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没有蝙蝠家、超人和阿卡姆的地方等待二十年,那种事情什么的,不要啊!
虽然不确定该怎么回到二十年后,但事情还是要一件件办。
在城里翻找了一夜康斯坦丁无果以后,西奥多决定先去探望一下医院里的提摩西。
梅纳庄园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整座宅邸都乱成一团。从管家到女仆全部被请到警察局做客,于是无人注意到,始作俑者侏隼鸟去而复返,他回到从前居住的小房间里,翻出了一套过去的衣服。
换好这个年代的正常装束,又用侏隼鸟腰带里的小装置给面部做了点伪装,西奥多就像是鱼游入大海那样走上街头,隐没在人群当中。
昨晚提摩西被送走时,西奥多一直在上空用超级视线追踪,不用和前台打听,他就知道提摩西现在养病的房间号。
从呼吸声判断,提摩西已经醒来,但此时除了提摩西自己之外,屋子里似乎还同时坐着四五个成年男女。
西奥多透视墙壁,发现这群人都穿着警服。
看来,斯坦利的死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警察也急着想找当事人问个究竟。
侏隼鸟本打算直接离开,等警察走了以后再来。谁知道,病房里提摩西只用一句话,就成功挽留住了西奥多迈开的脚步。
提摩西有些焦急地问:“除了我之外,梅纳庄园里应该还有一个叫西奥多的男孩,你们找到他了没有?”
几个警察对视了几眼,最终握着纸笔的那个摇了摇头。
“我们从昨天出警开始,就没见过什么西奥多。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朋友。”提摩西坚定地说,“我们是从同一个孤儿院出来的朋友。”
这下子,几个警察之间的眼神交换得更频繁了。
“你们来自同一个孤儿院?”
其中年纪最大、看起来最为干练老辣的警官把提摩西的形容重复了一遍:“能详细说说这里面的情况吗?”
墙壁的另一侧,西奥多轻轻地挑了挑眉。
别说警察,就连他也很想知道。
他和提摩西来自同一家孤儿院,关于这件事,提摩西曾经和他浅浅提过一次。至于更多的内情,提摩西没有说,西奥多也没问过。
他们那时候正全力以赴,谋划着斯坦利的死。
病房里,提摩西开始了他的讲述。
大概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缘故,提摩西说起话来,不像从前和西奥多讲话时那么逻辑分明,颇有几分想到哪里就聊到哪里的跳跃性。他不止讲述孤儿院的事,还时常会夹杂几句和斯坦利有关的事,偶尔也指控管家弗雷德作为帮凶。
而且每当说了长句子以后,男孩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斯坦利放的那缸冰水,还是冻伤了提摩西的肺。
慢慢地,躲在墙壁另一端的侏隼鸟,拼凑了出故事的完整真相。
实际上,不止他和提摩西,斯坦利陆续收养的四个男孩,全部来自于同一家孤儿院。
听到这里,有一位年轻的警官惊呼出声。
“我记得那家孤儿院,因为待遇良好上过杂志!媒体标榜他们是公益项目中的良心,呃。”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年轻人讪讪收声。
提摩西则不冷不热地点了下头:“确实,那些资金全部来自于斯坦利的赞助。”
至于用来为满院孤儿们换来衣食住行的代价——
病房里或坐或立的警察全体沉默。
那代价的四分之一,正活生生地坐在他们面前,用蓝眼睛幽幽地看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有警察发问:“是谁和斯坦利做这笔交易的,你知道吗?”
“……神父。”提摩西低声说。
他的声音太低,以至于警察一开始竟然无人听清:“什么?大声点,孩子。”
“孤儿院的神父。”提摩西又重复了一遍,“他热心、好脾气、恪守戒律,除了教袍之外每一季度只有两三件换洗的衣服。当他把迪奇和杰森领出去的时候,没人能想到他是要做什么,我从前一直以为神父是个好人……很久很久,都这么觉得。”
听到这里,西奥多觉得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
侏隼鸟离开背后倚靠的墙壁,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走去。
当天夜晚,侏隼鸟造访了提摩西的病房。
月光之下,身披琥珀红调披风的小鸟轻盈地停留在少年人的窗台前,犹如戏台上佩戴假面的骑士,优雅地轻轻敲了三下窗。
在提摩西从梦中惊醒,差点就要按下呼叫铃的时候,西奥多轻巧地摘下脸上的多米诺面具。
于是,提摩西的手掌滑稽地悬在距离呼叫铃不足半厘米的地方。
“西奥多?”
