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了道虚掩的门,沈烬对着空气拳打脚踢,脸上却笑着,权当顾屿嫉妒同龄人比他更奶更可爱。
他轻易解了气,转而继续买东西,想:给你买小裙子,买xx小玩具,买女仆装,冻死算了。
傍晚6点,顾屿才合上手里的书,起身去客厅。
考虑到沈烬喜欢又奶又温柔的,他决定这顿饭点外卖——毕竟他不想被沈烬喜欢,自然也不想温温柔柔去做什么饭。
深秋的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顾屿走过去想问沈烬吃什么,对方却没出声,看来是窝在沙发睡着有一会儿了。
他只好牵了牵毛毯,自行点好外卖,打算等东西到家再叫醒沈烬。
安静的客厅落进书房残余的灯光,顾屿在沈烬身旁坐了一会儿,本想去开灯,却忽然动作一滞,察觉哪里不太对劲。
他赶紧去拉沈烬的手,果然,一片冰凉。
“学长?”他一惊,手立刻覆上沈烬额头——这一次手心传来的,是与刚才截然相反的滚烫。
“嗯……”沈烬软绵绵低叫一声,像快断气的小猫似的。
顾屿急得慌乱,却也绝没有想到,自己很快会在体温计上看到39.4这个骇人的数字。
夜半的医院亮着惨白灯光。
顾屿坐在靠窗的床边已经两三个小时,皱紧的眉头始终没能舒展。
好在医科大学的附属三院就在大学城,否则,刚才他在路上就能想好发疯以后去哪家病院。
眼下沈烬还睡着,烧虽然褪了不少,脸上却毫无血色,断断续续的咳嗽也没停过。
顾屿听着那低弱的声音,不由双手捏着沈烬手腕,伏下了肩膀。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呼吸再度乱起来,心口也被沈烬的脉搏炙烤着一般,灼得一阵一阵地疼。
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和沈烬闹着玩儿、两三个小时没去看他在干嘛而已,他怎么能高烧成这样?
几十分钟前医生告诉顾屿,目前来看是肺部感染,但也不完全排除其他可能,还要等明天血常规和C反应蛋白等项目的检查结果。
那一刻他握紧了发抖的手心,连一句谢谢都说得艰难。
明明白天沈烬还能跑能跳,洗菜、做打扫、打游戏,甚至想偷偷抽烟还被他阻止,怎么一转眼就醒不过来?
月色发凉,顾屿看着沈烬的脸,心口闷得不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问谁:是擦东西用的温水变冷了?是毛毯太薄……还是我冷落了学长,后来还像傻逼一样等了半小时外卖?
这一次,一向话很多的沈烬没能给他回答,取而代之的,只是几声又疼又热的轻咳。
顾屿握紧他手腕,只觉眼眶潮热,不敢再想。
10来岁时,他就是这样看着姆爸卧病在床,咳得厉害。
那时候医生每描述一次病情,神情里的不忍就会更深一分,似乎实在不愿跟一个少年提这些。
可是父亲却总说工作很忙,没空来医院。
当然,父亲会支付昂贵的药费,也会雇请专业的护工,并劝导顾屿回去上学,嘴里的道理很简单:如果读了十年医书的医生都做不到,那其他人守着又有什么用?
顾屿纵然年少,也懂得这个道理。
可好几次在医院附近碰到那个神神叨叨的小摊,他都忍不住驻足,想问眼前的骗子:是不是真有秘方可以治好病?
佛寺香灰也好,驱鬼作法也好,五行八卦也好,那时他想起姆爸的样子,总恨不得全都相信。
此刻他惧怕医院的气味和灯光,就像在惧怕当年那个诀别的雷雨夜。
“沈烬……”
月光下,他明知沈烬多半还能和他再吵个六七十年,却还是自责得胸口窒闷,害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要是他能早点发现就好了——要是他再细心一点不要去接水,姆爸就不会在雷雨交加里忽然离开,沈烬也不用疼成这样。
“……我只是两个小时没看着你而已。”他静得像一尊雕像,声音低沉黯然。
某种意义上,他是在威胁沈烬,也是在请求和哄骗沈烬:“学长现在就醒,下次做泡芙给你多放点奶油,好不好?”
当然,甜度超标还是不行。
他心疼地握着沈烬发凉的手,好像回到了无能为力的14岁,但这一次,沈烬给了他回应。
安静的病房,对方动了动被他拽着的手,虚弱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熟悉的不服,却更像是反过来安慰他:“……你在用我的手……拔河……?”
