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片薄薄的嘴唇轻轻勾起,带着他与生俱来的傲慢与尊贵,犹如在王座上向脚边仆从低头看去的一眼,饱含轻蔑和冷肃。
“你也配,告诉我不能做什么事么?”
陆昂轻轻开口。
洛特斯神色一变,为他这高高在上的神情而震慑,不知不觉,合上了嘴巴。
他竟然会觉得……陆昂像在看着一只蝼蚁。
而他仅被这一眼,就被看得无限低矮下去,连脊背都无法挺直。
这是……
这是——
暴君的垂眸。
洛特斯神情惊愕哑然。
就在他说不出话的时候,宗霆沉声开口:“殿下,请将我的前妻归还于我。”
宗霆再次靠近他们,手掌眼看就快要碰到兰沉的头发。
陆昂刚要厉色,他怀中的兰沉,就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
细瘦的手指一把抓住陆昂的衣领,因为手臂抬起的这个动作,他的袖口向下退落,堆叠在肘部,露出那伶仃的、瘦到皮包骨头的手腕。
这个一缕游魂般的美少年,抬起他含泪的、毫无血色的面庞。
他的眼里全是泪水,双眼看着陆昂,像在看他最后的救赎。
“……带我走……带我走吧,求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先休息一下哦,明天努力加更!
【下面是一点点注释都来自简中wiki,可以不看!不影响阅读】
拉撒路:新约《约翰福音》11章中记载,拉撒路病死后埋葬在一个洞穴中,四天之后耶稣吩咐他从坟墓中出来,因而奇迹似的复活。
爱因斯坦-罗森桥:虫洞的别称。是一种连接时空中不同点的理论结构,它基于爱因斯坦场方程的特殊解。虫洞可以想像成一条隧道,其两端位于时空的不同点(可能是不同的位置和时间)。
芝诺悖论:是古希腊哲学家埃利亚的芝诺提出的一系列关于运动的不可分性的哲学悖论。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就是“阿基里斯追乌龟“说,动得最慢的物体不会被动得最快的物体追上。由于追赶者首先应该达到被追者出发之点,此时被追者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因此被追者总是在追赶者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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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兰沉。
他认识的那个兰沉, 自信自尊,沉静倔强。即使身处在最不利的境地,即使明知自己没有任何能够反抗他的办法, 也依然能够从这双眼睛里,看到藏在深处的自傲。
这份骄傲, 就像是被压缩出来的钻石,闪烁着让陆昂情不自禁心动的光辉。
兰沉当然有底气骄傲。
他能够凭借一个Sigma的天资在帝大立足,能够成为帝大唯一一个拿下全奖的Sigma学生——要知道大部分Sigma,只能从事着最底端的体力劳动工作, 甚至都没有办法考上大学。
他为什么没底气骄傲?
他比所有那些用自己的煊赫出身取得耀眼成绩的贵族学生更让人倾佩。
他用功刻苦,堂堂正正地参加每一场考试拿下第一,他从不遮遮掩掩自己的努力,而是大方地让所有人看见他的优秀。
他优秀到以让人不得不侧目的地步。
其实帝大的每个学生,都知道他的名字, 不仅仅是因为陆昂,兰沉自己的名字就已足够响亮。
兰沉向来是不会低头的。
他像一棵笔直的树, 不管狂风怎么吹过来,都不会轻易弯折。
陆昂一直觉得兰沉就是这样的一棵树。
可现在他看到这棵树就快要被风吹散了。
这双含泪注视着他的眼睛, 背后显露出一个,随时都能消散的、疲惫不堪的灵魂。
“……你怎么了?”陆昂下意识问。
“让我看看他。”
宗霆走过来, 似要把兰沉从陆昂怀里接走, 手指碰到了兰沉的头发。
兰沉又是一声尖叫。他的反应比上一次还要强烈, 在陆昂怀中剧烈挣扎, 拼命扭过头,不想让宗霆碰到他, 手指和身体都在发抖, 两条细瘦的手臂, 死死攀住陆昂的脖子。
宗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兰沉哭喊起来,他不断拧动手腕,想甩开宗霆的桎梏,手掌拍向宗霆胸口,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对方。
