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惊月也发现了他的异常,问他:“那辆车怎么了?是认识的人?”
云念摇头,拧眉思索了一会儿,说:“我总感觉车里有人在看着我。”
“还挺瘆人的。”
严惊月有些夸张地打了个寒颤。
云念被他提醒,想起来这件事确实值得惊恐。可他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那辆车看得久了,反倒鬼使神差地让他安心。夜里睡不着,又觉得窗外多了个守护神。
这种念头实在荒唐。
他让严惊月经过那辆车时停下来,自己下车,朝它走过去。
隔着一条人行道,他加快了脚步,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急于敲开车窗看一看里面的人。
车在他靠近前启动,再次离开。
云念愣了一下,回头看到严惊月也赶来自己身边,便问:“你看到里面的人是什么时候上去的吗?”
严惊月无奈耸肩:“这倒是没怎么留意。”
这倒也是,谁也留意一辆路边的车上什么时候多了人。
见他还在朝那远离的车身张望,严惊月安抚地拍拍他后背,抬起胳膊帮他挡头顶的太阳,嗓音温润地开口:“别多想,很可能就是巧合而已,坏人哪有这么明目张胆。”
云念眼前多了一片阴影,挡住了刺眼的阳光,看向正在浅笑的青年。
离近看,这张脸依旧温柔平和,不见一丝戾气与恶意。
他才意识到周行砚好像的确是冷厉的,不近人情的。
云念站在那片阴影下,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熟悉而冷峻的脸。
严惊月被他盯着猛瞧,有些想笑,打趣道:“我脸上长出花儿了?”
云念回过神来,连忙摇头,为自己的失礼道歉:“对不起。”
严惊月和他回到车上,继续今天的城市旅行。
而那辆黑色轿车在转角处停下,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男人那张英俊而沉重的脸来。
周行砚很讨厌刚才那一幕。
或者说,他讨厌严惊月这个人。
他看了将近半个月,看云念和那个人一起出门,一起回家,一天比一天熟稔亲密。
那个人成天一副滥好人的样子,对云念笑着,眼里的用意昭然若揭。
周行砚一开始只是嫉妒,嫉妒有人如今能堂而皇之陪在云念身边,而他只能像个阴暗变态的跟踪狂远远注视。
现在是恐惧,那是个很会装模作样的人,早等着替代他在云念身边的位置。
而云念的记性向来不好,只怕在遇到替代他位置的人以前就先将他忘干净。
他无法不害怕,这种情绪早已取代重新见到云念时的狂喜,贪婪再次占据上风,他不甘心就这么等在这里,像个旁观者一样注视,他想触碰,想拥抱,想要更多的实感来确认。
今天显得格外漫长。
云念从早上出门开始就有些惶惶不安,他不想认为那是受了一辆车的影响,可那辆车总是忽然闯入他的脑海,在车窗后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每当闭眼,身影就更具体一些。
最后惊出他一身冷汗。
严惊月担心他是病了,要带他去医院。
云念将那双乌黑清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拒绝道:“不用。”
严惊月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强硬蛮横的一面,莫名觉得这样反倒更与这位小少爷适配,纵容地笑了,问:“那今天先回去?你看起来有些累了。”
“不回去,你挑一个热闹些的地方吧,人多点更好。”
云念不想安静,一颗心又提起来,朝四周张望。
严惊月不难找出一个符合小少爷要求的地方,按捺住心底的异样,去了朋友的酒吧。
夜色正浓,酒吧里人声鼎沸,音乐鼓点声震耳欲聋,霓虹灯闪烁。
云念一进去,就有些头昏脑涨起来,心想果然是来对了地方。
他恍恍惚惚的,严惊月当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附在他耳边叮嘱:“跟紧我,搭话的人不要理,更不要喝离开过视线的东西。”
这个道理云念自然是懂的,捂着耳朵喊:“我知道了。”
严惊月又笑了,正要趁势揉一把他的脑袋,吧台后又人敲了敲台面:“严哥来啦?老板在那边留了位子,等着你呢。”
云念闻声,扭头看向说话的人。
对方也好奇地瞧了他一眼,调侃道:“严哥,哪里拐来的乖乖仔,带这种地方来,不怕家长找你算账啊?”
