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制约—— by蒸汽桃
蒸汽桃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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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晚宜扭头笑着跟女儿说:“叫人啊,你不盼了好几天了?天天哥哥,现在是燕老师了。”
桑愉礼貌地点头,“燕老师好。”
燕知有点不好意思了,关心她们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我听桑姐说,你成绩很好,准备报考康大,是吗?”
小姑娘点头,“嗯,因为离家比较近,而且我也对做研究也挺感兴趣。”
桑晚宜在旁边撇撇嘴,“按着我的想法,原本想让她学个计算机金融什么的,她还不乐意。但我觉得她可能受你影响,从小就偏爱数理,说以后要上你去过的学校。”
“妈……”桑愉不好意思了,“我们不是来了解学校的吗,说这些干嘛?”
燕知笑了笑,“校园环境挺好的,你们转过了吗?”
“她小时候就总来,最近也有事儿没事儿的来你们学校转悠,估计比她自己家还熟悉。”桑晚宜感慨,“有些小孩子,手机屏幕都设置成人家照片了,现在见着真人,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小姑娘的脸都红透了,“妈你再瞎说我走了呀,我不要看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桑晚宜不逗自己姑娘了,转向燕知,“就跟我邮件里说的那样,她想在入学之前到你们实验室体验一段科研生活。当然还是看你方不方便,带个小朋友应该也挺麻烦的。”
“没事儿,我们先上去。”燕知领着她们上了楼,跟桑愉说:“我实验室的学生都很好,等会儿你去跟他们接触一下,聊一聊,然后我们再看后面怎么安排。”
桑愉没想到燕知这么重视,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谢谢天天哥哥。”
“在学校里还是叫‘燕老师’。”桑晚宜轻声纠正她。
小姑娘委屈地瘪了一下嘴,“谢谢燕老师。”
“没事儿。”燕知笑了笑,带头进了实验室,先找了薛镜安,“镜安,这是桑愉,今年的高考生,暑假想来我们实验室实习。你先跟她讲一下你在做的东西,然后安排她按照年级跟实验室的其他人也聊聊。”
薛镜安是实验室的大师姐,接触新学生这些事儿见多了。
她把一群探头探脑的师弟按到后面,回答燕知:“没问题,您放心。”
实验室这边安排好,燕知征求桑晚宜的意见,“桑姐,那我们去我办公室等桑愉?”
“好啊。”桑晚宜笑着跟在他半步外,“给我展示下燕大教授头脑风暴的‘圣地’。”
进了办公室,燕知给她倒了一杯茶,“您介意我关下门吗?”
“当然不,”桑晚宜笑笑,“看来燕教授跟我有话说。”
“确实是,其实您不联系我,我也想找机会跟您见一面。”燕知很坦诚,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关于牧长觉的吧。”桑晚宜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像是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燕知轻轻“嗯”了一声,“我离开了国内……一段时间,回来之后感觉很多事情都变了。我原先以为他跟您的合作非常默契愉快,也签了很长的约。但好像我走没多久,他就跟您解约了。”
桑晚宜的眼睛依旧淡淡地笑着,“如果你不介意,那我还是跟着牧长觉叫你一声‘天天’,可以吗?”
燕知有些不明所以,点点头。
“所以你看,我会认识你,其实是因为牧长觉的缘故。”桑晚宜说:“按照我所习惯的行事风格,跟我有一级工作关系的人是牧长觉,第二级才是你。所以在当时,甚至可以说现在,我思考问题的角度可能还是很片面,只能从比牧长觉更狭隘的视角去看与你们相关的事情。”
燕知也认可。
“当时你离开,我并不是‘知道’的,而是‘感受’到的。因为牧长觉从来、从来没跟我们任何一个工作人员说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变了。”
桑晚宜稍微向前坐了一点,“天天,我能不能冒昧地问问你,当时你是不是有很不得已的事情,让你不得不离开?”
坦诚是从燕知开始的,但是他没想到桑晚宜的问题如此直白。
他稍微清了一下嗓子,可声音还是沙哑,“是。”
“好,那这样我就觉得容易理解很多。”桑晚宜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小心,“我特别想追问,特别想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让整个事情一夜之间就天翻地覆了。但你说‘是’也就够了,至少对我来说够了。我毕竟是你们当中的外人,对这中间的事情无权过问。”
虽然做过心理准备,但燕知还是忍不住地轻声重复,“什么天翻地覆?”
