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中午饭,楼起笙去洗碗收拾灶台,我在屋子里擦擦桌子扫扫地,十分和谐。
弄完,他打了盆水进来,说:“现在日头大,先擦把脸,去我床上午休一会儿。说不定张绿儿中午也休息不见客。”
是这个理儿。
我点点头,不跟我楼哥假客气,接过他打湿拧干的面巾擦了把脸和手,然后去他床上睡觉。
炕在冬天是很舒服的,可最近天热,虽说炕阴凉,可我总疑心它过于接地气而湿气重,还是更想睡床。
可惜我家只有炕。
炕便宜,自家弄点砖和泥砌一砌就好,木板床就贵多了。
楼哥以前也是睡炕,我闲着没事给他科普了一下湿气对身体的坏处,他就自己做了张月洞架子床出来。带镂空雕花的那种。
啊啊啊啊啊他真的是全能的啊!
我当时就震惊了。
他说可以再做一张送我家去,但这事儿不好对我家里人圆,我只能含泪拒绝。
他表示理解,说我可以直接来他这里睡。
此时我轻车熟路地脱鞋子上床,躺在楼哥亲手编的竹凉席上,满足地轻叹了一口气。
楼哥也脱了鞋上来,躺在我旁边,问:“叹什么气?”
我躺着给他比划:这日子真悠闲,我喜欢,当神仙都不换。
正所谓潜移默化。
我就要潜移默化地给他洗脑田园生活好,人生来就是为了摆烂躺平闲云野鹤过一生,千万别卷,别瞎有什么毁灭世界的宏大理想。
当然,世界毁灭挺好的,那就彻底清静了。但不能亲手毁。
作为咸鱼派,我只指望陨石砸地球。
砸了是天命所归,不砸的话就继续躺。
楼起笙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仔细地端详他的神色,确认他是否发自真心被我洗脑。
他见我瞅他,他就也瞅着我。
我俩四目相对了一阵,他脑袋默默朝我靠拢。
这架势,像是有悄悄话要跟我说。
我配合地收回目光,仰面望向床顶,把耳朵对着他,方便他说。
可他不知何故突然改变主意,迟迟没出声。
我静静地
等了一会儿,扭头看向他,他已经把脑袋挪回去了,也仰面看着床顶。
我轻轻地推了下他的手臂,催促他说。
我得及时了解他的心路历程,以防他偷偷黑化。
他眼珠子滑动,侧眼瞥着我,沉默了一阵,轻声说:“无妨。”
怎么了就突然无妨了?
我正要这么问他,他抢先一步说:“睡吧。下午还得赶路。”
说完,他就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不不不不不你的心路历程可比我那门坑坑亲事重要多了!
我犹豫再三,看他这态度,暂且没再催他说,心想等下路上再慢慢套话。
同时我细细回想着最近……
最近楼起笙好像没遇到什么事儿啊。
村里人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顶多和以前一样看到他就火速绕路走罢了,都不敢像他小时候那样当他面碎嘴子甚至拿石子儿木棍驱赶他。
毕竟他现在又高又壮,万一动手,别人怕讨不着便宜。
我沉思着,渐渐陷入梦乡。
我梦回了自己的前世(姑且把穿越前的那段短暂人生称作前世吧)。
我前世的爹也挺偏心的,但不是偏心我哥,我前世没哥,只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凡事就怕对比。
一对比,我这一世的爹可好多了。
毕竟我确实是个要啥啥没有的咸鱼哑巴,对比能光宗耀祖的学霸大哥,父母偏心后者我很能理解。
而且他们倒没有因为偏心秀才哥而虐待我,日常都过得去。
我秀才哥也就只是对着我的时候有些优越感罢了,日常也过得去。
前世那爹和弟弟就……
我前世弟弟那狰狞的脸把我给一个激灵吓醒了,猛地坐起身,大口喘了几口气,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过了会儿,我回过神来,转头看身边,却没看到本该躺在那里的楼起笙。
我看了眼窗外的天,日头没那么辣了,就是不知道具体几点,古代就是这点不好。
我下了床,穿好鞋子,去屋外找楼起笙。
但没找到。
他养的家禽家畜都安静地在窝里休息,只有偶尔风
吹动四周的树丛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连茅房都找了,没找到楼起笙。
来都来了,我顺便撒了泡尿,然后出来洗手,刚洗完一转身,和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小狗四目相对。
是一只四眼小狗。
我的命定小狗[爱心眼]
小狗停在原地,默然地看着我。
很神奇的是我好像从它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犹豫。
它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转身跑掉。
嘿,怎么能让你跑掉呢。
我蹲下身,伸手,掌心朝上,抖动手指,朝它做过来的手势,并在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
小狗的表情越发犹豫,甚至有几分纠结,甚至我感觉我看到它眉头微微皱了皱。
但我不想轻易放弃。
我想撸狗。现在,马上,非常想。这对我很重要。
我俩这么僵持了一阵,终于,小狗遵循着它的天性,缓慢地朝我走了过来,矜持地坐在我面前。
啊啊啊啊啊好乖啊!
