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粗粝的指腹捻着沈凭的耳珠,呵出的白雾消散在冬日里,坏笑说:“做个标记,我会在草莓消失前回来。”
沈凭哪能想到他又提起这茬,何况还是在百姓和府兵面前。
他悄悄嗔怪瞪了眼,挥开耳边的手道:“小流氓。”
赵或心满意足笑道:“等我回来!”
说罢翻身上马,两人隔空对视了眼,沈凭目送着他扬鞭而去。
鸦川口占领粮仓之举,是来自马继祥的提议。
宫变和秋收的时间相近,朝廷未曾料到,当初自请捐钱修缮粮仓的苏尝玉,竟有一天会把粮仓取走。
朝廷中不少人对此多次谴责,但是贺远行挺身为其辩驳,提及当初户部不愿拨款,才导致此事搁置。
他振振有词,毫不避讳谈起旧事,扬言是朝廷强词夺理,夺不回粮仓向百姓交代,才以此颠倒黑白,说苏家是强盗,大骂此举惹人耻笑,愧对十年寒窗苦读的诗书道义。
贺远行此言一出,引起不少官员斥责,唯有赵抑对此默不作声。
直到孔伐出面,强调要趁着燕王势力不稳,尽早以绝后患,随后马继祥才说起强攻粮仓,以便试探燕王。
此刻下朝后,尚书省三位宰相齐聚在御书房中,商讨着粮仓一事。
孔伐说道:“回禀太子殿下,启州传来快报,鸦川口粮仓攻势良好,启州府兵会在三日内彻底取下。”
赵抑端坐在龙椅上不语,手中拿着启州送来的战报。
孔伐见状接着说:“太子殿下,臣以为,若鸦川口粮仓能取下,不必等到明年开春,我们便能发动兵力讨伐燕王。即便不能捉拿,起码要将他们逼至北越山一带,今后恩威并施,也算能镇守着疆外。”
赵抑平静说道:“此举虽好,但也只是养虎为患。”
他将视线从战报中移开,扫向张昌钦和张岷,问道:“你们两位又如何看待?”
张昌钦闻言走出一步,行礼后道:“回禀太子殿下,臣以为,攻打之事不宜这般着急。”
赵抑放下战报,眉梢微挑道:“不知张丞相有何见解?”
张昌钦道:“正如贺远行所言,当初设立粮仓时,为让苏家心甘情愿捐款,苏家有权在粮道上通行。粮道本就为官府所用,眼下苏家也能用,我们便没有优势可言。其次,今年西边的秋收虽好,但西北边的静州久久不见动静,臣担心燕王会对静州下手。若要收复静州,便少不了要动粮仓,届时只要发现燕王对静州出手,朝廷也能借此攻入越州,将其打个措手不及。”
“简直做梦。”孔伐突然直言否认,“若是他一直不对静州出手,难不成尔等要坐以待毙吗?何况静州草寇众多,当初马继祥提及此事,坦言想要收服静州,起码要有人蛰伏在强盗中一一摧毁,否则根本无法动摇。且外寇相隔北越山,静州一旦有动静,不止你我,就连外敌都对我们虎视眈眈。”
张昌钦看了看他说:“若真如孔相和马大人所言,现在要趁燕王势力不稳,及时出兵收复,那你们可曾想过百姓的安危?”
他朝着赵抑再一次作揖,续道:“如今粮仓被占,没有粮食百姓本就苦不堪言,越州战事平息不过数年,一旦又起战事,遭殃的还是老百姓。且燕王在越州成名,百姓哪管谁人当官,只要有口饭吃,能平安过日子,他们都会不遗余力支持。孔相所言,难道要太子殿下带着满身骂名登基不成?”