陆昂见状,立刻伸手挡开宗霆,冷冷道:“你再碰他一下试试。”
宗霆深深地看了兰沉一眼,浓黑的长眉紧紧皱起,神色渐渐凝肃。
……再这样下去,兰沉只会弄伤自己。
他顿了半秒。
最终还是放开了抓住兰沉的那只手。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陆昂面前,松开抓住兰沉的手。
陆昂直接转过身,带着兰沉迅速远离宗霆。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宗霆,没有出声,而是低头查看兰沉的情况。
兰沉已泪流满面。
他用力抱紧陆昂,把上半身紧紧贴在陆昂身上,满是泪水的脸庞就在陆昂眼前,不停地说着:“带我走、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
陆昂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帮兰沉擦了擦眼泪,低低道:“知道了,我本来就是过来带你走的。”
他原本就打算今天过来,把兰沉带去皇宫。
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兰沉不肯跟他走的准备,计划偷偷把人绑走。
可没想到会直接见证兰沉的一场坠落。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清楚,对兰沉来说,一定发生了很痛苦的事情。
痛苦到让这个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服过软的人,会用这样低声下气的哀求口吻,在他面前苦苦求他。
陆昂心情复杂,轻轻地用手抱住了兰沉的脑袋。
陆昂没有回头。
他抱着兰沉,一步一步往府邸外走去。
小区外,成列的飞行车正在低空中悬停。
陆昂皱眉看了一眼这些气势汹汹的军部车辆,走向他那辆带着皇室专用牌照的飞行车。
……没有人出来敢拦下他。
而在他身后,宗霆站在花园里,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陆昂离去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转角。
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早已不自觉握紧拳头。
洛特斯面带不忿,在宗霆身侧抱起双臂,讥嘲道:“你就这么把他放走了?那可是泄漏阿尔戈斯之眼的嫌犯!宗霆,你这是在徇私——”
宗霆转过头,面色森冷。
他看向表情嘲弄的洛特斯,黑色双眸愈发沉默而压抑。
——仿佛陷入某种回忆。
他与洛特斯·怀特少年相识。
他从偏远的边界行星来到帝都星与祖父母一起居住的时候,洛特斯曾是他在这颗星球上,认识的第一个同龄人。
他们结伴度过少年时期,又一起就读军校,虽然各自志向不同,从军后就分属两个系统工作,但也一直保持着深厚情谊,相互引为知己。
在他们读军校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与洛特斯结为伴侣。
他们都说他和洛特斯是如此相配,宛如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他们就是最应该在一起的一对……
可他却对此毫无感觉。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对洛特斯有过别的念头。他看到他,只有浅浅的一份旧友情谊,而从来没有任何想要亲近对方的想法。
在他们最亲密的岁月里,洛特斯也曾向他表达过一丝好感。
那时洛特斯还没有留长发,他穿着白色背心,身段高挑劲瘦,笑眯眯倚靠在学校河边的围栏上,问他道:“宗霆?你说我毕业后要不要跟你一起去太空战队?”
他那时也只是淡淡地合上书本,说道:“你该去你最适合的地方,你感兴趣的方向只有文职战略研究院,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去太空战队?”
