那个小组长已经被带来几个小时,坐在会议室里正忐忑着,门开了,先前已经问过他一遍话的那两个人又带了一个alpha进来。
后来的alpha坐在他对面,眼底黝黑狂热,紧紧盯着他,让他浑身有种战栗的惊悚,他下意识坐直了些,生怕答错什么。
alpha没和另外两人一样,一上来就问问题。对方两只手压在桌子上,身体稍微前倾,如果没有中间的桌子,小组长觉得这人马上就要过来抓住他。
“你说,”alpha开口,语速很快,“一字不漏地说。”
小组长断断续续地讲述着。
“我对他印象挺深的,是beta,跛脚,很瘦弱,看着有点营养不良,他当时来应聘,我不想要。但他说自己可以吃苦,让我先试试,不满意可以不给钱。”
“后来我观察了他一会儿,虽然行动不便,但干活不含糊,便让他留了下来,搬搬水,照看一下现场物料什么的。”
“音乐节办三天,第一天干下来,我就决定剩下的两天也让他来。一开始想留下他手机号的,他说没手机,晚上干完活就离开了。第二天一早,他又来,之后就遇到袭击。那时候一片混乱,大家谁也顾不上谁,我们都躲起来,后来……后来我没再见过他。”
其实说到这里,线索就算断了。
那小组长说完,看看梁都,又看看傅言归:“之后我真的没再见过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但我去帮忙救助伤员了,没看见受伤的人里头有他,可能趁乱跑掉了吧。”
梁都垂着眼看桌面上深深浅浅的纹理,花了很长时间消化这些消息。这是这几年来,他觉得距离形兰最近的一次。
可是那场音乐节已经过去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形兰会不会还留在云城,或者又去了哪里,还能不能找得到他,这些谁也不知道。
大喜大悲的情绪已经在他心底翻涌了无数个来回。没有真正找到形兰,没有真正把人抱在怀里,他的情绪就无法找到合适的发泄口释放出来。
他甚至到现在心跳都是失速的。
任意有些担忧地看着梁都,试图安抚他:“云城被袭击之后,交通和基础设施都不太顺畅,现在才过了一个月,形兰应该没办法顺利离开。我和言哥猜测,以他的性格,多半是待在某个地方,就算要走,也会等彻底安全了再离开。”
“小意说得对,我们现在找,希望很大。”傅言归接话,他已经安排在全市撒网,“现在能锁定他大概的状态,我们重点搜车站、码头、廉价旅馆,还有……”
傅言归顿了顿,继续说:“还有乞讨和流浪人员聚集地。”
听到这句话,梁都终于抬起头,他眉心紧紧拧着,看起来很痛苦。因为傅言归的话提醒着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形兰过得很不好。
“他走的时候带了现金的,还有相机,不应该会……去做杂工。”梁都喃喃道,似乎极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
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在云城这个连续遇袭的边境城市,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千万富豪一夜间家破人亡也是常有的。
过了好一会儿,梁都总算将自己情绪压下去,他看着小组长,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这也是他问的第一个问题。
“你给他钱了吗?”
小组长被问愣了,随后反应过来:“我们是当天结清工资,第一天他离开前我给了他的,第二天再来,就碰到袭击了……”
剩下的话没说完,梁都便站起来,椅子擦过地面,传来刺啦一声响。
把小组长吓一跳:“就、就按照规定来的,我没苛待他。”
梁都看着小组长的脸,说:“麻烦你这几天留在这里,等找到人,我会给你误工补偿。”说罢他走到傅言归跟前,“言哥,你把布控点位的监控给我,这次我一定要找到他。”
第90章 独一无二(副CP)
梁都已经不眠不休三天,最后傅言归看不下去了,强制他去睡觉。他总是睡不了一会儿就惊醒,有一次凌晨两点回来,合衣躺在沙发上,闭上眼没几分钟,便突然跳起来,从沙发上拿起外套往外冲。
傅言归被他惊醒,好歹在他冲出去之前拦下了他。
“我看到他了,在河岸,鞋子湿透了,快去!”
