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沉跳下床,朝门口走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的光脑已经消失不见,在他从杏生活的那间”安全屋“里醒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光脑不见了。
埃德加拿走他的光脑是为了什么,其实很好猜。
一个是防止他的光脑中被人安装上追踪程式,能够定位到他们的位置,还有一个,自然是不想让他和宗霆、陆昂两人联系上。
而他耳朵上那个消失的内置助听器——当然也是因为这个,才被外置助听器取代的。
他想让兰沉只能依赖他,不断地带着兰沉前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就是在给兰沉营造出人工隔离真空区,让兰沉除了他之外,无法信任任何人。
所有危险的行为,就是在故意创造吊桥效应,让兰沉和他同生共死,在心脏的快速跳动中,爱上这个金发的暴徒。
……杏生活看上去粗枝大叶,其实心可黑着呢。
兰沉已经在他身上点燃了妒火,而嫉妒开始让他想尽办法,试图得到兰沉的心。
——那颗金苹果,已让他垂涎不已,辗转反侧。
殊不知,他已在开始妒忌的那一秒,就走上了夺取金苹果的不归之路。
兰沉拧开门把手,走出房间。
他还记得从最外面那个大平台上到房间内的路线,却假装不认识路,故意慢吞吞地扶着墙壁绕圈,直到警报被触发。
马上就有急促地脚步声隔着走廊传来。
他站在原地,眼神慌乱,又努力拎起眉毛,是强作镇定的模样,看向走过来的一名工作人员:“跟我一起来的人呢?”
那名工作人员迟疑了下,似乎没认出他是谁,正要朝兰沉拔枪,姗姗而来的生物识别码才在他的光脑上弹出结果。
他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兰沉的身份,按在腰侧的手放了下去:“我带你去找他。”
他领着兰沉朝埃德加所在的房间走去,兰沉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是和那个星盗一伙的吗?你也是星盗?”
那工作人员僵了一瞬,闷声不响,只是往前走,没有回答兰沉的问题。
兰沉微微一笑,大概猜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他原本还以为这些人是莱茵帝国的公民,但当他故意询问对方是否是和埃德加一样出身时,对方的反应就很明显,身体语言在表露出抗拒,说明他们完全不是和埃德加一伙人。
最讨厌星盗这种东西的,只有军人了。
看来厉擎这手伸得可是够长的,都已经把银河系那边的军人都安插到了帝都星上。
他是想要在帝都星上干什么呢?
兰沉跑快了几步,故意埋怨道:“你走慢点……我跟不上你,我的脚疼。”
他伸手拉住对方衣角,语气娇憨,十足像一个不知好歹、又被宠坏了的金贵小孩。
对方被他拉得顿住脚步,回过头,沉默的眉眼对上了兰沉眼波流转的一双眼睛。
……原来兰沉还光着脚,赤//裸的双足踩在地面,脚底已经泛红。
他歪过头,用杏仁眼打量着对方,浑然不觉自己在多么危险的境地,这样迟钝、傲慢和愚蠢。
——又美丽。
他确实在这儿一无所有,但他却有着最能让人为他着迷的一张脸。
兰沉没有错过对方在第一眼看到他时,眼中闪过的那抹惊艳。
对于对方来说,他就是那个来自于遥远宇宙的美丽造物。
一个外星球上的人类,想想看,他们拥有相似的基因,却又有着截然不同的生物编码。差异就是最大的吸引力,生//殖隔离总会引起欲望冲动。
在对方眼底,他天生具有魅力。
所以兰沉只需要小小地向他展现一点鲜活,对方的目光,就会被他深深吸引。
这名工作人员不声不响地看了兰沉数秒,随后蹲了下去,说道:“我背你。”
兰沉笑了:“好啊~你背我过去吧。”
他没有一丝心理负担地爬到别人背上,像是早已习惯来自于他人的偏爱和纵容,晃着两条小腿,用手臂圈住对方的肩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默然片刻,低声回答:“……刘思。”
“我叫兰沉,”他凑近男人的脖子,把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上,“我看过埃德加的通缉公告,他真是一个大坏蛋,他是你们的老大吗?”
