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间只剩下?那被热意蒸腾的醉人酒气,侵淫其中,酒香沿着皮肤毛孔丝丝缕缕地钻入,熏得李佑也开始头脑发昏。
思绪开始不受控制,他模模糊糊地想,好像一面对贺晁,他总会?做出一些?身不由己的事。
可他却从?来没细究过原因。
当晚, 李佑把醉得“站立不稳”的贺晁送回了家,然后顺理成章地被赵叔留了下来。
收拾出来的客房挨着贺晁的卧室,李佑走进去时,发现床上已经放了一套备好的干净衣物?。
像是赵叔早就有所准备。
转念一想, 应该是周瑾良提前打了招呼, 从他答应送贺晁回家开始,就算好了他接下来可能会走的每一步。
在所有人都没留意到的时候, 周瑾良已?经体贴又周到, 不动声色地便安排好了一切。
李佑却?及时打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多想, 他洗了个澡换上睡衣,便早早上床睡觉。
他习惯性定了闹钟, 在铃声中睁眼。
等收拾妥当, 他叠好被子离开房间,路过隔壁的房间, 又顿住脚步。
走廊内静悄悄的,隔着厚重的木门听不到任何动静,不知?里面?的人是否醒了。
不好打扰,李佑还是率先下了楼。
还是赵叔在厨房忙活,见到他下楼便温和询问:“昨晚睡得好吗?”
李佑淡淡一笑, 颔首道:“睡得很好,多谢您的照顾。”
聊天?点到即止,李佑正不知?所措, 便听到赵叔的声音传来:“李小少爷,可以麻烦你?上楼喊一下少爷起床吗?早餐快好了。”
喊贺晁起床?
李佑一时呆了下, 抬头?看了眼楼上的方向,也?没什?么好推辞的, 很快便应下,抬腿上了楼。
贺晁的房门依旧禁闭着,色调深灰的大门厚重沉闷,寂静加剧了内心的忐忑。
李佑沉默着,抬手轻轻扣了两下门。
门后毫无动静,又等了两秒,他才小心地推开门。
整栋建筑的装修风格一致,与?他的书房一样,整间卧室并没有很鲜明的个人特色,基本保留了原样,更像是个临时的落脚地,可见主人并没有费心装饰。
穿过偌大的客厅,李佑看向了另一扇半掩的房门。
害怕贺晁还没醒,李佑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一步步挪了过去,终于在门口停了下来。
卧室内昏暗,窗帘严丝合缝,靠墙的大床上乱作?一团,被褥凌乱,隐约可见一道人形隆起。
空气有些滞闷,酒气未散,热腾腾地蒸在李佑面?上,床上的人睡得很沉。
他隐约想起,贺晁好像是有起床气的。
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李佑呼出一口气抬腿走向床边,站定后,小声地喊他:
“贺晁,起床了。”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半只乱糟糟的脑袋被掩在被子下,睡姿潦草。
缓了缓,李佑再次喊道:“贺晁,赵叔让我喊你?下楼吃饭。”
可他的呼唤石沉大海,床上的人连动都没动一下。
没了其他办法?,李佑抿了抿唇,一只膝盖压上床铺,试探地探出手,隔着被子拍了拍。
室内空调温度开得低,只这么待了会,李佑便感觉到了冷,他手脚开始发凉,看着眼前在被子里裹成一团的人,突然起了点坏心思。
手指移开,从肩背向上,最终落在了那?只裸露在外的耳朵,动作?很快地盖了上去。
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提起,李佑的手便被突如其来地一只手给扣住了。
紧接着,手腕一紧,那?人猛地一拽,李佑重心不稳,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便被一瞬暴起的贺晁按在了床上。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李佑甚至没反应回来。
手腕被人扣着压在了枕头?两侧,他动了动,却?被扣得更紧了。
抬眼,便是凛冽又锋利五官线条,下压的眉眼间丝毫没有刚睡醒的慵懒,眼神清明的不像宿醉,沉重地盯紧了他。
那?视线犹如实质,重重地抵着他的头?脸,一寸寸刮过,被子里的热气笼罩了两人,失温的身体不冷了,开始迅速发热。
于是,李佑便在那?眼神下溃不成军,小心看了他一眼,又仓皇移开。
等看够了,贺晁才终于出声:
“大早上的就来招我?”