“这个事儿在我心里也卡了特别多年。”桑晚宜抿了抿嘴唇,“所以我知道今天一见面,咱俩都会有很多事情想问对方。你给我答案,我也可以给你答案。”
燕知安静地等着。
“首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和牧长觉现在,重新在一起了吗?”桑晚宜看着他。
燕知垂下眼睛,“我身体还是不太好,他在陪着我治疗。”
桑晚宜点点头,“那你觉得他现在状态怎么样?”
“我觉得他……”燕知把说了一半的话收回去,“我在国外的时候跟他直接联系少,感觉他工作一切都还顺利,但是回国之后听说他前几年好像有段时间在休息。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你具体指哪一类事?”桑晚宜双手环到胸前,靠到了沙发上。
她那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和多年前的雷厉风行和不留情面几乎完全重合了。
燕知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谎:“我的朋友在市医疗系统工作,他帮我查到了牧长觉的神经外科就诊记录。”
他既没什么朋友,也不知道牧长觉到底有没有去看过病。
桑晚宜犀利地看了他一眼,“那为什么不让‘你的朋友’继续查呢?看牧长觉到底发过哪些疯。”
她的后三个字说得近乎咬牙切齿。
燕知的手心出了汗,还是顺着桑晚宜的脾气,“我可以自己查。但是我想最了解这件事的人,除了牧长觉自己,恐怕就是您了。”
“而且牧长觉自己不敢告诉你,对吗?”桑晚宜接了他的话,“原来他知道害怕啊?当初他带着松了的威亚往下跳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啊?他在医院里半个多月不吃饭怎么不知道怕,大庭广众之下爬了一整条走廊血去追问他爸你在哪儿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啊?”
燕知看着她,半天才能发出声音,“什么时候?”
但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不愿意看的那个关于父亲的电影结局。
和牧长觉藏在头发里的疤。
和被他一直靠着也不知道疼的总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那电影拍完,他在医院里躺了一年多,跟我说往后不拍电影了,有重要的事要做。”桑晚宜怎么想怎么恨,“我怎么跟他好说歹说都说不通。我说你伤好了再回来,多长时间公司都可以等。他不听。”
“我跟他父母见过几面。”桑晚宜的脸上显出几分疲惫,“任何人都无法让他听进去任何一句话。”
“并不是因为他不配合。就是因为他太配合了。他看上去一切都极为正常,让人防不胜防。”
“他还做过什么吗?”燕知缓慢地眨了眨眼,声音也有一点迟钝。
“他把所有事都做得很体面很完美。比如他一个大子儿不拿他爸妈的把自己择出他家户口本,再比如他执意跟我解约了,赔了我一大笔钱。”桑晚宜扶了一下额角,“对,那笔钱我没动过,你让他有空拿回去。我没办法理解他。”
“抱歉,这个事主要是我的责任。”燕知感觉嘴唇很干,忍不住地舔,“我不是故意……”
“不不我不是让你道歉,宝贝。”桑晚宜稍一冷静就有些后悔,“我只是这些事儿一直捂在心里,只是你现在问起来,我才有个人说。”
“而且你既然问到牧长觉,你们两个现在又有联系,我认为你有权知情。关于牧长觉的本性,我跟他父亲有类似的看法:从年少起就得体周全,远比同龄人早慧。”
“但是如果没人牵制他,”她看看燕知,非常笃定,“他就是近乎危险的复杂和永不安歇的固执。”
“谢谢您,我知道。”燕知的嘴唇被他舔破了,溢出一点腥甜。
他又忍不住地咬破了的那一处,带起细微的刺痛。
桑晚宜还想说什么,有人从外面敲了办公室的门。
燕知定了定神,稍微抬起一点声音,“进。”
薛镜安推开门,探头进来,“燕老师,小愉跟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您方便来实验室吗?”
燕知的嗓子和嘴唇一样干,但还是吸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好,谢谢。”
然后他看向桑晚宜,“那我们现在过去一趟?”
