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怎么哄你。”
虞倦不是很明白周辉月的意思,只觉得他说话没有逻辑,慢半拍地意识到这个人未经允许就碰了自己的脸,很过分,又要和他辩驳。
但喝醉了的人总是状况百出。虞倦的手腕一软,没拿稳,拿着的杯子一歪,险些跌落地面。
周辉月握住了虞倦的手,挽救了这场意外。
杯中的樱桃酒泼倒了一半,大多洒在虞倦身上,沿着他的手臂缓慢往下淌。他的肤色很白,映着淡粉的汁液,像是熟透了的樱桃跌坠而下,摔碎了的样子,但看起来不是狼狈,而是某种无知无觉的引诱。
不是虞倦的错,他什么都没做,存在即是诱惑。
周辉月半垂着眼,眸色比往常更深:“别喝了。”
虞倦已经失去理智,思维过于迟钝,看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点了下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含混地说:“不能浪费,我要喝完。”
醉了还这么固执,牢记不能辜负别人的心意。
周辉月抬起眼皮,看了虞倦一眼,圈住虞倦手腕的左手稍用了些力,杯子倾倒的方向转到了对面。他低下头,将剩下的樱桃酒一饮而尽,简单直接地解决了这桩麻烦,漫不经心地说:“没了。可以了吗?”
虞倦像是很疑惑,但他忘得很快,没抓住重点:“你怎么用我的杯子。”
周辉月将空杯子放回桌面,挑了下眉:“不能用吗?”
虞倦往后缩了缩,没说话。
如果他是清醒的,就会察觉到现在的周辉月和平时不太一样。
周辉月抽了几张纸,虞倦像是习惯被他照顾了,手搭在周辉月的掌心,任由他帮自己擦干手臂。
但果酒的糖分很高,擦干后还是留有粘稠的感觉,虞倦的性格挑剔,要求很高,一点小事都不能忍耐。
他要去洗澡。
周辉月没让,虞倦喝醉了,一个杯子都拿不稳,洗澡可能会摔,他说:“我用湿毛巾帮你擦一擦,好不好?”
虞倦面无表情地再一次重申:“我要去洗澡。”
周辉月说:“我去打水。”
虞倦低下头,他的眼底是湿的,一字一句地说:“你欺负我。”
周辉月怔了怔,用干净的那只手扣住虞倦的下巴。夏天的气温很高,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虞倦身上,没空擦倒在自己身上的樱桃酒,现在已经干了,只有微黏的皮肤、染了淡粉的袖子能证明曾经存在过。
虞倦这次醉后比上次难缠很多,可能是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他本能地认定眼前的人可以依赖,所以显露出了本性。
其实虞倦知道自己的指责并不符合事实,非常唯心主义。他非常明白,所以看着周辉月,慢慢地眨了下眼,像是在问这个人真的要欺负自己了吗?
但周辉月松开了手,只是说:“这么可爱。”
平时也很可爱,只是醉了后是很少见到的珍贵影像。
虞倦很固执。他小时候被宠得厉害,太明白怎么对待怜爱自己的人了,知道怎么做就能达到目的。只是长大后,失去了那样的人,但虞倦还是虞倦,并未发生改变。
就像现在,他的嗓音很软,低下头,上半身不断压低,直至在周辉月面前几厘米处停下。
这是一个称得上危险的距离。
两人就那么对视着,虞倦的头发顺着重力垂了下来,落在周辉月的脸上,他有点不耐烦地捋起一边,另一边没管,慢吞吞地说:“周辉月,不许欺负我。”
周辉月微微仰起头,就那么看了虞倦三十秒。
他退让了。
虞倦从床上站起身,他走了几步路,摇摇晃晃,酒量是真的很差,还是周辉月握住了他的手。
周辉月拉开浴室的门,将干净的衣服和浴室放在台面上,打开水龙头,没在意自己被打湿的半边衣服,调好水温,做好了一切准备,可能还是不太放心醉鬼,于是说:“我在外面等你。”
虞倦得偿所愿,很乖地点了下头。
周辉月走出浴室,门重新合上了。
虞倦往左走了两步,站在淋浴喷头下,热水浇在脸上,让他有片刻的清醒,像是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下一秒,酒精又淹没了他的理智。
虞倦闭上了眼。
好几分钟后,虞倦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衣服沉甸甸地坠在身上,他脱掉衣服,有点嫌弃地将脏衣服踢到一边。
磨砂玻璃上映着一片雪白的影子。
周辉月移开视线,他不再看向浴室了。
洗到一半时,虞倦忽然觉得有点累,他顺从自己的心意,没有半秒钟的犹豫,坐在了被水流冲刷很久的瓷砖上,抱住了膝盖,想要休息一会儿。
每数六十个数字,周辉月便会向浴室看一眼,确定虞倦的现状。
然后,他就看到虞倦坐在地上,蜷缩着身体。
周辉月靠了过去,敲了下玻璃,问:“怎么了?”