刘思:”……我不清楚。“
他果然十分抗拒与埃德加为伍,把谎话说得如此拙劣。
兰沉:“你不清楚?你连你们老大是谁都不清楚?”
男人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干脆闭上了嘴,不再接话。
他背着兰沉走到某间房间前,把兰沉放下,兰沉故意向对方展示自己红红的脚底板,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用一只脚搭着另一只脚的脚背取暖。
刘思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往下落在了他的双脚上。
“你的鞋呢?”他问。
兰沉道:“他们没给我准备鞋子,我哪来的鞋?”
刘思低下头,弯腰抽开了自己的鞋带。
食指上带有一道刀痕的双手灵活地解开鞋带,鞋舌松开。
他穿的是一双大码高帮战术靴,他脱下这双鞋放在了兰沉脚边,低声道:“你穿我的鞋吧。”
他都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兰沉自如地把他的脚伸进了这双皮靴里。
少年脚背雪白,上面还带着几道细小的红色擦痕,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却别有艳色。
他伸脚套进了这双根本和他画风完全不符的战术靴里,像踩着一双松垮的雨靴,男人脚上的温度如同第二层皮肤般,包裹住了他的双脚。
兰沉站在这双靴子里,抬头朝他轻轻一笑:“谢啦。”
男人无声地,看着他微笑的面庞,下意识咽了咽喉结。
“你去忙你的事吧,我进去找他了。”兰沉朝他摆摆手,完全是把他当作家中侍者一般的态度。
刘思站在原地,点了点头:“……嗯。”
他目送着兰沉推门而入,站在门口,望着关闭的白色金属门,隔了很久之后,才转身走向走廊。
一颗红色的灯光,从他后脑上茂密的头发丛中,一闪一闪地亮起。
兰沉走进房间,房间里全是烟味,他先是被呛得咳嗽了一声,然后才用手在鼻子前扇着风道:“喂,你在干什啊,这里好臭!”
那站在操作台前正在组装着仪器的金发暴徒立刻从嘴边摘下香烟,用手指掐灭烟头,回身望向兰沉:“宝贝,你怎么过来了。”
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看到了兰沉脚上那双尺码明显不属于他的战术靴。
兰沉踩在这双鞋子上,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还耀武扬威地,在向他真正的家长炫耀自己的战果。
埃德加的绿色双眼一片冰冷。
犹带余温的烟头按住指腹,在他皮肤上烫出一个火热的伤口,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兰沉朝他走过来,还好奇地打量着他的组装台:“这是什么?”
埃德加向兰沉伸出手,把他的小公主抱在怀里,让兰沉坐在桌边。
“一些小东西,”他淡淡回答,目光仍端详着兰沉脚上的战术靴,“老婆,这鞋子这么大,你偷来的?”
“你才喜欢偷东西!”兰沉马上反击。
他哼了一声,晃着两条腿,悠哉悠哉地坐在桌沿,手臂按过去,侧身去看埃德加组装的那些机器装置:“这是别人自愿给我的鞋,他们又不给我准备鞋子穿,我的脚都走痛了。”
埃德加笑了笑:“谁?”
兰沉用手指揉了下嘴唇,脸上带着使坏的笑意:“你想知道啊?”
埃德加点头,一脸镇定:“不可以告诉我吗?”
兰沉还在用手指揉捏自己的下唇,杏仁眼将金发男人上下一扫,似乎很奇怪对方为什么对自己随便穿上的一双鞋感兴趣,就道:“我偏不告诉你,急死你。”
埃德加笑容僵硬。
他低下头,注视着兰沉拿起一只机械做的小鸟,平静地说:“宝贝,那是一个微型核反应堆炸弹。”
兰沉忙放下那只小鸟。
他缩回手,转了个身,去拉男人的衣领,气鼓鼓地说:“喂,你快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里?刚才那个人不告诉我,屁都不肯放一个——”
埃德加眼神淡漠,回抱住兰沉的腰,说道:“那我们等价交换,怎么样?宝贝,你把刚才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我就告诉你这是在哪里。”
兰沉歪着头,眨了下眼睛。
……笑不活了。
不就是看到他魅力这么大,就急眼了还。
兰沉在心里笑得打滚。
他只是随手勾引个路人甲,就能让杏生活醋成这样。
他这个杏生活,心里蔫坏,满肚子黑水,不仅让他和外界失去联系,还不想让他和别人有任何接触,可他偏偏算计不到,只要兰沉想,他随时都可以变成一个迷人的怪物。
勾引而已。
兰沉漫不经心地颤了颤眼睫。
男人这么好钓,又有什么难度呢?