第35章
顾屿急得坐近一步,嘴角勉强动了动,本想问沈烬难不难受,却始终没能给沈烬他喜欢的温柔。
“我拉你的手是怕你出什么事,没法跟你的两个儿子交代。”他怀疑自己疯了,居然带着又凶又质问的语气,“毛毯那么薄,盖也不盖好就睡觉?一下午都没发现自己发烧?”
他竭力压住呼吸,却仍觉鼻腔酸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永远控制不好脾气,哪怕,此刻的沈烬病成这样全是因为他的疏忽、他的不小心。
这些年他和父亲有过几次不冷不淡的争吵,父亲总说,alpha对omega的标记和掌控是绝对性的,双方默认了这件事,我又赚这么多钱,外面有几个临时伴侣很正常,但我从没想过抛弃这个家——你现在还小不理解,等你长大就懂了,你是alpha,也是我儿子,任你再怎么恨我,你也只会变成跟我差不多的人。
起先顾屿情绪溃决,认为自己绝不可能变得和父亲一样。
可后来他却越发清晰地发现,自己淡薄的性格和冷漠的处事方式跟父亲越来越像,正如父亲当年所说,孩子想完全脱离父母的影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谁都喜欢坦诚又温柔的人,可他不是。
他只是个对着病床上的沈烬发火的alpha,这和当年的父亲毫无区别。
从前他不和omega有太多接触,就是因为看多了父亲的样子,不希望自己带给他们同样的伤害。
他没有抬头看沈烬,只是静静坐着,很理智地继续说:“我一会儿就给秦逐和许停云发微信,让他们明天一早和辅导员说一下,顺便过来看你。”
接着他摩挲沈烬手背,头也没抬:“学长忍忍吧,我知道我很凶,等他们来了我就走……”
如果能再温柔一点就好了——如果他是个温柔的人,就不会一次次弄哭沈烬,也不会一次次让沈烬委屈难过。
他暗自咬紧牙关,知道自己该松手去走廊里打电话了。
可这时,沈烬却反手抓住他,说:“你知道你很凶,那你知道……你快哭了吗?”
秋夜的窗台落着许多枯败的叶子,顾屿怔了一下,胸口滚烫,几乎没听懂沈烬在说什么。
“我……没有……”他回过神,想去蹭自己眼睛,沈烬却用冰凉的指尖挠挠他手心,问:“医生怎么说?”
“……我没有哭。”他再强调一遍后,才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回答沈烬,“说是肺炎感染……”
“哦……原来老毛病。”沈烬居然还有心思笑。
他声音暗哑,拍了一下顾屿手背:“连你都一脸哭丧的表情,我tm还以为我快死了……”
顾屿闷着唇角,又控制不住凶了人:“这种话不要乱说……!”
所以凶完他就垂下头,再次后悔得闭了闭眼。
他料想沈烬会委屈地抽走自己的手,再也不要搭理他,但意外的是,对方不仅没有不理他,反而一边保证,一边解释:“好,以后不说这种话——今天我一直觉得不舒服,还以为游戏玩多了……早知道该说一声的,不然也不用你跑一趟还慌成这样……”
顾屿抬头看向沈烬,来不及反驳自己根本没慌,只是滚了滚喉结道:“是我什么都没发现,还把学长扔在客厅没管,所以才——”
“你这话说得好像你是我监护人……便宜不是这么占的。”沈烬却笑着打断他,遮掩了几分声音里的虚弱,支开话题,“我想喝水,顾屿……”
顾屿抿了抿唇,只好先起身倒了杯温水过来。
他本想递到对方手里,沈烬却无力抓了抓他衣角,说:“你喂我……”
那声音低哑发涩,多少有点害怕被拒绝的样子,顾屿稍愣了愣,当然不可能拒绝——他迟疑了半秒便放下杯子扶起沈烬,帮对方穿好外套,并小心将水送到了对方唇边。
全程沈烬都很乖地窝在他怀里,像在消化某种动物营养条似的,小口小口喝他手里的水。
放在以前,顾屿从未想过沈烬会把如此乖顺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沈烬觉得他喂得慢了,会轻轻扯他的衣袖;觉得距离不够近,会蹭蹭他靠往他胸膛;觉得他水杯拿低了,也会发出一声撒娇般的责怪:“高点……再喝一口。”
喂完了水,顾屿将杯子放在床头准备起身,沈烬却软软歪在他臂弯里,没有要跟他分开的意思。
意识到沈烬还想被他圈在怀里保护着,他原本就乱撞的心跳逐渐重得吓人。
按理说,他本该推开沈烬,赶紧打电话叫秦逐和许停云过来。
但alpha本能的保护欲却驱使着他,不仅伏下身体温柔抱住沈烬,还拍了拍对方单薄的脊背,问:“冷不冷?我叫值班的护士过来看看?”