洛特斯的表情暗淡了一瞬,随后迅速用笑容遮去那抹阴霾:“啊,你说的也是,研究院看起来更适合我……”
宗霆别过视线,看似平静无波,实际上早已猜出了洛特斯心中真正所想。
洛特斯是在小心翼翼地,向他索要一个答案。
他在问他,他们有没有可能,可以在一起,成为旁人口中真正的一对。
但宗霆并没有向洛特斯许下任何承诺。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究竟想要什么。
……明明洛特斯·怀特,已经是他最好的那个选择。
直到后来,他已功成名就,成为了人人惧怕的“帝国利刃”,在美术馆前的广场上,他见到了十八岁的兰沉。
漂亮精致的少年,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倾慕,低下头时,红扑扑着脸蛋。
宗霆沉默地低头看他,心头忽然一阵攒动。
他的眼神缓缓全部落在了兰沉身上。
好像世界都突然有了颜色。
宗霆从未想过,在遇到兰沉之前的几十年里,为什么他的世界,会是灰色的。就好像电影里急速飞驰的黑白默片,他旁观他的人生,只觉无趣又疏离。
而现在所有的颜色,都汇聚在兰沉一个人身上。
在他面前,兰沉因为紧张而不小心崴脚摔掉了鞋子,他就蹲下去,托着兰沉的脚,帮他重新穿上了那只鞋。
……他并没有想过,其实那时,他或许并不全是为了自己的誓言,才决定娶兰沉。
而他在得知真相之后,对兰沉会那么残酷,其实是因为……他在恨。
他恨着自己这迟来的一场心动,怎么会将他推向这样前后两难的境地。
初见时对兰沉越是心喜,知道真相后,他就越是憎恶。
憎恶自己,憎恶摄政王……也憎恶兰沉。
他待兰沉甚至待任何人都要冷酷。
他以为那只是恶其余胥。因为兰沉总会提醒着他那一次巨大的失败。
可他没有想到……
他没有想到。
原来是因为,他真的曾为兰沉,动过心。
直到这一刻。
看着兰沉一点点在离他远去,甚至不想再让他碰他,眼中再也没有了对他一丝一毫的期待。
宗霆隐隐意识到,他或许真的已经开始,离兰沉越来越远了。
——但是,难道他们不应该本就在这里到此为止吗?
既然兰沉已经选择了和他离婚,那他也早就没有了对兰沉的责任。
他根本无需为兰沉负责,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兰沉咎由自取。
比起兰沉,他更在乎的,应该是整个帝国的安危。
可是——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不甘?
洛特斯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后退了一步,讪讪地说:“你怎么了?我说错了?你这就是在包庇罪犯,你知不知道这有什么后果——”
“他的事,我会查清楚,”宗霆终于开口,“不用你来告诉我。”
洛特斯的眉峰,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
他表情怔松,看向宗霆:“……你在跟我说什么?”
宗霆缄默不言,面无表情,随后目光从洛特斯军装上的简章,慢慢落到他胸口那个战略研究所的一星军功奖章上。
……那还是他们一起被颁的第一个奖章。
宗霆松开了握拳的双手。
他抬眸,凝视着洛特斯的碧色双眼:“你在摄政王身边做事那么久,只是为了向我揭露兰沉在做什么吗?”
洛特斯脸色瞬间大变!
他面色有些发白,强行镇定地将双手背到身后,“你、你说什么啊,什么摄政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宗霆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
他平静地看着洛特斯反过来诘问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转过身,独自向地下车库走去。
“喂,宗霆,你去哪里,你不去、去追太子吗,你真的要放了兰沉……”
洛特斯匆忙跟上他。
宗霆不答,仍往前走,洛特斯紧跟在他身后,不依不挠:“——你不能就这么放了他!”
宗霆猛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推到飞行车车门上!
洛特斯被摔得发出“砰”一声巨响,后背撞得生疼,眼前一瞬间有白光闪过,愣了好几秒,才在头晕目眩中,愕然看向宗霆。
宗霆站在他面前,微微低下头,一点点扎好刚才弄乱的袖口。
英俊的面庞冷漠无比。
……也叫洛特斯陌生无比。
“在我至少还把你当成朋友的时候,”宗霆低声开口,“你应该知道不要再来惹我。”
“……你什么意思?——你要为了兰沉,跟我绝交吗?”洛特斯·怀特不敢置信地问。
宗霆别过视线,径直走过他身边,打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洛特斯捂着摔痛的肩膀,脸色阴沉,站在车外,眼睁睁看着宗霆驾车离去。
陆昂把兰沉带回了宫。
兰沉死死抓着陆昂的衣服,怎么都不肯放手。
即使陆昂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到软床上,少年却仍是攥紧他的衣角,不愿让陆昂离开半步。
女仆们纷纷围上来,安静地半蹲在床榻边上,等候陆昂的吩咐。
他的宫内厅女官帕特丽夏向他行了个屈膝礼,轻声道:“殿下,需要我们为这位宾客准备换洗衣物吗?”