让男人为他神魂颠倒,互相厮杀,像是被投入斗兽场中的角斗士般你死我活地拼命,才是他最乐意玩耍的游戏。
他用手撑住桌面,故意道:“你怎么这么想知道?不行,你越想知道,我就越不告诉你。”
埃德加凝视着他狡黠的双眼,还有被手指揉捏得水润泛红的双唇,心里的欲念和恶意一瞬间汹涌如同狂风暴雨。
他靠近兰沉,伸手捧住兰沉的面颊,低声道:“老婆,你成心想气我。”
“谁让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兰沉理所当然道,“那我自然也可以不告诉你……”
埃德加的手摸向他的脊背,隔着衣服,在他突起的脊梁上缓慢摸索。
兰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身体孱弱又敏感,男人粗糙的手指抚摸他的背,已经足够让他察觉到对方的别有所图。
他天生就是追逐快乐的动物,一旦和对方产生亲密接触,就容易向对方缴械投降,此刻手脚已经软下,连声音都发飘:“干、干什么……你别碰我……”
埃德加笑笑,眼神危险,他靠近兰沉,把兰沉压在桌面上。
兰沉仰面躺倒,双脚垂落,靴子沉甸甸地拉着他的脚下坠。
“老婆,你真的想气死我。”埃德加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我、我怎么了……”
兰沉仍似天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让男人醋得发疯,不适应地把头转来转去,“你让开,这桌子硌到我的腰了……”
埃德加低低地笑出了声,摸着兰沉的脸,嘴唇就要碰到兰沉的耳朵——
桌面上,某个黑色的方盒,忽然亮起一闪一闪的红色灯光。
埃德加面色一变,拿起盒子,犹豫了一秒,不知道该不该按下,兰沉已经先一步从他手里摸过那个盒子,直接在红点上按了一下:“这又是什么啊?”
——红点随即亮了三下,小黑盒上展开一个圆锥形的投影,投影中三维立体影像正在生成。
最快生成的是一只放在平面上的手。
兰沉飞快地扫了一眼,图像映入视网膜,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埃德加就抢过方盒,直接按掉了盒子的开关。
“烦人的东西,”金发暴徒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把方盒子在桌面上推得远远的,又看向兰沉,“老婆,不要随便碰这里的东西,很多都是高杀伤力武器。”
兰沉枕在一截金属板手上,杏仁眼有一刹那放空。
他瞳孔微微颤动,眼帘高抬,在不断抖动、快进、慢放、又拉大成多倍特写镜头的回忆里,准确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一帧画面。
……哈。
哈哈哈哈哈。
还有这种事——
他猛然坐起,气冲冲地推开埃德加,瞪了对方一眼道:“这不能碰,那也不能碰,你干脆不要让我来找你好了!讨厌鬼!我回去了!”
随后跳下桌子,在埃德加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耷拉着一双大鞋子,蹬蹬蹬蹬地往外面跑。
埃德加的目光满是疑惑,追随着兰沉的背影,看着他气呼呼跑出房间,不懂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得公主生气。
兰沉用力推门,走进走廊,朝着刚才他过来的方向大步跑去。
鞋子又大又笨重,连走路都费劲,他跑在走廊里,好几次都被鞋子绊倒,险些踉跄摔跤。
他走到某个转角处,脚下又一崴,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忽然有一双手从后托住了他的身体。
……他仰头摔倒,却掉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眼前是一双沉默又黑森森的眼睛。
他喘着气,看着这双眼睛,眼角弯弯。
“……啊,又看到你了啊,刘思。”
作者有话说:
刘思(x
阿喀琉斯(√
于是黑夜中有了月光,水面上泛出亮色的涟漪。
这双黑如深潭的眼睛里,忽然连眼神都开始有了亮光。
男人什么都没说, 用双臂抱起兰沉,任凭兰沉用双手攀住他的脖颈, 在他怀里笑着仰起头,视线打量着男人线条硬朗的下颌,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你的鞋有点大了,我穿着不合脚, 怎么办?”