男生的嗓音有些沉,也?有些哑,比平时音色压得更低,是与?他清明眼神不同的慵懒,尾音上扬,是并不刻意的漫不经心。
这话说的莫名,李佑一噎,不甘示弱地反驳:“我、我是来叫你?起床……”
眉梢微挑,贺晁没说信或不信,只是活动了下肩膀,手上依旧扣得很紧,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随着他的动作?,脖颈上挂着一块挂坠便滑了下来,在空中晃动着弹了弹,轻轻地打在少年嘴角。
李佑正偏过头?逃避他的注视,嘴角一凉,他下意识回头?,薄唇贴上了那?块凉凉的薄片,被凉意激得轻轻一颤,那?薄片便顺势滑入了唇缝中。
贺晁视线一顿,放松的肩背陡然僵住。
少年的黑发柔软地陷在他的枕间,就这样睁圆了双眼,像受了惊的猫儿,懵懂又无措地看着他,在那?扑簌的长睫下,他清楚地看到了被映入眼底的自己?。
李佑就这样直愣愣看他,两片淡红的唇瓣微张,极轻地含住了他的佛牌。
“……”
肩背的肌肉不受控地偾张,贺晁五指收紧,克制不住地去想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唔……”
少年小声痛呼,一偏头?,佛牌滑落,规规矩矩地贴向了他的脸侧。
贺晁却?毫无察觉,呼吸沉重了些,他气血上涌,滚烫的热血奔走在四肢百骸,烧得他燥热难耐。
他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可李佑却?再次回过头?,小声咦了声。
纷杂的思绪被打断,贺晁冷静了一瞬,当即调整了姿势,于是,那?块白玉佛牌便彻底暴露在李佑眼前。
他好奇地看了两眼,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方才的尴尬瞬间,手上又挣了挣,想去擦一擦。
这次,贺晁手上卸了力,他不怎么费力便挣脱而出。
抬起的手指碰上那?块漂亮的佛牌,不动声色地摸了两下。
还好没有弄脏,李佑小心地呼了口气。
然后,若无其事地追问道:“这是什?么?”
他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佛牌全貌,以前只看过贺晁脖子上挂了根绳子,从不轻易示人,向来是很宝贝的东西?。
贺晁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喉结上下一滚,到底还是如实解释:“从小便带在身上的,老爷子信这个,我和大哥一人一块。”
听他一说,李佑便又分了注意力去认真打量。
佛牌是上好的羊脂玉打造,薄而韧,被一根深色的吊坠串起,挂在他的脖颈间,深色的绳条与?麦色的皮肤十分相称,一块精细的白玉挂在宽阔的肩背上,与?蓬勃力量感碰撞,无端地有些性感。
不免多看了几眼,反应过来后又很快移开双眼,李佑终于想起有哪里不对,当即抬手去推他。
贺晁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拖鞋早已?在拉扯中不知?掉在了哪里,他躺在贺晁的床上,因为挣扎的动作?,两人的下身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摩擦。
方才没有察觉到,可房间内静了下来,来自上方的视线压迫便更显得难挨了。
相贴的地方隔着衣料也?在发热,李佑被热气熏得脸热,见人毫无反应,再次手脚并用地去推他。
贺晁面?上不显,只有眸光并不平静,偏偏李佑还在他身下不停乱动。
感觉到下身的变化,他拧起眉,顺势被少年的膝盖顶得退开了一步。
几乎就在起身的瞬间,他便眼疾手快地拉过被子盖住了下身,臭着一张脸往后一坐,目光不善地盯着对面?的人。
终于松了口气的李佑被那?眼神一瞪,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据理力争地样子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都怪你?赖床,赵叔的饭都要做好了。”
而且,明明是贺晁不让他走,拉着他一起赖床……
看着少年毫不客气的样子,贺晁也?顾不上烧得正旺的心火,一掀唇角便笑了,觉得有趣,“你?还有理了?”