到了实验室,燕知看桑愉跟实验室的人已经有说有笑了。
尤其是看见薛镜安进来,她立刻贴到她身边,手把她挽着,“学姐。”
燕知听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大概明白了,“那小桑就先跟着镜安学习,然后你如果看到其他人做到什么有趣的实验,也可以跟着学,好吗?”
桑愉用力点点头,“好!”
桑晚宜看自己姑娘满意了,有些担心自己刚才话说得过了,笑里带了些歉意,“燕教授,费心。”
“应该的,您当年也很照顾我。”燕知冲她笑笑,陪着她向实验室外走。
“到底还是都过去了。”桑晚宜还在说些让他宽心的话,燕知就边走边听。
他本来只是觉得稍微有一点头晕,下意识地向身边找支撑。
实验台上放着刚洗干净的锥形瓶和玻璃量筒,被他手一扫就全碰到了地上。
桑晚宜离他最近,条件反射地去扶他,“燕知!”
但燕知没能扶住她的手,在一片惊叫中无声无息地跪倒在满地的玻璃碎片里。
牧长觉匆匆忙忙跑进急诊室的时候,燕知醒着。
他靠着铺了一次性无纺布垫的治疗床,在等护士挑他手心里扎进去的玻璃片。
血还没完全止住,护士为了清理视野用生理盐水做了几次冲洗,在金属清洁盘里积起一层粉红色。
燕知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看见牧长觉的第一个瞬间也只是眨了眨眼,没说话。
牧长觉怕吓到护士似的,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您好,他这个伤严重吗?”
“运气比较好,没割到哪儿。都是小口子,不用缝针,但这也得受几天罪。”护士把玻璃片挑干净,仔细扒开燕知的伤口检查残片。
护士抬头看了一眼牧长觉,“你是家属?”
牧长觉刚要开口,燕知先说了,“他不是。”
牧长觉罕见地愣了两秒,在床边蹲下了,声音轻轻的,“不闹气,我们先听人家说。”
燕知把眼睛转开了,低低地抽了一下鼻子,“你就不是。”
“好好,我不是,你躺好不动。”牧长觉一边小心捋燕知的头发,一边跟护士道歉:“不好意思,那我不是家属。有什么注意事项,您跟他说,我就只听听。”
“现在天气热,注意不能沾水,隔天要换药。”护士把燕知的手仔细包好,从他身边起来,“疼或者低烧就吃点布洛芬,另外你贫血和低血糖还挺严重的,尽量增加摄入和休息。”
护士一让开,牧长觉看见燕知裤子上也有血,站着半天没能动。
护士正收拾器械,被他拉住吓了一跳,“诶你……?”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牧长觉立刻把手放开,“他腿上也有伤吗?怎么裤子上也有血?”
“他膝盖上也都有一些伤口,”护士看了看他的表情,又加了几句,“碎片小,都不太深,养几天就好了,可能主要就是这两天不舒服,少走动。”
说完她就出去了。
牧长觉握着燕知的脚腕想看一下他膝盖上的伤,被他躲了一下。
“生我气了?”牧长觉没接着动他,声音和语气都放得很低,“没照顾好我家小朋友,又碰着了。”
当着桑晚宜,当着学生,当着护士,燕知都能心平气和,宽慰每一个人说自己没事儿,让他们先去忙。
但是当着牧长觉,他什么也压不住。
“你让我相信你,我就努力说,不想说的也说,想起来难受的也说。”燕知声音没力气,但很坚定,“然后你说你也相信我,但是我问你,你就说你没有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呢?你就是这么相信我的吗?”
他想要跟牧长觉据理力争,不想露出一点软弱,极力把委屈含着,不敢眨眼。
“我跟桑姐通过电话了,也知道你们聊什么了。”牧长觉跟他低声解释:“我那个时候太年轻了,做事想得不周到……”
“你怎么不周到?”燕知反问他:“牧如泓和桑姐不都觉得你周到吗?你太周到了。”
“宝贝,你别动气。”牧长觉在他身边坐下,避开他的伤口,“牧如泓的话你不用听任何一个字。而且当时因为我没把事情处理好,让桑姐跟你说的时候也带着对我的怒气,所以她可能说得很严重……”
“我本来不用听他们任何一个人说,”燕知仰着头看他,“可是我问你的时候,你肯说吗?”