陆昂点点头,随即又被兰沉不声不响地握住了手。
他转过头看他,兰沉躺在床上,已经不哭了,只是眼角还有一点点泪痕,眼睫毛湿漉漉的,软软地贴在下眼睑上。
陆昂叹了口气,俯身帮他擦掉那一点湿痕。
从来没有哄过人的皇太子,第一次笨拙地试图哄人:“行了,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我在你面前,你还要哭?”
兰沉:……
#自恋小学鸡如何用一句话让影帝差点破功
陆昂擦掉那点泪迹,手指随意地抹了抹,看着兰沉湿润又柔软的面颊,突然凑过去,俊美的面孔在兰沉眼中放大——
“现在,你是我的了。”
午夜蓝眼睛里,满是亲昵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实在对不起啊今天有点卡文了QAQ写得不是很顺,没法双更了。明天努力补上!
这章给留言的宝贝们发50个红包以表歉意(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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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师战战兢兢, 在陆昂的旁观中给兰沉诊断。
兰沉全程不怎么开口,问得多了,也只是轻轻点头或者摇头, 让陆昂的眉头拧得越来越深。
医师擦了擦汗,又用心理监测医疗仪给兰沉检查了一遍, 其实心里大概有了底,但碍于病人在边上,他不敢直接说,先向陆昂欠了欠身, 才小声道:“殿下,要不要去边上说……”
陆昂很不耐烦地走出门:“你跟我过来。”
他们站在门外,走廊另一侧的巴洛克式凸肚窗明亮洁净,陆昂靠在窗边,神情随着医师一句一句说出口的结论, 越来越冷。
“……从病人的体型看,估计是一直都有食欲减退的症状……他应该原本就有长期重度抑郁的倾向, 这次则是急性抑郁发作,需要尽快进行医学干预治疗。”
医师谨慎地说。
陆昂眉头拧得都快变成一个结了, “长期?你说他一直都在生病?”
医师小心地点点头。
陆昂握紧了拳头,突然想到了什么, 眼神看向窗外, 心头一阵难以言喻的钝痛。
他想到在射箭馆的更衣室里那一次……兰沉把药盒掉在地上, 然后蹲下去在他面前一颗一颗地把药捡起来, 近似于匍匐在他脚边。
而他那时,居然会抬脚踩住……兰沉想要捡起来的一颗药粒。
在他做出这个动作之后, 兰沉地抬起头, 安静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话都没说。
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有仔细去想过,他踩着的,究竟是什么。
陆昂简直无法再细想下去。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沉甸甸在胸腔里下坠,他难以忍受,握拳锤了一下窗台,立刻转身就向房间内走去。
“殿下,殿下!病人现在——”医师急忙在他身后想喊住他。
可陆昂听也不听,径直冲到兰沉的床前,脚步急促万分。
兰沉躺在床上,眼神静默,看到他进来,睫毛微微地颤了下。
陆昂停了下来。
他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看到兰沉这个样子,忽然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只能无声地蹲下去,心里满满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紧紧握住了兰沉的手。
……年轻的皇子终究学不会道歉,却也已经在试着,给予他所有的温柔。
那双好看的午夜蓝眼睛低低看向兰沉,像是一片低语的蓝色海洋。
兰沉靠在枕头上,稍微歪过头,眼神从陆昂的脸上落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昂伸手碰了碰他的头发,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一想起那天自己所做的事,他就满心焦灼,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弥补他加诸在兰沉身上的伤痕。