大早上跑来他床上拱火,还一脸无辜。
真是要疯了。
李佑抿着唇角,丝毫不知?对面?在想什?么,嘴硬道:“怎么了?明明是你?……”
可话没说完,脚踝便被人握在掌心,拽了一把。
“啊、”
刚直起身的李佑还未坐稳,就被贺晁握着脚腕拖了过去,一条长腿无处下落,无力地搭在了床沿。
而贺晁就这样盘腿坐着,一手撑脸,一手还攥着他伶仃的腕骨,没放手,反而狎昵地摩挲了下,笑容有些深不可测。
薄唇一勾,轻佻地反问:“我怎么了?”
李佑愣怔当场,反应过来后,脸色一瞬
他近乎恼羞成怒,“贺晁!”
一条腿被迫抬起,少年费力挣扎,却?甩不开那?只手,急得眼都红了。
他只是开个玩笑,贺晁太?过分了。
咬着下唇,李佑垂下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和委屈上头?,挣扎没用,他便不动了。
他不知?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他是想和贺晁好好相处的,可贺晁总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
看了了他半晌,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贺晁也?不笑了,他看着少年发红的鼻尖,手上力道松了,有些手足无措,“哭了?你?别哭,我就跟你?开个玩笑……”
可李佑压根不买账,他一言不发地收回腿,转身就要下床,可刚站起身,手腕就再次被人拉住了。
下意识想甩脱,也?甩了下,没甩掉。
李佑忍无可忍地回头?,就看到了贺晁皱着眉头?,追着他也?站起了身,锋利深邃的五官一脸严肃,嗓音也?刻不容缓:“不许走,把话说清楚。”
视线一瞥,李佑像是看见了什?么,猛地扭回了头?,姿态更加抗拒了,铆了劲地挣扎想走。
垂下的头?恨不得缩起来,李佑耳根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晁他他他、他他居然……
只是手上挣扎的幅度越发大,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逃。
贺晁拧着眉,被这拉扯也?搞烦了,当即想把人强制捞回来说清楚,可手臂刚伸出去,就听到了少年忍无可忍地一声低呵:
“你?先把衣服穿上!”
空气一时僵硬。
贺晁后知?后觉低头?,终于意识到不对。
“……”
“……艹!”
一声低骂,贺晁迅速转身捞过被子围上,手上力道一松,少年便像脱手的泥鳅般飞快逃走了。
他跑的头?也?不回,活像身后跟了洪水猛兽。
门重重地关?上了,房间内重新恢复寂静。
只剩下贺晁僵直站立着,终于卸了力,重重坐了下去。
盯着在阳光下旋转飞舞的灰尘粒子,贺晁终于闭上眼,抬起手,认命般抚上自己?的额头?,在内心咬牙切齿。
该死……
太?丢脸了。
用过早餐, 李佑甚至没和贺晁打一声招呼,便垂着头离开了餐桌。
匆忙和?厨房中的赵叔道别,李佑头也不回地便告辞离开。
他提前在打车软件上叫了司机,出?了那事后, 他实?在不知如何?面对, 一个早上都垂着眼,避免和贺晁对上视线。
他也不好麻烦再赵叔送他回去, 出?了门, 司机就停在庄园门口,因为陌生车牌没被放行, 于是李佑走了一段路才上车。
关上车门,车辆平稳地驶离了庄园, 将偌大的别墅区甩在了身?后, 苍翠在视野中飞快倾覆,高大的主楼很快隐没在了道路尽头。
离开了那压抑的环境, 李佑终于沉沉呼出?一口气?,放松了肩背靠在了椅背上。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他,笑着攀谈:“小伙子,你不是在那别墅里住的吗?”
李佑听到突如其来的搭话一懵,很快反应过来, “啊不是的,那是我同学?家。”
闻言,司机便笑得更开怀了, “我看你走的这?么急,以为和?家里闹别扭了, 哈哈哈哈……”
没想到司机如此观察细微,李佑干笑着附和?了两?声, 又歪在靠背上不动了,心里又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
他落荒而逃的样子真的很明显吗?
可是、都看到了,他怎么可能?装作若无其事啊!
