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烟也很稀少。
照我的经验,傍晚这会儿应该是村里青壮年结束活计归来后的社交时间,一般是比较热闹的,大家蹲在家门口唠唠嗑什么的。
青壮年劳动力嘛,嗓门儿大。
然而此刻这村里颇为安静,狗叫都没几声,偶尔见到的都是孱弱的老人和小孩儿。
楼起笙他们也察觉出了异
样,但暂且不动声色,牵着马慢慢走着。
村民撞见了我们,有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有的则一脸麻木,爱咋咋的样子。
就,挺诡异的。
我们正走着,忽然看到前方水井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爷爷在艰难地转辘轳。
光看外表得有九十了。
但我想应该没到这个数儿。
古代村里的人特显老,越贫瘠困苦越明显,毕竟劳苦了一生。
这大爷搞不好六十岁都不到,但已经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
我心思一转间,只短短两三秒还没反应过来,老人家的手一松,往地上一坐,刚好不容易摇到一半的辘轳发着刺耳的噪音往回转。
我吓一跳,下意识就要过去扶他,眼前却已经两道身影飞速闪过。
定睛一看,是麒铃铃和白枭垢。
他俩都冲向老人家要去扶,但看到对方也要这样,同时收手。
然后他们对视一眼。
麒铃铃冲白枭垢使了个眼色,自己转身去摇辘轳帮老人打水。
白枭垢会意,把老人扶起来一顿嘘寒问暖。!
老汉看起来有点怵。
他紧张警惕而又不失敬畏地偷偷打量我们,嘴里本能地唯唯诺诺应着白枭垢的话,连连道歉。
这边正说着,打水的麒铃铃忽的“哎”了一声。
我们看向她。
她使劲儿晃了几下本就摇摇欲坠的辘轳,拽了几下系在桶子上的绳。
我们此刻留神,都能听到桶子敲击在水井内壁上的脆响声。
这不正常。
正常来说,井里有水,不会有这么大声音,有也多是闷响。
麒铃铃当下就探头去往井里看。
然后她发出了更惊讶的声音:“没水啊!”
我第一时间想到这个故事里设定的桃花源记,顿时惊出一身白毛汗,以为我们也误入那个鬼村了。
但一上来就开大会不会不太好!而且关我什么事!放我走!
好在老汉马上就回答了:“有……有……”
他颤颤巍巍地在白枭垢的搀扶下走到井边,拽住绳子一通操作,然后摇动辘轳把桶子往上提。
白枭垢忙去帮他,可脸上的表情有些迷茫。
直到水桶被从井里提了出来,我们才知道白枭垢那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太轻了。
桶里根本没打满,甚至一半都没有,水还很浑浊,比白枭垢的狗毛还要土黄土黄的,杂质在水里飘来荡去。
这其中必有隐情,看来要走剧情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楼起笙,却发现他正与霁宁雪交换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
不愧是男主角和女主角啊。
但你只是一个搞过基的脏了的(即将)离异公麒麟!