虞倦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猝然转过身。
周辉月愈发靠近,他能看到虞倦止不住颤抖的睫毛,很少见的,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而是放任惯性,任由自己的脸也靠在了过去。
虞倦的唇是热的,他隔着冷的玻璃,与另一边的周辉月的嘴唇贴了一下。
在气温35摄氏度的夏日午后,在僻远山庄的浴室中,虞倦靠在半透明的墙壁上,像是和周辉月接了一个模糊的、不明确的吻。
第32章 咬痕
一秒钟, 也可能是三十秒,虞倦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他没有眨眼, 就那么望着玻璃另一面的周辉月的眼睛,那个人也正看着自己。
终于,虞倦意识到了什么,有什么地方不对。
——就像是, 像是一个吻。
虞倦有一瞬的恍惚,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但很快反应过来,膝盖抵着墙壁, 往后挪了挪。
天太热了, 夏日还未结束, 虞倦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他的脸好热。
他抬起手臂, 遮住了小半张脸,也遮住了嘴唇,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眼眸湿漉漉的, 迷茫无措地望着另一边的周辉月。
与虞倦有关的一切都展现在周辉月的眼前, 他看到虞倦颈边那枚很小的红痣。
周辉月说:“我……”
很少见的,他犹豫了片刻, 什么都没说,没有道歉。像是明知做错,却并不后悔。
很短暂的停顿后, 周辉月的视线偏到了角落,他闭上了眼。
水流声更大了。
虞倦撑着墙壁, 站起身,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理智和逻辑一同消失了,仅凭本能,却莫名不想走出浴室的门,不想面对外面的人。
虽然他碰到的只是一块玻璃,只是后面的人是周辉月。
每过一小段时间,周辉月都会叫虞倦的名字,确定他的状况。
虞倦的反应迟缓,或许是因为方才发生的事而不好意思,总之,回应得很慢,但是每次都会答,有时候是敲一下墙壁,有时会“嗯”一声。
浴室里水汽蒸腾,这场澡洗的时间也太长了,虞倦的呼吸越发困难,有点喘不上气,他想要出去了。
然后,又出现了一点意外。
虞倦说:“周辉月。”
他偏过头,周辉月背对着自己,身影映在玻璃上。虞倦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但确实真实存在着,好像可以向他求助任何事。
周辉月问:“怎么了?”
虞倦的声音淹没在水流中,听起来很遥远,若有若无:“淋浴喷头坏了,衣服……湿了。”
“我有点晕。”
周辉月说:“你先关掉水龙头。”
他和虞倦说着话,已经从柜子里拿出浴巾,轮椅停在浴室前。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虞倦呆了呆,看到闭着眼的周辉月出现在门后。
他接过浴巾,展开来,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赤着脚,走了出去。
房间不算大,分辨方位也不困难,周辉月很顺利地停在了床边。
虞倦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周辉月的眼睛还是闭着的,他问:“盖好被子了吗?”
