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倦的心脏处涌起一股陌生的感觉,不是疼痛,像是酸楚和愉悦交错,夹杂着夏天才有的热,那样的复杂且难以言明,虞倦找不到和它和平共处的方法。
他的心跳加速,但必须要克制,慢吞吞地说:“一个……一个月亮,只给我。”
周辉月说“好”。
他敲打着键盘,冷调的白光映在脸上。
具体过程虞倦都没看,他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每一次眨眼,似乎都是度秒如年。
有点后悔,很多后悔,没有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周辉月说“好了”。
虞倦重新刷新页面,才注册不久的账户有了些许改变。
关注加一,对方的ID是月亮。
自己的ID后面多了个月亮的像素图标。
他的呼吸一滞。
“获取方式:UID为11739544的用户专属”
白非独自待在宿舍里,神经质一般的刷新论坛页面。
表演完节目后,白非也去了观众席, 来到朋友身边,观看接下来的节目。
他抱着看笑话的心思,然后就看到了舞台上弹奏钢琴的虞倦,那个他当做筹码不要了的节目, 以及台下观众的反响。
那些人的视线聚集在虞倦身上,询问着虞倦的名字、专业, 还有他的眼睛是天生的还是美瞳。
这和他想的截然相反。
白非的满腔自信被迎头浇灭,他安慰自己一个几分钟的伴奏怎么能和自己的独奏比。然后把投票的帖子分享到好友群, 成员都是他认为关系好的、可以结交的人。那些人说会帮他投票, 帮他扩散到不同班级。
而现在投票的结果终于要揭晓了。
他的票数还不到虞倦的十分之一, 而对方是整场迎新会投票最多的人。
白非紧紧盯着论坛的帖子, 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徽章, 生出一种想要摔碎手机的冲动。
碎了就看不到了。
即使他从没想过参加舞台剧,没去排练,也不愿意当绿叶去衬托别人。但在白非心中, 这些本该都是他的。
都是虞倦的错。
他注册了新号, 用匿名发布了帖子, 质疑虞倦刷票,质疑徽章不公平, 攻击虞倦的弹奏水平。
底下的评论并不如他的心意。
不知过了多久,白非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稳住心神:“虞哥, 出了点意外。”
虞淮最近很烦,不仅因为那个进入公司, 和他差不多大的私生子,还有手头几个项目全都出现问题,他忙的焦头烂额,四处求人,想要收拾烂摊子,正指望白非这边有点好消息,找点乐子。
虞淮不太高兴地问:“什么意外?”
白非小心翼翼将整件事托盘而出,当然是在他的主观修饰后。
虞淮“啧”了一声,像是在骂白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白非提心吊胆地听着。
等待即是煎熬。
片刻后,虞淮开口,像是有无限的宽容:“怎么会?我会帮你,当然会帮你。但你自己也得出点力。”
迎新会那晚,虞倦偷偷摸摸弹了一次钢琴,收了一捧花,要了一个徽章,做了很多事,最后是掐着门禁进的宿舍。
可能是昨天忙了一天,第二天又放假,虞倦睡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理所当然地睡过了头,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趴在低矮的床栏上,整个人陷在一团软绵绵的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和左边眼睛,翠绿的瞳孔映着午后的阳光,有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漂亮。
陈闲一仰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想着难怪虞倦昨天才露了一次脸,今天自己的电话就被打爆了,要联系方式的人不计其数。
孙帆正准备出门吃饭,问:“卷儿,你要带什么吗?”