梁都大声吵嚷着,毫无形象可言。傅言归被他推得撞到墙上,传来一声闷响。任意也从房间里冲出来,啪一下按开了灯。乍起的亮光让梁都瞬间清醒。
他粗喘着气,眯着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还不到三点,他睡了一个小时不到,却感觉睡了好久。
“我不敢闭眼,怕一闭眼,他就找不到了。”梁都蹲下来,慢慢坐到地上,两只手捂住眼睛。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刚才灯光一打,又疼又涩。
“还没找到他,你就先垮了。”任意走过来,蹲在他旁边,“你累了,就要适当休息,就算你不出去,咱们的人也是24小时轮班找的,不会空着时间,也不会放过云城任何一个地方。”
傅言归推迟了返回首都的计划,他们在云城大街小巷布控,寻找一个叫形兰的beta。他们已经找了三天,有了一些零散的线索,比如有人看见过地下通道里有相似度很高的人,也有人看到过在街边帮忙清洁的工人像照片上的beta。
几个人都很疲惫,尤其是梁都,他睡不着,吃不下饭,甚至没法安静地坐在某个地方休息一小会儿…
他们还住在指挥部,这会儿也没厨师,任意去厨房下了三碗鸡蛋面,端给傅言归和梁都吃。
三人坐在餐桌旁沉默地吃面,任意吃了两口吃不下了,托着腮发呆。深秋的云城露气重,他们在敞开式厨房里做饭吃饭,热气一蒸,窗户上便附了一层白雾。
天这么冷,形兰不知道有没有暖和的落脚地。
“一百二十块钱,能干什么呢。”梁都放下筷子,视线落在窗外无尽的黑夜中,“我这几天一想到这个,就受不了……”
在梁都的世界里,钱只是个数字,他从不会把这个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放在自己的第一需求里。真正感觉到钱的价值,是他躲在第四区形兰照相馆时,看到形兰为了攒够给他买药的钱拼命接活儿,才有了一些真切感受。
但这感受很快就过去了。等他回到自己的世界,他有很多事要做,这些事都和钱没有太大关联。他名下的资产,就算花个几十年,也只是冰山一角。
“我查了这里的物价,不要身份证的那种小旅馆,一晚上六十,早餐摊上的包子,一个两块,大排档的盖浇饭,一盒十五。”
梁都甚至去小诊所问感冒药头疼药这类常见药物的价格,还有路边那种看起来很粗糙的服装店、理发店。一百二十块,如果住旅馆的话,形兰坚持不了两天。
梁都说着说着,慢慢伏到桌上,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傅言归看向任意,任意无奈地说:“面里给他下了一点安定,先让他睡一觉再说。”
好消息在第五天传来。
在靠近云城郊外的一个农贸市场附近,发现一个很像形兰的人,照片只拍到模糊背影,很瘦,衣服像是挂在身上,但梁都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形兰。
他上午带人刚地毯式搜完东郊的一个废弃码头,放下电话,立刻往西郊农贸市场赶…
两个地点相隔不算太远,但要横穿整个云城,郊区路况也不太好。梁都中途下了车,换自己开。他看起来挺冷静,遇到信号灯该停车停车,也会避让行人,但就是车速很快。在一条坑洼路段,时速依然没下来一百二十迈。底盘被地面撞得砰砰响,都没能让他的脚从油门上挪开。
司机坐到副驾,后座上还有两个人,都死死抓着安全带一声不敢吭。
一个小时的路程,梁都只开了十八分钟就到了。
这个农贸市场不大,中间有一条小街,沿街有一些店铺。时值中午,小街上挺热闹,吃饭的、聊天的,三五扎堆,或坐在开着大门的店里,或坐在路边支开的小桌子上。
梁都从车上下来,脚底踩到路面上的一些碎石子,滑了一下。正午阳光刺眼,他抬头看看天,觉得眼睛很疼,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往里走。
小街长不过百米,一眼就能望到头,所以不远处蹲在路边低着头的那个人,梁都下车的第一眼就看到了。
那人蹲在街边,窝着身子,半张脸都要埋在膝盖里。肮脏破败的碎石子路面上,不知道谁丢了一袋爆米花,有几颗滚落出来,和青灰色的碎石子掺在一起。
那人伸出手,将那袋爆米花捡起来,然后从里面抓了一颗,放进嘴里。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梁都距离那人不到十米远,脚步猛地僵住了。
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阳光很好,烟火琐碎。