“我怕你难受,”牧长觉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燕知裹上,“我不想让你着急。”
“你是觉得我有病,所以什么事都不能跟你分担吗?”燕知问他:“那以后你遇到什么事情,也要因为怕我难受全瞒着我吗?”
“我这个错绝对不犯第二次了,但你不能说我家孩子有病,行吗?”牧长觉伸手要把他横抱起来,“我们不生气了,先回家。”
燕知麻药有点过了,两个手被包着不太敢动,一边吸气一边把牧长觉挡开,“你别动我我自己能走。”
这次牧长觉没让他,稍有点皱眉,“疼成这样你要自己走,你怎么这么爱欺负我。”
“我欺负你什么了?”燕知难以置信地看他,“你疼不让我知道,也就不用知道我疼不疼。”
然后他又冷淡地加上,“不对,我都忘了,你不知道疼。”
“我怎么不知道疼,燕天天?”牧长觉温和地看着他,“我只是剌在这条胳膊上不疼,但你再这么吓唬我一回,我真的就要疼哭了。”

第55章
“别生气了。”牧长觉小心护着燕知的手,“你先带着我回家行吗?我一路上跑过来真的要吓死了,如果我在这儿哭出来,又要被人拍了。”
“你不是很有本事吗?让人撤了不就行了?”燕知又累又饿,只是用手肘撑着治疗台的边缘坐起来,就是一阵头晕。
“回家吃个饭再处置我,好不好?”牧长觉扶住他的后背,弯腰把他抄抱起来。
燕知不舒服,膝盖的角度一变就没忍住“嘶”了一声。
“我慢点儿,”牧长觉放轻了动作,“天天搂着我。”
燕知没动作。
“搂着我吧,小陈的车还在外面等着呢。”牧长觉贴着他耳边,“求你了,宝贝。”
燕知脸上发热,把一只手腕在他肩膀上搭了一下。
牧长觉见好就收,小心翼翼地把燕知的衣服拢好,“我慢慢的,不舒服就说话。”
燕知根本不吭声。
上了车,陈杰一看燕知包得严严实实的,抻着脖子往后看了一会儿,极为熟练地从包里给牧长觉摸糖水,“给燕老师喝。”
牧长觉低头看燕知有点迷迷糊糊的,只是把水接过来放在一边,“等会儿吧。”
燕知的麻药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半睡半醒间低声说了一句“手疼”。
牧长觉摸了摸他额头,已经有点低烧了,一边轻拍着给燕知顺背,一边按照医嘱给他喂了半粒布洛芬。
吃了药燕知也还是难受,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就醒了,脾气不太顺,“你怎么又把我带到你这儿来了?我还是回学校,不然明天还是得坐车过去。”
“你公寓好长时间没人住了,连吃的东西都没有。”牧长觉几乎是低声下气地跟他商量,“我家里都做好饭了,我们吃口饭我就跟着你走。”
“谁让你跟着我走了?”燕知还是生气,眼角都红着,“你回你家,我回学校公寓。”
牧长觉忍不住地轻轻捋他的头发,声音都不敢抬,“那天天到我家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学校公寓。不生气了宝贝,刚才护士说什么了?让我们静养,不让动气,是不是?”
燕知的头晕一阵一阵的,半天说不出来话。
“我抱着回家,我们靠着沙发舒舒服服地说,”牧长觉跟陈杰使了个眼色,把燕知从车上抱了出来。
陈杰赶紧跟着,帮他们把别墅院子的门推开。
进了家门,牧长觉把燕知小心放到沙发上。
等陈杰出去了,牧长觉才托着燕知的腰,慢慢帮他褪裤子。
“你干嘛?”燕知烧得昏昏沉沉的,“你不是要吃饭吗?吃完了我就回去。”
“这裤子不蹭伤口吗?”牧长觉轻声说:“等吃完了我给你穿回来,行不行?”
“不用,你快吃,吃完我回去。”燕知清了清嗓子,也没给声音添上多少力气,“你要是不吃,我现在就走。”
牧长觉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托着他的腰慢慢揉。
燕知身上酸疼,让他揉着稍微放松了一点。
但他火气没过去,正打算继续说,就感觉锁骨上微微一凉。
他愣了一秒,向上抬头,立刻就想拄着沙发坐起来。
“不能压手,手放松。”牧长觉反应很快,立刻托住了他的手腕,极轻地架在自己小臂上。
燕知有点不敢相信,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你怎么真哭了?”