“没事……不冷。”沈烬咳得耳朵都红红软软的,半天才低声说,“alpha的体温好像都比omega高……你暖暖的。”
顾屿愣了半秒,胸口和眼眶都发热,哑着声音嗯了一声:“那……再抱你一会儿。”
他就像在感谢沈烬给他温柔的机会一般,不断轻拍着沈烬的背,将对方拥在怀里不肯轻易放开。
上次临时标记时给沈烬拥抱,他总是紧张忐忑,没意识到沈烬的身体究竟有多大变化,但这一次他却有足够的时间去发觉和心疼,沈烬所经历的,可能远不止他所想。
似乎只相隔了一年,沈烬就从一个冲动的校霸少年,变成了异常坚韧的成年人,顾屿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某一天,自己可以有足够的资格去问沈烬的曾经。
落针可闻的病房里,沈烬虚虚环着他的腰,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说:“别自责……你要真敢凶我不管我,这会儿估计天灵盖都已经被我拧下来了。”
顾屿动动嘴唇,再收住臂弯抱紧他一分,小心翼翼地逗弄道:“我听学长说话就跟生病的猫叫差不多……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察觉到沈烬实在没什么力气再和他斗嘴,他既暗暗心疼着,又忍不住继续说:“不对,小猫都比学长能叫,至少不会生病难受一整天都不知道来蹭我裤腿。”
也许他就是个一点不温柔的人,连哄自己怀里的人都想不出几个好词,但在沈烬面前,他第一次知道,似乎放肆一点也没关系。
“唔……等明天再揍你。”沈烬象征性挣了挣,呼吸里的热气都在他脖子边,似乎生涩地想和人撒个娇,“顾屿,我好像……很喜欢被alpha抱着……”
于是顾屿不管不顾,垂眸加深了这个怀抱:“嗯……你早点好起来,以后想怎么抱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那个瞬间他在想,去tmd的报仇雪恨,他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找沈烬报仇而来的。
他知道,他该想办法去找那个真正的答案了。
沈烬极为舒服地靠着他,没什么气势地回答:“好……在我找到别的alpha之前,都让你抱。”
“……”顾屿难得顺从自己的心,冷笑一声问,“学长这是给我永生永世的承诺?”
沈烬啧一声,问:“看不起谁?我好歹也是有同A恋的alpha喜欢的……”
顾屿眼眸微抬,说:“谁?除了体育系那个严泽还有我不认识的?”
是吃醋吗?他瘪瘪嘴巴告诉自己:可能性不大,但可以先记下来,继续观察。
沈烬嘟哝半天,回答:“是我直播间的19岁小观众……他说自己是alpha,我感觉……他对我好像挺特别的。”
“……”顾屿勉强维持表情再笑了笑,淡淡回答,“这种到处给主播砸钱的alpha,有什么特别的?”
他认为自己已经竭力表现出不高兴,沈烬居然还反驳:“但他好像一直都只看我一个人直播……上周他还说,他也是C市人。”
顾屿沉默几秒望着天花板,回答:“那他肯定在骗你。”
“……”沈烬轻咳着挣开一丝距离,问,“你怎么老针对他?”
他的主动挣脱让顾屿稍有些愕然。
顾屿憋着委屈,用力将他重新抱回怀里才肯回答:“……因为我有病。”
沈烬被勒得慌,只能缩了缩脖子肩膀配合顾屿的力道。
他打算让顾屿轻点,顾屿却抢答:“我不想轻点。”
沈烬被读了心似的,只好妥协贴着顾屿胸膛,不提那个和顾屿同龄的小alpha。
他昏昏沉沉,难以细想顾屿奇怪的占有欲来源何处,只知道这时候要宠着顺着,于是他用额头蹭蹭顾屿下颌,安抚说:“别生气了,别的alpha都没你可爱,你先陪我睡觉,好不好?”