所有的黑白画面在梁都眼里切换成彩色,渐渐有了气息,却又因为那颗塞进嘴里的爆米花,变得灰败不堪。
那个看起来没有任何闪光点的beta,那个蹲在路边捡东西吃的人,是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人。
是独一无二的形兰。
僵住的脚步恢复知觉,剩下的距离梁都几步就走到了。他蹲下来,蹲在形兰身边,看着对方微微睁大的眼。
形兰的脸只剩巴掌大小,过长的头发散在脖子上,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棉衣,很肥大,袖口磨破了边。他蹲在那里,小小的一团,整个人都呆住了,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梁都,似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alpha是谁。
梁都平视着他,一句话也没说,不知道过了多久,慢慢伸出手,将形兰的手连带着那袋爆米花一起握住。
“你……你怎么在这儿?”形兰讷讷地问。
梁都脸颊肌肉跳动,沉默了一分钟之久,才哑着嗓子说:“起来。”
说完,他站起来,手上稍用力,将形兰也拉起来。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回走,只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去看形兰的腿。形兰被他拽着走了两步,有些踉跄,似乎瘸得更厉害了。
梁都定定看着,另一只手紧紧攥成拳藏在袖子里,努力压下暴涨的情绪,用还算冷静的声音问:“还能走吗?”
形兰还处在乍见到梁都的震惊和恍惚中,闻言条件反射一样地说:“能……”
梁都没再动,也没上手抱他。他只是抓着形兰的手,等形兰站稳,等形兰调整好姿势。他看起来也没有太激动,表情冷冰冰的。
直到坐到车上,形兰都任由梁都抓着。梁都面上平静,手腕却很用力,抓得形兰很疼,但形兰始终没吱声。
上了车,形兰贴着车门坐,离得梁都尽量远。
车内有淡淡的檀木香,真皮座椅和地毯纤尘不染,前座椅背上亮着一块液晶屏,闪着淡蓝色荧光。梁都穿着合体的大衣外套,面料泛着昂贵光泽,他看起来那么英俊,那么年轻,气度非凡,只看外形就知道不是普通alpha。
形兰垂着头,他身上有些脏,头发也长,手上有冻疮和老茧。他余光里看到梁都手里还拿着那袋捡来的爆米花,散发着一股廉价的糖精味。
形兰开始坐立不安,因为天冷,他很少洗衣服,也没条件洗,浑身都是灰扑扑的,还有那袋爆米花,和这辆车以及这个alpha的奢华精致形成刺眼对比。
车开出去一段路,梁都始终没说话,也没看形兰,只盯着前面的液晶屏,脸上表情凝固成一块石板。
实则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把梁都掀翻,真正到了此刻,原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形兰紧紧抠着膝盖,鼓起勇气打破平静。
“你来出差吗?”
这是形兰能想到的唯一原因。
梁都微微别开脸,视线看向窗外,过了很久,说:“不是。”
“这么巧啊……好久不见。”形兰感受到了梁都对说话的抗拒,有些讪讪的,继而小声说,“你要是方便的话,把我放到前面公交站牌好吗,我住的地方很近,快到了。”
梁都转过头来,直视着形兰,问他:“是吗?”
形兰没敢看他,点点头:“嗯。”
梁都重复道:“住的地方吗?”
形兰这次没承认,只低声说:“你工作一定很忙,随便把我放到什么地方就行。”
“那么着急下车,是因为觉得自己身上很脏吗?”梁都语气提高了一点,也变得刻薄。
形兰蜷了蜷身子,默认了…
梁都再次问:“我们这么久没见,你没有要说的话吗?”
“……”形兰不知道该说什么,问梁都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吗?这还用问吗,这样优秀的alpha,怎么能不好呢。
可是出于情谊,哪怕是认识的老朋友,也该礼节上问一句的。
于是形兰问:“你最近怎么样?”
梁都说“不怎么样”,继而冷笑一声,回问道,“你呢,离开我之后,过得怎么样?”
“我 ……对不起,当时没有说一声就走了。你肯定会担心,但我把行李箱留在岛上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梁都问:“你就这么确定,你走了我会担心吗?”
