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横掀开挂着紫色流苏的帘子,看了眼外面。
山野薄雾,景色与星云观上的云海苍山相比,差之甚远。
霍群也恢复的差不多了,看出师尊的无聊,便从怀中拿出一个乾坤袋给递过去。
江横挑眉不解:“吃的?”
霍群一笑,不答:“我去前面看看。”
说完,他便跳下马车,接过封海递来的缰绳,撩袍翻身,动作潇洒利落地跨上一匹毛发光亮的骏马。
偌大的马车里只剩下江横,他闲来无事打开了霍群留给自己的乾坤袋,拎着袋角那么一倒啊——
《被圈.养的美人师弟》《沦为师兄的炉鼎》《只修师弟不修心》……《娇软师弟太诱惑》。
只是看着话本封面的书名,江横深深地皱眉了。
为什么霍群要给他百来册话本!
日了狗了。
他不是攻。
不对,应该说他不是gay!
他那啥直起来能横扫饥荒、捅破九重天好吧!
江横心里骂骂捏捏,他装gay装攻是因为在山上要面对谢辞,他希望谢辞知道他的性.取向,希望在后面的剧情中谢辞不要把自己当情敌!
但是下了山,离开谢辞的视线范围,他为什么还要压抑自己的性取向?
他是直男啊,喜欢肤白貌美大长腿的那种直男啊!
江横内心烦躁,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不情不愿地捡起脚边的话本。
读书使人聪明,使人平静。
“欸。”幽幽叹息,江横细长的手指摩挲着封面,无奈地翻开一页。
此次路途遥远,就当是打发时间好了。
这一路修行除妖看话本,时间过得比在山上还要轻快。
在热闹的城郭里,夕阳下,江横与弟子们站在城楼,眺望长街交错、楼馆林立的美景,行人穿梭,小贩叫卖。
慢慢亮起了纸灯笼,天边也挂上了星子,红霞渐渐散在了云雾中,一座座青瓦屋檐的院子里,烟囱冒出浓烟。
此情此景,江横心中生出一种暌违已久的感慨。
穿书前,他也是个普通人,一日三餐,从孩提到大学毕业,过着寻常的日子,行色匆匆。
而今,对这一切只觉得陌生又感慨,山上仙法看多了,尘世的生活离自己太久远了。
在城里住了一晚,隔天继续北上,到了白鹤观弟子求援的徐庄,说是有伥鬼出行,害人性命。
江横心眼不坏。
虽是不情愿下山,但既然下山了,能除妖造福百姓他自然是乐意做的。
他是修仙求道的大家,却仍是贪生怕死之辈,何况一命百年的普通人,若被妖邪鬼魅害的短命,多可惜。
江横带弟子前去。镇上不少人站在长街两旁侧目盼首,瞻仰仙家风气。
清一色的白马,少年们挺直身板,仪态俱佳,身着月白锦衣,淡紫长袍,紫玉冠束发,脑后飘垂两根精美的玉带。
路人纷纷赞叹星云观的仙家就是与其他仙门不同,不管是气度仪态,还是相貌穿着,一眼便知是有真本事的,不愧是修仙界第一大派。
伥鬼不是什么难处理的,只是白日混着人群里,夜里出来扮小孩、扮女人来勾人吃人。
江横听镇长讲完这两个月来发生的怪事,看了霍群一眼。
霍群点头,表示知道该怎么做。
只用了一晚时间布局下阵,江横甚至都懒得出手,霍群带着师弟师妹们行动,将徐庄十八只伥鬼尽数封印。
离开徐庄前,江横带着弟子去了徐庄里供奉仙家神庙的西城,找到了供星云观的大殿。
他们下山除了除妖历练,另外就是广纳香火、功德,攒攒人间灵气,这些灵气最终都会滋养千万里之外的星云观五宗。
封海带着人打扫大殿,清理石像,众人给历代掌门磕了头,上了香。
又给五宗宗主拜了拜。
其实五宗雕像与真人比起来差远了,不及万分之一的风华,最离谱的是萧翠寒的石像。
时男时女。
江横做完这些,推开紧闭的殿门出去,弟子紧随其后。
外面庭院里站着徐庄信道的镇民,一个个面色虔诚而感激,都打算等符箓宗弟子出来后,再去给仙家供奉香火。
只是,人群里有三个穿着道袍的人,十分古怪。
不待江横让封海去将人带过来,那三个身穿淡蓝色道袍的道子快步跑了上前,朝江横施礼一拜。
为首的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神情凝重,双手揣在袖中,“江宗主,久仰大名。”
江横手执玉扇,微一颔首,“你是?”