严惊月也觉得云念的模样着实太乖了点,与这群魔乱舞的地方是有些不相配了。
他带着云念往里走,边走边感叹着:“其实这种地方我也不爱来,他们那些家伙喜欢,没办法,你稍微看看,涨个见识,咱们就快回吧。”
云念并没有完全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只知道他说的“他们”是那群朋友,之前一起吃过饭。
到了靠里面的卡座,一群人朝云念投来目光,不由惊讶地笑起来:“老严,真把这小少爷给带来了?教坏了怎么办啊?”
云小少爷以前觉得自己挺威风挺见过世面的,现在却一个两个的拿他当乖乖仔,换做周行砚这样拿他取乐,他早该不乐意地发脾气。
一群人新奇地看着细皮嫩肉乖巧苍白的小少爷落座,又和严惊月打了招呼,开始闲扯些有的没的。
严惊月和朋友们一商量,纷纷找服务生要果汁,没有果汁牛奶也行,总之这种明显更适合小少爷。
云念对此倒是没意见,乖乖坐着,东看西看,又不安又无聊。
这副模样显得更无辜可爱起来。
一个之前跟着严惊月见过的姐姐坐过来,兴致满满地逗小孩玩。
“哪家的小朋友呀,酒吧里不让小孩进来玩的,告诉爸爸妈妈了吗。”
云念往旁边挪了挪,发现另一边坐着严惊月,于是保持住了原本的坐姿,认真解释起来:“姐姐,我不小了,可以进酒吧。”
长发女人玩心还没下去,又故意问:“那谈过恋爱吗,喜欢什么样的呀,姐姐给你介绍好的,男的女的都可以。”
云念礼貌地摇头:“不用了姐姐,谢谢姐姐。”
女人没能如愿看到小孩被逗到脸红,挑眉做恍然状:“小朋友,你也没看起来这么乖嘛。”
云念抿了一口果汁,对她露出一点笑意,“我哪里乖啦?”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早就背着爸爸妈妈有了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了?”
严惊月听得无语,从云念面前探出上半身,对着好友笑骂:“你真是够了,拉着他说这些话干嘛。”
女人也探出身,与他对峙,不正经道:“聊天嘛,不聊这种,难道要聊相对论?”
严惊月坚持道:“聊相对论也不是不可以。”
“你一个穷画画的艺术生,聊这个显得很不尊重你吧。”
“真不想拆穿你初中物理课都没及格的事实。”
云念被两人你来我往的挤在最中间,往后仰了仰身子,一边喝果汁,一边看两人因为无聊的问题争辩,终于觉得这个夜晚有了一点趣味。
他看不见前方,嘴角不自觉翘起,笑看着面前的这对认识多年的好友。
周行砚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的。
云念被挡着视线,先是感到身边忽然安静下来,紧接着与他凑得极近的两人也各自往两旁让开,坐直身体。
严惊月的肩膀不小心轻撞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却像浑身脱力一般瘫软到一旁。
女人连忙扶住他。
他抬头,错愕地看着来人,不敢相信眼前场景,过去的一个月,这张脸只出现在他的脑子和梦里,怎么会一瞬间出现在这里?
坐上众人也都噤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明明是一张冷漠的脸,此刻眼里却有惊涛骇浪,汹涌浪潮裹着凛冽风雪席卷而来,散发出叫人不敢直视的强烈压迫感。
云念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闭上眼睛又睁开,反复确认这不是一个梦。
周行砚找到逃跑的他了。如果是梦,应该是个很凶残的噩梦。
眼前的那双腿动了,云念喉咙发紧,控制不住地吞咽口水,将脑袋埋得更低。
“念念。”
这道嗓音嘶哑,隐约有些颤抖,喃喃念出一个念过无数遍的名字。
云念还是忍不住抬头,飞快偷瞄一眼。
周行砚像被施舍了一根救命稻草,被这一眼看得心神剧颤,单膝在他面前跪下,得以看清他的脸。
云念躲不过去,只好看着他,也任由他看,紧抿着嘴唇不肯说话。
周行砚虔诚地凝望他的双眼,几乎是在央求:“念念,宝宝,我错了,别生气了,跟我回家好吗?”