“……”
梁都冷嗤一声:“怎么不说话,你不确定是吗?你觉得,我可能会担心几天,但过几天就会把你抛之脑后,过自己的好日子去。等两年一过,我们的婚姻失效,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娶一个配得上我的omega,在军部大展宏图,是吗?”
不等形兰说什么,他兀自又咬牙切齿地说:“是啊,你的如意算盘,全是为我打的。我该谢谢你吗?形兰…”
只是突然之间,这些年来寻找形兰的艰辛和酸楚,一下子就变成了恨。
梁都恨形兰,恨他不问问自己的意见就轻易做出决定,恨他一走四年毫无消息,也恨自己,恨自己明明爱着这个人却毫无所觉,恨自己是全天下最无能的alpha。
他冷静的外壳开始破裂,全身发着抖,在这一刻无法控制,猛地拍了一把前面座椅,跟司机吼了一句:“停车!”
一个急刹,梁都探身过来,将形兰旁边的车门从里打开:“下车。”
形兰下来了,站在路边,瑟缩着,不知道梁都为什么会突然生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车门砰一声关上,但车没动。形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离开,还是要站在这里。司机开了车门也走下来,悄声走远了些。车里只剩下梁都一个人。
大概几秒后,隔音效果极好的车厢内,传出痛哭声。
形兰低头站着,两只手绞在一起,像犯错的孩子,眼角耷下来…
几分钟后,车门突然又打开,车内探出一只手臂,猛地将形兰拉进车厢里。形兰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已被高大的alpha压在座椅上。炙热的唇压过来,很用力,碾在形兰唇上。
不像亲吻,更像撕咬。
形兰从未见过这样的梁都,他一向是得体而有风度的,从未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情绪这么起伏和不受控。形兰吓得不敢动弹,事实上他也动不了,梁都死死压在他身上,像要把他撕碎一块块吃进肚子里。
直到窒息感越来越重,形兰脸颊憋得通红,眼泪哗哗往下淌,梁都才停下来…
动作停下来,声音却没停。梁都的声音压抑着太多情绪,在喉间低吼着。
“形兰,你一走了之,你猜我担不担心!啊?你说我担不担心?我他妈要担心死了,每天晚上睡不着,饭也吃不下,家也不回了。什么前途,什么梁家,我他妈通通不要了。我找了你几年啊,啊?几年你知道吗?我怕你吃不好穿不暖,怕你冬天冷夏天晒,怕你被欺负怕你生病。我找遍了新联盟国和周边几个独立区,我甚至去太平间认过尸!”
“你知道我常常想什么吗,我想要是哪天找到你了,我就把你另一条腿打断,这样你就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在我身边。你不是觉得自卑吗,你不是觉得配不上我吗,好啊,那你就永远自卑着吧,反正腿断了,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梁都的声音像是拉破了的风箱,绝望而撕裂…
“我做好了一辈子都找不到你的准备了,没关系,我跟自己说,找不到也要找。没关系,只要你在什么地方过得好,我煎熬到老死也认了。可是你呢?你看看你他妈过得什么日子啊!你知道我看到你捡东西吃什么感觉啊?我他妈恨不能自己立刻死了,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梁都死死抓着形兰的手,眼泪落在形兰布满老茧的手心里。
“形兰,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再也休想离开我视线,我活着一天,你就要陪着我一天,哪天我要是死了,我就给你一枪,我们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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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梁老师,不用守活寡了。