嗐,这不就是我要的结果吗。拨乱反正。
反正楼起笙又不是真想跟我搞基,我只是他一无所有时的人形抚慰犬罢了。
也可以代入豆豆毯之类的。
要是有人的对象非要扔掉其豆豆毯和抚慰犬,这人十有八|九舍不得,甚至可能为此和对象分手。
可就算如此,会有人直接把豆豆毯和抚慰犬作为终身对象吗?当然不会。
所以说,
超过对对象的重视,不代表就是当对象。
生物的感情分很多种。
我低头看着楼起笙一直抓着我的手,觉得这一切实在是无聊极了,想把手趁机抽出来,又怕打扰了男女主角眼神交流。
等下破烂系统得以为我跟上次在密石林山洞里故意表演吃火烧噎着博取注意力一样呢。
太宫斗了,可怕。
男女主角心有灵犀的眼神交流完毕后,女主角上前柔声说要送老人回家。
老人诚惶诚恐地说不用不用,但主角团坚持。
老人的家离水井挺远,走很久才到。
是个单间的黄土泥屋,看起来年久失修,到处是破洞。
破洞就用茅草或泥巴之类补,看上去颇具艺术感。
屋子前面是个简陋的篱笆圈起来的小院儿。
篱笆到处是坏的,院里晒着点儿干巴巴的粮食,除此之外连只鸡都没有。
已经枯得只剩个树杈子的树下水缸破了大半,裂口就那么敞着。
倒也不影响用。
因为打回来的那1/3水桶的黄泥沙水根本满不到裂口处。
老人见主角团那放完了水桶还赖着不走的架势,不得不打开家里的门。
倒没有臭味。
我被迫跟着主角团在老人口不对心的欢迎下走进去。
里面称得上家具的东西就一个床、一个缺胳膊少腿儿的饭桌和两条长板凳。
一个光屁股小孩儿正躺床上睡觉,听到声音醒来,揉着眼睛叫着“爷爷”坐起身,看到了我们。
他先是直愣愣地看了会儿俊男美女的主角团,回过神来,窘迫地到处找可能是我们进院后见到的晒在外头的那条小孩裤衩儿。
我曾经看到过这么个故事:一家三口人穷得只有一条裤子,每次只能一个人出门,剩下俩人留在被窝里。
眼下这爷孙俩好歹各有一条裤子,但也止于此了,换洗的都没有。
惨到搞了十年扶贫的看到这儿都得心酸重温刚工作时的热血柔情。
老头儿也觉窘迫,急忙拿了打满补丁的薄被给孙儿盖上,然后去院外取了那条裤子进来让孙儿赶紧穿上。
一阵兵荒马乱后
,可算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简言之就是穷。
展开来说,这个地方一直很荒败,土地贫瘠,水源稀少,气候极端干燥。
从居民们十几年前搬过来就一直是这样。
白枭垢心直口快道:“那你们为什么要搬来这里?”
回来的路上霁宁雪已经和老人说了自己一行是修界中人,老汉暗暗观察了一路,大概判断觉得像,态度依旧恭敬,到底没起初那么害怕了。
此刻,老汉长叹了一声气:“只有此处是无主的地。”
他接着补充了几句。
很好理解,就是这地儿太破了。
别说周围府县乃至地主懒得打理,流匪都懒得来这儿,妖祟都不来。
霁宁雪问:“冒昧问句,为何要背井离乡到此处谋生?家乡可是遭遇了天灾人祸,或……妖祟为乱?”
老汉抬眼看她,很快怯怯地移开了目光,沉默半晌,道:“倒不是……多些各位仙人关怀,小的招待不周……”
很明显是要岔开话题,却更令主角团关心了,一个劲儿问他有什么难言的困苦。
对啊,你说嘛,你不说他们怎么去刷新副本呢。
老汉扭捏之际,刚刚穿上了裤衩藏在被子里羞窘自闭的孙儿恢复过来,开口道:“因为没饭吃。县令和——”
“虎子!”老汉急忙喝止他。
孙儿虎子被爷爷一凶,吓得闭上嘴,眼泪哗哗地流。
主角团好一顿劝慰,最后虎子坐在床边抽噎着吃麒铃铃给他的饼子。
我默默看着饼子上飘着的字:
什锦煎饼,精+1000,神+800,攻+200,防+50,属性解毒
老人家看了会儿孙儿,长吁短叹一阵,遮遮掩掩地还是说了。
为了避讳,说得很委婉,但我还是听明白了。
翻译过来就是一句话:苛政猛于虎。
他们原本住在芍城附近,生活不富但至少比现在好。
然而实在是受不了苛捐杂税各种压迫,不得不跑路。
老人家还算跑得晚的那批。
别说这年头,就算是在现代,人越老越讲究一个故土难离。
说难听点,狗窝再差也是自己的窝。
再者说,本朝的户籍管理很严格,不是说搬迁就搬迁。
前一个官府不批准,下一个官府就没法儿接收,只能当黑户流民,被逮到了是重罪。
直到老汉的老婆被逮去没日没夜地织芍城特产的芍锦,活生生吐血累死在织布机前,他才终于痛下决心,带着家人跑了。
显然芍城不会轻易批准人肉电池跑路。
那就没法儿去别处谋生,老汉只能到这种三不管的地界来。
可此地实在贫瘠,日子很难过下去。
五年前,他儿子儿媳撇下话都还不会说的幼儿回芍城打工去了。
第一年儿子儿媳揣回了不菲的工钱。
他们家在本地堪称富贵的黄泥屋便是那会儿建起来的。
可好景不长。
儿子儿媳的身体很快就累垮了,就算舍不得拿钱看病吃药,收入还是大大受了影响。
最糟糕的是,截止今天为止,老汉已经大半年没有儿子儿媳的音讯了。
他想去芍城找,可孙儿年幼,他一个人带着,还得穿过一片沼泽地,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汉说到最后,已是老泪纵横。
想来他对儿子儿媳的下落其实心中已有猜想,只是一直不愿面对。
主角团听完,一阵唏嘘,然后安抚他说会帮他找儿子儿媳。
老汉眼泪越流越猛,闹着要给主角团下跪。
楼起笙眼疾手快地拽起他,不让他膝盖落地。
可老汉屈着膝佝着腰,不肯起来。
维持着这个姿势,他嘶声哭着,终于说漏嘴了:“就算是死了,好歹把尸骨带回来叫我见最后一面,死也瞑目啊!”