我火速对准它的狗头一顿狂撸,犹嫌不够,提起它的爪子抱到怀里狂吸。!
狗是撸得很爽,但我还记得正事儿。
于是我抱着小狗起身,屋前屋后院里院外地又找了一圈不知道去哪儿了的楼起笙。
还是一无所获。
我看看天色,想了想,决定自己去山前村找绿儿姐。
正好我怕绿儿姐回过头来倒打一耙向我爹告状我和楼起笙在一起呢。只是这话当时不好告诉楼起笙,就只好答应跟他一起去。
这么一盘算,我把小狗放到地上,回屋里去找纸笔给楼起笙留了张条儿,然后出发。
其实很想把小狗带着路上做个伴儿,但又怕它是谁家养的,等下以为我偷狗潜逃呢。
我出院门走了三百来米,忽然听到身后远远地传来了车轱辘声。
我往路边靠了靠,回头一看,是楼起笙赶着牛车来了。
牛车停到我身边,我不用楼起笙说,自觉地上去,问他刚干嘛去了。
“醒了见你还睡着,我就去附近看看陷阱,万一下雨泡坏了皮子不好卖。”他说。
我点点头。
楼起笙养的这神牛基本不用管,自个儿沿着去山前村的路慢悠悠走着。
楼起笙得了空,扭身从车斗里拿了把伞撑起来举在我俩头上,主要是我头上,又拿了个还挂着冰冰凉凉水珠的大苹果给我。
我楼哥是个精致BOY,怪会过日子的。
他在后院靠山的背阴角落挖了个坑,引了汪山泉水,天热把瓜果往里泡着,捞出来直接吃或凉拌都是一绝。
第N次感慨女主角的福气,没遇上那些火葬场渣男,也不用绞尽脑汁温暖孤僻男,我都给她暖好了。
不用谢,将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多关照本炮灰一下就好。
我吃着苹果,想起刚才见到的可爱小狗,就跟楼起笙分享。
他听完,反应平淡地说了句“哦”。
小狗很可爱,但不能强求每个人都喜欢。
我见他不感兴趣,就没说了,继续啃苹果。
山前村离得很近,我吃完这个大大的苹果没多久,刚打了下盹,还没睡着,就到了。
现在不是农忙时节,也不是赶集的日子,天又热,大白天的,村
里人一般不爱出门,我们一路上过来就没见过人。
把牛车拴在村外一个僻静的树荫下,我和楼起笙走路进了村。
一路去到绿儿姐家门外,也没遇上人,声儿都不多,静得仿若发生了灭村惨案。
瞧我说啥屁话呢,啊呸,不算不算。
……现在有点怀疑就是前世屁话说多了,这辈子变哑巴。人还是要积嘴德。
这不是迷信,人类的语言能力倘若往玄学里说起来,那是相当玄学。
我们停在绿儿姐家门外,我跟楼起笙商量:就这么敲门进去不太好,万一她爹娘也在呢,要不……
我还没要不完,绿儿姐家的院门传来声响,吓我一跳,急忙转头看去,和逐渐扩大的门缝里露出来的绿儿姐四目相对。
啊!楼起笙!来不及了!楼起笙应该藏起来!