孔伐闻言欲反驳,赵抑抬手止住,道:“两位大人所言极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燕王需平,但的确不能操之过急。民心不失,唯有取战事以外的办法。”
从前赵渊民为了取得民心,前朝后宫皆亲手布局,前有谢望桦贵为皇后拉拢世家派的势力,后有给裴姬的一句“收复越州”的承诺,让世人忘记他是弑父杀兄的罪魁祸首,让百姓沉浸在收复越州的期盼当中。
如今宫里再起夺位之争,百姓生怕旧事重演,惹得生灵涂炭。
所以眼下朝中所行之事,既要保全太子名声,还要对燕王斩草除根,甚至还要竭力去避免世人的评判,不能让赵抑沾染赵渊民的前事。
即使赵抑步了后尘,也不能表现出来。
赵抑看向张岷,问道:“张大人如何看待越州此事?”
张岷闻言行礼道:“方才听闻两位大人所言,臣倒是有一计。”
众人皆朝张岷看去,只见他讪笑两声后说:“若能用计谋逼得燕王交出兵符,这样既能免去战事,又能将燕王控制在手。”
赵抑沉吟少顷道:“你的意思是,要燕王自投罗网,把兵符交出?”
张岷颔首应道:“太子殿下英明。”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对此并无异议。
赵抑扯出一抹笑道:“此计的确是两全其美之法。如此的话,孤也有另一事要告知诸位爱卿。”
宫道中狂风呼啸,把走出宫门之人的官服吹掀,两架马车从张昌钦的面前驶过。
孔伐和张岷掀起车帘,向他告辞后离去,只剩他一人立于寒风之中。
直到马车行至跟前,张昌钦回头看了眼宫殿,抬脚上了马车。
在钻进车厢前,他低声朝车夫说道:“去谢府。”
透过窗棂,能瞧见屋外的傲雪寒梅,窗台框住一支梅花,如一幅活色生香的画。
窗边见两抹身影端坐,面前摆放着棋盘,围炉煮茶品茗,难得清闲自在。
“你的棋艺,倒是极好。”是张昌钦。
他面前坐着之人,正是谢文邺。
谢文邺身着朴素,神色悠然自得,唯有鬓边的白发惹眼。
宫变一事后,他的头发几乎一夜变白,整个人瞧着也苍老许多,唯有眼底的那抹沉静未变。
他轻声笑道:“近日和四殿下对弈多了,摸出一点拙见罢了。”
赵弦受命盯着谢文邺,从宫中搬到谢府里,平日里除了盯着谢文邺,还会到京中游玩,远比在宫里自在多了。
毕竟是皇子,张昌钦多关心了两句,只是话锋一转,话题竟说到朝政之事上。
两人颇有打太极的意思在,因为张昌钦一直怀疑谢长清一事。
虽派人多方打听,结果都说谢长清重病在身。
当初朝廷局势紧张,谢长清出事后,张昌钦时常留意谢文邺对此的态度,发现谢家更像有恃毋恐,不免心生怀疑。
如今常借着下棋前来,实则想挖出真相。
一盘棋下来,两人都是滴水不漏,
张昌钦索性以朝政之事旁敲侧击,但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他的面前被推来一杯热茶,谢文邺见他面不改色,饶有兴致说道:“你倒是有耐心在我这蹉跎。”
张昌钦听出他话中的嘲讽,唯有自嘲道:“效命新君,自然不敢懈怠。”
谢文邺道:“我如今不过是一介庶民,丞相大人还是免挂于心了。”
但张昌钦权当没听见般,继续谈起朝政之事,道:“今日前来,顺道把好消息带给你。”
他把手中的棋子落于棋盘中,续道:“太子将凿河一事搁停了,为明年的科考做打算。”
朝中需引进人才,赵抑此举不仅能收买人心,还能让先前凿河的罪名,戛然而止在赵渊民的身上。
如今永安学堂归国子监所管,陈写便和张子航一起共事,筹办明年的科考。
谢文邺道:“如此一来,百姓也能稳定过个年了。”
虽然凿河还有一年完工,可如今国库空虚,西北又有战事欲起,赵抑此举可谓是博得功与名。
张昌钦道:“太子今后大力发展兵制,势必会牵扯着越州一带,贵公子还留在越州,只怕会坏了谢家的门楣吧。”
谢文邺专心致志下着面前的棋,眼看他处于下风,不忘提醒道:“丞相大人若再这般魂不守舍,恐怕四皇子回来看到这盘棋,就要取笑你了。”
闻言,张昌钦将目光落回面前的棋盘中,局势显然是落后了一截,令他不由失笑道:“看来真的是三心二意了,今日对弈又赢不了你了。”
谢文邺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道:“还请日后不必在此费尽心思,我还是那句话,道阻且长。”
张昌钦不解他为何能忍气吞声,从先帝到如今的太子,谢文邺都在固执走着自己的路,从不曾退让。
他劝道:“谢兄,成王败寇,何必执着于那位置上所坐之人,只要是为了天下百姓,何尝不算是圆满,又何尝不算是明君。”
谢文邺道:“明君,会为了坐稳那位置,而对臣民赶尽杀绝吗?”