他孙儿虎子见状,嘴里的什锦煎饼都不香了,哇哇的也哭起来。
老汉心疼相依为命的孙儿,过去摸索着将他抱入怀中,爷儿俩就这么相互依靠着一起哭。
“……”
时候不早,我和主角团暂住在了村里。
老汉去村长家说了主角团要帮他去芍城找儿子儿媳的事儿,请村长借个地方给这一行人住一晚上。
长见主角团个个一表人才,喜欢得紧,当下就同意了,把自家的两间屋子让出来,男子一间女子一间。
还要备酒席招待。
别了吧,你们都这么穷了,这酒席除了当官的其他人谁吃了都得怕遭报应。
主角团也是这么个意思,再三坚定拒绝,拿出干粮说我们吃这个就行。
甚至还送了很多干粮给老汉和村长家,就当是谢礼和住宿费。
毕竟楼起笙给他们钱他们死活不要。
我们正要进屋歇息,村民们闻讯赶来。
一时间村长家热闹非凡,屋里屋外院里院外老弱妇孺挤满了,七嘴八舌地都要请仙人们帮忙路过芍城时给家人稍信儿或怎么怎么。
虽然霁宁雪再三解释自己只是修界中人不是仙人,但在这些人看来没差别。
霁宁雪倒也并不觉得奇怪。
她游历各处,被这么叫习惯了,不再纠正他们,甚至反过来告诉小伙伴解释是没用的,她还遇到过叫她菩萨的。
无论如何,面对凄惨的村民们的请求,主角团自然是一一应允记下。
村民们还不肯走,缠着仙人们诉苦。
村长生怕他们烦到了仙人,使劲儿赶他们走,好半天才赶完。
屋内外好似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好似刚刚的一切人间地狱都是错觉。
霁宁雪和麒铃铃去了隔壁女眷的屋子。
原本我和楼起笙、白枭垢是一屋,白枭垢极没眼力见,坚持说床太小睡不了仨人,当场变回小狗摇着尾巴去找村长家的狗挤狗窝了。
人家村长家的狗的狗窝也很小啊!
楼起笙把门关好,回头朝我说:“早点睡吧。”
可我了无睡意,坐在床上发呆。
他走过来,问:“怎么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半晌,他说:“放心,我会帮他们找到家人。”
啊啊,你难道以为我很善良一直在为他们的遭遇而难过吗?
想多了你。
我铁石心肠,麒麟感情我都骗,不止结血契甚至内丹,什么坏事我干不出来。
刚才我只是在自怨自艾可怜自己罢了!
但我懒得跟他说,没劲儿,爱咋咋吧,这世界好糟糕,赶紧毁灭。
他见我不说话,就来劲儿了,暗戳戳地挨着我坐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搂住我了。
我:“……”
不还在冷战吗大哥!不都说清楚了吗!咋又这样了!你别这么厚脸皮行不行!