事已至此,总不能催楼起笙现在去躲起来,然后我强行跟绿儿姐说刚才是幻觉。
一来显得我很神经质,二来多伤我和楼腿,啊不,楼腿哥,啊不,楼哥的感情啊。
不如干脆硬着头皮假装看不见楼起笙。
不关我的事,我就是一个人来的,我反正没看到楼起笙,绿儿姐能看到那是她的缘分,与我无关!
人生在世,有些时候就得学会自欺欺人。
但神奇的是,绿儿姐没问楼起笙怎么跟我在一起,也没避之不及地赶紧关门。
当然,怕还是怕楼起笙的。
她时不时自以为不明显地偷瞟一眼楼起笙,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求你离我远点儿”。
舆论的洗脑、大众的偏见,是世间最毒的杀器。
明明楼起笙到现在为止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其他人却莫名其妙地因为那些毫无根据的流言而害怕他、排斥他。
我倒是觉得这些人才是真正可怕的。
绿儿姐小声说:“我知道你为何而来……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我和楼起笙就跟着她去了附近一个废弃的小屋里。
绿儿姐虽然今天格外文静易碎的模样,但说起话来还是开门见山,有几分她往日的爽利样儿。
“我有身子了,是你大哥的。”她说。
我:“………………………………”
过于开门见山。
开门见珠穆朗玛峰了属实是。
事情竟能比我这乌鸦嘴料想的还要惨,是我的功力弱了,还是这世道更加糟糕了?
很多话不必说透,绿儿姐那句话出来,她不用直白地告诉我她父母家人和我父母大哥是否知情,联系前后,那必然是知情的。
我没在山前村多待,也没跟绿儿姐吵,只跟她说我想回绝这门婚事。
也没指责她。
士之耽兮,女之耽兮,都懂的理。
而且她是外人,坑我不能说理所当然,可总不比自家爹娘大哥更理亏。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
真正的心寒不是狂打手语,而是在牛车上摊平挺尸。
忽然,坐在前面的楼起笙头也不回地说:“我们离开桃源村吧。”
我愣了会儿,反应过来,坐起身冲他比划,问他去哪里。
“哪里都行。”他说。
我说什么来着?楼哥就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他赖在桃源村这么多年都没走,现在倒为了我这档子事主动提议带我跑路。
人家一个外人都……不,楼哥不是我外人,从这一刻起,楼哥比我内人还内人。
我极为感动,并且将感动的心情如实告诉他。
他一直扭着脖子侧着身子看着我,夕阳落在他的身上,天生凌厉的眉目都被余晖映照出了柔情似水的错觉。
我俩对视一阵,他忽的伸手摸我的脸。
这就大可不必了,过于肉麻,等下让人看见了得以为咱俩搞基呢。
我被他这一摸惊回了神,忙往后躲了下。
他估计刚才也是被氛围感染了,毕竟性情中人。这下子也回过神来,有点尴尬地把手收了回去。
我俩一个看地一个看天地看了会儿,估算着尴尬过去了,不约而同地重新看向彼此。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卧槽刚才那下子真的好基情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没笑,多看了我几眼,还在尴尬自闭,目光擦着我的脸投向我身边的角度。
我笑完了,拽了下他的衣角,示意他看我。
然后我打着手语跟他说:我先回去跟我爹娘说说看。
总不能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吧,至少先说说,实在说不通……再议!
楼起笙留我在他家吃了晚饭再回去,我本欲拒绝,他说今晚煮鱼片火锅。
我略一思忖,是该吃饱了再回家手战爹娘秀才哥。
虽说我楼哥是六边形超强无死角战士,但一定要说的话,他片鱼片肉那菜刀功夫真是一绝。
我吃得肚皮滚圆地回家了。
此时已经天黑,想当然他们不会等我回来再吃饭,已经吃了。
不过我娘还是迎上来拉着我热切地说:“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给你留了饭菜,还没吃吧?娘给你热热去。”
我跟她说我已经吃过了。
我娘就问我在哪儿吃了啥。
我说我去山前村找绿儿姐,找完回村的路上遇上卖油饼的,买了俩油饼吃。
我娘的脸色顿时就灰了,转头看了看我爹。
我爹拧眉瞪着我,神色很是防备。
没必要拐弯抹角,我正要激情打手语,看到坐在一旁的妹妹,便示意她回自己屋去,别留在这里污染心灵。
小老妹见有热闹看,无辜地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不肯走。
什么热闹都看只会害了你!
