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 by菇菇弗斯
  发于:2023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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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足足等到傍晚,雨停了半个多时辰后,温野菜才回来。
他身上湿了大片,外衣也脱了,裹成一个包袱抱在胸前,遮挡地严严实实,身后的背篓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草。
大旺和二旺争相迎上来,围着他蹦高。
“离我远些,你们脚上都是泥!”
温野菜如临大敌,在原地转着圈躲避大旺和二旺的热情。
他快步跑进堂屋,临近门前用一根竹片子刮去了鞋底的泥巴。
抬起头,就见到一副自己未曾料到的景象。
一大两小团团围坐在桌旁,各自做着手上的活计。
尤其是喻商枝,怎么不在屋里好生歇着,却在这里剥豆子?
“你回来了。”
清润的嗓音响起,一早赶路又半路遇雨的郁闷仿佛一下子就散净了。
他摸摸鼻子,对家里多了一个人这事,还有些许的不适应。
“这雨下得急,我怕刚抓的药淋湿了,在镇子外的茶棚等了好半天,等雨小了些才敢拿衣服裹着往回跑。”
温野菜说话时气息还有些不稳,一路跑得他口舌发干,身上一阵阵往外冒汗。
温二妞上前,接过一大包药,仰起小脸道:“喻大哥让我给你煮了姜汤,我这就去端来。”
温二妞这话倒不是特意说的,纯粹是先前她光顾着忧心,压根没想起煮姜汤的事,被喻商枝提醒了一嘴才急忙去生火。
哪知这个说法,歪打正着的,正是她大哥爱听的。
姜汤端来,温野菜喝下,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
从前他不爱喝姜汤,可一想到这碗汤是喻商枝嘱咐二妞煮的,顿时就觉得这姜汤不仅不辣,还有点甜。
“好喝,我再去盛一碗。”
这一举动,把温二妞看得张大了嘴巴。
“难不成今天的姜汤和往日的不一样?”
小丫头在温野菜走后,跑到灶房尝了一口,辣得皱起脸。
呸呸呸,明明和以前一样难喝。
她放下勺子,抓了几把温野菜新买回的白米掺和着糙米在大碗里淘洗。
早些准备好就能吃到大哥焖的蚕豆饭了,想想都冒口水。
屋里,温野菜嫌弃地看着喻商枝的手杖。
“这根不趁手,短了不说,还扎手呢。等我一会儿给你磨一磨,你先凑合用。回头再去山上砍根竹子,给你做一根竹杖。”
“麻烦你了。”
喻商枝的道谢实在像喝水一样自然,可温野菜只觉得他同自己生疏。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晚食是温二妞和温三伢期待已久的蚕豆饭,白米、蚕豆和腊肉丁一起焖熟,连米粒都油汪汪的,端出来喷香四溢。
这样的饭,喻商枝也不必担心自己不好夹菜。
他捧着碗,疑心这是温野菜做焖饭的原因,又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自作多情。
他在这边吃着,殊不知三双眼睛都在时不时地瞟向自己。
温野菜瞅着那斯文的吃相,觉得喻商枝应当饭量不大的样子,他养得起。
昨天忙糟糟的,这还是一家四口头一回安生坐在一起吃饭。
说起今日去镇上的事,温野菜讲到那头麂子卖了十八两银子,温二妞直接拍起手来。
“大哥真厉害!”
又说到去百济堂抓药,温野菜嘴里塞了一口饭,说话声有些含糊。
“说来还没问你,是生的什么病,今日把你的方子给那药铺伙计,人家看了好半天,还一副稀奇样子。”
喻商枝咀嚼的动作微顿,实际的缘由自不能说出口,他把这口饭咽下去,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我前些日子吃坏了肚子,时常腹痛,成亲那日怕耽误事,就想着路上吃一粒药,结果匆忙时拿错了,和我惯常吃的药性相冲,有些中毒了。”
温野菜差点被一口饭噎到,“中……中毒?”