云念没来得及多想些什么,下意识地坚决摇头:“不好。”
那张白净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从未有过的严肃与防备。
周行砚有些急切地逼近他面前,问:“为什么?”
从来运筹帷幄冷静果决的人乍然露出这副心慌又落寞的表情,云念忽然又没那么害怕了,他扭过脸,犹豫着伸出一根食指,点在对方肩上,往远处推,小心翼翼地劝:“你先不要离得我这么近。”
周行砚被那一根细白的手指软弱无力地轻戳着,忽然又察觉到一丝希望,于是很配合地退开一些距离,只是目光仍紧盯着他。
云念又咽了口唾沫,嗫嚅着:“我、我是不会跟你走的,这里都是我的朋友。”
他想周行砚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强行把自己拖走报仇。
周行砚当真站起身来,阴影逐渐笼罩住他。
他仰脸看过去,期待对方的知难而退。
周行砚转身,走向一旁的空位,沉默地坐了下来。
云念微怔,轻轻蹙眉,只好也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以为是个惹不起的厉害人物上门砸场子,原来是偷偷背着爸爸妈妈谈的男朋友追过来哄人了。
氛围又逐渐热络起来。
云念心里头有些犯愁。他想周行砚这是打算做什么,一定要这样急着来抓他回去吗?
他已经知道错了,能不能看在他已经反思过的份上,不要再追着他来寻仇……
严惊月悄悄靠近,在他耳边问:“需要帮忙吗?”
云念茫然地看向身边眉目温柔的青年,并不觉得对方能帮自己什么忙。
周行砚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凌厉,像一张网越收越紧。
他被盯着心慌,腾地站起来。
严惊月急忙要去拉他的手,问:“怎么了?”
“我去洗手间。”
他胡乱找了个借口,甩开严惊月往外走。
严惊月正要跟上,被另一道身影夺了先。
那人追上前去紧随着云念,高大挺拔的身躯将后方众人的目光隔绝。
严惊月原地踌躇几秒,没在这个时候去争,若有所思地坐回去。
周行砚追着云念越走越远,一把抓住他手腕,认真道:“云念,我们聊聊。”
“我不。”
云念的态度有些异常,捉摸不透的反应让他越发慌张,他无意中犯下的罪行似乎比预料中还要不可饶恕,对方连辩解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喧闹混乱的环境让他皱眉,无论如何这里不是好好说话的地方,他张望一圈,抓着云念的手往偏僻的方向走。
人群逐渐减少,灯光昏暗,一条狭窄的过道尽头漆黑一片,藏着未知,云念赖着不肯再往前,不断拉扯着他和自己的衣袖,又去掰他的手指,着急又生气:“不能再往前了,我不要跟你走!”
过道宽度仅容得下两人并肩,周行砚停下来,转身面对着他,忽然笑了一声:“好,就在这里。”
头顶的灯坏了,只有一盏远处的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云念看不清他的脸,被他笑得发憷,退到一侧,后背紧贴着墙,认命地问:“你要跟我聊什么?”
这里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周行砚将他困住,仔细端量眼前渴望已久的人。
头发快要遮到眼睛了,该去剪了。
眼下有不太明显的乌青,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休息。
瘦了,衣服的颜色也太素,显得脸色更加苍白。
孱弱任性的小少爷,一个月不见,把自己折腾得这样可怜。真是天生懂得怎么折磨他的心。
云念心虚地四处乱瞟,莫名被看了半天,忍不住有些着恼:“你看够了没有,到底想说什么?”
周行砚忍不住想离他更近,去摸他的头发。
刚一抬手,云念惊呼一声,瑟缩成一团,将双手挡在脸前。
周行砚怔住。
云念从指缝间露出一双漂亮又惶恐的眼睛,偷看忽然止住动作的男人。
他在害怕自己。这一发现让周行砚震惊不已。
“念念,我真的错了,你这是在干什么,不要再这样折磨我,好不好?”