刘思抱着他,像抱起一截月光。
男人站在原地,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向前方,想了几秒之后说:“你要去哪。”
兰沉:“我要回房间, 你送我吗?”
刘思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像个沉默的老好人,兰沉说什么他都乐意帮忙一样。
兰沉脸上仍是笑, 目光却从对方平平无奇的面庞,落到自己胳膊旁边, 对方抱着他的双手上。
……男人右手的一根食指上, 有一道半月形的刀疤。
而他在那个尚未生成的投影影像中, 看到的那双手, 手指上的同一个位置,也有一道同样形状的疤痕。
兰沉不难猜出他的杏生活在用那个小黑盒和谁保持联系。
按照他目前的猜测来看, 埃德加、厉擎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合作关系。
埃德加这段时间以来在帝都星上的动作, 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星盗会去做的范围。
兰沉对埃德加究竟有什么打算并不感兴趣, 帝都星的死活、包括整个莱茵帝国的政治安全,与他有什么相干?和他的剧情点无关的事情,他一概不会去多做关心。
他关心的只是——
厉擎,你个出生,穿皮套来给他捣乱了啊!
世界上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巧合:他正好在基地里遇到了一个“好心”帮他带路的路人甲,而这个路人甲身上正好有着和厉擎同样位置、同样形状的伤疤。
比这个巧合更合理的推测是:这个路人甲,就是远在银河系的厉擎本人。
兰沉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厉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既然今天厉擎被他抓住了,那怎么说也要好好压榨一下他的利用价值……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这个人格,是哪一个?
兰沉一路思索着,刘思已经把他带回之前的那个房间。
男人默默抱着他走进屋,兰沉很轻松地勾起脚,在男人身后关上了门。
门被轻轻碰上。
兰沉双手向男人脖颈两侧滑落,掌心攀住对方肩头,从他怀里跳下,就在门关上的一刹那,抬起头,脸上的笑容随之消失。
他和对方靠得很紧,面对面站着,微微仰起头,观察对方毫无变化的神情。
……很好,这么处变不惊,看起来不是那个“笨蛋”人格。
不是笨蛋就好。他也嫌弃那个笨蛋,还是厉擎的出生人格方便一点。
他勾了勾嘴角,眼底一抹淡淡的轻嘲。
双眼却像水一样净透明澈。
他用这双干净的眼睛直勾勾看向沉默不语的刘思,直接开口道:“这是什么?意识植入?远程遥控?”
刘思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兰沉又笑笑。
他站在刘思面前,随意地撩开垂落在左额的发丝,拂到耳后,就这么随意地让左耳的助听器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中。
但他全无顾忌,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这双杏仁眼中,哪还有一丝一毫的骄矜和愚蠢。
他锋芒毕露,如同出鞘的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又让人心旌动摇的魅力。
艳帜大张。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没有人能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他就像一颗金光闪闪、汁液清甜的金苹果,在暗无天日的暴风雨中,吸引着水手丢失性命。
男人的眼底骤然浮现出浓烈兴味。
他无声看他,看着这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几乎就要贴上他的鼻尖。
他垂眸,目光在极近的距离中,审视兰沉迷人的面庞。
报丧女妖已开始吟唱,危险的时刻敲响鼓点。
心跳速度很稳定,但热度却一点一点攀升——
兰沉似笑非笑,与身前这位名字注定会载入史册的人皇镇定对视,好像今天他要是不回答他,他就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
最终,是刘思先向他退让。
男人面无表情,低声道:“你知道我是谁?不害怕吗?”