短暂的怔愣以后,提摩西露出了近乎狂喜的表情。
他尽量用气声发音,光着脚朝窗台的方向扑去:“西奥多,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发现你?你到底——”
剩下的半截话卡在提摩西的嗓子里戛然而止,提摩西倒抽一口冷气,惊呆般看着西奥多悬浮在三楼高度的双脚。等男孩再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已经睁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天啊。”提摩西上上下下打量着西奥多戏服般的装扮,这一瞬间,他脑内划过无数修女曾经讲过的睡前故事,“你为什么在飞?你为什么看起来长大了这么多?你是被妖精们抓到它们的国度,被它们喂下了精灵的翅膀吗,西奥多?”
西奥多终于被逗笑,他轻盈地越过窗台,翻入病房,站在提摩西面前。
“差不多吧。我被骑士带走,佩上绶带,又被交手剑术。红色胸脯的小鸟替他衔起披风,名为戈登的老者替他打起提灯照亮前路。”
“这听起来和被妖精带走差不多。”提摩西诚恳地说。
在短暂的惊喜过后,提摩西很快意识到了这里面的问题。
他趴到窗台上,看看西奥多飞上来的告诉,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之意。
“这次的事,是你做的吗,西奥多?”
侏隼鸟明知故问:“你觉得呢?”
提摩西的语气斩钉截铁:“我觉得就是你。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能想到把他扔进蝙蝠堆里?”
西奥多毫不遮掩地微笑起来,他也并不觉得这事需要隐瞒:“是我,提摩西。而且我还有其他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
“白天的时候,你和警察之间的对话,我听见了。”
提摩西一下子变得有点紧张:“我不该和他们提起你?我给你带来麻烦了,对不对?”
“别怕,我不在意那个。”西奥多随意挥了挥手,“我只想说,我知道你先控诉了弗雷德,又举报了神父。弗雷德对斯坦利的黑dao生意参与了很多,我白天去图书馆查过,按照本州法律,他犯下的罪过足够判他死刑。”
哪怕量刑不够死刑的量,西奥多也会贴心地收集好全套证据,再把证据贴在街头巷尾,并且额外摆放一份在警察局长的办公桌上。
别问这套是从哪里学来的,问就是蝙蝠优选。
对于弗雷德这个帮凶,西奥多的仇恨不如对着斯坦利那么深刻。只要确保弗雷德必死无疑,侏隼鸟不是非要自己动手。
所以,他今天晚上来找提摩西,不是为了讨论这个。
听见西奥多毫不避讳地提起斯坦利的名字,提摩西仍然条件反射地下意识地发抖,又竭力保持平静,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
直到他听见西奥多的下一句话。
“——但有一个人的下场,我认为还不够。”
西奥多逼近提摩西,让自己的杀意映照在对方眼中,同时也将男孩湛蓝眼眸中的神色一览无余。
“神父。那座孤儿院里的神父,你想他死吗,提摩西?”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西奥多嘴角甚至带着隐约的笑意,一双矢车菊蓝的眼睛如同切割好的宝石,每一条棱面都折射出锋利的光芒,带着一种完全无所顾忌的摄魂夺魄。
侏隼鸟也确实近乎无所顾忌。
这里不是他的时代,自媒体手机摄像还没有蔓延开来,超级英雄们也没有此起彼伏地出现。如果他想在这个时代作案,简直轻松得手到擒来,哪怕西奥多成为一名连环杀手,出自于他的作品,也只会变成开膛手杰克那样的无头悬案。
西奥多薄薄的嘴唇轻微张开。小伙伴的声音温柔,吐出蜜糖般的诱惑,落在提摩西耳中听起来宛如塞壬之歌。
“你想他死吗,提摩西?”
“如果你想,我就取走他的性命,为了我们所有人。”
张开你的翅膀,带着双份的勇气去飞翔吧。
提摩西震惊地看着西奥多, 似乎难以想象昨日还和他一样命悬一线的伙伴,转眼就变成了一个面不改色的杀人狂。
提摩西瞪大眼睛,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 这才重新找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别——西奥多!”