那人道,“我是轻羽门的沈良,另外两位是我的师弟,舫寻、且安。”
江横点头,不说话,等着对方开口。
沈良背着剑,双手依旧拢在袖中,皱眉道,“我与师弟二人听说江宗主在徐庄,一路跋山涉水而来。”
江横把玩玉扇,挑眉,“是吗,你找我有何事?”
沈良凝重点头,“我们三人都是从春山城死里逃生,只为了给江宗主带一句话。”
江横听见春山城三个字时,略一惊讶,很耳熟但一时没想起来。
沈良嗓子干哑,喘着气,“谢宗主在春山城。”
江横刷的一声收了玉扇,眸光微紧。
谢辞,春山城。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江横回顾原文,瞬间清晰明了了——
沈良道,“无脸神像。”
江横记得,原文中这起灾祸将谢辞困在春山城里三个月,还断了谢辞的左臂。
但具体是怎样一起灾祸,剑仙装逼录只三言两语带过。
只说宗门大比后,谢辞奉命下山除妖历练,而符箓宗的江横也主动请命下山,一开始掌门是不同意的,后来架不住江横态度坚决,也就只好同意了。
谢辞和江横二人手中各有一张除妖历练的世界舆图,谢辞往南,江横向北。
春山城在南方。
为了解决城中无脸神像的灾祸,谢辞断了左臂,元气大伤。
而江横则是得到消息后继续北上,故意等到谢辞断臂一个月后才赶去春山城的,不仅在最后一刻抢先封印了无脸神像,还一举夺了谢辞的功劳,羞辱谢辞对付区区小妖竟然差点断送性命……
那日在山上,他借着酒劲问谢辞,要不要一起下山。
谢辞明明说的是:不想。不要。
拒绝的干净利落,竟还是下了山。
江横头大,抬手揉了揉额角,问一旁的霍群,“今日初几?”
霍群不解,师尊这一脸恍惚与不安是因何而来,他道:“回师尊话,初七。”
“初七了?”江横眼睫一颤,瞳孔收紧,用力捏了捏玉扇。
七月初七。
也就是说谢辞到春山城已经一个月了,距离他断臂还有一日。
沈良一脸疲态地站在一旁,见江横久久不语,他道:“江宗主,还有一事。”
江横脸上没了笑意,淡淡地看向他,“说。”
“谢宗主有些不对劲。”
沈良上前两步,衣袍轻动,双手仍旧是揣在袖子里,仿佛藏了什么东西一样。他左顾右盼,支支吾吾了半天,直到江横抬手让身边的弟子都退下后,他才压低了声音开口。
“我想,谢宗主恐怕是着了道,这是七天了。”沈良也算是谢辞留面子,没在一群后辈面前提这。
原文里没有记载无脸神像具体是什么,江横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暗骂作者只顾着描写辞宝逆袭打脸的装逼桥段,一到正儿八经的剧情就他妈三言两语打哈哈。
日了狗了。
写不来可以不写,不要故意搞难度害人好吧。
江横用意识询问消极怠工好几天的系统,关于无脸神像的事情。
【系统:超纲了,横宝】
不管江横怎么询问关于春山城的事,系统永远就只有这一句:超纲了,横宝。
指望不上的废物,江横无语,再次看向沈良三人,让他简明扼要地说清楚无脸神像是什么,谢辞着了道又是什么意思!