我娘也意识到了这事儿不能让我妹知道,不然今天半夜估计消息就通报全村了,明早上山前村也知道了,晌午镇上也得是这个头条。
她就微微板起脸,叫我妹回屋里去睡觉。
我妹撅着个嘴走了。
现在就剩下我和爹娘,还有一直不动声色的秀才哥。
我直接问他们为什么明明知道绿儿姐和我大哥已经珠胎暗结了还要把这个锅给我背,不方便回答可以不回答,重点在于我不会成这个亲,大家就当从来没发生过吧!
我娘深呼吸一口气,强颜欢笑地拉我挨着她坐到饭桌旁的板凳上。
“雁儿,你大哥已经和县太爷的闺女定亲了,还有仨月就要考举人了,你叫他怎么办呢?那绿儿的肚子可等不了三个月,必须得这个月就过门。这要让县太爷知道了,你哥的前程可就全毁了啊。你哥的前程就是咱们家的前程,也是你的前程啊。”她说。
秀才哥这时候开口了,附和道:“新雁,一场兄弟,哥知道你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
平日里全家紧着秀才哥吃穿用度,我一个屁都没多放过。
就是现在让我把卧房腾给他,我去睡茅棚柴房,我都二话不说卷铺盖照做。
然后半夜去和我楼哥抵足而眠积累感情。
当然,后面这句我是肯定不会告诉他们的。
然而绿儿姐这事儿,显然已经超出了一个正常人甚至是老实人能接受的范围啊!
我绷着脸,看着地,一直没“说话”。
劝我的主力是我娘,她一直在给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根本就是强词夺理。
秀才哥偶尔说两句,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拐弯抹角地给我下套儿,暗示如果我不答应就是不忠不义不孝、损人不利己的蠢货。
我爹则虎着脸瞪我,迟迟没开口,不知是在蓄力还是不屑于和个不听他们摆布的哑巴多说一句话。
无所谓,反正我最后就是一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眼见我油盐不进,我爹终于读完条了,重重一拍桌,冷不丁把我娘和秀才哥都吓得浑身一弹。
事实上,我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会突然暴起,也难免被吓了一跳。
讨厌这种试图用武力恐吓别人的家伙。
他开口就骂我:“给脸不要脸!”
我的天爷啊!你自己看看你给我脸了吗?!
“不是在和你商量!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他喝道,“你要是坏事儿就给老子滚出这个家门再别回来,老子就当少生了一个!”
是你生的吗你就少生一个,多新鲜啊。
我娘急忙唱白脸:“哎呀,好好儿说,雁儿只是一时置气,马上就想开了。”
对不起,雁儿估计到猴年马月都想不开。
话到那份儿上,不管他是吓唬我,还是发自真心,都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我快刀斩乱麻,打着手势告诉他们:既然如此,我选净身出户。
我娘急了:“雁——”
秀才哥伸手制止她继续说,皱眉看着我道:“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他深深呼吸,给看起来要发狂的爹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暂且压抑怒气,黑着脸瞅我。
秀才哥忽的舒展眉头笑了笑,道:“爹,娘,时候不早了,别在睡前积气。你们去歇吧,我和二弟单独聊聊。”
我爹闻言,二话不说起身走了。
我娘犹豫了下,看一眼我哥,深深地看一眼我,语重心长道:“雁儿,要懂事儿,多想想这个家,不要自私。”
说完,她跟着我爹走了。
秀才哥温和地对我道:“回我屋去说。”
我还没出户呢就你屋了……去金三角吧,那里都是你的。
进了卧房,我刚在炕沿上坐下,秀才哥一句话差点儿把我惊跳起来。
他轻声道:“爹和娘还不知道你和那个怪物的事儿。”
“……”
我及时稳住自己,强作镇定看着他。
他拉开书桌前他的椅子,坐进去,上下打量我一阵,表情颇为微妙。
半晌,他缓缓道:“你是我二弟,血浓于水,我岂会害你。我早撞见了你和那怪物,却从未告诉爹娘,否则有你好受的。如今实在无计可施,才叫你帮这忙。我定将此情牢记心中,将来步入仕途青云直上,少不了你的好,必叫你过得比胡县令还安逸。何况也可借此遮掩你与那怪物之事,岂不两全其美?你并不亏。”
胡县令是他未来岳丈。
说起来,我和楼起笙交好跟眼下这破事儿有毛关系啊?