虞倦眯着眼想了一会儿,说了个窗口,又躺回去了,顺手打开手机,是周辉月发来的消息。
“复健有点累,想见你。”
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现在是十二点了。
虞倦一怔,他直起身,叫住开门的孙帆:“不用带了,我有事要出门一趟。”
然后动作利落地下了床,去卫生间刷牙洗脸,随手抓了件外套,赶在孙帆之前出了门。
孙帆奇了怪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高一林头也不抬,以一种看破红尘的语气说:“找学长去了吧。”
孙帆美滋滋地说:“也是,凡凡要是来了,我比卷儿跑得还快呢。”
一旁的陈闲:“……”
出了校门,虞倦打车去了医院。他之前打听过,那是一家私立医院,开的时间不算长,风评很好,服务周全。
车开得不算慢,虞倦看着倒计时的红灯,跳动的数字比自己的心跳好像还慢点。
下了车,走进医院,虞倦在前台报了周辉月的名字,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休息室。
直到推开门前,虞倦还以为自己要去周辉月复健的地方。
护士礼貌地回答:“周先生的复健快结束了,您在这里等几分钟,他应该就过来了。”
虞倦转过身,坚持说:“我想去那等他。”
护士迟疑地看了他一眼,重新打开门,为虞倦带路。
康复室在四层,等电梯用了三分钟,虞倦跟着护士一路往前走,拐了个弯,还没停下来,就见不远处的门推开来。
是坐着轮椅的周辉月。
虞倦加快脚步,小跑着走到周辉月身边。
周辉月回过头。
他和平常不太一样,头发微湿,额头还留有些许汗意。
复健很累吧。
虞倦解释:“我睡过头了,没看到消息。”
周辉月点了下头:“猜到了。昨天回去那么晚,现在还困吗?”
虞倦摇了下头。
周辉月笑了笑,嗓音微哑:“虞倦,低下头。”
虞倦不明所以,还是照他的话做了。
昨天忙了一天,他有洁癖,回去后再晚还是洗了头,嫌麻烦没吹,在枕头上滚了一夜,出门的时候又太着急,现在乱糟糟的,像是要爆炸。
周辉月的手指很热,陷在虞倦的头发里,一点一点帮他梳理,不疼,很舒服。
虞倦便很乖地任他摆弄了。
他垂着眼,视线落在周辉月的腿上,看到一些刚才没有注意到的事。
可能是为了方便观察病人的状况,复健时的周辉月穿的是短裤,除了车祸留下的伤疤,膝盖和腿上有很多淤青,有的淡到快消失了,有些则很新,是日复一日复健留下的痕迹。
虞倦的手很轻地碰了一下这个人的皮肤,手掌很虚地搭在他的膝盖上,像是将淤青包裹在掌心,但没问疼不疼。
生病是痛苦的,想要痊愈也必须经历折磨。
虞倦知道,但他不切实际地希望周辉月不要再痛了。
几分钟后,周辉月梳理好了虞倦的头发,两人几乎是同时松开了手。
周辉月看着墙上的宣传栏,虞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看了一眼。
与公立医院不同,这里主打的方便、快捷、舒适,并且一路走来,医院的里人的确很少。
宣传栏上详细讲述了定期身体检查的益处。
周辉月很仔细地看完了,提出看似合理的建议:“正好你来了,要不要做个检查?”
虞倦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要。我身体很好。”
周辉月抬起头,看着他:“不想再出现上次那种状况了。”
虞倦:“?”
他上次发烧到失去意识是因为跳湖救一个小屁孩,原因是细菌感染,从头到尾都是意外。这样的意外事先不可能检查出来,也不可能出现第二次。即使他真的那么倒霉,在城市里也是可以叫救护车的,完全不会像上次那么麻烦。
周辉月垂着眼,平静地说:“因为我的复健还有很长时间才能结束,没有办法抱你去看病。上一次还是找人来帮忙的。”
虞倦:“……”
周辉月说:“要不算……”
虞倦打断他的话:“行。要预约吗?”
周辉月从不会强迫虞倦做什么,唯一的要求是让虞倦不高兴的时候别去淋雨。
但虞倦每一次都会同意。
就比如现在,虞倦有点不高兴地望着周辉月,觉得这个人讲得理由根本不现实,唯一的真实情况是他不能站立的双腿,所以就没办法辩驳了。
至少虞倦没有办法。他不是不聪明,不是不知道周辉月不太说复健有关的事,更没提过要自己来陪,但他没想太多。
周辉月笑了笑:“不用。”
虞倦坐在康复室外面的椅子上,披着的外套是昨天周辉月给的,大了,衬得身形单薄,格外纤瘦,他说:“好。”
于是,状况就变成了这样,虞倦从陪周辉月复健,变成了周辉月陪他做全面的身体检查。
一切都是因为他起晚了。如果不是他睡过头,没看到周辉月的消息,就不会在复健结束的时候才赶到。如果不是这个点到,两个人也不会停在康复室门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其实重点是整理头发,那么周辉月也不会看到墙上挂着的体检宣传。
想到这里,虞倦头都疼了。
两人在医院吃了一顿不好不坏的午饭,就开始医院科室半日游。
虞倦一言不发,医生和护士的态度很好,周辉月全程陪同,他的问题倒是很多。
做最后一项检查的时候,周辉月等在外面,他的手机震了震,是高一林发来的消息。
上次聚餐过后,周辉月和虞倦的舍友都加了好友,但双方不熟,默认和虞倦有关才会有来往,这是第一次。
高一林说:[学长,论坛有点乱,你能不能查一查?]