“那你!”张昌钦险些脱口指责,将当年他为赵渊民所做之事搬出。
他瞥了眼四周,转而避开谈及道理,“若照你这般说,人人都是戴罪之人了。”
谢文邺道:“但我的确屠了一位明君。”
先太子,是不可多得的一位明君,心怀天下苍生,是方重德倾注毕生教出的真君子。
是可惜,世道不容,天道不公,生错时代。
张昌钦放下手中的棋子,心不在焉看着面前的棋盘,道:“孔相此生非要和太师分出胜负,姜挽失了本性沦为他人之物,即便我想奉劝,始终无能为力,也许真如你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罢了。”
人纵有万般能耐,还是敌不过天命。
保家卫国者,连家都保不住,如何还敢谈卫国呢。
夜幕渐渐落下,天边几颗星辰乍现,随着点点星光渐渐增多,明月也从乌云里探出头来。
待月色出现之际,宽大的粮道上涌来一支启州骑兵,朝着前方重兵把守的粮仓冲杀而去。
然而临近百米之处,忽见四周传来一声令下,这群骑兵发现前方沙地里,竟然埋藏着拒马在其中,眨眼间,拒马被两侧的骁果军瞬间拉起,骑兵防不胜防,又刹停不住,粮道上顿时瞧见人仰马翻之状。
未等骑兵回过神来,粮道两侧忽见有暗箭射来,令他们脸色大变,却如何都寻不见弓箭手在何处,直到那暗箭穿心而过时,才发现竟是改良的弓弩!
等骑兵们爬起,前方见一匹烈马拦路,马上之人仗着一把长剑,未等他们拔腿逃跑,那人踩着月色,引数人跃马而来,气势慑人,动作迅猛,其一人英姿却胜浩大之势,吞山啸削铁如泥,锋利无比,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击垮骑兵前进的步履,骑兵进退两难,犹豫不决之际,人头落地,烈马长嘶。
月光洒落,照亮赵或冷峻的面容,他冷漠盯着落荒而逃的蝼蚁,一声下令,喝道:“抓活口,把东西缴了。”
自收到粮仓被偷袭的消息后,赵或带着一支府兵马不停蹄赶来。
今夜之前,得知又被偷袭,当时粮仓的兵力都被迫退至回仓前守着,打算和启州骑兵殊死一搏。
好在赵或及时赶来,派了斥候打听骑兵的动静,之后快速布战。
他命粮仓的士兵保持现状,制造无增援的假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偷袭的方式获胜。
眼下虽胜利了,但粮仓的危机未消。
来之前,沈凭把潘淋漓之事告知了赵或。
赵或猜测今夜无论输赢,恐怕此人都会前来一趟。
他们放走一人通风报信,回到粮仓检查一番,命人在四周建营帐,捎捷报送回越州城。
翌日一早,斥候回传,原来马继祥取下粮仓是为刺探,并未将核心的府兵派出。
赵或猜他想为宫变事败将功补过,今夜只是试探,他日未必如此,若不派人镇守,只怕马继祥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越州的兵力不能轻易动用,赵或唯有传密信给静州的许骄阳,命他隔三岔五派人骚扰启州边境,以分散启州的注意力。