他可真是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不愧是官员预备役,还没上任就有职业病了。
我问他:你和胡小姐两情相悦,都已经结亲了,怎么还会对绿儿姐……
他叹气道:“男女之事你如何知晓。”
我肯定比你知道得多。我看过A/V,你看过吗?肯定没吧。
我在心里猛翻白眼,面上只说:反正你做得不对。
他受不得这指责,冷笑道:“至少是男儿本色,总比兔爷儿强。”
这什么歪理啊……而且干嘛扯到兔爷儿?
我只当他是在没话找话,便略过那话,专注主题:不管你怎么说,我不会答应这么荒谬
我正郁闷着,听我娘来了一句:“还是和那怪物!”
怎么还是和怪物?秀才哥私底下玩儿这么花的吗……嗯?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不确定,再听听。
我惊疑不定地认真看着我娘那张张合合的嘴,听了一阵,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实。
她说的兔儿爷好像……是指我!?!?!?!?
哈???
秀才哥你……你你你你你……可真是当官儿的料啊!简直是为这而生啊我勒个去!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转移视线祸水东引你算是玩6了。
要在现代,他高低能当我上辈子爹的第一机要心腹。
臭味相投一脉相承了属于是。
在我吃惊感慨的时候,我娘已经走完了哀嚎的过场,话锋一转,插入正题:“这些年因你的身子不好,我们太惯着你,地都舍不得你下,叫你养歪了性子,走歪了道儿,娘不怪你。”
本来就怪不到我啊娘!你清醒一点!
我固然下地次数比村里同龄人少,但绝不是零,秀才哥才真是零啊,我甚至怀疑他都不记得咱家地是哪几块!
再说了,我通过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的高超投资眼光和技巧,成功独揽我楼哥这支绩优股,三天两头往家里带他分给我的猎物。
折合市价,一个月抵全家地里至少一个季度的收成绝对不夸张。
村长家吃肉都没咱家吃得勤!村长家炒菜都没咱家敢放油好吗!
大多数时候,其实我娘是舍不得把那些肉都吃了的,会让我爹把东西都拿出去卖掉,换成钱银,她来存着。
她嘴上总说那些卖来的钱银她帮我存着给我以后娶媳妇儿,还分一些给我妹当嫁妆,只字不提秀才哥。
然而我知道她偷偷地都给秀才哥花了。
这两年,秀才哥不能说穿金戴银,但绸缎褂子是时不时的买一套,纸笔文具都暗暗升级。
我有次去镇上给他送东西,他同学说他在馆子里吃饭。
我找去馆子里,正好他吃完了在结账,慷慨地请五六个同学的客。
想必零花钱很丰厚吧。
己倒不计较这些,但归根结蒂那些钱是来源于楼起笙送我的猎物。
楼起笙拿我当兄弟,送我的,却被转手拿去供养我大哥,这说起来多少不好。
我曾跟楼起笙说过这事儿,让他以后别给我塞东西了。
他说没事儿,反正他自己也吃穿用不了那么多。
而且他本来就没指望那些能花用到我身上,本意就是给我去应付家里,否则我肯定要被拽去下地,就没空去找他了。
唉,楼起笙确实是挺寂寞。
看他那态度,若我再推却,反倒是得伤他心了。
那我就只能却之不恭了!我和我楼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我一只耳朵听着我娘说些有的没的,走神回想着往事,突然另一只耳朵动了动,愣了下,回头看窗外。
窗户朝外推开着,我一眼就见着了院子里的楼起笙。
还以为是眼花了,眨了好几下眼睛,他还在那儿。
他也看到了我,紧绷的脸色松缓了一点点,大步朝这屋走来,视旁边显然拒绝他进入领地的我爹和秀才哥于无物。
于是那俩人跟在他屁股后头也进来了。
小小一间屋,怪挤得慌。
“楼起笙!马上滚出去!”我爹厉声喝道。
楼起笙不搭理他,径直朝我走来,迎着我娘惊恐的目光,拽住我的手腕,勒起我的衣袖,看着我手臂上的淤青,眉头越发皱紧,脸色越来越难看。
因为秀才哥的瞎说,现在我爹娘都以为我和楼起笙搞基呢,见到我俩肢体接触,顿时倒吸两口凉气,那表情……说实在的,有几分好笑。
我爹先回过神来,正要继续出声,秀才哥抢先开口:“爹,既然他来了,不妨就趁此机会把话说清楚吧。”
我爹沉吟须臾,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秀才哥看向楼起笙:“你和我二弟——”
他说他的,楼起笙根本0care,自顾自拽我起身,拉着我就要往屋外走。
秀才哥的话音戛然而止,有点尴尬:“楼起笙!”