沈良他们是去春山城除妖的一拨人,去时弟子有五十三人,出来的就他们三,无脸神像是什么……他们也没搞清楚,因为去祭拜过神像的人都成了神的子民。
七日一过,就再也回不来了。
至于谢辞着了道,是说谢辞在找线索的时候见了神像,每晚都和城中着了道的百姓一起去拜神,已经去了六晚,这是第七天了。
今晚若是再去,就回不来了。
江横差不多明白了,与霍群他们交代了诸事,便一人御风踏云前往春山城。
他没带其他弟子,一来担心小白菜修为低速度慢会耽误时间,二来担心小白菜着了道回不来了。
至于自己为何要去,江横很明白。
那年除夕夜宴,观世殿无人把守,银涯带杀手闯入寝殿时,是谢辞拂袖跳下紫焘峰的金玉台,雪夜飞身掠向晓云峰,护了自己一命。
而且,谢辞没有说出小哑巴身上藏有魔气一事。
大概是辞宝还念着同门情谊所以替江横隐瞒了此事。
于情于理,江横都有欠于他。
这些年,符箓宗实力一落万丈,与剑宗成了观中排名垫底的难兄难弟,早就没了那些旧恨隔阂。
霍群奉师命率领师弟师妹们守在徐庄附近,另派封海带十个弟子去春山城相助。
事不宜迟,纷纷行动。
只是,霍群领着剩下七八个弟子出去时,发现本该在客房休息的沈良朝他们走了过来。
沈良挡住了霍群的去路,半眯着眼笑容古里古怪,“诸位小仙家,这是要去哪?”
霍群还没回答,就见沈良拢在一起的袖子散了,掉出一件物品。
霍群下意识垂眼望去,看见落地之物的瞬间,顿时脸色大变,一步上前踩住了那个物件,朝身后的弟子喊道——
“结阵!”
弟子们不解,却见霍群紧张到面容发白,不知道大师兄踩到了什么,竟让他都变了脸色。
弟子们问,“大师兄,怎么了?”
少年用力踩住脚下之物,衣袍遮住。他振袖怒喝,“师尊不在,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符箓宗弟子立刻结阵,巨大的封灵阵封锁客栈。
沈良看了眼大厅中悬符结阵的弟子,扭头朝霍群咧嘴一笑,“小仙家,你踩到我的东西了。”
霍群不理沈良,只可惜他身无灵力,只能用阵法暂且困住沈良一时。
“你让一让,将东西还给我。”沈良声音低哑。
霍群纹丝不动。
沈良见少年不肯退让,他一直拢在袖中的手终于伸了出来。
手背上赫然印着一个金色的‘无’字。
而地上,被少年用力踩着,用长袍拼命挡着的,不是别的。
恰是沈良与师尊说过的,无脸神像的石雕。
只是沈良不知道,在江横交待霍群接下来的任务时,格外提了一句:小心沈良,无脸神像。
江横一路向南,风声擦着护身结界猎猎作响。
系统突然叮铃响了一下:还没到你进城的时候。
江横内心纳闷,这系统不是只会一句‘超纲了,横宝’吗。
江横问:如果我今天一定要入城呢。
良久后。
系统:我不知道。
江横不答,继续飞行。
系统叹了口气:很危险的,横宝。
江横一笑,问:那你能降低危险系数吗?
系统沉思了许久,有些沮丧:我没有这个权力,而且我不能改变什么,只能提醒你。
江横明白,这不是游戏世界,系统也没办法改变规则设定。
系统百折不挠地劝说江横:城里的情况,你应付不了,真的。
江横知道,系统没必要骗自己。一开始系统就说过,它的任务是在江横走剧情的情况下能活到最后。
又飞了十几里后,江横问:我今天进城,会不会死?