学校论坛正一片群魔乱舞。昨晚有人发了好几个匿名帖子,恶意揣测虞倦刷票之类的,没什么人搭理,今天又有人以舞台剧演员的身份实名发帖,说虞倦和舞台剧导演狼狈为奸,钢琴伴奏本来早就订好了一个更有水平的学生,是虞倦硬生生从别人那里抢来的。那人似乎对内部情况很了解,还发了好几张聊天记录,是贺霜倾力邀请对方。
而现在,那位不幸被抢了角色的学生白非也出来表明身份,他有钢琴独奏的节目,似乎和发帖人说的对上了。
一时间,昨天的最佳节目,最佳演员全都陷入漩涡,论坛首页站队的吃瓜的以内部人员透露的全在混战。
孙帆看完后大骂白非和发帖人不要脸,颠倒是非。
陈闲的第一反应是找人对峙,一旁打游戏的高一林摘下耳机,提议道:“学长不是论坛管理员吗?既然对方在论坛搅混水,我不信没有破绽。”
所以消息就发到了周辉月这里。
周辉月神情冰冷,面无表情看完了帖子。
他回复高一林:“先别和虞倦说。”
做完最后一项检查,虞倦整理好衣服,从检查室里出来,看到停在对面的周辉月周身气息很冷,远比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时还要阴郁。
下一瞬,周辉月抬起头,看向虞倦,那种感觉就完全消失了。
好像刚才只是错觉。
虞倦连轴转了一下午,虽然没怎么费力气,但在各种器械下上上下下,听从医生的指挥,附带回答问题,还是挺累的。
周辉月靠了过去,他说:“膝盖有点不舒服。”
虞倦皱了下眉:“负责你的医生在哪一层?”
周辉月面不改色地说出三十秒钟前想好的理由:“后遗症,还有复健的时候撞的。医生说没办法。”
虞倦一早就出了门,下午一直在做检查,没怎么看手机,但回学校,或者有多嘴的人给他发消息就不一定了。
虞倦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弯下腰,不知道该拿很难得说一次痛的周辉月怎么办。
周辉月说:“但可以转移注意力。等你的时候,看到一场电影的宣传,好像有点意思,我想去看。”
“要陪我一起吗?”
虞倦睁圆了眼,含含糊糊地说:“去吧。”
医院不远处就有一家电影院。
他们走路过去, 一路上周辉月都在和虞倦说话。不知不觉间,虞倦所有时间和注意力都被占满,不过即使没和周辉月聊天, 他也不会在路上玩手机。
因为同行人是还坐着轮椅的周辉月,他必须时刻注意路况。
通向影院内部的走廊上摆了一排立式画报,都是最近上映的新片,中间那部《最后一吻》就是周辉月说要看的电影。
虞倦停下脚步, 看着黑漆漆一片的画报,相对流泪的男女主, 有些不妙的预感。
他低声念出海报下方的宣传词。
“国内首部爱情恐怖惊悚逃生题材电影,前所未有, 倾心巨制, 有惊心动魄的爱情, 有撕心裂肺的别离, 在这个绝望的世界感受最后的甜蜜, 和您的爱人在影院里共度一段美好的时光吧!”
念完了后,虞倦迟疑地问:“你想看的就是这个吗?”