我推了他几下,他依旧抱着我,低声道:“阿宝别生我气了,都是我不好。”
“……”
哥,我要对你说声对不起,今天事儿一多,我忘了请霁姑娘给你看看。
我一时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啥就没说,他就自顾自说个没完。
说的话还很刻意。
他说:“我比你年长许多……”
我:“……”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这句话突然加重语音放慢语速表强调。
你只是幼崽罢了。
而我,算上前世,能当你爹。听见了吗,叫爹。
他接着说:“有错就该都是我的错。”
我:“……”
你最大的错是恋爱脑,哥,治治吧,虽然好像很难治。
我正犹豫要不要这个时候去敲女主角的门送个急诊给她,楼起笙就要亲我。
我回过神,忙躲了下,再次推他。
我能感觉到他的皮肤在发烫。
他倒没强亲,只是强抱,死活不肯撒手,黏着我,一副性情大变双重麒格的样儿,声音都湿乎乎的:“阿宝……我想要你……好难受……”
“………………”
求你,闭嘴,治。
他使劲儿磨蹭黏糊,我实在是……我劲儿没他大!
他还一个劲儿在那儿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肯定那半颗内丹也有影响,见是正主在搞事情,话还说得那么惨,就配合,就联合起来洗我脑……
总之,我脑子渐渐也开始搅浆糊。
正搅着,一道声音传来。
“咳咳,那个,呃,呃,呃……霁、霁、霁姑娘……呃,咳,那个,呃,簪……对对对,簪子,嗯,簪子,霁姑娘你簪子好漂亮,哪儿买的啊?你就说吧,没人听得到,这屋子里就咱俩,我现在用很小的声音在跟
你说话,别人都听不到的,你说吧,放心大胆说吧,我现在的声音很小都传不到别的屋的!”
我:“……”
谢谢你,老乡,我如听仙乐耳暂明,浑身来了劲儿,一把推开楼起笙。
楼起笙肯定也听到了麒铃铃的小声,一时间没再发癫。
我俩坐在床边垂头尴尬。
好像应该指责房屋质量问题。
但村民们的凄惨人生实在是令我们的指责看起来过于无理取闹。
片刻后,我正要往后一倒装死睡觉,忽的眼前一黑,接着一白。
也行吧。
这一刻的我确实需要心境。
最好明天也别把我放出去,后天也别,大后天也别。
我就从此住这儿了,挺好。
我正这么想着,渐渐睁大眼睛,惊诧地看着面前的楼起笙。
不是,兄弟,你怎么也进来了?
他一言不发,伸手就把我抱起来,微微仰着脸,用特别饥渴要吃人的眼神死死盯着我。
我:“……”
我在脑内紧急联络系统。
“小康,小康,善解人意的小康,多少积分都行,你现在赶紧告诉我怎么还他内丹和他解契!那些需要时间的话就先告诉我怎么提前解除麒麟的结偶期!十万火急非常重要!快!救命!”
楼起笙还在用那眼神死盯我。
别盯了!别顶了!我顶不住了!
“阿宝……”
到底谁来救我啊这货声音都变了!
你不会以为压低嗓音加点烟嗓沙哑效果就很性感吧!
不会吧不会吧!
我要是现在嘲笑你老土你会不会一秒清醒放过你我?!
但有一说一我怕他恼羞成怒捅我灭口。
关键时刻,破烂系统开口了。
但一开口依旧破烂。
“和他睡两天他这次结偶期就过去了。此次查询耗费三十积分,下月偿还加利息共六十积分,下下月九十积分,依次顺推,请宿主尽快归还。”
“行了,你告诉我要怎么当反派,”我冷漠地说,“就是连世界也要摧毁的那种。”
“包括我,是吗?”破烂系统在这一刻很有自知之明。
我说:“是,包括你。”
它说:“那我肯定不会告诉宿主啊。”
你听不出来我现在是很生气吗!
我正要怼它,它飞速道:“楼起笙就在面前,宿主没有性命攸关的事不要和我联系,万一被他发现了宿主得多尴尬啊,我是为了宿主着想!宿主加油小康相信你,小康继续升级为宿主谋取更大福祉!JIA~”
我:“……”
JIA~个锤子啊你!
而且现在就是很攸关!我屁股……不是,我人品攸关啊!男主角也很攸关!女主角都攸关!剧情那就更攸关了!
“为什么你怕被他发现?”我在激动中保有警觉,察觉出了不对劲。
但破烂系统装死不回答。!