反观贺晁,怎么像是没事人一样……
虽然?、这?种事好?像也很正常,初中生物?课上就学?过,都是正常的生理需求,也没什么好?羞耻的……
但是一想到早上看到的那副画面,李佑就完全没办法冷静。
他又向车窗靠了靠,忍不住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感受到发热发烫的温度,紧接着,又偷偷垂眼瞥了眼自己的。
然?后认命闭上了双眼。
手机嗡嗡两?声,李佑没心情去管,一直到下了车回到家,他才点开微信去看。
顶端是贺晁的消息。
hc:忘了问
中间隔了5分钟。
hc:报考志愿定了吗
沉吟片刻,李佑手指一滑,退出?了聊天框,然?后脱力地倒回了大床。
他把手机扣在了被面,望着天花板无声地叹了口气?。
发了会呆,他又侧过身?,盯着手机看了看,然?后拉过被子,缓慢地盖住了头脸。
“……”
手机没了动静,安静地陪着他。
贺晁没再发来消息,两?人隔了网线,默契地沉默了下来。
终于,缓过了内心那阵别扭,李佑终于探出?手,摸索到了一边的手机,然?后拉下被子,再一次点开了微信。
视线落在那个默认头像上,握住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就这?么看了会,他手指动了,一字一句地打字,然?后选择了发送。
李佑:江市大学?,你呢?
没有意?料中的已读不回,对面秒回。
hc:和?你一样
简直像是在等他的消息。
李佑抿了抿嘴角,有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克制地甩开了不计后果的胡乱猜测。
然?后他后知后觉,这?句话怪怪的。
于是,没忍住追问:?什么
可这?一次,消息石沉大海,贺晁是真的已读不回了。
绝对是故意?的。
等了又等,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李佑气?愤地扔开手机,拉过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团,裹成了个球,然?后不动了。
又摊了会,李佑又踢开脚上的拖鞋,掀开被子起身?,没穿鞋直接踩上了地板,找到空调中控屏,调低了温度。
他第一次在夏季的空调房里觉得热。
没找出?合理的解释,李佑便又回到了床上,拿过手机,滑走了微信的页面,转而刷起了别的。
时?间过得很快,因着那次尴尬的经历,两?人再没见?过。
查分后,很快就到了填报志愿的时?间。
李佑早就查好?了资料,因此没多犹豫,直接登录网站填报了江市大学?,他的分数不低,选了王牌的管理专业,最后勾选了调剂。
自开始填报志愿,手机微信便不停地弹出?消息,有陆露也有段声,还?有秦业。
只有贺晁的聊天框依旧悄无声息,时?间淡忘了那天的脸红心热,李佑不免又有些关心。
退出?了填报系统,他迟缓着,还?是给贺晁发去了消息。
李佑:志愿报好?了吗?
他就是例行询问一下,不回就算了。
心里这?样想着,可下一秒,贺晁的消息如约而至:刚结束
胆怯又缩了回去,李佑起了点兴趣,当即追问:你报的什么学?校?
贺晁依旧秒回,这?次只有一个问号:?
见?状,李佑更不解:?
很快,贺晁的消息再次发来:?我说过
李佑不自觉开始学?他:?什么时?候
他是真的没印象啊,只有上一次他问过……
李佑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睁圆了双眼,手指有些不稳,急于求证般,飞快地给他发消息。
李佑:你也报了江大?
这?次,他没有等到贺晁的秒回。
手机另一端像是要故意?吊他胃口,迟迟不回,但李佑确定,贺晁一定看见?了。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开玩笑。
李佑气?得脸都红了,隔了网线,却拿那人毫无办法。
他放下手机,强迫自己不去想,转身?下了楼。
本是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喝,借此逃避被贺晁影响的状态,却不想刚下楼,就撞见?了客厅的傅丞和?李年。
两?人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多日?不见?,昔日?的铁三角似乎又恢复了要好?,李年一如既往地搭着傅丞的肩,两?人正和?林叔说着话,一抬眼,视线便被走下楼梯的李佑吸引了。
李佑不想理,可视线对上,又没法视而不见?,于是硬着头皮打了招呼。
他脚步急促了些,眼看就要越过两?人,走向厨房的方向。
可走到一半,他便被李年叫住了:“李佑,今天报志愿呢,你报完了吗?”