周辉月偏过头,沉默了三秒钟, 点头:“嗯。”
实际上他对电影不感兴趣, 这部片子用的是病毒式营销, 周辉月可能在一天前看到了不小心弹出的宣传窗口。
三十秒的时间太短,不足以构建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言。但填充的细节越多, 越会让人相信。
虞倦瞥了周辉月一眼,没想到这个人的品味还挺特别。
但本来就是为了这部电影来的,没有不看的道理。
现在是工作日的傍晚, 很多人还未下班,电影院的人不算多, 电影即将开场,能容纳一百多人的大厅也只卖出了六张票。
方便起见,周辉月买的是靠近走廊的情侣座,在最后一排。
取完票,周辉月又去买了可乐和爆米花。
虞倦以前经常来影院看电影消磨时间,但对吃东西的兴趣不大,这次是捧着爆米花桶入场的。
两个人走到最后一排,虞倦坐在靠外的位置,过道的间隙正好能够容纳得下轮椅。
灯光骤暗,屏幕上慢慢浮现四个特效质感很差的字,是电影的标题。
——《最后一吻》
虞倦喝了口可乐,视线不自觉偏移,看着身旁的人。
周辉月半垂着眼,目光落在电影屏幕上,似乎看得很认真。
虞倦也打起精神了。
电影一开场,男女主收到邀请,游乐场在七夕举办了一个活动,邀请一百对情侣免费体验新项目,而他们就是幸运儿之一,于是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去了。
广场上聚集了两百个人,实际上最多只有十几个演员,别的人都是复制粘贴上去的。下一秒,天空暗了下来,从白天变成黑夜,巫女登场,说自己正在炼制一种蛊毒,需要两百人的灵魂当做祭品,所以一百对小情侣直接进入大逃杀模式,需要突破巫女设下的种种难关,逃出生天。
霎时间,天地变幻,沧海桑田,游乐场的一切都变了。
此处是长达九十秒的慢镜头。
虞倦拿爆米花的手顿了一下,连群演都请不起,导演不会以为自己的特效做的很好吧?
前排有四个人,一对男女情侣,另一对男男情侣。
至于虞倦为什么知道呢……
因为两个男的在丝毫不小声的窃窃私语。
“好可怕哦!要是我们一起进去了怎么办!”
“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救你出来的。”
“你最好了!”
能不能有点素质?虞倦面无表情地想。
然后,周辉月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手。
虞倦偏过头:“?”
周辉月低声说:“工作上的事,出去处理一下。”
虞倦也想跟着他出去逃离折磨,但还未开口,周辉月靠得更近,嗓音压得更低:“等我回来,你再告诉我剧情,可以吗?”
虞倦:“……”
他咬牙切齿地说:“行。”
因为周辉月很感兴趣,剧情又如同脱缰的野马,虞倦甚至得认真看,不能错过每一个细节,期间也没想起来碰手机。
这天正好是七夕节,所以月老降下祝福,一旦被蛊虫咬中,只要和真正的爱人接吻,就能从濒死的状态死而复生。而男主正在撕心裂肺地哭嚎,女主昏迷不醒,他的吻却没办法唤醒女主。
原来他们不是真心相爱的人!
虞倦用冷漠无情的语调叙述这段剧情:“喂,你刚才笑了吧。”
周辉月神情平静:“没有。你看错了。”
期间周辉月出去了好几次,加起来快有半个小时,这电影总共也就两个小时。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虞倦不耐烦到了极点:“周恒每个月付你多少工资,我付这个月的双倍,有毛病吧他。”
周辉月很轻地笑了,捉住虞倦拿了很多爆米花,沾满糖霜的手,然后他自己的手也变得黏腻:“不出去了。”
电影很烂,但虞倦没睡,没看手机,看了全程。
原来第一次没有吻醒是因为别人释放了咒术,会加厚口红,导致不算真正的亲吻,而男主的眼泪解除了咒术,女主转危为安。此处重点体现了一下大逃杀元素。
最后的结局是两个人即将逃脱,男主却被藤蔓拽住了腿,一番生死离别后,两人接吻,女主逃出生天,看着恢复原样的游乐场,流下了情绪复杂的眼泪。
终于,电影落幕,片尾展示着工作人员的名单。
灯亮了。
虞倦忍了好一会儿,没忍住,他问:“周辉月,你就对这电影感兴趣?”