启州骑兵战败次日,赵或并未见到潘淋漓前来。
他沉住气等着此人出现,还派人前去鸦川口的迷宫附近探查,故意将自己抵达的踪迹暴露,偶尔能抓到漏网之鱼。
越州有谢长清驻守,马继祥摸不清情况,不敢轻易发进攻命令,加之如今是冬季,若打起来,魏都那位也不好登基,所以赵或有时间和他们消磨。
赵或甚至好心放了几个俘虏回去,告诉他们粮仓这边的境况,提醒他们尽早禀报朝廷,给出对策,否则一到开春,局势如何无人知晓。
数日过后,军中来报,许骄阳伪装强盗潜入启州边境,百姓不堪其扰,闹到官署中。
赵或计算着时日,猜测潘淋漓近日浮面,不想说曹操曹操到。
潘淋漓管辖着鸦川口一带,瞧着年轻,瘦得跟猴似的,来时还带着一架马车前来。
粮仓是赵或的,见人前来,以尽地主之谊在营帐中设小宴招待,命人买了最好的酒水,生怕灌不醉大伙似的,坐下就往死里喝。
结果酒过三巡之后,醉的都是侍从,赵或和潘淋漓仍旧清醒得很。
正当帐内最后一名侍从倒下,潘淋漓开怀大笑道:“不愧是燕王殿下,百闻不如一见,魏都霸王之称当真不是浪得虚名。”
赵或从前听得多,但却也懒得周旋。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知道潘淋漓今日的目的,所以免不了要迂回一番,
“潘大人说笑了,比起潘大人的谋划,本王这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说话间,他举杯朝着潘淋漓相敬。
两人隔空敬了杯酒后,潘淋漓坐姿略显散漫起来,他看着赵或打趣道:“话说,从前听闻王妃风华绝代,如今殿下来了越州,怎的不见把美妻一并带上,好让尔等凡夫俗子见上一见?”
赵或笑道:“内子身体不适,且这等场合,若让他踏足,被凡夫俗子瞧见了,委实才叫糟蹋了他。”
潘淋漓嘴角的笑僵住,脸上有些挂不住笑,遂起身整理了下衣袍,垂眸说道:“既然王妃不在,今夜众人又喝了酒,少了美人作伴,着实是无趣了些。”
赵或瞥向他道:“哦?看来潘大人另有安排。”
随着话落,只见潘淋漓拍了拍掌心,随后听见营帐外有马车响起。
潘淋漓说道:“今日微臣带了些极品好礼前来,还望殿下笑纳。”
言语间,只见营帐门口处出现一抹身影,此人带着面纱,身形瘦小,皮肤白皙,秋瞳剪水,步履轻盈,行走时有铃铛作响,细看发现竟是位男子。
赵或将小娼上下打量,最后目光停留身上,眼神饶有趣味,端详着小娼那席若隐若现的衣裳。
那衣裳颇有异域风情,琉璃珠子铃铛流苏一样不少,却不会让人眼花缭乱,刻意装饰之处引人遐想。
好比脚腕是铃铛,身前是红琉璃珠子,后边是流苏挂着,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对赵或而言,就是该遮的地方一处没遮住,不该遮的地方朦朦胧胧遮住了。
还别说,倒是件好衣裳。
只可惜,穿错了人。
作者有话说:
赵或:上链接,本王要下单!
沈凭:你有钱吗?