第91章 爱着悲伤的你(副CP)
在那个中午,压抑了四年之久的梁都彻底崩溃,他抱着形兰,失而复得的情绪将两人淹没。
过了很久,站在远处的司机接到电话,慢步回到车上来。梁都看起来情绪已经平稳下来,还是拉着形兰的手。形兰也没再靠在车门上,而是紧紧挨着梁都。
“去前面找个店,我饿了,想吃点东西。”梁都跟司机说…
车子很快在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路边店停下来,梁都牵着形兰的手下了车。梁都要了两碗馄饨,和形兰一人一碗。他其实没什么食欲,一点也吃不下,胃口和心脏都是酸胀的。
可是没一会儿工夫,形兰就把一碗馄饨吃光了,连汤都没剩。
梁都把自己那碗也推过去,神色自若地说:“我昨晚吃了宵夜,胃不太舒服,你替我吃了。”
形兰接过碗,就着梁都用过的勺子,沉默着吃起来。
梁都看着他吃了一会儿,说:“我出去抽支烟。”
司机早就下了车,躲在一棵树下抽烟。没过一会儿,看见梁都从那个小吃店门口走出来,往旁边走了几步,在一个视线隐蔽的拐角处,慢慢蹲下来,将脸埋进双手里。
在车上,梁都接了傅言归的电话,说不回指挥部了,傅言归没说什么,只说让他照顾好人,自己和任意先回首都了,然后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车停在酒店廊下,梁都将形兰带回房间。
发泄完情绪之后,梁都似乎又恢复到之前的冷静。他一声不吭地给形兰洗澡,拿剪刀给形兰剪头发和指甲,又检查形兰的身体有没有外伤。他在军部接触过军医,大概能判断一些身体外伤,做一些基础检查是没问题的。
形兰坐在热气蒸腾的浴缸里,有着病态的瘦弱,肋骨根根分明,瘸了的右小腿和之前比,萎缩变形得更严重了。
梁都一只手就能握住他的小腿,上面有丑陋的纹路和伤疤。形兰下意识往外抽了抽腿 ,没抽动。他之前就从不在梁都面前洗澡,睡觉也会穿得严严实实。就连做的时候,也是要关了灯的——他很怕梁都看到他的腿。
可这次梁都不让他如愿。
梁都自以为已经稳定下来的情绪屡屡被打破,他握住形兰的腿,俯身吻上那块伤疤。
形兰大气也不敢出,屏住呼吸僵在浴缸里。
梁都也坐进浴缸,打满带着香味的泡沫,帮形兰擦拭。肩膀、胸膛、大腿,甚至私处,梁都都洗得很仔细。他不肯用浴泡,只用手,一点点揉搓,生怕碰坏了形兰。
身体在灯光下被一寸寸地检查,羞耻感漫上来,让形兰薄薄的一层肌肤上透着粉。胸前两点茱萸颤巍巍缩着,梁都的手路过那里,用指腹轻轻按住。
浴室里光线暖黄,开着暖风,泡沫在形兰身上绽开,渐渐显露出莹白的光泽。梁都将两条长腿展开,将形兰圈起来,形兰退无可退,后背挤在浴缸边缘。
两人渐渐贴合在一起,梁都开始吻他,很轻,很小心,先从肩膀开始,然后是脖子、脸颊、眼睛。形兰闭着眼,睫毛被水汽一打,一簇簇黏在一起。他任由梁都的吻一个个落下来,终于在那双柔软的唇落在眼睛上时,睫毛颤了几颤,有眼泪滚下来。
这是他与梁都重逢之后第一次哭。
梁都一只手将他托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背,抓了一手泡沫去揉搓后面那个小小的穴口。
那里很紧,一根手指头都进不去。梁都很有耐心地揉,将那里揉软,直到能挤入三根手指,他才扶着自己的巨物慢慢挤进去。
那是个温暖的地方。进入代表着占有。
梁都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碰形兰,所有的理智都被他抛在脑后,他只想从精神到肉体全部确定形兰真的回来了。
形兰发出不明显的闷哼,梁都紧紧抱着他,让他坐在自己腿根上。他们呈一种最紧密的连接姿态,梁都抵上形兰的额头,停下动作没再往里进,缓了好一会儿,才问他:“难受吗?”