无声叹了口气?,李佑到底还?是顿在了原地。
脚步迟缓地一转,终于面向了直视着他的两?人。
傅丞还?是老样子,只是冷淡的温和?中却像多了些什么,李佑分辨不出?来,只是敏锐察觉到对方一直在看他。
自他出?现,那眼神便没离开过,直勾勾地,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身?上。
可他的表情毫无波澜,表情平静,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种异样的怪异让李佑心生警惕,他垂下眼,是个习惯性的抗拒姿态:“……报完了。”
他并不想多说,可李年显然?不打算放过他,紧接着便追问道:“还?一直没问过你呢,你想考的大学?是什么?”
他语气?平缓温和?,如果忽略他的表情,倒真的像一位平易近人的好?兄长。
李佑并未作答,而是抬起眼,看向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问话的李年。
然?后他发现,李年也变了。
在他的记忆中,李年最经常展现出?的一面通常是阳光又无害的,笑容开朗得像长青的香樟树,只第一眼便能?让人心生好?感,比起出?色的外表,他的独特气?质更能?让人印象深刻。
这?样的李年,甚至在他面前也没有丝毫改变,曾经的李佑分不清那到底是面具还?是真实?为人,他嫉妒又羡慕着对方,因而忽略了很多细节。
或许在李年眼里,他这?个拥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和?他所交往的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不值得他为此高看一眼,而有所改变。
而今天,李年向来完美无缺的面具终于开裂了一角,尽管只是小小的一个边沿,却还?是让对情绪感知敏锐的他察觉到了。
尽管伪装的很好?,但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试探,他的问话带了一种隐性的攻击,若有似无地压迫着被提问的人。
客厅静了下来,林叔离开了,只剩下三人僵直对立着,长久的静默中,空气?都有些剑拔弩张。
李佑呼吸清浅,在面对傅丞和?李年,他早已没了最初的胆怯情绪,他嗓音很稳,一字一句:
“我不想说。”
短短四个字,掷地有声,毫不掩饰的拒绝态度。
话一出?口,李年的表情便僵住了,笑容像被定格在了那弧度完美的唇角,他眸光闪动着些不可思议,可表情却多是呆滞。
只有傅丞的眼神动了,他胸膛起伏了下,却站得纹丝不动。
话说完,李佑就想抬腿走。
他不想探究李年今日?的反常,也实?在不想勉强自己和?两?个明显状态不对的人周旋。
不喜欢就拒绝,这?是他早该学?会的人生第一课。
只不过启蒙老师不是父母,也不是学?校,而是贺晁。
从冰箱里拿了果汁,李佑路过客厅时?目不斜视,径直往楼上走。
脚步刚踏上台阶,他再次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这?一次,开口的人变成了傅丞,他原本温润的音色变得有些暗哑,像喉咙受了伤,艰涩又沙哑:
“对不起……”
一句道歉,没头没尾的,却成功让李佑停下了。
他没动,也没回头,心里没什么感觉,他只是在评估这?句道歉有几分真心实?意?。
他很久没见?过傅丞了,也不知傅丞是经历了什么,才会纡尊降贵地来对他道歉。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顿了几秒,李佑很快便再次抬腿上楼,一言不发,完全无视了身?后的两?人。
脚步声渐远,等到人彻底上了楼,李年才终于忍耐不住,挤出?一声嘲讽:
“这?就是你道歉换来的结果?”