虽然马上又抱住了我,但没干别的,也没哼唧。
就只是抱着,紧紧地抱着,好像特别脆弱特别需要我似的。
我没有主动地安抚他。
虽然有好几次我差点忍不住想这么做,但还是忍住了。
早点结束吧。无论是他的结偶期,还是我和他的缘分。
其实那缘分根本就是我强行搞到的。
如果不是我死皮赖脸纠缠他,他管我是谁呢。
所以说起来都是我的错。
这么想着,虽然我懒得安抚他,却也不好意思推开他了。
我俩这么抱了很久,直到我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翌日清晨醒来,一睁眼我居然没在心境,但定睛一看还不如在那里面。
——楼起笙就躺我旁边,侧着身,杵着脑袋,目光深邃地瞅着我。
给我吓一跳,彻底清醒了,想了想,坐起身示意他我要下床。
他视线随着我移动,但假装看不懂我的意思,没动。
我懒得多说,直接从他身上爬过去。
爬到一半,他就把我拽到怀里,低声叫我:“阿宝,早上好。”
早上好就早上好,不需要搂搂抱抱。
我推开他,继续爬,爬到床边坐着弯腰捞鞋穿。
正穿着,他从身后搂住我腰,整个麒趴我背上,重得要死。
我昨晚梦里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大乌龟一直压着的原因恐怕是找到了。
我负重穿好鞋子,掰开他的手,下地走了一步,转身对他比划,严正声明:我对你没那意思,还完丹就断契,你不能一直占我便宜。
他坐到床沿,跟我玩赖的:“现在还没断契。”
我坚定道:已经在协议期了,只是时间问题。你那样耍赖是非常野蛮的行径,我讨厌这样的人。
停了下,补充说明:这样的麒麟也讨厌。
他沉默片刻,垂眸忧伤道:“抱歉,我不知道,没人教过我。”
难道就有人教过你怎么卖惨吗?!我看你都无师自通得很!
我不再理他,开始穿衣服。
他跟下地来也开始穿衣服,穿得比我快,穿完跟我说:“我帮你。”
我躲开他的手,自己把带子系好往外走。
他继续跟我。
我俩出门撞见了正蹲在院子里撸狗的麒铃铃。
村长家的狗也就罢了,白枭垢在旁边排队等撸,而且表现得很急切。
短短的小尾巴都快摇断了,爪子时不时拍两下麒铃铃的膝盖,提醒她该换狗了。
本来看麒铃铃那架势是打算搁下村长家的狗轮到白枭垢的,可就在此时她察觉到我俩出门,一边放下狗,一边回头看,顺势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狗毛,和我们打招呼。
白枭垢:“我还没……楼兄列公子早上好,麒姑娘,轮到我了。”
我甚至可以看到麒铃铃额头上的具象黑线:“一想到你能说人话我就实在……抱一丝啊!”
白枭垢无辜道:“说人话怎么了?这不更好交流吗。我又不会麒麟语。”
你们还真拿人话当通用语言了啊?
麒铃铃为难地思索一阵,欲撸又止,最终道:“还是别吧。你变成人那么大一个,多冒昧啊。”
楼起笙此刻开口,对麒铃铃道:“麒姑娘,我有事想请教你。”
“何必叫这么生疏呢表哥……什么事?”麒铃铃问。
楼起笙看了眼白枭垢,略想了想,没刻意瞒着他,径直问麒铃铃:“你可知还丹之法?就是……一半内丹已赠予出去,如今要回来,该如何做。”
麒铃铃不假思索道:“生个孩子吃了他。”
我:“……”
还真有这个说法啊?!
我!不!相!信!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楼起笙找回来的演员?还是被他威胁了?
楼起笙扭头给我个眼神。
看不懂。
看懂了也当没看懂。
我比划:你问她有没有别的方法,别想吃我孩子!
楼起笙眉目柔和几分,比划回来:我如何真会吃掉你我的孩子,定待他如慈父,时刻带在身旁教他本事。那么说只是逗你。阿宝你真可爱。
我:“……”
大清早的刚睡完一觉起来你脑子也清醒不了吗?
麒铃铃:“你们在说啥?”
楼起笙看回她:“还有其他法子吗?”