虞倦已经忘了之前发生的事,他看着眼前的周辉月,不知为何被吸引,注视着他的脸,周辉月的嘴唇很薄,微微抿着。
周辉月又问了一遍,虞倦才回过神,他轻轻“嗯”了一声。
周辉月睁开眼。
浴巾裹得并不严密,现在已经松散开来,大半垂在床沿边。
虞倦在被子里待着,不太安分,脖颈、肩膀、手臂和右边膝盖都在裸.露在外,未着寸缕。他的身形很瘦,薄薄的皮肉覆盖着骨骼,形状修长,显得很好看。
窗帘没拉,虞倦的每一寸皮肤都白的晃眼。
周辉月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不能握住虞倦的手,虽然半个小时前握了,现在却不能。
片刻后,周辉月说:“我帮你拿衣服。”
虞倦任性地说:“不要,好累。”
他洗了个澡,没有清醒,好像醉的更厉害了。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周辉月怕虞倦冻到,把空调打的温度打的比平时高。虞倦又醉又热,不知道缘由,出于本能摸索着靠近温度更低的地方。
周辉月捞起落在地上的浴巾,但没将剩下的部分抽出了,因为压在虞倦的身下。
过了一会儿,虞倦似乎是找到了,他用脸颊贴了贴周辉月的手背,是凉的,便慢吞吞地挪了过去,枕着周辉月的手臂。
虞倦的头发是潮的,缓慢地洇湿着周辉月的皮肤,湿哒哒的黏着,又闷又热,存在感极为强烈,但与舒适无关,又让人深陷其中,不想离开。
至少周辉月不想。
他没动,虞倦瞥了他一眼,无端地觉得这个人不是很乐意,他说:“不许不高兴。”
周辉月没有表露出一点拒绝的意思,但不高兴也是不被允许的。
他稍抬起手臂,枕在上面的虞倦的脑袋也跟着起伏,他低声说:“管的这么宽。”
顿了一下,又说:“没有不高兴。你看错了。”
周辉月伸出手,抓住虞倦潮湿的头发,半张开的指缝像是很疏的梳齿,一点一点,很有耐心地替他梳理。
虞倦被照顾得很舒服,小动物似的蹭了蹭,他想不了太多,有什么说什么:“我本来……”
说的断断续续,周辉月一直在等待。
好一会儿,虞倦说出下半句话:“……很讨厌你。”
闻言,周辉月捏了捏虞倦的脸,不重:“讨厌谁。”
以虞倦的姿势,想要看周辉月有点费力,但他还是换了个角度,仰起头:“讨厌周辉月。”
周辉月又捏了一下:“为什么?”
虞倦皱着眉,声音里满是委屈,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往事:“你对我不好,欺负我。”
清醒的时候,虞倦已经很少想起重生前的事。但他现在喝醉了,那些过往如幻梦一般在他的眼前浮现,他躺在床上,看着那扇推不开的窗户,肺就像一个坏掉的风箱,连呼吸都会痛。
后来不痛了,因为他就要死了,感觉不到了。
而这个人……这个人还那么恶劣。
周辉月不由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欺负过虞倦。最开始的那几天,没有帮虞倦做饭,没有帮他修补窗户,让他房间里出现了虫,好像是对虞倦很差。
但也不能算欺负。
下一秒,虞倦又指责:“刚刚又捏我的脸,好痛。”
周辉月笑了,扣住虞倦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确定他的脸颊连一点红痕都没有留下。
真娇气。
虞倦的神情很纯真,有些不知世事的迷茫,他说:“来的时候,我是想把你打一顿,报了仇就走的。”
周辉月忽然意识到,虞倦是喝醉了,但不是胡说八道,而是牵扯到来这里的原因,不动声色地引诱他继续:“那为什么没做?”
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虞倦居高临下地站在门外,眼神冷淡,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周辉月。
周辉月以为他是来退婚的。
当时没想太多。虽然时间点不同,但重来后的人生不是一成不变,一点很小的举动,就可能影响到别人的决定。
周辉月懒得敷衍,希望尽快解决这桩麻烦。
虞倦却说出了那句意料之外的话。
——“我的未婚夫,怎么能是这幅颓丧的样子?”
虞倦咬了下唇,他想了很久:“因为,你看起来快要死掉了,趁人之危不太好,我……”
周辉月肯定地替他补全了没说出口的话:“你心软了。”
房间里很安静,仅有虞倦绵长的喘息声,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周辉月听着他的呼吸声,想,虞倦是他平生所遇到的最心软的人。
一切始于心软。
他问:“现在呢?”