西奥多静静地看着提摩西,他手里还捻着多米诺面具的一角,仿佛随时等着佩戴上它,然后变成让提摩西感到陌生的另一个人。
匆匆抓住了西奥多的衣角,提摩西脸色苍白, 但无比坚决地冲西奥多摇了摇头。
“不要做那种事,西奥多, 上帝曾经立下诫令, 杀人是重罪……”
西奥多轻笑起来, 眼中带着一种提摩西非常熟悉的、满不在乎的神气。但在那丝叛逆感之外, 面对仇敌的漠视和轻蔑却更令提摩西感到生疏和心惊。
侏隼鸟嘴角挑起,笑容中充满邪气, 目光里浮现出几分残忍的偏执:“神还说过,不得和娈童行可憎的邪行,神父把我们送往梅纳庄园的时候, 想必自己没把教义读全。”
哪怕是一个不熟悉西奥多的陌生人在这里, 都能从语气里听出他的坚决。
那股不打算再后退一步的气势, 就和西奥多当初决定去刺杀斯坦利时一样。
直面小丑鸟不加掩饰的恶意,哥谭罪犯将闻风丧胆,可提摩西看着他即将行上歧路的同伴,心中反倒升起一股冷静的勇气。
扯着西奥多衣角的力道渐渐加重,一直到西奥多开始直视提摩西的眼睛。提摩西不再恳求, 而是冷静地反问:“你白天听了我和警察的对话?”
侏隼鸟的目光闪动两下, 露出做错事后有点心虚讨好的微笑, 又变成提摩西熟悉的那个西奥多。
“抱歉,没有下次了好吗,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怪你,西奥多。我只想说,你似乎没把对话听全。”
“什么意思?”
“神父已经死了。”提摩西望向西奥多眼底深处,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说,“一个月前,他把你送到梅纳庄园的当天,曾经试图持□□杀斯坦利……他当然没能成功,据说尸体被拆解成数块喂给了蝙蝠。”
西奥多脸上的笑容像是烈日下的冰雪一样融化了,他静静地看了提摩西一会儿,眼神让人难以捉摸。又过了几分钟,西奥多忽然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警察抓住了管家弗雷德,弗雷德为了脱罪,先是交代了一些无足轻重的罪名。”
而神父对于斯坦利曾犯下的累累罪行而言,就恰好处于“无足轻重”的那档归类里。
西奥多面无表情:“那你觉得,我应该为此原谅神父?”
提摩西把话说得又急又快,语气里隐隐透露出他现在焦急而混乱的心情。
“我没说神父无罪,西奥多。我更不是让你原谅他——连我自己都没有原谅他。我只是觉得,你不能用杀人解决所有问题。”
澄澈的蓝色眼睛勇敢无畏地看向西奥多,提摩西对着他刚刚手上染血的同伴重复了一遍。
“西奥多,你不能用杀人解决所有问题。”
“……”
确认西奥多不会忽然推开窗户转身飞走后,提摩西转身倒了杯水,强硬地把水杯塞进伙伴的手里。
这动作像是某种复刻,宛如把西奥多将下了药的咖啡杯递给提摩西的场面重演了一遍,只是主人公正好相反。
“我从未阻止你杀斯坦利不是吗?在这件事上,我是你的同谋。可是神父——我是说,像他那样曾经为人帮凶,但又罪不至死的从犯,如果你一开始就杀了他,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他究竟会向斯坦利献出更多的孩子,还是忽然良心发现,用性命完成一场倒戈。”
西奥多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大腿,节奏又碎又乱,像是一曲烦躁的鼓点。
他扯开嘴角,嘲讽似的:“神父的倒戈一击可没起到什么用处,最终阻止斯坦利的,还是我把他活活撕碎的手。”
在泛着血腥气的描述里,提摩西平静点头:“确实如此。”
西奥多不得不承认,自己天性如此,就是吃软不吃硬,不论何时,顺毛摸永远是面对小鸟时最有效的战略。
胸口逆流而上的怒气被重新安抚下来,侏隼鸟来回踱了几步。
最终,冷静战胜了冲动,理智和感情达成了统一,涌动的杀意被重新镇压回冰山的深处。
情绪平定下来以后,西奥多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以这种方式死去,听起来确实比让他死在我手里更有意义。”
