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爷我爱待呢?”楼起笙冷不防怼了这么一句,我听得愣了下。
虽然但是……OOC了哥。
你是饱受冷暴力因而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内敛严肃的酷哥,不是社会哥。!
我爹堂堂阳刚男儿,向来神经敏感心灵脆弱,哪禁得了这刺激,当下就愈发癫狂地骂了起来。
骂得太脏了,我怀疑有朝一日楼哥黑化,我囤的那堆信物串起来全挂我爹脖子上都很难让楼哥网开一面的程度。
虽说我目前对我爹的好感度为负数,可好歹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几年,舔上楼起笙之前,确实是这对父母养的我。
在这之前,他们就算偏心,也没对我做很过分的事儿。
养恩总归是要报的。
这也是我在这件事中虽然对他们失望却一直情绪尚算稳定的原因之一。
人生嘛,尤其是我的人生,糟糕惯了,确实是亲缘寡淡,都是命,注定的,大悲大怒没意义。
我便拉了拉楼起笙,示意他别听我爹瞎比比,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楼起笙却不同意,他微微挑眉,神情竟疑似比平日多了几分吊儿郎当。
趁我爹骂得口干舌燥中场休息的时候,楼起笙扯着嘴角说:“行,还钱。”
全家都沉默且疑惑地看着他。包括我。
他很不客气地拉着我并排坐到炕沿上,从怀里摸出一叠神秘的纸抖了抖,重复一遍:“还钱。”
我爹都不记得骂人的话怎么说了,扭头看我娘,我娘也一脸懵逼。他看秀才哥,秀才哥也不明所以。
最后他们仨看向了我。
然后发现我并不比他们知道得多。
楼起笙见状,亚撒西地为我们解惑:“平日阿宝带回来的东西是我借给他的,据我所知,他都给了你们。你们自家吃了的那些我暂且不算,可被你们卖了的,折算钱银……我数数啊。太多了,一下子记不清。”
他说着,低头认真状把那叠小纸条翻了一遍,然后抬头一本正经地说:“抹完零,一百二十五两,现银还是银票?铜板我也收。”
我以前闲着没事算过当今的购买力,折换成我前世的现代,大概就是一两等于800块。
嗯……我已经拿过楼起笙超过十万块的东西了???!
不过仔细想想,他给我的确实都不是孬东西,动不动就纯天然保护级动植物,要是搁现代,不说更珍贵,直接很刑…
当然,不能脱离时代看问题,这里不能那么算,否则武松头一个不答应。
总之就是……我楼哥QAQ这么好的人QAQ我绝对不能让他黑化QAQ
我爹反应过来,骂道:“听你在这瞎说!滚!”
“想赖账啊?没关系,反正你们把东西都卖给镇上哪些酒家人家了我有数,我常送货给他们,都认识,他们应该愿意替我作证。”
楼起笙不慌不忙,淡定自若,“要不这么办吧,现在就去找村长,把人都叫过来评理。问他们,你们家连我这个怪物的东西都要贪昧,这事儿要怎么算。”
我爹他们肯定不愿意啊。
此刻没别人也就算了,要是嚷嚷得村民们都知道了,尤其是那个傻吊村长知道了,不得以为我们家和楼起笙私相授受暗度陈仓啊?
正所谓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傻吊村长一向无条件敌视楼起笙,这下子还不得连带着敌视我们一家子?
而我爹这个傻吊村长的坚定傻吊信仰者肯定受不了这个。
再者说,就算不管那个,让人知道我们家赖账也不好啊。
还是那句话,这年代的村里没什么娱乐项目,除了那啥那啥,平时也就聊聊八卦了。
这八卦不得让他们嚼上至少三个月的?
眼见我爹关键时刻迟迟不说话,秀才哥也装哑巴,我娘左看看右看看,欲言又止,最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
看我干什么?我现在欠我楼哥十万块钱,我也很卑微啊。
别看我每天好像无所事事的样子,其实我有工作。
我的工作是自己找的,强行上岗,当楼起笙的人形抚慰犬,为消弭未来的世界危机尽小小一份力。
因为是在村里,每月工资按三千算,扣掉伙食费,大概还剩800。
……还不完,根本还不完。
屋内沉寂许久,楼起笙逐渐开始不耐烦:“到底选哪条路?哑巴啊?”