系统沉重地叹了口气,没说话,静默了许久。
江横又问了一遍,自己会不会死。
系统:超纲了,横宝。
江横其实很怕死,心惊胆战地等着系统的回答,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系统无奈,如实道:会。
这个答案,不是江横期待的。
他想了想,隔着云雾眺望远处模糊的山城,阴云层层,晦暗不明,仿佛一座灰色牢笼,诉说着不详。而城镇之中弥漫着粲然金光,庄严清圣。
越诡异的违和,越是凶险。江横能感知道。
他这一路上想了很多事,想起以前,想起在山上。
想起了师兄三人组,想起小哑巴,还有没怎么打过照面的辞宝。
他躺在病床的时候,在消毒水充斥着的病房里,冰冷的机器跳动的数值……他日复一日,靠着追《九州剑仙录》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黑夜,从谢辞出场那一刻起,他就喜欢上了这个角色。所有和谢辞有关的剧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每晚入睡,他都会在脑子里回顾一遍小说中的景象与剧情,又坠入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美梦。
三十年穿书,或许也只是美梦一场。
所谓死亡,只是梦醒。
只是如今,江横还不希望梦醒。
他唇边勾起一丝无奈的笑,偏偏语气坚定的不行,“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没有人回复他。
而他下定决心,御风朝春山城猛然飞去。
在靠近春山城三里路时,遇到一层法力高强的灵压阻力,如一面屏障包裹住这座城。
江横无法继续御风,只能落地。
入城途中,他路过几处建在山脚的村落,农夫去青翠延绵的稻田里耕作,妇人在溪边浣洗衣物,溪水清流,鸟语花香。
一切都寻常极了,偏生在村口简陋的神庙中,供着一尊精美异常的神像。
神像是用白色石头雕刻的,衣着华美繁复却不显臃肿,周身两根仙带环绕,长发用一根玉簪挽了个髻,余下一部分披在背后。
这尊绮丽华贵的神像,没有脸。
无脸神像。
刹那间,江横对上神像的面容,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淋下,头皮发麻,每一根头发丝都泛着寒意。
有一股强大却柔和的力量在控制自己的思想。
回过神来,他后退一步,掐了个静心诀在手中,迫使自己清醒镇静。
沈良说过,只有在夜里拜过神的人才会着魔。
现在还没入夜。
江横也发现,这座供奉无脸神像的村落与寻常村落并无区别,都是活人,有着正常的思维和逻辑。
被问及村口神庙里的神像是从何而来时,村民回答也都是一致的——
是从春山城里来的。
江横眉头轻蹙,心中的不安越大,这是在扩散吗?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入城,找到谢辞。
天色渐暗,昏鸦嘶鸣。
春山城上空被一片阴云挟裹,城中白日光线寡薄阴郁的让人喘不上气,傍晚夜幕也比城外来的更早。
青石垒砌的恢弘城墙,高高的朱色大门,最上方是一块有些年头的白玉匾额,题着三个金色大字:春山城。
无人守城。
江横推开厚重的朱门,进了城。
木门在他背后缓缓合上,城外的晚霞被渐渐隔绝阻断在阴影中。
他尝试从里打开门,却打不开,有七八重阵法。
江横撩袍蹲下,单手悬浮与地面,感受这些阵法的来历。
灵力相交,地面渐渐浮现出青色、紫色、蓝色的透明光阵,交叠在一起,又奇妙的各自融合护持。
这些阵法来自于各门各派,相同之处是,皆是用于封城的空间灵术。
看来入城除魔的仙门各派都默契地想守住城里的东西,不想让其扩散。
那村落的神像从何而来。
沈良三人又是如何离开的。
江横再观这些阵法,其中那道冰蓝色的光阵最上强势,符文中刻有星云观剑宗的宗徽。
是谢辞留下的。
江横进城走遍了十三条街,不见行人。
夜里最热闹的街市一片冷清,酒肆勾栏连灯笼都没点,一排排楼宇似荒废许久,门扉窗台结了厚厚的灰。
无人点灯。
江横从袖中抽出一张通灵符纸,打算先找谢辞汇合再说。
在山上躺着的那段岁月,三人组没少开个通灵法阵拉他进来聊聊天,比如气宗最帅的弟子喜欢上了雅弦宗的灵力低微的小师妹,药宗小师弟想和药宗大师兄搞基,雅弦宗的大师姐又去剑宗找谢辞学剑术了……
江横那时候只能躺床上,跟办公室唠嗑一样,听他们仨聊得风生水起。
偶尔谢辞也会被拉进来,待不住一刻钟谢辞便退了出去。
这次是没办法了,他需要尽快找到谢辞。
江横并指在符纸上虚化结印,开启通灵法阵,将三人组和谢辞全部拉了一遍。
闻修白加入通灵法阵。
牧云生加入通灵法阵。
萧翠寒加入通灵法阵。
唯独谢辞,不见反应。
萧翠寒小嘴叭叭抽烟,音色慵懒:“哟,下山这么久总算想起山上的美人师姐了?
闻修白轻笑:“有没有可能是想念风流倜傥的师兄了?”“
江横懒得理会那两人的打趣,在法阵中问:“谢师弟人呢?”