说完,西奥多朝窗口走了几步,又转头问道:“我昏迷里的十五年,是他一直筹钱给孤儿院吗?要我说,连续照顾一具没有意识的躯体十五年,而不是用忽视的态度让累赘因冷落而死,这可并不容易。”
提摩西无声地点头,他知道西奥多此刻联想到了什么。
果然,西奥多紧跟着摇头自嘲一笑:“既然这样,我也不敢说没花过他用迪奇和杰森换来的钱。”
“我要走了,提摩西。就当帮我个忙吧,别和他们提起你见过我。”
抛下这句话,西奥多头也不回地跳上窗口,却被身后的提摩西焦急的呼唤声叫住。
提摩西轻舔了下嘴唇,像是接下来要说的话让他很紧张、很忐忑似的。可他的眼神里却分明写着期待。
“西奥多,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简单的一个问题,却让西奥多怔忪当场。
他本来以为,斯坦利死亡后,无论是自己还是提摩西都不愿意提起那段过往。
所以互相装作不认识,是一种彼此之间都能心领神会的基本礼貌。
因为这个,他最开始被布鲁斯领养的时候,虽然在网上搜到了提摩西的账号,但在确认对方近况不错以后就果断地关闭了网页,甚至没有点上一个关注。
可提摩西用实际行动告诉西奥多,并不是这样。
侏隼鸟突然有些惊讶地意识到,他以为提摩西不愿意见到他的小小默契,其实投射出的是自己曾经的冷淡抗拒。
剥去自己那层一叶障目的防御高墙以后,提摩西其实期待着和他的重逢。
是西奥多画地为牢,困住自己太久了。
就像他刚才先入为主地把提摩西放到弱者的位置,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对方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再挟持着提摩西的思想,想让他认可自己杀掉神父的举动。
——是我忽略了提摩西本身的想法和意志。
侏隼鸟倒退一步,如梦初醒。
提摩西的神情中还带着一点不好意思,又因为西奥多一直没有回答,这份赧然渐渐演变成了慌乱。少年人脸上的每一颗雀斑都还青涩,可这一刻,西奥多却觉得提摩西的背后正浮现出多年以后那位BAU探员的影子。
侏隼鸟的肩膀放松下来,脸上扬起微笑,纯粹的笑意里带着几分豁然开朗的味道。
“我们还会见面的。”
倘若回到二十年后,西奥多一定主动给提摩西发一封邮件。
“上帝祝福你,提摩西,也祝福和你同名的所有人。”
对于提摩西来说,重逢之日或许还要等待许久。但是在晴天和碧海之间,蓝眼睛的男孩儿们终将再度相见。
侏隼鸟摸了摸自己的腰带,想给提摩西留点傍身的财物。
他的万能腰带格子里确实准备了一卷美金,但十年后印刷的货币,想想也不能在这个时代使用。
找遍全身上下,西奥多手里唯一的硬通货就是……
仅仅犹豫了片刻,西奥多就把那枚胖蝙蝠形状的蓝宝石胸针递了过去。看见醒目的蝙蝠形状,提摩西的手指微微一颤。
侏隼鸟没有忽略到这个细节。
“曾有人用这枚胸针,取代掉我过去关于蝙蝠的冷酷记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西奥多双手握住提摩西的手,轻轻帮他合上手指,将价值连城的蓝宝石胸针攥在掌心:“带着双份的勇气,张开翅膀吧。”
西奥多和提摩西,在二十年前相识,宛如两条互相交叉的直线。
而在短暂的交集过后,他们都将各自飞向明朗的未来。
交代完毕,西奥多终于安心。他轻盈地跳上窗台,侏隼鸟张开自己琥珀红调的披风,身影渐渐消失在月亮和大地之间。
提摩西盯着那枚蝙蝠胸针看了大半夜。
终于,在第一百零一次注视它时,已经麻木的恐惧神经不会再被蝙蝠的形状吓得一个激灵。
当第一千零一次注视它时,提摩西甚至从圆胖的小蝙蝠形状里,看出了一丝可爱的味道。
又过了几个小时,有人礼貌地叩响了房门。
一个高大、利落、富有风度的中年男人跨进病房,朝提摩西自我介绍。
“你好,孩子,我是BAU行动小组的成员,我姓戈登。有一些案件上的细节要向你询问,你愿意配合一下吗?”