说完,他察觉不对劲,扭头看了下我,放轻声音礼貌地说:“不是说你。”
然后回头提高音量,态度瞬间嚣张:“说你们啊!”
我:“……”
这根本不是椅子……不对,重来。
这根本不是我楼哥!
眼看局面僵持,一方坚持要账,一方集体失声,我这个真哑巴不得不暂且脱离那小小的震撼来救场。
我拽拽楼起笙,示意他就到这儿吧,我们先走吧。
他点点头,拉我起身,朝外走去。
这回我爹再没骂他,甚至还暗暗地给我俩让了下路。
我娘倒是有点急,试图拦下我:“雁——”
秀才哥及时拉了她一把,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她犹豫再三,看看铁青着脸不作声的我爹,再看看对她轻轻摇头的我,最终选择了沉默。
我就这么和楼起笙离开了。
他一路上都拉着我的手,撞见了好几个村民,人人都用惊恐震惊的眼神看我俩。
我都怕他们眼珠子瞪出眶掉地上了。
本来我想让楼起笙别拉着我手了,可转念一想,我在村里跟他肩并肩一起走路,依旧会有高回头率,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他牵吧。
到了他家后,他还没有松手的打算,我心说差不多得了,不热啊?
我终于示意他松手,他照做。
然后我打着手势向他道歉和道谢。
他恢复了正常的酷哥样,淡淡道:“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看来刚才那不正常的样子是他演出来的。
不愧是我楼哥,有一手。
今早上事情有点多,我在脑中稍稍捋了一下,从头问起:你怎么忽然去我家?
他沉默片刻,道:“清晨醒来,心中不安,恐你出事,便去看看。”
好兄弟。
我还要再问,他说:“肚饿,先吃饭。”
吃饭皇帝大。我没异议。
于是他去做汉堡包炸薯条了。
想当然是我以前教他的。
可惜我不知道可乐怎么做,不然高低也得传授与他。
一阵忙活过后,我俩坐在餐桌旁品尝今日早午饭,吃着吃着,我别有用心地扯开话题来打消他今早可能积累的戾气,夸他这手艺好这手艺妙,完全可以去镇上开店了。
不,可以去京城。
到时候必然门庭若市,日进斗金,这
不比啥都强?
画饼,我是专业的。
楼起笙静静听完,看着我问:“你也在?”
在今天之前我可能还要虚伪地说一句我得考虑考虑,毕竟家里有父母双亲不便远行……
可眼下这情况……
我火速开舔:你让我一起的话,我就在,但不知道你让不让呢?
他嘴角微微勾起,没说话,伸手越过桌面,用大拇指擦了下我的嘴角。
我定睛一看,他大拇指上沾着点儿汉堡包里的自制蛋黄酱,大概是我刚才吃到脸上的。
嗐,又丢人了。
我默默从袖筒中掏出手帕递给他。
他接过去,边擦着手,边垂眸道:“若没有你,我便又是孤身一人,凡事又有何意思。”
我:“……”
兄弟你不要突然这么厌世,我很不安啊!
但是!不算大场面,我能应付!
我赶紧熟练安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留在你身边。所以你不要这么落寞,我会很担心你,也会很难过的!
安抚孤僻男我是很有一套的。
正所谓久病成良医。
上辈子我很孤僻的时候,总是自己安抚自己,就会懂点在哪里。
说起来,其实我起初接近楼起笙,说什么怕他黑化屠村,不能说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但绝大部分是我的借口。
最主要是,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令我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那时,因为一些人为因素,我也曾莫名其妙就被人群孤立、排斥,表面看起来并不在乎,心中却希望能有人接近我、温暖我。
然而从头到尾都没有。
我那时很无望,甚至差一点就发疯做出一些极其可怕的事情。
不希望楼起笙成为第二个我。!