“……我不可爱。”对方骄傲地扬起下巴躲开,磨蹭许久才答,“快睡。”
沈烬偷偷低笑一阵,很快便擅自软在顾屿怀里,昏昏欲睡。
关于19岁观众的话题没能继续下去,顾屿虽然心里酸酸的,但还是先轻放下沈烬,仔细给对方盖好了被子。
秋冬交际的夜晚凉意很重,按理说,他也该睡了。
可这一夜,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他只是守在沈烬身旁,一会儿看看对方睡得好不好,一会儿确认窗户关起来的缝隙如何,一会儿又回到床边,拿备忘录记下要买的东西。
他没有一丝困意,到天快亮时,他才腾出一些空来,一手撑着发热的脸,一手拿出手机,用最酷的姿势搜索一些他自认最蠢的问题:
怎样算喜欢一个人。
人有没有可能喜欢上自己的仇人。
主播喜欢自己观众的几率有多大。
自己的omega更在意别人怎么办。
如何横刀夺爱。
十大最佳蜜月旅行地点。
雄性兔子怀孕了怎么办……
直到搜索框越来越不对劲,他才回过神来,握着手机直蒙自己的脸,又受了千古奇冤似的,双手都摸到被子下握沈烬的手,还控诉说:“我不太可能喜欢学长……也不太可能吃自己醋的。”
话虽这么说,半分钟僵持后他还是抽出右手来,毅然决然点开微信朋友圈,发送了一条新动态。
次日,沈烬醒来时身边多了个年轻的医生。
对方刚巧在和顾屿嘱咐什么,见他醒了,话题自然转到他身上。
“再住院观察3到5天,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医生说,“以后注意些,这次就送来晚了,再迟点这单生意恐怕就得交给重症监护室来做了。”
高烧能造成的后果可大可小,医生既是玩笑,也是提醒。
沈烬本打算同样玩笑“不交给殡仪馆就行”,但看看顾屿急得抿唇的表情,他还是收敛起来,乖巧说:“好,谢谢医生。”
随行查房的护士帮他挂上了吊瓶,顾屿坐下来,垂眸覆着他手背说:“冬天输液很冷,十几分钟手背就能被冻得发紫,捂着会好点。”
相比许多一进医院就晕头转向、可能连挂号都不怎么会的年轻人,顾屿显然对这里有着超出年龄的熟悉。
他能看懂病历细节,知道怎么换输液瓶,清楚接热水的地方设在哪里,甚至连药方上医生写的“外星文字”,也能认得七七八八。
久病自成医,这句话或许对病人家属更有效。
沈烬相比昨日清醒了几分,他感受着手背传来的热度,觉得心里有点疼。
从前,他只是模糊听说过顾屿的姆爸因重病去世,心里没什么概念,可眼前顾屿的细心却丝丝入扣,自然得让他有些难受。
那时顾屿似乎也才14岁,最是敏感脆弱的时候,却要独自支撑最残忍的精神摧残和骨肉分离,其中的压抑绝望,恐怕难以用言语述说。
“顾屿。”于是他轻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我不怕冷……你先吃点东西吧。”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从昨天晚上开始顾屿就没进过食。
但顾屿却丝毫没表现出低落或是对医院的排斥感,反而问道:“看着你的病历再说一遍你不怕冷?”
顾屿赌气地捻了一下沈烬手背,吓得沈烬当即恢复几分情绪,说:“轻点……咳咳,我如花似玉的年龄,怎么就只能天天跟你吵架?”