听见这个姓氏,提摩西恍然睁大了眼睛。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从蓝宝石胸针的棱角上划过,西奥多关于骑士的描述一下子跳进他的脑海,就像是每个神异故事里出现的谶言。
“您姓戈登?”
“是的。”探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男孩,同时始终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
而提摩西露出一个坚定的微笑,双眼明亮得像是拂去了尘埃的宝石:“那么戈登先生,请为我点一盏灯吧。”
他在思考,自己究竟应该怎么离开。
第一个被排除的选项,就是真的在这个时空老实呆着, 等到一切开始。
二十年,那该是一段多漫长的光阴,几乎是西奥多全部人生总和的125倍。
西奥多很了解自己的脾气,也从不低估自己的不稳定性。正因如此,侏隼鸟敢用自己浑身的小鸟绒毛打赌, 大西奥多绝对不可能安安分分地在这个时空独自坚守,直到命定的时刻到来。
即便是大彻大悟的现在, 西奥多依然感觉手痒, 想找点不那么违法乱纪, 但也绝不遵纪守法的事干。
或许, 这就是阿卡姆在基因里传递给他的、无法摆脱的遗产。常人的血管里流淌着血液,英雄的血管里流淌着岩浆, 而西奥多,他的血管里流淌着不安分的跳跳糖。
所以说,假如真给西奥多二十年时间, 超级侏隼鸟怎么可能只是创创自己就算了?他肯定会创飞地球、创飞太阳系、创飞整个宇宙!
第二个被排除的方案, 是什么都不做, 等着蝙蝠侠来救自己。
蝙蝠侠会来吗?
西奥多相信他会。
可侏隼鸟不是高塔上梳着长发的无助的公主,比起把希望寄托给别人,他更擅长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第三个方案,是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超级侏隼鸟对西奥多说:他曾两次主动跨越时间的河流。
是“主动”,而不是“被送走”。
假如其中一次指的是超级侏隼鸟逆流而上, 把自己送回二十年前, 那另一次应该发生在什么时候?
西奥多虽然推理能力始终徘徊在零分线上下, 但面对一道只有A、B两个选项的多选题,他总不至于选错答案吧!
换而言之,这个时代一定隐藏着可以回去的路径。
所以西奥多决定去找这个年代的蝙蝠侠。
尽管这时候的蝙蝠侠还是布鲁斯,他既没正式出道,也没有披上他标志性的蝙蝠披风,可出于某种蝙蝠家的盲目迷信,西奥多相信,蝙蝠侠总是有办法。
拜托,那可是蝙蝠侠啊!
让西奥多决定去见年轻时养父的,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非常充分、非常实际。
——他没钱了。
把蝙蝠胸针赠给提摩西以后,西奥多两手空空,甚至买不起一枚价值五十五美分的贝果。
既然二十年后,侏隼鸟是布鲁斯的法定继承人之一,那他在二十年前找爹提前预支一点美金也没错吧。
直到赶到哥谭,西奥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的哥谭还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副模样。
阿卡姆病院虽然存在,但并非著名的一线反派打卡地。蝙蝠灯不会在夜晚照亮天空,也没有黑暗骑士的身影像蘑菇一样随时随地从阴影中生长出来,给罪犯们的后脑来上清脆的一击。
西奥多来的太早了。
现在的布鲁斯,不仅还未决定穿上蝙蝠侠的制服,甚至连他本人都不在美国境内!
这一发现,严重打击了西奥多关于“蝙蝠侠就是哥谭的固有领土、是哥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哥谭随时会刷新的NPC”这一刻板印象。
有一句话说得好: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爹,如果没有,那就要很多很多的钱。
既然这个时代找不到侏隼鸟的很多爹,西奥多就只好想办法捞点钱。
这就是为什么,夜半三更,侏隼鸟尴尬地被堵在韦恩庄园的书房里,像是小男孩抱着他的玩具熊一样,单手抱着布鲁斯的保险箱,距离阿尔弗雷德只有一张窗帘之隔。
西奥多:“……”
别问阿尔弗雷德是怎么发现他的,侏隼鸟自己都想不到哪里露了痕迹。
这一刻,面对着年轻了二十岁的阿尔弗雷德,西奥多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念头。
一、老管家是这二十年来慢慢秃掉的,他确实是个英国人。
二、原来阿尔弗雷德没在开玩笑,他巡逻抓贼的时候真的随身携带猎枪!