人就是这样,安慰起别人来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时,就是医者难以自医了。
楼起笙肉眼可见的阳光灿烂起来,可我想起前世的事,加上今早上的事,心里渐渐地不是滋味儿了。
我没表现出来,不动声色地敷衍了一阵,直到午休时候到了,我睡到床上,闭上眼睛,终于可以放任自己松松嘴角不再保持人造微笑唇。
然后在脑内emo。
楼起笙也上床了,这我知道。
他虽然已经特意轻手轻脚,但我依旧能感受到轻微的响动。
但他突然伸手过来揽住我,我就不是很明白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离我很近。
他的眼珠子特别黑,浓黑一片。
一个冷知识,大多数人的眼珠子是偏棕色的,纯黑的反倒很少。
我刚接近他那会儿,他特别死鱼眼,现在有光了。真好。
……真好。
我眼前忽的模糊起来,愣了下,直到楼起笙靠过来把我抱到他怀里,又过了十来秒,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好像是哭了。
靠。丢人。
每天都在丢人。
莫名其妙就哭算怎么回事儿啊……莫名其妙。
太丢人了。
我忙吸了吸鼻子,轻轻地推了推楼起笙,示意他放开我,我们赶紧睡觉,睡醒当刚才都是做梦!避免尴尬!现在我好尴尬!
可他却不照做,反倒将我抱得更紧了。
不行的!楼哥!我们不能更基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事的!我们已经够基了!搁小说里作者都要被读者骂死说故意卖腐擦边!
你要是反派也就罢了,万一你是男主角,那更惨了,作者的罪名还要加上一条让女主当同妻。
我继续推他。
他死活不撒手。
干嘛啊!突然叛逆什么啊!
“别难过。”他在我头顶上低声说。
好吧,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但兄弟之间这种安慰行为还是过于肉麻。
考虑到我不能打击他释放友好善意,甚至还得鼓励,于是我没有再
推他,就让他抱吧,就当是实际教学。
拯救孤僻帅强惨第一步目标:让他接受朋友(我),和朋友(我)友好和谐相处。(已达成)
第二步目标:引导与教习他学会如何关怀他人。(进行中)
可我还没想好怎么进一步指导,他就无师自通地用手轻柔摸起来我的头发。
“……”
其实你越过老师自学成才,有的老师不一定会高兴,因为你令老师措手不及!老师会丧失成就感!
我当然不是这种老师。
但我也不咋高兴……直接来说,我有点不安desu。
马上我就确定这不安的直觉不是我的错觉了。
楼起笙摸了我头发半天,突的来了一句:“他们都坏,就不要他们了,只要我。我也只有你。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行了。”
我:“……”
这特喵的什么病娇发言。
感觉他分分钟要以此为借口屠村。
反派黑化导火索竟是我自己?
哥,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我急急忙忙使劲儿挣开他的怀抱,疯狂打手语。
昨晚上今早上我跟我那糟心的爹娘秀才哥据理力争的时候都没打这么快,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我在结印呢。
我:你不要有那样的想法!我没事的!我爹娘他们只是一时糊涂!老人家,老思想,脑子转不过来,其实不是故意的!
才怪。故意得不能更故意了。但我不能让楼起笙这么想!孩子要得到健康积极阳光和谐的思想引导!
楼起笙看起来有点儿不高兴了,眼里的光都暗淡了几分,片刻,轻声道:“发生今日那事,你还要回去?”
这语气模样看起来就好像在骂我:卧槽这哪儿来的煞笔圣父肉包子。
我忙说: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他将信将疑:“那你是何意思?”
哎呀你这人咋脑子有点儿二极管呢。
可我又不能这么直说,多伤感情啊。
而且我根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甚至是不想继续任何话题。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躺着emo一下,mo到睡着,醒来就啥都不记得了,又是一条好汉
just现代年轻人的生活方式罢了,干嘛要打岔啊!嗐。
我想了想,高情商地用轻松诙谐的话语活跃气氛和他逗趣:我的意思就是……哎呀,你知道啊!