他开不了口,喉咙里却烧得刺痛,恨不得回到几天前给自己一拳,握着兰沉的手,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殿下……请问您需要我们立刻给病人做心理干预治疗吗?他的情况有点严重了……”心理医师走进房间,犹豫地问。
陆昂点了点头,仍抓着兰沉的手,终于开口:“你、你这几天,都住在皇宫吧,我让他们给你看病……”
兰沉没有说话,眼神有些发愣,哪里还有陆昂认识的那个兰沉的影子。
陆昂完全看不得他这副模样,转过头,心情低落地说:“……我以后会对你好点的,你快点好起来。”
病床上的少年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皇子的承诺。
……又或者他听见了,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兰沉就这样在皇宫里住了下了来。
他来的第一天晚上连觉也睡不着,一直迷迷糊糊地惊醒,陆昂没离开房间,就坐在他床对面的一张扶手椅上,在黑暗中撑着下巴小寐。
兰沉每次一惊醒,就会从床上坐起来,摸着周围的东西,像是不明白自己在哪里。
……而且他还把陆昂认成了宗霆。
陆昂开灯去看他的时候,兰沉就会发出小声的尖叫,在床上一直往后靠,把身体都贴到床头靠垫上,神情惊恐,声音发抖:“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
陆昂起初并没有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怕自己,不解地问:”怎么了?“
兰沉拼命摇头,眼睛里全是泪水,他咬住自己的拳头,呜咽着说:“……不要过来了……宗霆……我好痛……”
陆昂站在床边,理智一寸一寸断裂。
他不知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不至于让自己半夜就去给宗霆一拳。他气得眼睛都发红,声音不自觉低哑:“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兰沉只是摇头,在陆昂靠近的时候挣扎得更加剧烈。
“你看清楚我是谁!”陆昂强硬地固定住他的手腕,把兰沉压在自己怀里,让兰沉和自己对视,“我不是宗霆,你看看我是谁。”
兰沉起先是发抖和哭叫,然后才慢慢意识到这个抱着他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颤抖渐渐平息,饱含眼泪的双眼描摹陆昂的轮廓,“啊……啊。”
“……没事了,我不会像他一样伤害你的,”陆昂笨拙地安慰他,蓝眼睛在灯光下泛出一点暖黄,“你只是做噩梦了,知道吗?”
兰沉微微张开嘴巴,嘴唇剥落的死皮粘出一条白线,眼角的泪珠滑落至太阳穴。
”……我没有……我没有做……你相信我啊……”他还在固执地,向陆昂解释,带着哭腔,眼神慌乱,又亟待被人相信。
陆昂低声道:”知道了,我相信你,你什么都没做,我不会让他们把罪名加到你头上的,你放心吧。”
“……我真的没有……”
他靠在陆昂的脖颈间,疲惫不堪,口中却一直不停地喃喃。
陆昂心痛得受不了。他抱住兰沉的脑袋,心里又痛又气,几乎咬碎自己的牙齿。
他怎么敢……宗霆怎么敢?!
敢把好好的一个兰沉逼成这样。
这个人本应该是一直骄傲的,对谁也不会低头。
可现在却在他怀里,低声下气地哀求他相信自己……
陆昂在兰沉脸侧,缓缓闭上了眼睛。
——只有这样,才能不被兰沉看到,他眼中的冰冷杀机。
接受治疗两天后,兰沉已经能够开口说话。
他坐在陆昂身边,看了一眼陆昂那期待的表情,垂下眼帘,抓着大腿:“……前天晚上,你一直都没睡觉。”
原来他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
陆昂双手抱臂,靠在立柱上,假装无所谓地往阳台外面看:“哦,我怕有人第一次来皇宫住睡不着。”
兰沉别过脸,艰难地说:“……所以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那个,被他小心地藏起来的,他和宗霆的故事。
他是故事里输得一塌涂地的落败者,带着满身狼狈、一身伤痕,灰溜溜地离开了这个本该美好的童话。
陆昂皱了皱眉,他回头看向兰沉,闷闷地说:“你为什么会和他结婚?”