潘淋漓命男子将面纱摘下, 露出庐山真面目。
那男子生得娇软貌美,席上醉醺醺的侍从见之,不由跟着起哄, 但很快就被府兵带了下去。
潘淋漓起身作揖道:“殿下, 此乃微臣寻遍启州才找到的宝贝, 还望殿下笑纳。”
赵或喝着杯中酒,压下心头的不悦,笑道:“那不知潘大人, 想要以此换来什么?”
闻言,潘淋漓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他弯腰说道:“殿下知晓微臣今日所为......”
“本王不知。”赵或扬言打断说道, “还望潘大人明言, 否则本王担心, 所回之礼不符潘大人的心意。”
潘淋漓讪笑两声,瞥了眼那小娼, 示意上前。
小娼余光瞥见后, 踩着碎步走到赵或跟前,随后跪在一旁欲服侍。
“等等。”赵或把小娼的动作止住, 目不斜视看着潘淋漓的方向, “先跪着, 本王倒是要听听潘大人所求,否则这礼实在不敢收。”
潘淋漓从席上走出来, 规规矩矩说道:“殿下心怀苍生,从前又救鸦川口的百姓于水火之中, 自粮仓修缮以来, 牵连着启越两州百姓的生计, 如今殿下占为己有, 可曾想过百姓的安危?”
赵或并未怪罪他的质问,反问道:“潘大人所言极是,那潘大人不如说说,这粮仓交给启州的官署后,偌大的越州可又能分一杯羹?”
潘淋漓愣住,思索片刻,支支吾吾说道:“此事,当然是交由太子殿下定夺,臣人微言轻,但是!”
他上前两步,抬手指向粮仓的方向说:“但是微臣定会为殿下请旨,让越州百姓共享这粮仓!”
赵或定睛看他,挑眉道:“为本王请旨?”
潘淋漓连连点头说:“不错!”
赵或缓缓起身,睥睨着他道:“本王能吃几个饭?你该为无辜的越州百姓去请旨!”
他的语气冰冷,不怒自威,令潘淋漓闻言时不禁哆嗦。
强势的压迫感迎面扑来,让潘淋漓记起逃命回去的骑兵,人人都是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清楚,如今有所体会,心底难免生了退却。
潘淋漓咽了下喉咙,放低姿态说:“殿下息怒,微臣今日前来,也在为启州的百姓请旨。殿下比旁人更清楚启州的不易,严寒一到,难道要亲眼目睹大街小巷上饿殍遍野吗?”
赵或把玩着手腕的平安扣,沉默不语打量着他,忽地轻声一笑道:“好说,看来潘大人也是心系百姓的好官,只是这粮仓,不知潘大人可还记得,出钱修缮者乃何人?”
潘淋漓回道:“苏尝玉苏当家。”
“不错。”赵或眉梢微挑,眼底带着嘲笑,“人家拿不回本就算了,还让你们抄了家,眼下囊中羞涩,若是你们想要粮食,便掏钱来买吧。”
潘淋漓蓦然一惊,意外看向赵或道:“殿下,你这是......”
赵或冷冷扫了他一眼,“嗯?”
潘淋漓立刻噤声,在大冬天里抹了把冷汗说:“可是,这恐怕、恐怕不好交差......”
说话间,他心虚看了眼赵或续道:“何况,这规矩也从未听说过......”
“规矩是人定的,你们如今把本王当强盗。”赵或笑了笑,“那强盗说什么,不就是什么吗?”
潘淋漓连忙否认说:“殿下,微臣不敢!”
赵或道:“本王看你没什么不敢的,回去好好想想吧。”
可是潘淋漓哪会甘心离开,下意识想上前靠近些恳求,但被赵或的一记眼神逼退回去。
他站在原地犹豫半晌,想要讨个说法,踌躇说着:“殿下,并非臣不为殿下着想,此次非同小可,若是百姓知晓殿下以钱换粮,传开了岂非成了搜刮民脂,将来若是殿下当真回京......那也不会得民心的!”