周辉月点头。
虞倦托着腮,一边是见了底的爆米花桶,不怎么客气地评价:“品味好差。”
周辉月欣然接受这样的评价,他似乎看得很愉快,心情不错,眉眼都是笑:“太久没看了,这样的没意思吗?”
电影没意思,虞倦有意思,很有意思。
虞倦:“……”
算了,这个人喜欢就行。
一出影厅,虞倦打开手机,关掉免打扰模式,屏幕上方就弹出无数条消息,微信窗口全是红点。
虞倦认识的人不多,社交很少,这样的事前所未有。
他皱了下眉,点开最上方孙帆的对话窗口。
[操,终于解决了,才能给你发消息。]
[爽了,链接http:……]
[白非别想在大学里好过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什么人品了,傻逼玩意。]
[他也真敢啊!嘴里没一句话是真的!!!]
[哎你人呢,学长用什么办法让你失联了?]
虞倦一怔,扭过头看一旁的周辉月,晃了晃手机:“你干什么了?”
周辉月说:“一点小事。”
虞倦开始追究这件“小事”,点开链接,才发现过了不到一天,学校论坛发生了一场大战。
几个据说是舞台剧成员的人实名出来指认,说自己横行霸道,抢了属于别人的角色,本该是白非作为乐师为钢琴伴奏的。
这话一出,平地起高楼,白非更是用自己真名的ID回复:[节目效果好就行了,都是大家的努力,别的就算了。]
一副满腔委屈,却忍辱负重,大度原谅伤害自己的形象
这件事发酵了一上午,那些人的名字是真的,剧组里也有和白非关系好到足够说谎的人,将信将疑的人很多,还有一些激进的人已经信了,声讨舞台剧剧组,让他们把偷来的东西还回去。
但也有更多的舞台剧成员,包括男女主都出来发言,说明真实情况,维护虞倦和贺霜的清白。
在不相信的人眼中,这幅做派就是蛇鼠一窝,欺负白非。
事情的真正转机在于半个小时前发布的新帖子。
主楼的人ID后挂着绿宝石的徽章,根本没掩饰自己对虞倦的喜爱:[本来拍完了不打算发出来的,毕竟比起后台这些事,更希望大家记住表演的每一个美好的瞬间。但有人这么颠倒是非,实在没有办法忍受。这个视频是为了证明虞倦、贺导、我们剧组所有人的清白。]
楼主是舞台剧的化妆师,她的外校小姐妹过来玩,想要自制vlog,所以拍下了彩排的全过程,准备等迎新会结束后再发。
正是因为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发当时的录像,而当时贺霜也确实把彩排当做正式演出,所有人的手机都放在了后台,白非觉得是压根没有,才会亲自下场,想要将这件事做实。
虞倦会真正的声名狼藉,而他则会获得所有人的可怜。
没料到有人跟到那么晚,楼主还和虞倦一样睡过头。
点击播放视频,开头的第一句就是“对不起,我不能和这样的人同台演出。”
镜头抖了一下,似乎受到了惊吓,忽然转向舞台另一边,从模糊到清晰,逐渐聚焦,是白非站在舞台上,虞倦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
他又说:“我不能就这么走。”
虞倦走了过去,神情在过曝的灯光下显得模糊,但即使如此,轮廓也是好看的。他是这么说的:“那你别弹了。我弹。”
话音刚落,戛然而止。
视频一出,哪怕是个傻子都能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
不是虞倦抢了白非的角色,而是白非想要利用剧组对自己的需要,逼走虞倦,虽然装的可怜,但本质还是非常嚣张。
[这不是白非自己发疯吗?不会有人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逼人站队是个正常人吧?]
[干活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人,有种想杀人的冲动,谁懂?]
[要是虞倦不会弹琴,这准备怎么收场?那个导演看起来都快爆炸了,根本不可能留他。]
[重点是虞倦弹了,效果好,所有人都喜欢,白非过来倒打一耙,泼人污水……这手段也太熟练了,吓人……]
[原来私下是叫小鱼啊。长得好看,眼睛的颜色这么漂亮,性格原来这么酷,可爱捏!]