反正楼起笙主打的就是一个装聋。
秀才哥只好叫我:“新雁!列新雁!你站住!”
楼起笙不站
住,那我也不站住。
我正这么想着,楼起笙忽的停住了脚。
我:“……”
行叭。我楼哥站住,那我也站住。
楼起笙回过身,目光毫不犹豫略过秀才哥,直接投向我爹娘,开口就是王炸:“我和阿宝两情相悦,本欲私奔,他重孝义,恐父母担忧,因而不愿。”
哎呀不是说过不要叫我小名吗!好肉麻的!
之所以明显秀才哥从小到大才是我爹娘的宝,可阿宝却是我小名而不是他小名,这是有缘故的。
这缘故说来简单粗暴。
阿宝曾就是我的大名。
这名字没什么特殊含义,就是比较流行,光我们村儿如今活着的就有四个大名某阿宝某小宝某宝宝某宝。
算上十里八村儿的,就更多了。
乡下人取名字凑合,不拗口、好记、笔画少,就行。
先前说了,我爹迷信,尤其迷信那个傻吊村长。
每次我娘生产前,他都请那傻吊村长算卦。
傻吊算出秀才哥将来会有出息,我爹便对刚出生的秀才哥寄予众望,花重金请镇上的先生给这大儿子取名。
当我娘生二胎也就是我的时候,我爹又去找傻吊村长算卦。
傻吊一算,说这胎不行。
结果生下来一看,肉眼可见的确实不行:这他娘的居然是个哑巴。
别说花重金请先生取名了,我爹根本自己都懒得想,正好村里那个叫某阿宝的大爷过来借东西,他就敷衍地给我取名也叫阿宝了。
至于后来改名字列新雁,是因为那某阿宝大爷总疑神疑鬼我爹是针对他,故意让他当儿子呢。
乡里乡亲的,没必要为了个这事儿搞坏关系,我爹就打算给我改名叫列旺财。
我:“……。”
但凡叫列富贵呢。
或者叫列富真,比富贵还富贵。
好在当时秀才哥的启蒙先生,村里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来家访,听闻我爹要给我改名旺财,他没忍住,说撞上了就是冥冥中的缘分,要不我给这孩子起个吧。
白占的便宜谁不要啊?我爹就说好。
然后我就有了如今的名字:列
取自陆游诗作《夜泊水村》中“记取江湖泊船处,卧闻新雁落寒汀”一句。
跟我本人没啥关系,纯粹是老先生自己在抒发情感。
他一辈子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但读过书,比较多愁善感。
话说回来,楼起笙头一回叫我这小名的时候,我挺惊讶,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我小时候还没改名的时候他听人这么叫过我。
那时候我还没舔他呢,跟他属于陌生人关系。
他记性可真好啊。
有朝一日黑化,那肯定是一个都不放过。
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就听到我爹在骂:“恁不要脸!说得出这么荒唐恶心的话!”
有一说一,还是你们让我娶我事实上的嫂子更荒唐恶心不要脸。
“不敢当。”楼起笙反唇相讥道,“实在远不如你们是非不分袒护薄情寡义的无耻之徒荒唐恶心不要脸。”
此言一出,秀才哥脸色乌青,我爹抓狂道:“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怪物!马上给老子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