“学长倒是找得到别的alpha再说。”顾屿以极为轻微的弧度掂了一下他的手腕,回答,“放心,不会弄到针管。等一下秦逐和许停云学长就会带吃的过来。”
沈烬想缩手却被硬拽着,心里已经开始怂:待会两个室友来了,恐怕就不是顾屿这样随便说他两句就能结束的了。
中午,秦逐和许停云进了病房门后,果然脸都挺臭。
许停云看看头顶的吊瓶,声音重了:“说实话沈烬,老子玩过这么多千万人共同在线的MOBA游戏,都没遇到过你这么能送人头的坑货。”
秦逐放下吃的,道:“我后悔了,当年我就该听老师的多读点书,但凡我高考物理再多对一道单选题,都不至于遇到你这种b室友。”
但这一次沈烬知道身边有救兵,所以他自然而然无力地咳了几声,垂着头委屈得直咬嘴唇——为此顾屿果然开口道:“你们别说他了,也有我的问题。”
秦逐丝毫不客气,连断句都没有:“你的问题就是没把他关在地下室锁起来天天干锻炼做广播体操压腿运动强身健体。”
许停云拆了餐具,说:“随便带了点粥和下饭的菜,先填填肚子。”
沈烬认怂不敢反驳,只是提起精神催促顾屿:“你快吃,302寝再苦不能苦孩子。”
但顾屿却用毛巾盖住他手背,低头端着碗把粥和菜混好,先凑到他唇边堵住了他的声音:“张嘴,慢点。”
抛开旧仇不谈,顾屿的确是个温柔负责的alpha,至少,他好像没觉得认真照顾病人有什么不妥。
沈烬手上还扎着最后一半瓶药液的针,又不好乱动,只能当着两个室友的面,红着耳朵吞咽顾屿喂的东西。
每吃一口,他都会颤着睫毛把头埋低一分,根本不敢想象秦逐和许停云的表情。
当然,这两个人不是哑巴也不是瞎子,怎么都不可能放过他。
许停云很严肃:“我开始怀疑你发烧的真正原因了,沈烬。”
秦逐阴阳怪气的:“这是什么经典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发病现场?我去问问医生要不要叫实习生来观摩学习?”
沈烬慌得避开,顾屿却扔了勺子认真掰一下他的脸,皱着眉重新开始喂。
好在秦逐和许停云也不打算太过为难他俩,他们一个整理带过来的简单衣物,一个翻翻单子,说:“费用你缴的吗,学弟?”
“嗯。”顾屿的视线始终监督着沈烬吞东西,“人是在我那儿病的,这钱总得我出。”
许停云放下单子,多少有自己的担心:“3000多……我还是转给你吧,怕你这个月不够花。”
虽然都知道顾屿家里条件不错,但大家归根结底只是学生——顾屿既支付了沈烬的“工钱”,又要缴纳医药费,喝西北风肯定谈不上,但原本的花钱计划被打乱太多,总会有不习惯的地方。
可顾屿却平静回答:“没事,够花,这学期我卡里还剩10万。”
“什么?”沈烬差点被呛到,“这都是你生活费?”
顾屿却拍拍他后背,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算少的了,不然学长以为我们那天在度假山庄吃的龙虾是什么?”
沈烬仔细一回想,江澜生日那天请的晚餐,好像真是他有生以来吃过最值钱的一顿饭。
他心里挫败起来,想:我什么时候才能赚到这么多钱?也不知道那个豪门战队需不需要再招点兼职相声演员给选手们放松放松身心……
顾屿轻捻他手背,看穿了他似的,说:“不是我自己赚的钱,真说起来,我还不如学长。”
沈烬委屈着眉眼看他,嘀咕:“本来就不如……”
顾屿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老是哄着他顺着他,说:“嗯,学长最厉害……休息半个小时再吃药,好吗?”
生病了有特权,能特权到这种地步?
沈烬忐忑极了,顾屿居然还问秦逐:“话梅糖买了吗?”
眼见秦逐点头,沈烬丢脸得无地自容,总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吃个药还要哭着喊苦的小孩。
从前顾屿给他止痛药和糖,他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现在面对两个室友,他几乎是头都不敢抬。
嘲笑声里,沈烬的耳朵已经红得快透明,要不是护士过来取针,他怀疑自己得再烧一遍。
几分钟后,秦逐收拾完东西,翻着手机忽然有点疑惑:“顾屿你昨天半夜发朋友圈了?”
许停云看了一眼,也挺惊讶:“这太阳不是从西边出来了,是来了个双杠大回环转体180度吧?”
放在平时,顾屿可能连微信朋友圈都不会打开。
秦逐翻了几个APP,更为疑惑:“同样的内容,□□说说和抖音动态也有?”
从前顾屿连短视频APP都不爱用,去了一次融创乐园才下载,也不知道平时都看些什么。
顾屿的眼神里难得浮起一层心虚,淡淡说:“偶尔发发。”
沈烬像听天书般,又找不到自己手机,只好问顾屿借:“你发了什么……给我看看?”