赵或把玩平安扣的手顿住,冷眼观望着不依不挠的潘淋漓。
正当赵或欲发话赶人,忽地听见帐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响。
“此举是我所定下,又与殿下有何干系呢?”
听闻此声,赵或的神色顿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随后见营帐被掀开,出现一抹墨蓝修长的身影。
不是沈凭又是谁?
“幸仁!”赵或面带喜色,欲要绕出案前之际,却发现被小娼挡住了脚。
潘淋漓见到来人时一怔,通过赵或这声呼喊,便知晓此乃前吏部尚书沈凭。
更是世间所传闻的燕王心上人。
在沈凭经过身边时,潘淋漓很识趣地行礼道:“久闻大公子盛名。”
沈凭并未搭理他,而是径直朝着赵或的方向走去,直到被赵或揽上腰后,他才看清楚脚边有一人瑟瑟发抖跪着。
瞧清小娼的姿色,沈凭轻轻一哼,假意推了下赵或的胸膛,失落道:“想必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殿下竟有这般良人陪着了。”
赵或不容他推开,手臂收紧,眼中扬起笑,道:“怎的来了?”
他并不关心有何人看着,大大方方陪着沈凭调情。
沈凭眼中敛着情意,不紧不慢拨开青丝,微微侧头,露出白皙的脖颈,用指尖轻轻指着那如梅般的痕迹。
他的语气勾人又温柔,嗔道:“再不来,这标记啊,都要淡了。”
明面看似埋怨吻痕,实际更像讨伐赵或的感情不够多,竟然轻易淡了。
潘淋漓安静看着他们二人,但眨眼间,发现赵或弯腰吻上沈凭,吓得他连忙垂头避开。
“啵”清脆响亮的一声,连带跪着的小娼都羞红了脸。
沉默间,小娼突然听见头顶上传来声音。
“把头抬起。”沈凭倚在赵或的怀里,俯视着脚边的小娼。
那小娼一听,颤颤巍巍把头抬起,双眼中满是害怕,对视上的瞬间,竟迅速别开了眼。
沈凭此时身着一袭暗蓝滚边的圆领白袍,款式简单未系腰带,青丝随意挽着,略显几分慵懒,举手投足之间风流撩人,即便不语,矜贵优雅的风华叫人难以企及。
他来时大氅因沾了雪被赵或解开,如今肩上搭着赵或的玄色大氅。
这大氅若是换作赵或穿着,也只是及他的靴身,此刻被沈凭搭着时,氅衣几乎垂落在地上,却更显他高不可攀。
小娼姿色不俗,可那气质远不及风流两世的沈凭。
方才对视后的躲避,只因面对沈凭而感到羞愧难敌。
沈凭朝小娼淡淡问道:“冷吗?”
帐内虽然点了暖炉,可难免有寒风钻入其中。
小娼摇摇头说:“不冷。”
声如其人,软绵绵的。
但即使他说了不冷,沈凭还是偏头看向潘淋漓,佯装责备道:“潘大人委实不懂怜香惜玉,若我是你呢,这人,起码要送到殿下榻上,而非众目睽睽让殿下带走。”
说话间,他还抬首瞥了眼赵或,轻声笑道:“你这让殿下哪好意思收下呢。”
赵或一听,贴着后腰的手掌忍不住朝下,用力捏了把以示惩戒。
潘淋漓强颜欢笑道:“是,是在下的不周。”
沈凭道:“既然知道了,便把人一并带走吧。”
潘淋漓倏地抬头看去,明白这是要送客的意思,想到粮仓一事,欲言又止半晌,最后被赵或警告的眼神劝退。
沈凭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冷漠睨了眼脚边的小娼,道:“潘大人有所不知,外头粮道上的镖局呢,是本公子的,这粮仓是何人的自不必多说。殿下只是替我传达了意思,罪名若是落在了他的身上,既不合理,我也心疼。”
他离开赵或的怀抱,上前一步,微微弯腰,挑起小娼的脸,端详道:“潘大人能花费重金买这小可爱,还特意装扮了一番,想必是不缺钱的主儿。搜刮民脂的罪名谁都担不起,不过我有一妙计,这买粮的钱若从户房捐出,想必还能为启州官署,和你们的太子殿下博得好名声,不是吗?”