他想将云念紧紧抱进怀里,确认两人依然可以亲密无间,又很快想起这副举动可能又要让对方受到刺激。
他真的不敢再次看到那样惊惧的神色出现在云念脸上。
云念仍旧只从指缝露出一双眼,有些疑惑:“你……你错了?”
“是,我错了,念念,宝宝,我真的错了,是我太过分,以后我都听你的,再也不怪你糖吃得太多,不怪你贪玩,不怪你光着脚乱跑,你想怎么样都行,宝宝,跟我回家,回来我身边好不好?”
周行砚只管一股脑儿将错揽到身上,要是云念喜欢毫无原则的纵容,那他现在就是世上最毫无原则纵容他的人,要是喜欢不顾后果,那他就给他编织一场最无边无际的自由,再替他承担一切后果。
只要能哄人心回意转,什么都行。
云念愣愣地将手拿下来,露出完整的一张漂亮的脸,不解道:“你、你不是打算把我丢到海里喂鲨鱼吗?或者,揍我一顿。”
这回换周行砚愣住,有点想摸摸云念的脑袋,看这小少爷有没有发烧。
“我怎么舍得这样对你?”
云念艰难地思考着眼前的状况,问:“你不是还让人揍了那个人一顿吗,我都看见了,他们欺负过你的爸爸妈妈,你很恨他们,要报复他们,我知道。”
周行砚着实花费一番脑细胞,回想起那天那段小插曲,“你是说恒永科技的高总,那是他妻子追到我办公室动的手,他犯了事,挪用公款和夫妻共有财产准备潜逃,被打了也不奇怪。”
云念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睛,感觉事情变化远超他意料。
“不信吗,我可以给你看办公室里的监控视频,他们砸坏了我的古董,失踪之前我还准备向他们索赔。”
周行砚说到这里简直有些想笑了,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所以你觉得我也要报复你?”
云念垂着眼,支支吾吾:“难道、难道不是吗?”
周行砚回忆这一个月的经历,沉声开口:“我们念念有时候确实不太乖,很能折腾人,让我揪心。”
云念主动帮他总结完整:“我对你不好,欺负你。”
周行砚注视着这个心肠柔软而又缺乏必要自知之明的小少爷,有种豁然的喜悦和轻松,又觉得这下自己罪过更大了,他竟然让小少爷破天荒地惭愧歉疚起来。
然而对方的“不好”是什么呢,他渴望这可怜又可爱的小少爷,于是对方将柔软馨香的身体主动敞开,送上,任由他的私心一日日得到满足后逐渐膨胀。
至于对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欺负”,大概也就是撞进他的怀里抱着他不痛不痒地啃上一口,猫崽子一般,只会啃得他心痒。
云念左等右等,心想果然如此,等周行砚回忆完那些屈辱过往,就会动手。
他一点点挪动脚尖,想趁周行砚分心,找个溜走的时机。
“知道你真正对我不好、最欺负我的时候在哪一天吗?”
周行砚低头,目光紧锁在他身上,又伸出腿,不动声色抵住他挪出去的那只脚,阻住他的去路。
云念默默收回脚,乖乖靠墙站着,男人的膝盖依旧抵在他腿上,另一只手虚虚地撑在他身侧墙壁上,
“是一个月前你忽然消失的那一天,后来的每时每刻,我都在受折磨。你这个狠心的小混蛋,就那样丢下我,联合所有人骗我。”
这跟云念预想的又完全不同。但是按理来说他还是应该道歉。
“对不起。”
周行砚却变得苛刻,盯着他颤动如蝶翼的黑长睫毛:“只说对不起有用吗?”
云念为难起来,总不至于对方还是想拿他去喂鲨鱼,有些担心地问:“那我要怎么办?”
“再也不要让我找不到你,不要忽然消失,一直和我在一起。至少,要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他意外地抬头:“就这么简单?”