虞倦的下巴被周辉月托着,他一边想一边数:“你帮我修好了窗户,做饭很好吃,拍死了虫子……”
“而且,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整个夏天。”
虞倦低下头,咬住了周辉月的大拇指,不算很用力,停了几秒钟,很快就松开了。
周辉月甚至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比起几不可察的疼痛,嘴唇柔软的触感要鲜明得多,几乎压倒了别的所有感觉。
他的大拇指上留下了一圈咬痕。
虞倦这么做是认真的,他说:“现在报了仇了。”
周辉月一怔。
虞倦的行为有时很难懂,有时却很好猜。
就像现在,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欺负过虞倦,被虞倦讨厌。
是在什么时候?
周辉月知道,虞倦并不是原来的虞倦,或许他们曾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相遇。他曾在无人的深夜里沉思,细数过往接触过的每一个人,但没有一个和虞倦类似。
否则他一定会记起来。
虞倦支起手肘,他仰头看着周辉月:“所以我可以原谅你了。”
周辉月和虞倦对视,那眼眸像是一片翠绿的湖泊,绿意使他深陷其中。
周辉月有一瞬的失神。
他问:“原谅什么?”
虞倦脱力一般合上了眼,睡了过去。
周辉月没能得到答案。
他保持这样的姿势,凝视了虞倦很久,又看了眼窗外。
阳光依旧刺眼,遮天蔽日的高树绿的乏味,蝉鸣声枯燥无比。
无聊的、沉闷的、令人厌烦的夏天。
二十二岁那年的夏天对周辉月而言太过漫长,他被迫在这个夏天等待,也在这个夏天失去。在此之后,周辉月不想再过夏天。
直至虞倦的来到。
夏天是虞倦的季节。
周辉月重新观察夏天,得出了与夏天有关的一百件小事,覆盖了过往的所有印象。
提起夏天,想到的第一件事永远是虞倦。
不能再用好奇、意外,这些流于表面的词表达纯粹的感情,夏天因虞倦而不同。
周辉月曾因复仇而无法容忍接触的人怀有异样的情绪,他需要彻底了解身边的人的一切,否则就会远离,转而寻找可代替的人选。但那些过往的行为准则在虞倦这里全都不能奏效。
虞倦有很多周辉月不知道的事,过去的讨厌,不知何时的欺负,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虞倦。周辉月平静的想,但这些都无所谓,他的心并非因此而起伏。
而是别的,更特别的,周辉月从未有过的感情。
他低下.身,指腹处的咬痕贴着虞倦的脖颈,那里随着呼吸而轻轻颤动着,漫不经心地说:“报仇可以,但是得留在我的身边。”
因为周辉月不可抵抗地被虞倦吸引。
他喜欢虞倦。
浑身无力, 头有点疼,胃也很空。
他想起从冰箱里拿的“樱桃汁”,猜到大概率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样。
“醒了?”
黑暗中传来周辉月的声音, 虞倦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周辉月按下床边的开关,灯一下子亮了。
虞倦感觉到刺眼,用手臂遮住上半张脸,支起身, 看到玻璃窗上的自己的倒影,头发乱糟糟的, 像是经历了百般蹂.躏。
好混乱。
虞倦又闭上眼,努力回忆自己喝醉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才成年不久, 酒只喝过两次, 每次都断片。不过这次醒得快, 依稀有些印象, 但不多, 只有一些片段。
好一会儿,虞倦记起自己好像靠在浴室的磨砂玻璃上,淋浴喷头开着, 热水不停地在身体上流淌。
然后又回到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 他湿着头发,非得贴着周辉月的手臂……
虞倦猝然低头, 发现床单上有一块是皱的,像是湿了后才晾干不久。
不是幻觉。
虞倦想死。
周辉月好心地问:“我煮了粥,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虞倦揉了下乱糟糟的头发, 有点难堪地问:“你不去睡吗?”
周辉月一如往常,没什么困倦的意思, 很难想象还是个病人,他说:“不困。你喝醉了,不太放心。”
虞倦按了下胃,说:“吃。”
他想要装作无事发生,但被记忆里零星的片段折磨,终究没忍住:“我喝醉了没做什么吧。”
周辉月挑了下眉,如果虞倦真的全忘了,他不会这么问,但如果记得全部,估计也不会提。
他说:“很乖。”
虞倦的手掌反撑在枕头上,似乎是放下心,含糊地应了一声:“真的?”