“我不知道。”他冷酷道。
我轻推他一把,故意演出矫揉造作的恶心人效果:哎~呀~你故意的吧~你明明知道~
可能因为我经常故意这么逗他,他刚开始还会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后来就麻木了,甚至如今还会配合我的演出,大概就是比恶心,看谁先顶不住。
此刻气氛被我成功诙谐化,楼起笙终于暂弃病娇想法,和我斗起法来。
他握住我的手,装出深情款款的神色,说:“当真不知道,不如你明说。”
我继续造作:那多害臊啊。
“又没别人。”他说,“我爱听。”
这小子,贼着呢!
那些话我主动说出来是恶心肉麻他,可倘若是在他的要求下我说出来,更尴尬的就是我了。
但我不会就这么认输的。
我把话抛回去:我是个哑巴,说什么说。不如你说。
他一直看着我,闻言问:“我说什么?”
随便你说什么啦,最好什么都别说,我真的困了,不想玩了。
我腹诽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想了想,说:我喜欢听你说你对未来生活的美好规划,你说说这个,比如你现在有什么理想啊,以后想生几个娃啊。
说完,我就把眼睛一闭,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其实是想趁机睡觉。
一举两得。
我睡我的,他畅想他的。
美好的未来蓝图多想想,可以冲淡一些消极情绪,激励人朝积极方向发展。这是一种心理暗示方式。
楼起笙沉默了一阵,说:“关于生子之法……我暂且还不是很明了……”
嗐,古代人说话就是委婉。你直说你是处男而且没看过小画本呗。
他可能也觉得这话题令人害臊,火速岔开话题,把话题扔回我这里:“你喜欢孩子?”
我不咋喜欢,但我得让楼起笙喜欢,让他的羁绊温情摩多摩多。
于是我闭着眼睛虚伪地比划:喜欢,一个家还是要有个孩子才完整。
他又沉默了一阵,后面有没有再说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睡着了。!
可惜人生就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我前世的爹是个名副其实的凤凰男,在偏僻的家乡和我妈早婚,有了我,给他亲爹妈套牢了免费保姆,就两手一甩,说去城里打拼。
他这一走,过了两三年,开始往家里寄钱,直接寄给我奶奶。
一家人不讲究这些,知道他还活着,我妈这个老实人就很高兴了。
我快上小学时,混出了人样儿的我爸终于回来了。
可年还没开始过,就急着又走了,说单位忙。
这之后,他维持着一年回一趟的频率,从没主动提过将我们接到城里去。
我妈绷不住了,说要不为了我读书给带过去?
他说城里教育没咱乡下好,城里整天虚头巴脑不上课,就顾着画画儿弹琴,以后高考多吃亏啊,还是乡下学校踏实。
我妈小学学历,活了快三十年没出过老家山沟沟,闻言被哄住了。
最后还是隔壁村去城里打工的女人偷偷告诉我妈,她遇到过我爸,我爸在城里结了婚,还有个儿子,不比我小多少。
可能我妈遭受冲击太大,突然神奇地精明了一回。
她没吵没闹,不动声色地找出我爸给我奶汇款寄东西的回执单这些记录。老人习惯把这些留存在月饼盒子里。
我妈抄下地址和电话号码这些,在平平无奇的某天带上我去燕城找我爸。
找到我爸后,我妈平静到诡异,说:“你可以不认我,不能不认你大儿子。”
我爸当时挺慌的,怕她闹事,嗫嚅道:“我哪儿不认……”
我妈打断他的话,说:“我不管你怎么跟那女人商量,彦彦必须跟着你,你那个儿子有的彦彦也都要有。我就不碍你眼了,回乡下去,还替你瞒着这事。”
“你——”
我妈再次打断他的话:“要不然我就去你领导那儿揭发你重婚罪。”
我爸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咱俩没扯结婚证……”
确实如此。
山沟沟太偏了,交通不发达的年代,结婚
登记得花两三天往返。