潘淋漓勉强笑了两声,“大公子说得是......”
沈凭把小娼松开,缓步来到赵或面前,背对着他们道:“慢走不送,若是潘大人再来抢夺,坏了太子的名声,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言已至此,潘淋漓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朝那小娼递了个眼神,陪笑着行礼退下。
沈凭听着他离开的脚步,警告道:“这可口的人儿殿下无福消受,若是被王妃知晓了,你我可就落了个棒打鸳鸯的罪名,日后潘大人若见着王妃,还请替我隐瞒今夜之事。”
潘淋漓脚步顿了下,随后甩袖离开。
人去楼空后,赵或猛地把人拽到怀里搂着,哼道:“大公子这般与本王偷情,就不怕王妃找上门来吗?”
沈凭扁着嘴,攀着他的胸膛,可怜道:“怕死了,可是我这心里头,念得慌,恨不得夜夜与殿下颠鸾倒凤,共赴巫山。”
赵或一把将他抱起,托在怀里,指尖似乎触碰到异物,但并未过多在意,大步流星朝着自己的营帐里去。
“那我若不应了大公子,表现好一些,岂非是负了这番深情?”他快被沈凭折磨死了。
沈凭抱着他的脖颈,低声笑道:“那殿下可不能告诉燕王妃。”
疾步行走间,赵或好似听见铃铛的响声,以为是潘淋漓未走,还回头看了眼,结果四周空无一人。
他懒得多想,听见沈凭所言,把人架紧在身前道:“昼日的王妃,不敌夜里的大公子。”
入了营帐后,沈凭将大氅解下,谁料赵或脚步太快,被落在地上的氅衣绊了下,整个人朝前倒去。
眼看沈凭将摔落在地,赵或竟凌空快速翻身,随着一声闷哼响起,他的后背率先砸到地面,倒在铺着的氍毹上,而身上正趴着担惊受怕的沈凭。
“哥哥,好想你。”赵或混账挺腰,使坏揉着手里的身子。
沈凭刚才被吓得不轻,此刻见他嬉皮笑脸着,气得拍他胸膛,“你着急什么,摔疼了怎么办。”
赵或双手嵌着他的腰间,脸上都乐开花了,“方才见哥哥那般吃醋,我开心。”
沈凭回想离开的两人,心里不快,若非正事当前,他恨不得把潘淋漓一脚踹走。
他无奈叹了口气,脱口而出道:“可惜了。”
赵或好奇道:“可惜什么?”
话落,他想起身吻人,可却被沈凭推倒在氍毹上。
赵或愣住,没亲到,眼底闪过委屈,别提多可怜了,若有尾巴在身,估摸都搭下了。
沈凭坐在他身上,高高在上说道:“可惜那身衣裳。”
远不如自己。
闻言,赵或眼底乍现惊喜,全身血液瞬间沸腾起来。
沈凭用指尖抵着他的胸膛,不许他起身,另一只手慢条斯理解开衣袍。
他居高临下看着赵或,轻声说:“我说过,殿下若能凯旋,我便洗净等着。”
随着衣袍落地,赵或的耳廓涨红,眼球几乎充血。
沈凭的身子一览无余,被丝带缠绕,有两颗银铃挂在其中,在烛光之下晃得眼花缭乱,令人喉咙发干。
“幸仁......”赵或目不转睛仰视,感觉自己要炸开了。
沈凭捏着银铃揉捏,将丝带绕过脖颈,轻轻打了个蝴蝶结,拍掉赵或不安分的手。
他寻到专属的位置,不顾后果坐上去,使坏摆动了下,暧昧道:“它被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