然后听到冷不丁的一句:“假的。”
虞倦深吸了一口气,明明这个人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不小心喝酒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很烦,现在是不烦了,但是做了更不可挽回的丢脸的事。
都是周辉月的错。
虞倦更想死了,他不应该在今夜醒过来的。
周辉月靠近了些,他没有指责的意思,平铺直叙地说:“你说讨厌我。”
虞倦一怔,偏过头,看向床边的周辉月。
他抬起眼,眼睛雾蒙蒙的,大约是下午才摄入酒精,现在才睡醒,也没有多加思考,很轻地说:“我不讨厌你。”
“我只是喝醉了,胡说的。”
如果是两个月以前,虞倦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他现在的第一反应是不想让周辉月可能为此而难过了。
周辉月若有所思地看着虞倦,他说:“我知道。”
虞倦松了口气,希望这件事快点过去。
周辉月好像对他的意图一无所知,下一句是:“而且,你也原谅我了。”
虞倦头皮发麻,直觉想要阻止周辉月继续往下说。
周辉月动作比他快,已经抬起手,举到了虞倦的面前。
虞倦镇定地问:“怎么了?没有淤青。我又没打你。”
然后,周辉月就向虞倦展示了大拇指上的齿痕,意思很明显,原谅是因为已经讨回来了。
虞倦:“……”
他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不知道咬痕能留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用的力气很小,很快就会消失。
但周辉月不让这处咬痕消失,而是要让虞倦看见,无论是今夜或是明天。
虞倦看到那圈深深的齿痕,就像是皱了的被单,是他不能抵赖的罪证。
他僵硬地想了好一会儿,扭过脸,伸出手,自暴自弃地说:“那你咬回来吧。”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这辈子也不可能。
几秒钟后,周辉月握住了垂下的手腕,又缓慢往上,除了拇指外的手指插.入虞倦的指间,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他们能感受到彼此掌心的纹路。
虞倦的心脏颤了颤,周辉月的动作很平常,却像是某种悄无声息的入侵,进入从未有人触碰到的、独属于虞倦的场所。
周辉月低下头。
他将下午的事挑了一些告诉虞倦,就像是用新奇的诱饵引诱一条游鱼走出安全的居所,来到危险的浅水区。他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未喜欢过一个人,却对虞倦有无师自通的技巧,比他之前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专注。
不能操之过急,要懂得适可而止,如果不想鱼被吓到再也不敢游出来的话。
周辉月停了下来。
有一瞬间,虞倦真的以为他会咬住自己的手指,以牙还牙。
但周辉月只是笑着说:“不用。有未婚夫的原谅就够了。”
虞倦的脸很热,漂亮的脸像醉后那样红。
他并没表现出被人放过的高兴,矜持地点了下头,意思是知道了。
之后的几天,不知道是因为醉后的丢脸,还是察觉到危险,虞倦有点想要避开周辉月。
但是很困难。他们每天一起用餐,为了保持心理健康还要去后花园吹风,况且提起了好像也没什么好别扭的,虞倦只是不小心喝醉了。
八月即将过去,离开这里前,虞倦要去见杨小齐一面。
关于这件事,虞倦没打算瞒着孙七佰,这是理所当然的要求,没必要隐瞒,一旦被发现,反而引人怀疑。
孙七佰来送东西的时候,虞倦直接说:“我要出门见个朋友,可能得过两天才能回来。”
孙七佰一愣,立刻说:“您这么大的年纪,见见朋友出门玩玩很正常。您打算什么时候去?”