时?至今日?,李佑的视而不见?已不能?令傅丞感到难以忍受,许是见?得多了,连李佑丢给他的一个背影都觉得稀松平常了。
深夜睡不着坐着发呆时?,他也曾想,自己还?真是犯贱,非要追着一个回不去的人。
可没人知道他和?李佑的过往。
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秘密。
与楚之昂,李年与其他人都无关。
在被关在家中的日?子里,那一张面对他笑得漂亮乖巧的脸总在回忆中重复出?现,毫无保留地对他伸出?手,小心地拉住了孤岛一样的他。
八岁后,他的生活就乱了。
他只不过施舍了一点廉价的善意?,就惹得那人像个傻子一样把他当成了全世界。
可笑又愚蠢……可那点微不足道的情感却是他在荒芜世界中感受到的唯一真心。
失去了才幡然?醒悟,那点被需要像氧气?,给予了他每一次呼吸共振。
抽离掉后,他的每一次胸膛起伏都沉重无比,迟钝地,像要生锈腐烂在骨架中。
他好?像说过很多违心的话,可那一句道歉是真心的。
李佑是他的解药,也是真的。
在没见?面的日?子,他见?到了父亲,也学?到了很多。
丛林的王者不是敏捷的猎豹,也不是凶猛的雄狮,而是最有耐心的猎手。
他吓走了一只小鹿,短时?间内无法捕获,他唯有静待时?机。
良久,傅丞喉结上下一滚,他垂下眼笑了,隐匿在头顶光影下的表情有些阴测测,嗓音却诡异地带了些笑:
“我知道他的志愿。”
李年眉头轻皱,不自觉转头去看:“你怎么会知道……”
傅丞无心多说:“不重要。”
李年松开搭他肩膀的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很快,傅丞像是想起什么,又动作极快地转头面向他,嗓音不再是不疾不徐,而是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急切:
“我想报考江市大学?……!”
这?一次,李年的眉头是切实?拧了起来,他不解道:“不是早就定好?了海城大,怎么临时?改志愿?”
而傅丞却深陷自己的世界,也不顾李年说了些什么,不动声色地挥开他的手,抬腿就要离开。
他要回去填报志愿。
李年知道自己好?友的状态不对,表情僵在脸上,可他转眼想起什么,神色又是一松,他拉住急切要走的傅丞,追问道:“你总要告诉我一个理由吧?”
被迫打断的傅丞回头,俊美的五官彻底冷淡下来,温和?不复,他艰涩的嗓音也生硬:“李佑,因为李佑。”
手上一松,傅丞挣脱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下李年愣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傅丞已经给出?了他问题的答案。
江大,是李佑的高考志愿。
而傅丞现在要追着李佑报考江大。
曾经李佑追在傅丞身?后,拼了命想和?他考一所大学?,可现在,关系对调。
拼了命追在身?后的人换成了傅丞。
这?世界还?真是疯狂。
不过转念一想,烦闷的心情又缓缓平复了,李年表情消失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远处的大门。
楚之昂被家里强制送出?国,他只有傅丞这?一个好?兄弟了。
曾经亲密无间的发小,长大了也不应该轻易分开,不是吗?
回到房间后, 李佑才拧开一直被他拿在手中的果汁,抵在唇边,抿了一小口?。
果汁一直放在冰箱里,是蓝莓复合果蔬汁, 入口?很凉的, 酸酸甜甜地,凉意从食道一直淌入胃中。
味道还不错, 是他喜欢的。
夏季忌食辛冷, 李佑只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回到卧室,他便自动屏蔽了外界发生的一切, 直到发了会?呆,才终于想起下楼前发生的事。
于是, 他又走?回床边拿手机。
屏幕亮起, 弹出的全是贺晁的消息。
李佑睁圆了双眼,是真的惊讶。
点进?熟悉的绿色气泡软件, 他没?有?置顶,顶端的聊天框就是与他聊天频繁的贺晁。
此?时,那?个默认头像后跟了十几个小红点。
满屏都被问号刷屏了,李佑默默看着,手指一滑, 便开始向上翻,想找找最开始贺晁发了什?么。
聊天记录翻到头,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回复。
绿色气泡里只有?简短的一句:你也报了江大?
当时发完这句话他就丢下手机下了楼, 却没?看到贺晁紧跟着秒回的消息。
hc:怎么
hc:很意外
hc:我说到做到
一分钟、两分钟……
难得坦诚的大少爷因为没?得到回应,而变得有?些急躁起来, 五分钟后,还没?等到某人的回应。
大量的问号开始刷屏, 一条接一条,荒诞又幼稚地铺满了屏幕了,单方面的轰炸,尽管对面依旧毫无反应,可消息不断。
直到两分钟前才停歇这种过分幼稚的小孩子把?戏。
李佑看着看着便笑了出来,他在想象贺晁的表情,以及臭着一张脸打字的状态。
想到他吃瘪,李佑没?忍住弯了眼角,甚至没?多作考虑,他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这一次,贺晁没?跟他玩已读不回的把?戏,滴声后一秒便被接起,还没?开口?,对面就是一句毫不客气地:“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