“没事儿。”牧长觉摇头,“这么揉着稍微舒服一点儿吗?”
燕知顾不上身上疼了,用露在纱布外面的手指摸牧长觉的脸颊,“你别哭了,怎么了?”
“你别动了,你越动我越疼。”牧长觉的语气微弱地强硬了一点,“我问你这么揉着好点儿吗?”
“你哪儿疼?”燕知看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伤口疼?”
“我心疼,我说多少次你能相信?我看见你头发心疼,看见你受伤心疼,看见你不舒服心疼,看见你跟人起冲突心疼,看见你怀疑我不相信你不够爱你,觉得自己没人可依靠,最心疼。”牧长觉声音平静得几乎像是旁白在陈述,眼泪却不停掉。
“你别哭了,我……”燕知很少见牧长觉有任何和脆弱相关的情绪,有些不知所措。
“我在问你,燕天天,”牧长觉又问了他一遍,“腰好点儿没有?身上还难受吗?”
“就是低烧那种感觉,有点没劲儿,但不算特别难受。”燕知老实回答了,要用手给他擦眼泪。
“能不能不动?让你别碰水。”牧长觉又把他的手捉住,“我有时候真希望我有八个手,或许就能把你照顾得好一点。”
燕知安安静静地让他揉了一会儿,小声说:“腰没事儿了,你不是说吃饭吗?我肚子饿。”
“想在哪儿吃?”牧长觉这次脱他裤子的时候燕知就很老实,还知道配合他抬了一下腿。
“我还是头晕,不想动。”燕知如实跟他说了。
牧长觉先给他喂了点温水,又去餐厅把饭菜一样一样端过来,“想吃哪一个?”
燕知手包着,拿筷子不太方便,自己拿了一个勺子挖米饭,“想吃菠菜和排骨。”
他挺懂事地加上,“医生说我贫血,我多吃菠菜就好了,你别哭了。”
“如果掉眼泪能让你舒服点儿,那这眼泪比人鱼的不值钱?”牧长觉给他的小碗里夹了菠菜和小排,“我愿意从早哭到晚,一周哭七天。”
牧长觉这么说,燕知心里的压力就轻了很多。
他没食欲,说愿意吃也有很大识时务的成分。
燕知吃东西费力气,牧长觉能看出来,哄着他吃了两口,给他测了体温就抱上楼休息了。
到睡着,燕知也没再提过走的事。
燕知手受了伤,又反反复复地有点低烧,跟林医生的线下约诊就稍微推迟了几天,准备等状态好一些再跟林医生线上视频先聊一下现在的情况。
住在牧长觉家里毕竟舒服,虽然燕知很难不为了牧长觉瞒了自己那些事立刻消气,但他自己之前也说不上多坦诚,所以顶多只是跟牧长觉的话少点。
除了有气,也确实因为他身体状态不好,说话累。
他在床上躺着休息,牧长觉就端着草莓到他身后躺下。
燕知的眼睛跟着草莓走,嘴上挺矜持,“别把水弄床上了。”
牧长觉给燕知递了一根头上雕着小燕子的可爱水果叉,“我一颗一颗擦干净的,没有水。”
燕知没话说了,这种时候再不吃就显得不太合适了。
他用水果叉扎起一个草莓,才发现所有的草莓都是切好带尖的前一半。
“后面呢?”燕知知道现在草莓贵,真担心牧长觉已经把另一半的钱扔了。
“我吃了。”牧长觉从后面搂着他,用手心暖着他的小腹,“你吃慢点,不用跟我说话,我忙呢。”
燕知这种时候反复上钩,被逗得问他,“你忙什么呢?”
“忙着给我孩子揉肚子,不然等会难受了又欺负得我掉眼泪。”牧长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把自己那天掉的眼泪反复拉出来“鞭尸”。
燕知小口小口吃着草莓,拒绝再次上钩,拿出手机来看文献。
“休息的时候还得学啊?这么爱学啊?”牧长觉单手撑着头,看他屏幕上的字,“我读书少,燕教授能不能看点我也能看得懂的?”