虞倦本来以为还要和他纠缠一阵,说不定还得和路水城通电话,没料到这么容易。
或许是正常的,临近离开,孙七佰最近都很客气。
他没多想,说:“明天。”
孙七佰放下手中的东西,体贴地说:“想要出山得叫车来接。山路难走,很多司机即使不迷路,开得也慢,说不定会误点。明天我开车送您出去吧。”
虞倦皱了下眉,不知道孙七佰为什么会这么殷勤,只能把他的行为解释为想要赚外快了,毕竟他的妻子还在住院。
他说:“好,我会付钱的。”
第二天一大早,虞倦被闹钟吵醒。
他看了眼时间,有点晕,洗了个半冷不热的澡,才清醒过来,又检查了一遍背包,看了眼准时停在门外的车,准备出门。
关灯后,外面的天隐约亮着,虞倦拿出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直到打开门的一瞬间才将消息发出去。
“我出去了。”
祖父母离世后,虞倦独来独往,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人报备过行程了。
提示音几乎是在同时响起,虞倦愣了一下,低下头,看到周辉月停在自己的门前。
他问:“你怎么也起来了?”
周辉月递来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三明治,他说:“记得吃东西。”
虞倦没想早饭的事,太早了,没到平时吃饭的时间,他懒得麻烦。
但周辉月什么都没说,已经做好了。
虞倦的心忽的一软,他拿出两个包装好的三明治,都拆开来,一个给了周辉月,另一个自己咬了一口,说:“很好吃!”
两人沿着走廊,边走边吃,直至到了楼梯口,孙七佰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周辉月的轮椅是旧的。
虞倦捏紧了包装纸,发出细碎的响声。
他弯下腰,很小声地说了句只有周辉月能听到的话:“等下一次,回了白城,我们一起出去吧。”
孙七佰站在一楼大厅,本来是打算给虞倦拿行李的,但虞倦只有一个背包,也不让别人拿,只好空着手出去了。
走出门的一瞬,他忍住没回头,周辉月停在楼梯口,半垂着眼,平静地看着虞倦的背影,直至消失,仍目送着他离开。
一下高铁,虞倦就接到杨小齐的电话,又是十万火急。
杨小齐似乎在狂奔中,撕心裂肺地说:“啊啊啊啊啊被主任叫回去做手术了,不能来接你了,真的对不起!!!!”
虞倦说:“没事。”
“卷儿你真好,我临时放你鸽子都不生气。但是做完我就能走了,也不能算完全鸽了吧!”
虞倦:“……”
“要不你来我休息室等我,做完我们就能出去玩了!”
虞倦是准备找个附近的咖啡厅来着,但杨小齐好像很愧疚,迫切想要弥补,于是说:“好。”
他打了辆车,直接去了医院。
医院里的人来来往往,生死百态,虞倦避开匆忙的人群,走的楼梯,找到杨小齐的休息室,打开门,走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有人停在门前。
护士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愣了一下,发现休息室有人。那人长得非常好看,有一双清澈的绿眼睛,是在人群中看一眼就难以忘掉的漂亮。
但长得再好看,规章制度也不能通融,护士铁石心肠地开口:“您好,这里是医生的休息区域,病人及其家属不能在这里停留。”
虞倦解释:“我是杨小齐的朋友,他让我在这里等他。”
年轻护士松了口气,用背抵上门,放下手中的东西:“这样啊。这几天小杨医生一直说有朋友来找他,高兴的不得了,刚才临时通知他要上手术台还挺伤心来着,原来你就是他的朋友。”
她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手术的时间应该不是很长,三四个小时吧,做完他就能走了。”
虞倦说:“谢谢。”
他戴着单边蓝牙耳机,坐在杨小齐的位置,安静地垂着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护士没忍住说:“那个,小杨医生的朋友,要不要交换个联系方式?”
蓝牙耳机另一端的周辉月也听到了小护士的话,他的语调平平,却令人感觉到和往常的不同:“未婚夫好受欢迎,一出深山老林就有人要电话号码。”
虞倦:“……”
他抬起头,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有未婚夫了。”
小护士哑巴了一下,游魂似的飘了出去:“哈哈哈哈,您这么年轻就有未婚夫了,真是英年早婚,祝您幸福……”
虞倦看着她离开,支着下巴,觉得可能是坐在杨小齐的位置,被对方传染,脑子也抽了。
虞倦在休息室等了四个小时, 中间没有人出入。
来到医院已经是十一点了,一个小时后,虞倦吃掉了剩下的三明治。期间和周辉月的电话一直是通的, 没怎么说话,大多时间,对面都很安静,偶尔会发出声响, 比如喝水的吞咽声,以及一颗糖被咬碎清脆声。
虞倦知道周辉月在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