兰沉低下头,看着自己无力的双手:“他是我父亲的上峰,我从小就听着所有人对他的赞美长大,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就向我求婚,你觉得我能够拒绝吗?”
陆昂冷笑了一声:“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他心里很不爽,兰沉就为了这种人把自己搞得这副模样,还不是因为宗霆比他早一步——
如果他能早一步见到兰沉,他绝对不会让兰沉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明明可以给他更好的。他可以给兰沉世界上他想要的所有。
宗霆有什么好?
陆昂心想。
就算是结、结婚……选他也不是不行。
陆昂这么一想,耳朵又不自觉红了起来,他咳嗽了一声,移开视线,嘟囔道:“我看你是一点脑子也没有,第一次见面就跟你求婚,怎么看都不安好心——”
他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顿了一顿。
宗霆为什么会向第一次见面的兰沉求婚?
兰沉家世平平,在十八岁之前一路都就读于普通学校,可以说与宗霆从未有过交集,宗霆是从哪里认识的兰沉?又为什么会这么仓促地与兰沉结婚?
陆昂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或许藏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毕竟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符合常理。
即使他对宗霆了解不深,但以他和宗霆接触下来的经验来看,宗霆怎么都不可能是那种贸然决定自己婚姻对象的人。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会选择和兰沉结婚?
他暗暗地把这件事记下,没再向兰沉询问更多。
无所谓,他总会查清楚。
他想知道的事情,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
接受治疗四天后,兰沉的状态就好了许多,看起来似乎和陆昂记忆里的那个兰沉没有多大区别了。
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他对陆昂的态度,要软化得多。
陆昂能明显感受到兰沉对自己的依赖。
或许是因为这座皇宫对兰沉来说大而陌生,即使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可他还是只认识陆昂一个人,便也只能和陆昂说话。
每次陆昂稍微离开他的视线,他就会眼巴巴地,试图寻找陆昂的身影。
陆昂测试了一次,故意找借口回学校上了一天课,然后在光脑上查看兰沉寝殿里的监控。
……果然看到兰沉坐立不安,每隔十几分钟,就要向仆侍确认他的去向。
得知他是去了学校之后,少年满脸失落,抱膝坐在阳台门口,呆呆地靠在廊柱上看风景。
偶尔他尝试努力看书,却都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专心致志,总是看一会儿就放下书本,把头埋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昂本性恶劣,看到兰沉对他这样病态依赖,只觉得暗爽。
他巴不得兰沉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就是最好的了,兰沉只会喜欢他,也只能喜欢他一个人,兰沉心里只有他,他会给兰沉一切他想要的,兰沉再也不会从他身边逃开。
陆昂坐在课堂上,默不作声地看着光脑上的监控画面,轻轻勾起嘴角。
他回到皇宫时,兰沉正在阳台上看书。
天色近昏,落日在天边映出玫瑰色的云霞,紫色的云絮里照出一点点亮色光斑,瑰丽如同油彩。
少年靠在躺椅上,手里捧着书,表情却像在发呆,一听到响动,马上转过头看向门口,眼中溢出喜色。
陆昂在晚霞的照拂中向他走去,英俊的眉眼被霞光染红。
他故意假装不知道兰沉这一天的动静,坏心眼地问:“你想我了吗?”
兰沉合上书本,别扭地转过头:“没、没有啊…… ”
“我在看书,”兰沉欲盖弥彰,“才不会想你。”
陆昂暗暗在心中发笑,和兰沉挤着坐到躺椅上,“我不信,你肯定偷偷想我了,实话实说,到底有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去呵兰沉的痒,手指在兰沉腰侧刮蹭,让兰沉忍不住笑出声,扭来扭去,想要躲开他作乱的手。
“没有!说了没有……哎呀……你别……哈哈哈……”
兰沉笑声清脆,两眼弯弯,好看得像在淌着一汪蜜。
他是世界上最漂亮、最精致的蝴蝶。
无意中栖落,翩翩飞向陆昂的指尖。
陆昂情不自禁地俯身低头凝视他,眼底是少年人炽热的欢欣和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