隔着一层薄薄的窗帘,西奥多从头到脚把自己裹成阿拉伯人,别说脸了,就连一片披风角角都不敢露,生怕被好记性的管家记住,影响到二十年以后的时间线。
“晚、晚上好。”西奥多调整变声器,在阿尔弗雷德看不见的窗帘布后拼命眨眼,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今晚的天气真不错啊,月亮又弯又亮。”
不管怎么样,面对英国人时,第一句话先聊天气总没错吧!
“晚上好,这位陌生的先生,请您先放下布鲁斯少爷的保险箱。”
侏隼鸟骤然松手,保险箱如同一颗小型榴弹一样咚地砸在地上,重达一百八十五公斤的私人订制保险箱把地板砸出了深深的坑洞。
看着眼前这个人形物种,阿尔弗雷德的神色有些微妙。
他很确定,就在半秒钟前,对方是单手托着箱子的。
面对这样一个未知的闯入者,大不列颠前军情五处的特工仍然稳稳地端着□□。
“您是一位不凡的盗贼,但管家的天职就是为主人保卫财富。另外,先生,您既然有能力闯入韦恩庄园的安保,就有本事从任何地方拿到您想要的东西。”
“请容我问一个问题,您为什么而来?”
或者说,在鱼龙混杂的哥谭,是谁把这样一位危险人物引向了韦恩庄园?
窗帘后,那个人影轻微地动了动,声音听起来竟好像有点忸怩。
“我来,呃,拿点美金。”
管家脸上的表情像是钢铁铸模一样纹丝不动:“您想要多少,先生?多少钱能买来您不再打韦恩庄园的生意?”
“我想要……唉,算了。”
要是没被发现,西奥多肯定至少抓两把钞票,把腰带格子填满,大不了回去以后连利息一起还给布鲁斯。
但既然被老管家叫破了影踪,侏隼鸟就难免升起一种半夜悄悄拧开糖罐时,正好被举着蜡烛的老祖父发现的心虚感。
西奥多不太好意思地说:“给我二十美元吧,我想去麦当劳买个巨无霸套餐吃。”
就当是提前支取一个月的零用钱!
“……”
阿尔弗雷德缓缓地眨了眨眼。
哪怕在他身经百战的前特工生涯里,这个要求的匪夷所思程度,也足以挤进top3。
不管怎么说,西奥多终于顺利地离开了韦恩庄园。
他没能如计划中那样带上两沓钞票,只揣走了二十美元,外加卷走了布鲁斯·韦恩的一张窗帘。
不过阿尔弗雷德的话提醒了西奥多:他想要钱,也不是非得从布鲁斯这里拿啊。
尽管那些熟悉的阿卡姆老面孔都还没出现,可一个时代的哥谭,有一个时代的黑dao倒霉蛋。
在从下水沟里捡到一张报纸头版后,西奥多很快就定好了今晚的作战计划。
于是第二天清早,阿尔弗雷德像往常那样,先是给自己做好了两个三明治,又端上一杯清咖,打开电视,一丝不苟地围上雪白的餐巾,再坐到餐桌前。
哥谭的早间新闻正在插播一条紧急消息。
“我们刚刚收到急报,昨夜,有神秘人物闯入罗马人的私宅,在蒙头暴打了罗马人一顿后,劫走了保险箱,并逼迫罗马人交出了保险箱密码……”
“罗马人宣布,他将出五百万美金悬赏此人的人头,如果能抓到活的,就再加三百万……”
阿尔弗雷德的咖啡喝到一半就被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他摸出遥控器,把电视关闭、再打开;再关闭、再打开……
当电视被打开第三次时,老管家从放出的证物袋照片里,认出了昨天韦恩家痛失的那张窗帘。
阿尔弗雷德:“……”
那口咖啡,终于还是以它不该承受的形式流淌了出来。
多年以后,老管家将会平静地讲述着他经历过的、不违反保密法的故事,顺便为他的小少爷端来一杯花生露。
“我已经这个年纪,已经不会再为任何事感到惊讶了什么,西奥多少爷。您或许不能想象,我曾经见过一张窗帘,在从韦恩家的窗口飞走后,蒙头痛打了一顿罗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