顾屿头一次在给他手机时犹豫,顿了好几秒才气呼呼塞过来:“没发什么。”
“没发什么?这新闻都能上头条了。”沈烬边说边低头看了看——相比顾屿发朋友圈这个举动本身,朋友圈的内容倒显得平淡许多。
很普通的照片,看上去是前几天的——顾屿大概是做题时无聊,拍了拍自己的左手:整整九张照片偏执地填满,可构图看上去都差不多。
大半夜发朋友圈秀自己的手?
沈烬疑惑地想:手指修长有力,手腕干净劲瘦,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顾屿为什么会发这个。
沈烬决定学学秦逐,有话就问:“你发这九张图片是准备连连看?”
顾屿舌尖抵着下唇舔了舔,一边看向窗外,一边试图抢回自己的手机:“不是发给你看的。”
秦逐问:“哦,发给路过的狗看的?”
许停云挑眉:“这波操作还挺细,要不是我常年打辅助,估计都看不出来你是想秀手腕上的皮筋。”
顾屿一愣,仰着下巴不说话,沈烬又拿着他手机盯了一眼,惊讶得问:“你为了一根皮筋发九宫格?”
顾屿的微信没加过多少人,底下寥寥数条评论都没看懂他什么意思,他也只回了个省略号。
可以想象,他有在生气这些人怎么这么笨,发了九张照片都没人问他小皮筋是谁给的。
沈烬张张嘴,一时有些莫名的紧张:“干嘛发这个?”
顾屿冷淡着表情,破天荒承认道:“你总是提你直播间那个观众,好像我给你的工钱不如他给的多,我心里不喜欢他。”
说完顾屿跟越过了害羞的阈值似的,只剩赌气:“小皮筋是我才有的,他没有,所以能发的地方我都发了。”
许停云和秦逐双双听懵了,周围的空气酸得人牙齿疼,谁也没敢轻易说话。
“什么?”沈烬更慌了,“你到底在多少平台发了这个?”
顾屿动了动下颌,这次真想抢手机了,但看到沈烬躲避时牵动输液管,他还是抬手稳住吊瓶,憋屈得没再乱动:“我只允许看朋友圈……请学长注意素质,不要乱翻我手机。”
“素质?”沈烬从来没在生病疼痛时这么精神过,“学弟居然跟一个玩打野的谈素质?”
许停云及时翻译:“他没素质。”
顾屿咬牙没说话,视线看向了别处。
本来,沈烬也没打算真把顾屿的手机怎么样,只是象征性点了点外卖APP和菜谱软件,以为这些平台不涉及什么社交,只是气气顾屿。
可问题就在于,他马上不幸发现,顾屿居然连这种软件的头像都换成了那张照片。
“……”沈烬理了理打结的喉咙,说不清自己的惊讶,“谁没事换外卖APP头像?”
再怎么生气,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
可顾屿根本不和他理论,答:“哪条法律规定不能换外卖APP头像?”
接着顾屿低低说:“倒是有规定不能随意侵/犯他人隐私。”
秦逐盯着他俩,终于没憋住:“沈烬都能直接解锁你手机了,恐怕不是第一次了吧?真不想的话你直接抢过来不就行了?”
两人同时脸色发红,沈烬急起来,语气里倒涌起一丝炫耀:“是他打不过我主动告诉我密码的。”
“我……”顾屿本可以反驳,却只朝他伸手,“……手机还我。”
沈烬低笑着递过手机,嘟哝了两句:“你这……怎么不把身份证姓名也改成我有小皮筋……”
但发现顾屿没动,沈烬又咽了咽口水,察觉自己过分了:“真生气了?我……”
他准备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但顾屿却在鼻息里哼了哼气,打断他:“不会在你生病的时候生气的。”
顾屿像是心疼,也像是安抚,伸手胡乱压了压沈烬额头。
此情此景让秦逐满脸嫌弃:“你俩婚礼上干脆把我杀了助兴行不行?”
沈烬也没想到,自己过分到如此地步,顾屿都不生气。
对方就好像知道,即便他此刻正和他们说说笑笑,疾病带来的低落和疼痛也一直侵蚀着他。
任意妄为一点也没关系。顾屿的动作是在告诉他:不用怕。
沈烬胸腔一热,攥着手心没躲开顾屿。
他转移过注意力,嘴上回答秦逐刚才的问题:“爸爸怎么可能这么对你?”
但实际上,他却一咬牙仰头去蹭顾屿的手,恨不得当场把秦逐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