更早些年进城了没介绍信晚上连旅馆都住不了,街边又不让睡,就很麻烦。
所以延续下来的传统就是大家都懒得登记。
在他们眼里,摆酒请乡亲们吃饭比啥登记都靠谱,乡亲们的认可就是最大的认可,比红戳戳正式。
我爷爷奶奶土都埋嗓子眼儿了,如果去查他俩的婚姻状况,都还是未婚。
可我妈这回没被我爸唬住,她说:“村里所有人都能替我作证,我和你结了婚,替你伺候你爹妈这么多年。你要是不认,我去找你领导,让他来掰扯。”
我爸一下子蔫巴了,只好稳住我妈,说这就回去商量。
后来他把他燕城家里那个领导的女儿商量好了,把我接了过去。
我是不愿意的。
那时我还小,不想跟我妈分开去和一个对我来说还不如邻居亲近的人住。
但我妈铁了心,打了我一顿,把哭着的我留在了我爸家,毅然决然地转身走了。
我快乐的童年在那一天正式宣告了结束。
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比我小两岁,出身高贵,从小众星拱月。
第一次见面,他站在二楼的扶栏边,手里拎着据说是名字挺复杂我懒得记的某意大利大师的遗作小提琴,居高临下地睥睨我。
那眼神我永远都忘不掉,因为他在后来的岁月里一直都是那么看我的。
他和他妈看我就像看一只老鼠钻进了富丽堂皇的殿堂,流着涎水试图鸠占鹊巢。
或许我爸也是这么看我的。
没有人相信这只老鼠真的只想继续快活自在地长在大自然里。
所以,穿越过来后,我一直都很自得其乐。
但这次的事情让我一厢情愿的美好幻象显得很可笑。
我醒来时,居然已经入夜了,窗外都黑了,窗台上孤零零地点着一根烛。
楼起笙不在。
我下床去窗台旁拿了油灯点亮,屋内亮堂多了。
站窗边看了会儿月亮,我转身去餐桌旁倒水喝,可喝了两口都觉得没劲,左右看看,目光停在了墙角的一个酒坛子上。
楼起笙大概是不
喝酒的,反正我平时看他动这坛子酒都是为了做菜去腥。
当然,不排除他背着我一个人偷偷地喝。
有些人在极为低落颓废的时候会想借酒消愁。
哪怕大家都背过借酒消愁愁更愁这句,但玩的就是一个叛逆。
我开始叛逆小酌。
赏着月,听着夏夜乡间的蝉鸣,吹着窗外而来的微风,喝着小酒,我很快开始微醺。
再往下喝就要彻底地醉了,搞不好还会断片儿。
但我要的就是醉。
所谓一醉解千愁,说穿了就是人可能一时睡不着,但又很烦,醒着就烦,那就喝醉,啥也想不了,直接睡大觉。
睡大觉是最安全的接近死亡的状态。
也许人就是在向往着死亡。
死了就不用面对侮辱和欺骗,不用一次又一次地对原来这么丑陋啊的人性失望。
我胡思乱想着,没耽误继续灌自己,直至再也支撑不住,趴到了桌面上。
没多久,我听到了有人推门进来,想抬头看看,无奈身体跟不上脑袋,沉甸甸的不想动。
算了,估计是楼起笙,没什么好看的。
没多久,我果然听到了楼起笙的声音:“阿宝。”
都说了不要叫这个名字……太讽刺了,属于高级骂人法了。
我才不是阿宝,我就是根草。
对不起,说错了,草都没我命贱。
草安安静静长在角落里,一般没人管,我就不同了,我想安安静静地长在角落里,却总要被推到台前去面对这样那样的。
“阿宝。”
楼起笙这个讨人嫌的又叫了一声,还试图把我抱起来。
我生气地揍了他两下,他痛不痛我不知道,反正我手痛,赶紧收回来吹了半天。
他蹲到地上,抓起我的手看了看,跟风吹了几口,然后问:“还痛吗?”
我正要说不痛了,他来了一句:“阿宝,我抱你去床上睡觉。”
啊啊啊!又骂我!
我忍不住又给了他邦邦两拳,然后再次乎乎地吹自己的拳头。
这小子,居然噗的一声笑了。
这肯定是我的错觉。
我阴恻恻地抬眼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真的在笑,边笑边吹我的手,也就确定了我真的是喝醉了在做梦。
那这个梦还挺好,至少没梦到那些,也就梦梦楼起笙嘲讽我我怒而打他然后我手疼。
但他还给我吹吹手。
那就选择原谅他咯。
我打着手势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他依旧蹲在那儿,仰着脸看我,问:“原谅我什么?”