管理员月亮发布公告——[已查明“明天考试今夜通宵”,“jjongo”,“拜拜就拜拜”,“BanAuu”,四个账号并非本人使用,在此之前至少一年未曾登录,最近一次登录IP地址一致。]
这四个是发布,用才注册的号带节奏太过明显,而注册有一段时间的号发布的帖子似乎更有说服了。
[是不是有点太无耻了?]
[另一位当事人好手段,上大学一个月就精通下水军了,咱们学校不教这个吧。]
[月亮?以前有这个管理员吗?]
白非理想中的美好大学生活算是毁的一干二净了。
虞倦在舞台剧的剧组群里说了句谢了,解释说睡过头,现在才看到。
他一出现,群里像炸开的油锅。
[怪不得,幸好你睡过头,早上我们都气死了!!!]
[贺导气的要找律师,说法律会还我们一个清白,好说歹说才拦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小人完蛋啦!]
虞倦笑了下,按灭了手机。
他转过身,看着谎话被戳穿后仍镇定自若的周辉月,“哼”了一声。
“膝盖疼,所以要转移注意力去看电影?”
“工作很忙,必须要出去好几次处理?”
“绝世烂片《最后一吻》很有意思?”
周辉月抬起头,拽住虞倦的手腕:“膝盖疼是真的。工作没那么忙,但想要你给的双倍工资。电影没意思,你给我讲的有意思。”
虞倦呆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周辉月会这么……坦白。
“骗你不对,”周辉月说,“但不想你为这点小事不高兴。”
没有人知道,那个人本来会睡的更久,她昨天通宵了一夜,是舍友收到了邮件,才叫醒了她。
周辉月调了当日的摄像头录像,那是没有声音的,但从中找到了举着手机拍视频的那位学生,再对比舞台剧的成员名单,找到了和她关系亲密,负责化妆的朋友。
一切都结束在虞倦发现前。
虞倦低下头,和周辉月对视着,好一会儿,很慢地眨了下眼,眼眸中流淌着天真的绿意,他笃定地说:“我不会为了这些人、这些事不高兴。”
周辉月抬起手,碰了一下虞倦的脸,似乎是帮他擦去爆米花的碎屑:“嗯。是我不高兴。”
一个连自己的车祸和双腿都未表露什么感情的人,好像也会为了这点小事而产生过多的情绪起伏。
明明碰的是脸,虞倦却产生一种心脏忽的被攥紧的错觉。
就像年幼时看到蝴蝶停留在自己的指尖,他的确不讨厌,但也没想过接近,他屏住呼吸,心口震颤,想要抚摸这蝴蝶的翅膀,却必须克服对昆虫的害怕。
希望它远飞,又不那么希望。
和现在的感觉不太一样。
这个人的存在,有什么改变了他的生活,令他的人生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好坏与否,希望与期盼,似乎很难形容这种复杂的改变。
他最终还是没碰蝴蝶的翅膀,但会握住周辉月的手。
虞倦想到一件很久之前就做出决定,但没有机会说出口的事。
于是冲动地说:“我不想再待在虞家,出去租了房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乘车回去的时候, 天色已晚。
汽车在宽阔的大路上疾驰,虞倦偏着头,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他想起自己冲动下的说出的话,以及周辉月说好。
后悔倒是没有,只不过好像在当时的情况下是奇怪的,可能还有点纠缠不清的……暧昧。
而现在坐在他身旁的人还是周辉月, 他要送自己回学校。
一片沉默中,虞倦被人碰了一下。
他回过头, 看到周辉月手里拿了个东西,车里的灯很暗, 看不清。
虞倦问:“这是什么?”
周辉月说:“工资卡。”
虞倦表情复杂:“?”
他不知道该吐槽什么, 是周辉月竟然有工资卡, 还是他为什么要拿出来, 是准备干什么?
周辉月笑了下, 昏暗的灯光眉眼轮廓挺拔英俊:“既然要同居,也应该要尽未婚夫的义务。”
虞倦飞快地瞥了一眼前座宛如聋子的司机,难得磕绊了一下:“不、不算同居吧。”
很快, 他又恢复了冷静,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他垂着眼睑,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平平地说:“我只是不想你的腿在恢复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