兰沉轻笑一声,眼帘上掀,“我想,点出来就太无聊了吧。”
他暗自把握着尺度,不向男人说出更多他掌握的消息。
该挑明的,不该说的,他比谁都清楚。
现在他揭穿男人身份,厉擎或许会觉得他值得探究。
可要是他连厉擎有双重人格这件事都知道,那厉擎一定会想都不想就杀了他。
他需要若隐若现,朦朦胧胧,永远半揭半露,让厉擎捉摸不透他到底能够猜出多少,才能充分调动厉擎的兴趣。
——才能让厉擎,为他所用。
厉擎道:“你聪明得让我意外。”
兰沉道:“你早就已经认识我是谁,一个能拿到帝大第一名的Sigma,我很聪明,会让你意想不到?”
厉擎没笑,双眼深深看他。
“既然你在埃德加·阿斯兰面前选择伪装,那为什么不在我面前继续装下去?”
兰沉挑了挑眉。
该说厉擎不愧是厉擎,一下就能抓到最关键的点上。就这抓核心的逻辑能力,雅思作文不给个9分都说不过去啊!
他微微一笑,说:“你不会以为,你能比得上他吧?”
——杏生活可是他现在同时在刷的三本书中的渣攻之一,你厉擎现在都还排不上档期呢!
有些人没档期就别来没事找事,成天给他增加任务完成难度。
厉擎的表情终于出现变化。
他双眼黑沉,一边嘴角忍不住向上扬,又浅又淡地笑笑:“看来在你眼里,我没他有利用价值。”
兰沉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对方下巴上:“错了,错了,不是‘利用价值’,而是——值得让我费心思得到的价值。”
他歪过头,发言直接震碎厉擎的三观:“他是我看上的男人,我当然要想尽办法把他弄到手,但你不是。”
厉擎哑然失笑,“所以莱茵帝国的皇太子和三军上将,也是你看上的男人?”
兰沉道,“你把我所有的背景都调查过了。”
他说的并不是疑问句,而是一句平淡无奇的叙述,就好像他早已知晓厉擎对他的调查。
“正如你所说,”厉擎双眼中有隐隐赏识之色,“一个能在帝国大学拿第一的Sigma,还能同时让莱茵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为他神魂颠倒,我不得不多加关注。”
兰沉抬眸,“我想要的和你想要的不同。我只想要他们爱我,我要让他们围着我转,为了我恨不得去死——你觉得,我能做得到吗?”
厉擎:“我认为你已经快要成功。”
兰沉:“但现在看起来还差最后一步。”
厉擎:“愿闻其详。”
兰沉忽然再度靠近他,美艳绝伦的一张面庞仿佛被放大的电影特写镜头,连睫毛都纤毫毕现,美到在镜头中发光。
他将呼吸喷洒在厉擎脸上,气息中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我准备死了。”
厉擎望着他淡然的表情,和决绝的双眼。
他和兰沉一样冷静:“主意不错。死亡总让人印象深刻,你想成为他们心里记得最深的那个人。”
兰沉在心里冷笑:还在这吹彩虹屁呢,傻不愣登的,下一个就是你。
你小子,别以为自己能逃得掉!
他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本来就活不长。”
厉擎点头,“你可以考虑意识上传。”
兰沉:笑死,意识上传了怎么过来刷你的剧情点?
想不到吧,哥还有个备用数据体!
他轻轻一笑,朝厉擎吹了口气。
“人活一辈子就够了,我可不想在计算机里再活几百年,关键要看——有没有活得够本。就比如,我这辈子就挺够本的。”他故意道。
厉擎看着他:“你很难得。”
兰沉笑盈盈地,将手按到他锁骨处,“虽然我无意间帮了你很多忙……但我劝你,别像他们一样爱上我。”
——至少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
等之后他们再在群星之间重逢,有得是让他爱得死去活来的机会。
厉擎:“我应该不会和他们一样。”
兰沉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点怜悯了。
哎呀,厉擎你小子,怎么就这么喜欢给自己立flag呢?
他笑笑没说什么,而是道:“看在我帮了你这么多的份上,你不觉得,你也应该投桃报李,回报我一下吗?”
厉擎抬起眼帘,眼睛很黑,和他的肚子一样黑,“尽我所能。”
兰沉:“没那么严重,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把你的光脑借我用用。”
厉擎道:“基地设有反定位波频干扰器,光脑的定位信号发不出去。”
他以为兰沉是想用光脑联系陆昂和宗霆。
兰沉:“你借我用就行,说什么废话?”