对方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点头,“嗯”了一声,是他很熟悉的那副温和模样。
既然如此,这个人在他眼里也没有什么可怕之处了,又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的让他感到亲近起来。
他将信将疑的,仰脸看他。
又觉得对方生得太过高大,伸手便攥紧了他衬衣的领口,将他往眼前拉。
周行砚顺从地、缓慢地俯身,贴近到他面前。
云念得以在朦胧光线中看清他的眼睛和他的脸,仔细分辨他过往与当前的忠诚与谎言。
外面的光照进来,苍白的脸上映出光华的色彩,焕丽如梦。周行砚忽然感觉这一幕惊心动魄,他差点失去这个宝贝了。
他想亲吻他,又怕吓跑他。
“所以,”云念思索着,“你还是会继续做我的好朋友,对吗?”
周行砚不是很满意这个身份,问他:“你还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好朋友?”
像他那样?云念不禁笑起来:“周行砚,你傻了吗?你就是你,怎么会有人和你一样?”
周行砚又想吻他了。不知该说他狡猾还是坦诚,用这样无辜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来牵动人心神。
云念明知他不可怕了,还是被他这眼神盯得有些慌,总觉得他像是饿极了想吃人,将攥着衬衣领口的两只手松开,躲开炙热的视线,气势不足地命令道:“不许这样看着我。”停顿片刻又谨慎地补充道:“但是也不能一直不看我。”
周行砚将他两只手抓回来,放在心口,想要问他这算不算是赦免,一切是不是照旧像从前。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云念接了电话,严惊月说他们要走了,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回去。
周行砚的话没来得及问出口,云念不自在地扭了下手腕,说:“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周行砚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说这样的话,送他的宝贝回一个与他无关的家。
云念犹豫着答应下来。
看到熟悉的黑色轿车, 云念微怔。
严惊月在旁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问云念:“和我一起?还是和他?”
云念看了周行砚一眼, 扭头爬上严惊月的车。
周行砚神情黯淡, 瞥向两人离开的背影,又有些懊恼,想必云念这次是真生气了。
回去的路线他很熟悉, 但还是专心跟随,如同某种守卫。
严惊月从镜中往后看, 随口闲聊一样地问:“男朋友?”
云念想了一下,摇头,他和周行砚没有在谈恋爱。
严惊月见他不想多说, 很体贴地没有继续问下去,心里隐约明白过来,小少爷孤身一人跑到这里来的原因找到了。
两辆车全程一前一后紧随, 在深夜回到那幢三层的小楼前。
站在这幢住了一个月的房子前面, 云念才发现它的外墙是蓝色的,屋顶是一种接近深褐色的灰。
他像是第一天来这里一样,抬头望了半天,忽然意识到自己那天是多么冲动和莽撞地住进来,只带了一只手机, 越看越像是个赌气离家出走的幼稚鬼。
周行砚没有下车,隔着一段距离安静地停在路边。
严惊月用眼神示意,问云念的意思:“要邀请他进来坐坐吗?”
云念飞快转身进屋, 怕慢一秒就会改变主意。
严惊月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进了屋,朝那辆停在路边的车笑了笑, 关上门。
云念一回来就上楼, 并没有和严惊月见上面。
独自待在房间的时候, 他的心里又七上八下起来,总感觉今晚像个梦。
似乎是因为从来没有分开过,所以周行砚极少出现在他梦里,今晚是场噩梦还是美梦,他也说不好了。
他去洗了个澡,走出来后依然没有理出一个头绪。
得知每晚停在窗外那辆车上的人是周行砚,他的反应比想象中要平静,甚至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好奇周行砚明明一直在他身边却不让他知道。
周行砚一边说他错了,一边又说他折磨他,仿佛受过不少苦,可是这和躲在车里偷偷看他有什么关系?