“我想想啊……”她想了一阵,说,“我反正不知道了……一般来说,送不会轻易送,既然都送了,就不会要回来……”
说着,她瞅楼起笙的眼神颇为微妙。
我忙解释:是我非要还。
楼起笙没翻译这句,我用胳膊肘碰碰他,他只对我道:“无妨。”
麒铃铃忽然又说:“不过我哥可能知道,他是大祭司的优秀弟子嘛,学识渊博,掌握麒麟的各种冷门知识,小麒麟不好好吃饭他都知道怎么办。”
我好奇道:怎么办的?
楼起笙看起来对这种问题很不好奇,可能是非常自信他未来孩子不会有这毛病。
我戳了他好几下他才勉为其难地给我翻译。
麒铃铃:“打两顿。”
我:“……”
这根本不是冷知识!
我怀疑找她哥打听还丹方法是没用的。
楼起笙正要说话,麒铃铃说:“但最好还是别去找他。他这麒很一板一眼,肯定会趁机抓你回去冰封。”
我们说话间,女主角霁宁雪从外面走来,见着我们,微笑着打招呼:“诸位早。”
楼起笙客气地对她颔首,我也这么做。
麒铃铃则是热情地回应道:“早啊霁姑娘。你更早。我迷迷糊糊感觉你出去了,醒来你都不在了。”
霁宁雪道:“我少觉,见天色已亮,便去附近看看。”
她话音刚落,村长出现,招呼我们去吃早饭,言语间明显比起昨晚更为热情了。
我们如昨晚一般推辞说吃自带的干粮就好。
可这回村长怎么都不同意:“白公子救我小孙儿一命,此恩此德无以为报,只是一顿早饭,仙人们千万别推辞,否则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然后我发现只有我很讶异地看向白枭垢,其他人好像早就知道了。
楼起笙凑到我耳边低声对我解释:“昨夜你已经睡了,且他们是在隔壁家,你没听到动静很正常。”
嗯嗯很正常。
长接着说:“霁姑娘更是菩萨心肠,竟为我们点化井水……”
霁宁雪道:“村长无需言谢,此乃我辈修者当做之事。且非点化之法,只不过天乩门略通风水,正好会一些找寻地下水源之术。”
不知何时变回了人身的白枭垢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很喜欢小孩儿!刚好听说过怎么治小儿痢疾,举手之劳不要记在心上!”
楼起笙却道:“既如此,却之不恭,我们便去吧。”
村长忙道:“是,是,楼仙人说得是。”
我们就还是去吃了,顺便又问了些关于此地的事儿,然后就聊到了芍城。
村长对霁宁雪和白枭垢好感破表,昨夜说起芍城还很有些避讳,现在就属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不过其实也没啥好说,说来说去,还是说苛政。
芍城因芍药花而得名,以此发展出了一系列芍药相关产业线,GDP很高,几乎年年得到皇帝点名表扬,是知名的富庶之地。
可这一切建立在对附近县镇与芍城内外百姓的压榨上。
村长主要就是跟我们说了一堆具体事例。
如昨天那老汉的老伴活生生累死在织锦机上的血泪史多不胜数。
白枭垢问:“怎么不上报朝廷呢?”
村长苦笑连连:“八府巡按的轿子都有人拦过,可……官官相护。”
芍城GDP那么高,老爷们高兴就好,管你百姓死活呢。
死了是命贱,人终有一死;
不死就继续干,干到死,死了是命贱,人终有一死。
吃过早饭,村长要留主角团吃中饭,主角团以赶路为由拒绝了。
上午出发,傍晚时分太阳未落,我们终于赶到了芍城。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荒败的景象逐渐消失。
距离芍城大概一两公里时,道路两旁的树上甚至奢华地挂着芍锦做成的花团,树下则是绵延的芍药花绿化带。
不多久,我们来到城门外。
城墙高耸很是巍峨,大门口小摊小贩挺多,各有规划,秩序井然,一派热闹祥和的模样。
可就在我们排队等待进城时,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乱。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乞丐在摊贩间乱窜,后面追着俩衙役。
其他人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甚至根本好像视若无睹。
被撞翻摊子的小贩把东西收拾好,继续叫卖。
很快乞丐就被衙役逮着了,押着消失在我们视野。
可他们所去的方向并非城内,而是与之背道而驰。
麒铃铃向她前面的排着队的人搭讪:“那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