燕知没接他的茬,但还是切出来微博准备刷刷牧长觉新戏的宣传。
结果热搜确实是牧长觉,也确实有新戏。
但出现最高频率的词,居然是燕知。
“我说什么了!就是燕知!康大那个教授!”
“牧哥这算是公开了吗?懵。”
“这是出柜?没点爱豆德的吗?”
“哈哈哈哈哈谁是爱豆?牧长觉是演员不用爱豆德。”
“哇我就说是男的吧!女生这个个头肯定是苏坡麻豆了!”
“燕知好漂亮啊……所有这些正脸都秒杀了地球男虽然我有钻粉牌牌但对不起了牧哥!”
“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我愿称之为:燕典娜!”
“呃……但是两个人的经济差异,呃,真的合适吗?”
“友情提示:燕知有药物开发专利,是牧长觉可以做家庭主夫的水平(微笑)”
“真神奇,这次在牧长觉的热搜里发‘燕知’居然不被夹,之前很多人猜是燕知了吧,但都夹没了。”
燕知点开微博内容里面的图片,都是他和牧长觉一起。
他走在康大的校园里,牧长觉替他提着书包。
他在医院,被牧长觉扶着腰等体检报告。
他在酒店,被牧长觉披上一件过大的长外套。
他在台上给报告,牧长觉在观众席认真听。
好像这些场景都是上过热搜的,很多人在讨论跟牧长觉在一起的人究竟是谁。
但那些照片都是他被牧长觉挡住脸或者带着兜帽的角度,只能看出他身型瘦高,认不出人。
这次这一批却张张露脸。
尤其是牧长觉的表情,几乎每一张都是毫不掩饰的极度专注,好像身边人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话,他都不能错过。
燕知看着这些照片,眼眶有点热,“你发出来给我看的?”
“给你看,”牧长觉亲了一下他的耳朵,“也给别人羡慕一下,让他们知道我有多好的天天。”
“这样谁都会知道的。”
牧长觉是公众人物,燕知不可能不在意。
“你之前不是让我跟你坦白,那我现在坦白。”牧长觉在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我没安全感,我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
燕知的声音有点哽咽,“那你现在有安全感了?”
牧长觉摇摇头,“还是不行。”
燕知知道牧长觉做事不可能这么单纯,等着他说。
“他们都说了我可以给你当家庭主夫,”牧长觉把他温存地缚进自己怀里,“给我个名分吧,好不好?”

“你还要什么名分?”燕知低声问。
“天天这话说的,什么叫我还要什么名分,我怎么能不要名分?”牧长觉护着他的肚子,来回揉了两下,“宝贝你信用好低的,之前好多次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一点不对我负责任。我再不要名分,半夜都得惊醒几回。”
“我不跟你说了,你都没正经话。”燕知要从他怀里脱出来。
“你看你,”牧长觉不松手,反而把他缠得更紧了,“我不跟你说,你说我不相信你瞒着你。现在我跟你说,你又觉得我没正经话。那我怎么办,下次吓醒的时候挂你身上哭一会儿?”
燕知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你晚上真的醒几次吗?”
“醒。”牧长觉煞有其事地点头,“你听过刚生了小宝宝的妈妈每天晚上都得起来看看小宝宝吗?我就跟那种状态差不多,看看我天天饿没饿哭没哭,被子有没有盖好……”
“牧长觉你住口。”燕知本来都真有点担心了,但是又给他两句话说得脸热得不行,“你别说了,你到底怎么样才行?”
“我如果没人牵制,就是近乎危险的复杂和永不安歇的固执。”他重复桑晚宜的话,一字不差中多了淡淡的得意,“你得牵制我。”
“我怎么牵制你?”燕知声音又低下去。
牧长觉往燕知的锁骨上凑,“我记得我刚找着你那天晚上……”
“牧长觉!”燕知拿着那个小水果叉把他叉开,“你怎么就不能不提……”
“我怎么能不提?你把我当别的……东西睡了一晚上,让我管你叫完‘老师’叫‘爸爸’,我还不能提?”牧长觉根本不怕他那个小叉子,“我就要提,你那天晚上还跟我商量了一个别的事儿,你想想还记不记得。”
燕知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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