牧云生道:“小师弟性子寡淡,对我们感兴趣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不回通灵法阵是在正常不过得了。”
萧翠寒轻轻敲了下烟斗:“也有回应的时候。”
闻修白一笑,接话:“要钱的时候。”
牧云生似担心道:“这次小师弟下山,盘缠带足了吧?”
闻修白笑了笑:“大概吧,不够就去多接活!”
萧翠寒轻笑,“人世的皇帝还想招小师弟当驸马呢!”
江横没心思听他们打岔:“我有正经事找谢师弟。”
萧翠寒婉转一笑:“哟,小横还急上了?”
牧云生温声询问:“是有什么事非得找小师弟,找掌门师兄和翠寒师妹不行吗?”
江横:“春山城,无脸神像。”
滴答!牧云生退出了通灵法阵。
江横没放心上,他只想联系上谢辞。
通灵法阵中静默了片刻。
萧翠寒声音也没了一贯的慵懒,正色问:“你不是在徐庄抓鬼吗?”
江横将沈良去徐庄找自己的事简单的交代了一番。
通灵法阵如一个空旷密封的空间,每个人的声音都来自于遥远的彼方,带着空灵回响。
只是这一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江横知道他们二人还在:“掌门师兄,师姐?”
闻修白轻咳了声,言辞间绕过无脸神像不提,“春山城中的事小师弟会看着处理的,你忙完徐庄的事继续北上,记得给沿途供着星云观的庙上香。”
江横:……
见江横突然沉默,闻修白后知后觉地追问:“小横,你……现在在哪?”
江横抬头望向愈发暗沉的天空,阴森森的楼宇如一座座牢笼,隐藏着张牙舞爪的恶兽。
他淡声:“春山城。”
闻修白语气焦急:“没进去吧?”
江横不知为何,听见这一句便忍不住笑了,像小孩子的恶作剧般:“进了,正在城里走着呢,路上门户紧闭,一个能问话的都没。”
闻修白:“……你。”
半晌无言,江横继续四处寻找谢辞踪迹。
直到萧翠寒拉了一个人进入通灵法阵,法阵发出青石滴水的脆响。
江横用灵识看了眼,是个剑宗弟子。
那剑宗弟子喘着粗气,声音又急又惶恐,失了往日镇静:“各位宗主,找沧默是有何事?”
江横竖耳倾听,这个剑宗弟子说话时候,还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小跑?
萧翠寒道:“江宗主有话问你。”
末了,她才想起江横这些年与剑宗走动甚少,便与江横解释:“这是沧默,随谢辞下山历练的弟子之一。”
江横明了,立即追问:“沧默,你师尊现在何处?”
沧默一惊一愣:“江宗主?你问这。”
江横懒得解释,直接打断他:“我已经入了春山城,他人在哪?”
沧默一喜,江横可是赢了宗门大比的大宗主,若是有他帮忙那再好不过了。
沧默混乱的吐息稍微平稳了些,答复:“算起来师尊离开已经有七日了,还未回来。”
沈良果真没有骗他,江横心提到了嗓子眼:“知道他去哪了吗?”
沧默不说话了,只传来呼吸声与脚步声。
江横又问了一遍。
沧默才开口,声音很低:“师尊说是去西京石观,但我和未走散的师弟师妹前去西京石观找师尊时,并未看见他。”
一句话透露出许多信息。
江横抓不住,思绪纷乱如麻。
这里不就是一座城吗,他们都是出类拔萃的仙门弟子,有灵力与术法相伴,怎么还会走散?
谢辞说去了西京石观,那一定就是去过了。
沧默他们找不到谢辞,要么是谢辞离开后去往他处,要么就是沧默着了道在说谎。
他能相信谁。江横忽觉一冷,背后似有阴风吹袭,他回头便只见空旷长街,无灯无火,一片漆黑。
江横果断问道:“沧默,你现在在哪?”