我说:你骂我。
“我骂你什么了?”他问。
我说:你叫我阿宝,我不是阿宝。
他问:“那你是谁?”
我说:我是阿草。我不是宝,我是草。
说着说着,我突的脑海里放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这首歌,不由愈发悲从中来。
我偷偷跑回去过三回,每次都被我妈打个半死,然后把我送回我爸那里。
打我的时候她自己也在哭,但她还是打我。
我跪在地上抱着她腿求她别赶我走,她还是要赶我走,还骂我是个笨蛋,有好日子不过非得跑回来种一辈子地。
那好日子给你你要不要啊……我宁愿种一辈子地。种地多好啊。
我激动地比划着,跟楼起笙说:我一辈子种地也不想再见到钟旋!
“钟旋是谁?”楼起笙问。
我说:一个人面兽心的王八蛋。
楼起笙沉默片刻,居然岔开了话题:“你醉了,我抱你去休息。”
他居然不跟我一起骂钟旋!他是不是也是钟旋一伙的啊!
我薅住他的衣领子,强烈要求他跟我一起骂钟旋。
他敷衍我:“虽然你不肯告诉我他是谁,但他肯定是个王八蛋。”
我指导他骂:人模狗样!人面兽心!
他欲言又止,半晌,说:“换个词。”!
他都舍不得骂钟旋,他肯定和钟旋是一伙儿的。
我飞快地比划着指责和指导他这叫与虎谋皮沆瀣一气不如及早回头是岸!
他还不服气,说:“我何须与虎谋皮,你若喜欢,我直接打了剥给你做件袍子,今冬穿。”
啧啧啧啧这暴发户似的口吻!
不过倒是令我在醉意中略微清醒了一刻,想起我欠他十万块这事儿。
我安分下来了。
虽说世道总是欠钱的是大爷,但我岂能是那种混账。
我是欠着钱就乖乖夹尾巴的。
素质有待降低,否则大概率会一直惨下去。
正所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①。
“……别说了,快睡吧。”楼起笙又试图抱我起来。
他嫌我话多。
我是个哑巴他还嫌我话多,他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不尊重残疾人,政|治不正确。
我一路打着手语谴责他,被他抱到了床上。
他说给我拧个帕子让我擦擦脸,我眯着眼睛看他转身,眼皮子打架,头一歪,睡了。
睡了好,不然酒白喝了。
这酒是好东西,不然我睡了一下午了现在还真不一定睡得着。
睡不着就会想破事儿,想破事儿就会emo,emo就会杀死身体里的我不记得什么细胞了。
毕竟我只是个虽然第一志愿被T大医学院生物医学工程系录取但录取通知书被我爸撕了的傻逼。
光看这句话你可能会问为什么我堂堂一个受害者是傻逼呢。
因为我真的是傻逼。
这事说来话长。
当年我即将高考,钟旋先是搞了个有流感的人家里来晃悠,成功把我搞病了,不成想我一番操作猛如虎,最终还是要走上人生巅峰。
钟旋这龟孙彻底发疯,面具撕破,脸皮撕破,要死要活地闹。
他姥爷还没退下来,心疼外孙,就亲自过来当着我的面对我爸施压。
真是半点不避人啊。我至今想起来都觉得神奇。
当然,可能在他们眼里我高攀不上人的阶层,
是蝼蚁。
我爸就当场把我的录取通知书撕了。
本来没什么,我去学校说明情况走个程序登记一下就没事了。
可我傻逼,我忍辱负重多年,我爸最后给我来这么一手,我也发疯了。
我把包括在旁边拱火的钟旋他妈在内的他们四个王八蛋都打了一顿。
你没看错,我一打四,那叫一个牛。
打完,钟旋他妈流产了。
我发毒誓我不知道她怀孕了,我要知道我肯定不连她一起。
然后他们报警把我抓了。
殴打孕妇及六十岁以上老人,致孕妇流产,老人骨折,我爸脑震荡,钟旋一侧睾|丸破裂,加上他们的身份地位及一顿操作,我成了一个妥妥的铁窗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