厉擎低下头,轻笑了一声,“……是我的错。”
他把手腕上的光脑解下,解开生物识别码,放进兰沉手心:“还有什么是我能够为你做的?”
“暂时没了,”兰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块光脑上,随口问,“你是一直用这个身体,还是偶尔才会来?”
厉擎:“脑波投射,这具身体是我的生物同位体,平常不使用的时候我可以把他放进培殖液。”
“你们银河系的技术和莱茵不太一样,”兰沉道,“很多都是莱茵没有的东西。”
厉擎:“如果你来银河系,我可以带你去新厄斯上最大的图书馆。”
兰沉抬起脸,双眼含笑,嘴角冰冷微嘲:“——那我大概没有这个机会了。或许你可以带着我的骨灰去参观一下。”
厉擎没说什么,似乎充分谅解他的尖刻,任谁知道自己罹患绝症,语气都不会怎么好。
他道:“那我先走了。”
兰沉点头,不再理他。
厉擎悄然离去。
兰沉先去了洗手间,然后坐到床上,拿着他的光脑,首先打开了新闻。
一天没看新闻了,他好像很着急某人的近况,直奔“军务动态”栏目,看实时新闻直播。
可惜的是,里面并没有提到宗霆的消息,倒是正在播放着军部帝国保卫军正在接管帝国各区治安权的新闻,此外,帝国也正在大量派遣太空战队,前往帝国的边境地区。
他难得这么关心新闻直播,从来没看得这么专注过,甚至都没有发现,房门已被人悄悄推开。
身上烟味都还没散去的金发暴徒站在门口,安静地注视着他。
半天才察觉到这道视线的兰沉抬起头,下意识心虚地把光脑塞进被子底下,新闻播报的声音还在被子里闷闷传出:
“据悉,该伙犯罪团体以‘付费药品测试’为由,已累计骗取二十余名受害者的生物信息进行手术,绝大部分受害者都自述有记忆丢失、人格解离症状……目前该犯罪团体已越境……”
兰沉鸭子坐在床上,色厉内荏道:“你!你怎么进来不敲门啊!”
埃德加脸上的笑意有点发冷,他随手关上门,慢慢走向兰沉:“老婆,我敲过了,你没听见。”
光脑的声音还在继续发出:“……最新型号的宣誓级太空战舰已于昨日投入使用,可装载两台MS机体……”
兰沉索性一屁股坐上去,以为这样就能闷死光脑的声音。
实在又笨又傻得可怜。
埃德加就这么看着兰沉努力想掩饰自己慌张的表情,绿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他闭着嘴,弯腰靠近兰沉,兰沉居然还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下,让埃德加绿眼睛里的冷意愈发加重。
他把兰沉抱进怀里,身上烟味弥漫,干燥而略带矿石气息,眼帘微微下垂,终于明白过来,之前兰沉为什么会突然朝他生气。
……原来气的不是因为他不让他碰桌上的东西,而是他拿走了他的光脑。
他在兰沉颈边沉声:“——就这么担心他?”
“谁?”兰沉很不高明地装傻,还在努力地用屁股坐住那被子底下。
埃德加笑了笑,把他整个人都稍微抱起来,然后伸手从被子下面,拿出了那块光脑。
“借你鞋子穿的那个人给你的?”埃德加把玩着还没关掉新闻直播的光脑问。
兰沉:“——不关你的事,还给我。”
埃德加侧过脸看他,“要是不呢?”
兰沉拧起眉头,用眼睛瞪他,“你还不还给我!”
埃德加的绿色眼珠一动不动,面庞英俊而又暴戾。
他忽然觉得无比疲倦——他怎么会有这么疲倦的时刻?就好像做什么都无法让兰沉那颗看起来柔软可欺、实际上却冷硬无比的心动摇,他只能等待着兰沉偶尔才会给予给他的一点关注。
他像在沙漠中仰着头张嘴接雨,等待着一个发生可能概率极低的机会。
而那个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厌倦。耐心已耗尽。不想再做无谓的游戏。
……他何必要为了寻开心,而让自己如此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