他拉开窗帘,下意识朝对面那棵树下望去。
黑色轿车还是和之前一样停在那儿。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周行砚怎么还是没走。
他在窗边坐下来,过了会儿又站起来。
车还是没有消失。
他去找那只搬进来第一天就没开过机的手机,打开,无数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涌进来。
周行砚和他说了一个月的对不起,混在每天的关怀和叮嘱里。
他把窗帘又拉开一些,去看那辆笼罩在夜色中的车子,又低头在手机上发出消息。
【你在看我吗?】
【是,我在看你。】
周行砚回复得很快。
【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
【看见了,会安心一点。】
云念抬头,重新望向窗外,车窗后面一片模糊。
【可是我什么也看不清。】
【你只要知道我在这里就行。】
车灯闪了两下,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云念关了灯,躺到床上,忍不住又朝那扇窗看去,月亮照进来,斑驳的影子落在地板上,好像下一秒会化作一个熟悉无比的人形,来床边陪他。
他忽然很想睡觉了,想起来后又问了周行砚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走?】
车里,周行砚收回视线,看着刚刚收到的消息,眼神柔软,那扇窗里的灯光早已暗下去,这个时候,云念确实该困了。
片刻后,消息回过来。
【我等你睡着。】
云念什么也没再说,在黑暗中闭着眼睛。
他被早晨的敲门声惊醒,躺在床上茫然若迷,不记得昨晚是怎么睡过去的,一睁眼天都亮了。
严惊月在门口笑意吟吟,问他:“要一起出门吃早餐吗?”
云念穿着睡衣懵懵懂懂,下意识地点点头,接着“啪”一声转身关门,将严惊月重新关在门外,自己去换衣服。
严惊月算了算,一个月了,他还没进过这位小少爷的房间。虽然说起来似乎挺正常,但他想两人的关系应该比这更好一点才对。
云念换好衣服下楼,看到正在无所事事给花盆浇水的青年,确信对方最近真的很闲。
严惊月听到脚步声,放下浇花的壶,又露出一团和气的笑脸:“来了?走吧!”
严惊月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见这位小少爷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要是看见了,就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本来就是个爱笑的人,和云念在一起,脸上的笑意就更是没下去过。
云念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同他一起和和气气地出了门。
附近有家早餐店,店面不大但整洁有序,味道好。
早晨清凉,两人慢悠悠走着过去,严惊月喜盈盈谈论店里的招牌菜。
经过那棵树,云念又不自觉往那看。
严惊月凑过去问:“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吗。”
云念后退半步,诧异地看他,不知是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还是因为被发现刚才的小动作。
“什么时候?”
“凌晨。”严惊月的语气里流露出不可思议,“凌晨三四点吧,我画坏了一张人像画,出门透气,看到他刚走。”
云念默默地想,周行砚守在这里做什么,他也不是半夜会哭醒的孩子。
严惊月又笑起来:“你说他一直守着你干什么,这片社区很安全,连乱扔垃圾的都没有。他是不放心你,还是不放心我?”
云念认真地宽慰他:“你是个好人,他肯定能看出来,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别生他的气,他其实一向脾气很好。”
严惊月看他一脸天真不自知地护着短,微妙地尝到了妒忌的滋味。
等回过神来,严惊月颇感无奈地摇头轻笑。
等两人吃完回来,一场夏季的暴雨突如其来。
进屋后,云念从头到脚都被淋湿了,几缕柔软的发丝粘在脸上,显得一张小脸更瘦削苍白可怜,浓黑的长睫毛上挂着水珠,扑闪扑闪着抖落,像是哭了。
严惊月急忙拿毛巾过来帮他擦。
“我可以自己来。”
云念往后退了几步,一脸不容置喙,从他手上抓过毛巾,搭在脑袋上,胡乱揉搓了几下,将湿漉漉的头发揉得更乱。
严惊月不好再强行上手,缓缓开口:“周老先生说你体弱,是个金贵小少爷,托我照顾好你,你倒是自己把自己照顾得齐全,显得我非常多余。”
他故意作出落寞的姿态。
云念只当他又在打趣自己,转过头朝他笑了笑,跑过去倒水喝,拿着杯子上楼,头也不回地和他告别:“小月再见。”
严惊月一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神色难得有些严肃。
他想这位小少爷一直这样乖巧懂事吗?明明是一副离不了人照顾的可怜姿态,却又意外地懂得怎么与人保持疏远和生分。
“没想到乖孩子有时候也很让人苦恼呢。”
俊秀温和的青年站在窗边喃喃自语,从这个位置也能看到那辆车停留的地方。
那人磐石一样地守了这么多天,昨晚低声下气也没能哄得人回心转意,别说把人带走,连门都没能进。
即便如此,今晚也会再来吗?
云念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洗了澡,换下湿掉的衣服,习惯性在窗边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