沧默却不答了。
通灵法阵中只剩下少年沉重难受的喘息声,仿佛被人捂住了口鼻,只能发出濒死前的短暂气流。
江横快步奔走,想办法在通灵法阵中联系沧默,需要先汇合。
这座城多有古怪,他没办法通过通灵法阵获取到沧默的位置,只知道他确实在这座城中。
直觉告诉他,沧默他们多半是遇到危险了。
行至半途,四周俱静。
通灵法阵中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沧默惊恐到了极致,声音颤抖:“江,江宗主啊,啊啊——”
江横耳朵被少年痛苦嘶吼刺激着,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横来不及问他遇到了什么,言简意赅:“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沧默喉咙里滚出疼痛的抽气声,断断续续的持续了一小会,声音哑到了极致,很是沉重。
他说:“江宗主,快去西华苑,等天亮后,逃出去。”
江横恨不得把沧默抓过来敲脑袋,老子问你人在哪不是让你教我做事!!!
不等江横再问。
沧默捂住口鼻咳嗽了两声:“来不及了。”
沧默声线持续颤抖,带着一股惊悚的惧意,颤颤巍巍的朝一处喊道:“月怜,风赤,寒轩,你们,你们要去哪?”
江横不知他发生了什么,心急如焚。
沧默自顾自地说着:“回来,别去,你们回来,不要出去……回来呀。”
江横听着他在法阵中重复着‘回来,你们回来啊’。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他问的话……沧默一句都没回过。
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其中伴随着脚步声,只不过不同于最开始的错乱无章。江横能听出,这次通灵法阵中沧默发出的脚步声,很平稳。
他是要去哪?
江横在找西华苑的位置。
在沧默从法阵中失去联系前,江横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看见了……还好大家都在……原来是这样。”
江横执意进城,系统一直断线中。
他走了很久才找到了西华苑,一大片精妙绝伦的宫殿隐于黑暗之中,看不清全貌。
这个地方,他人还没进去就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灵气,就像那时下山路过的村落城镇,会让他怀念起很久之前的过去。
江横感知到的是谢辞留下的结界,确定沧默所言非虚。
他在西华苑大门口,见到进城后的第一个活人。
门口的守门人穿着样式不一的道袍,绣有各大门派的徽纹,在仔细询问过江横来历,查看他双手之后,确认江横没有中招,才将人放入西华苑中。
西华苑内没有供奉无脸神像,庭院回廊也没人点灯,黑黢黢的。
江横在中庭驻足,观看谢辞在庭中留下的天殊剑阵,辟易邪祟,清正圣化。
他蹲下身,手按在剑阵之上。
玄光渐渐从地面乍起,冰蓝光色,纯正无邪。
说明开阵的人,心性并未受到邪祟所扰。
江横松了口气。
飞鹤门的弟子穿着白衣道袍,特地过来请江横去议事。
殿内聚集了不少人,各门各派,还有城中居民。
江横跟众人打过招呼,发现此处并无星云观弟子。
飞鹤门的副掌门柳云涛叹了口气,疲惫说道:“谢宗主久出未归,沧默带着余下弟子去找他,这么久还未回来。”
说完,柳云涛让春山城的居民跟江横讲述了无脸神像的来历。
三个月前。
有人带着一尊白玉流金的神像来到了春山城,花重金请城中画匠为其补全神像的面容,约定半年后来取。
这画匠是天下闻名的天工巧手,师如弗。
师如弗为神像前前后后补上了上千张面孔,却没有一张是对的,均在补上面容后一炷香的功夫脱落,神像恢复成原先清圣无貌的样子。
而自从师如弗将这尊神像放在家中日夜观摩后,家中久病垂危的父亲垂死惊起,大病痊愈;天生腿疾的小儿子也能下地走路了……
一时间,引起了许多人的侧目好奇。
他们纷纷去找师如弗。
请求师如弗能雕几尊神像,方便他们也能供奉神仙。
众生皆苦,师如弗答应了城中百姓的请求。
只三天便雕出了万尊。
保证每家每户都能供上圣洁的无脸神像。
这事发展愈演愈烈,成为了一种奇怪的信仰,已经没有能力去约束这股无形的力量了。
到最后,城中百姓竟跑去了一处神观,将观中供奉着的一位城主的神像给推倒了,换上了无脸神像。
要知道,被推倒的那位可是春山城数千年来唯一一位飞升后登上神庭的仙家,素怀神君——禅璎。
城中剩下的百户百姓常年侍奉禅璎的神像,经年不改,是以没有在家中供奉无脸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