“嗯……”形兰眼泪又落下来。
他抓着梁都紧绷的后背肌肉,身体被钉在那根东西上,动弹不得。他们太久没做,况且beta本就干涩,那酥麻和疼痛感以后穴为轴心,很快传送到身体每个末梢。
但形兰就算疼,也要努力抓住梁都的背,不肯松手。
梁都便又很有耐心地吻他,一只手又抓了大把泡沫往下面送,然后就着湿滑慢慢顶到底。
“以后每次都开灯,我要看着你。”
梁都吐息不稳,将形兰往上提了提,让他以自身重量往下落。这个姿势进得太深,每次顶上去,再落下来,形兰都一副受不太了的样子。
浴缸好似一张飘摇在大海上的船,形兰无依无靠,只有身下的梁都。他只能抓住梁都的手臂,在“你是谁的”的逼问中,崩溃回答,“我是你的,是梁都的。”
alpha的信息素四散开来,形兰就算不是omega,也能闻得到浓郁的龙胆花味道,冰冷又苦涩。
等形兰完全适应了,梁都没再留力,用力操他。
那是他的beta,是他的全部,他太渴望他,渴望到发疯发狂,身体的、精神的。
只有形兰能救他。
“形兰,我爱你。”梁都从未说过爱,可他现在要说,不想等,也不再吝啬,他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无论你什么样子,悲伤的,狼狈的,我都爱你。”
一如龙胆花的花语,爱着悲伤的你。
他们只做了一次,梁都不敢太折腾他。水凉了,梁都拿浴巾将形兰包起来,抱回床上去。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情绪起伏也太大,形兰浑浑噩噩的,沾到床便闭上眼。
半睡半醒间,梁都一直紧紧抱着形兰不肯松手。他把脸埋在形兰肩头,声音发颤,像是刚从一场巨大灾难中侥幸存活下来,头一次用一种凄惶无助的语气说话:“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求你也不要放弃我。”
第二天,梁都带形兰去了医院。医生重新给他做了检查,结果还不错,除了长期营养不良之外没有大问题,后期好好养一养就能恢复。
两人从医院出来,梁都带他去喝粥。没去那种很昂贵的地方,就是一个普通的店面,形兰跟着他进门,很安静地坐在位子上等梁都点餐。
熬好的瓦罐粥很快端上来,梁都盛好一碗,端到形兰面前,又帮他把过长的衣服袖子往上挽,才把勺子递给他。
形兰今天出门穿的衣服是梁都的,衬衣裤子,宽大的外套。衣服太大,裤子也长,梁都不为所动,十分自如地将对方的裤脚和袖口往上挽了好几挽,然后站远一点打量,露出满意的神情。
仿佛形兰只有全身沾满梁都的味道,才能让梁都放下心来。
形兰全程很顺从,从见面以来,梁都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大概没想过梁都会找那么久,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和这个人重逢。他的本意是想要梁都过更好的生活,没想到自己离开之后,梁都似乎过得更痛苦了。
他心里其实还恍惚着,从昨天到今天,只是一天时间,他的生活就发生巨变。
温软的海鲜粥香浓扑鼻,形兰喝了一口,眼睛又开始不争气地发酸。自从昨天见面以来,梁都一直没问他这几年的经历,他知道,梁都在等他自己说。其实不说也可以,说了他难受,梁都也会跟着难受。
等他喝完一碗粥,他想,还是告诉梁都吧。他从不对梁都隐瞒,除了离开这件事。以后,他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反正最差的样子梁都也见过了。
谈起这些经历,除了有点惨,大概还是乏味的。
他离开首都后,一路打工一路走,最后到了云城。其实一开始他在云城是有稳定工作的,他有摄影技术,有相机,怎么也能生活。但在云城第一次动乱时,他的钱和相机都被抢了,雇佣他的摄影工作室也没了。
他要躲避战乱,又要吃饭,只好到郊区去。后来战后重建,他才回到云城市里。那时候经济很差,很多人流离失所,生活没保障,要靠救济金。他没有云城户口,身份信息也都丢了,领不到基础救济金,只好每天打工。
打工很难,没人愿意要一个瘸腿的beta,他只好一再降低要求,住几十块一晚不需要身份证的小旅馆,甚至大部分时间住在地铁过道里。
音乐节再次遇袭之后,他很怕,有点战后创伤应激障碍,便又躲到郊区去。他不知道这次袭击只是个别事件,不知道政府做了大力调整和保障工作,也不知道来维稳的军部高层是傅言归。其实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做什么。
梁都的那个世界,终究是离他太高太远了。
他躲在农贸市场的一个角落,偶尔会帮人家搬运一下蔬菜,有个老板可怜他,晚上让他去自己的摊位睡。摊位是个漏风的铁皮棚子,但比街头好很多。
梁都找到他那天,他还没吃午饭。一个小女孩跑过,将不想吃的爆米花随手一扔。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约是饿极了,便捡来吃。
他看到梁都出现在自己跟前,想也不敢想这人是来找他的。这怎么可能呢,一点可能也没有。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碰巧,只是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