他怀疑地看着喻商枝,“你当真除了眼睛看不见,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这听起来可不是小事。”
这理由其实牵强得很,哪里有郎中自己会吃错药的。
幸而温野菜一家没有懂行的,加上昨日吴郎中那事,已令他们对喻商枝的本事深信不疑,总之还是得以糊弄了过去。
“当真无事,吃上几副药,把余毒清去便会大好了。就是这些日子做不了什么事,帮不上忙。”
喻商枝知道农家一年到头,除了冬日里基本都忙得很,农事与节气挂钩,从不等人。
虽然温家的田地大概不多,可正经能下地的只有温野菜一个。
况且他还要上山打猎,不然赚的钱哪里够家中花用。
家里多了自己一个人,却没多一双干活的手,只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他怪过意不去的。
温野菜往嘴里扒着饭,眨眼间一大碗都进了肚。
“你安心养病,家里的活本来就不用你操心。没事的时候就进屋多歇歇,饭点了就出来吃饭。你要是碰了摔了,不是更不好。”
这描述听起来实在是安逸得很,但是喻商枝作为一个有手有脚的男人,联想到原主的赘婿身份和穷得铃铛响的钱兜,实在很难不联想到一个词——吃软饭。
不过桌上有孩子在,他终究没说出口。
饭后收拾了碗筷,消了消食就该洗漱睡觉了。
庄稼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上起得早,夜里自然睡得也早。
睡前,温野菜端着煎了好久的汤药走进来。
药碗冒着热气,是刚好能入口的温度,旁边的小碗里还放了两颗蜜饯。
喻商枝接过后蹙着眉心,趁热一口气喝了。
这方子又苦又辛,让人舌头都缩了缩。
碗中一轻,他伸出手摸向桌子,企图把碗放回原处。
半路被温野菜截胡,接了过去,掌心里多了另外一样东西。
“你把这个含嘴里,压一压药味。”
喻商枝狐疑地把掌心里的吃食放进口中,一股酸甜的味道弥漫开来,原来是蜜渍杏干。
“三伢爱吃这个,我每次去镇上就买一包,不知你喜不喜欢。”
说来可能没人信,喻商枝上辈子从小到大,喝完药后从来没得过一口甜。
喻家家教森严,认为学医之人,尝百草都不在话下,又怎能嫌弃汤药苦涩。
所以喻家的孩子,再苦再涩的药,都必须面不改色地喝掉
稍微露出些软弱不喜的表现,多半会挨两句训斥。
没想到如今却有人把自己当孩子哄。
杏干在口中滚了几回,是一种粗劣直白的甜,令药味偃旗息鼓,仿佛很快就消散了。
“很甜。”
他点点头,给了温野菜想要的答复。
喻商枝正式“过门”的第一日,从早到晚,风平浪静地过去。
温野菜给他打水洗漱时,说起了温三伢的病。
“几副新药吃下去,他应当会觉得比原先好些,不过这病不能急,需得慢慢温养。”
温野菜拧着手里的布巾,沉声道:“我知道,这么多年,也不指望三伢的病能大好,只要性命无碍就是菩萨保佑了。”
提起三伢,温野菜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他生下来就和小猫仔一样,旁人都说这孩子养不大,后来长到一两岁,郎中只说他活不过三岁。后来大了些,又说他活不过五岁。可三伢争气,今年过了生辰就六岁了。去年身子好些时,还去乡塾里念了两个月的书,认了字,夫子夸他聪慧,跟我说若是一直念下去,指不定能拼个功名呢。可惜冬日天气渐冷,他身子又弱下来,发了几场高热,不敢再让他去了。”
喻商枝在一旁静静地听。
他坐诊的经验丰富,见过的病患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久病之人,各有各的苦处,类似的故事,他也听过许多。
医者要常怀慈悲之心,这亦是喻家祖训里的告诫。
故而直等到温野菜说完,他才道:“三伢的病,有他自己争气的缘故,也脱不开家里人的悉心照顾。多的我不敢许诺,但可以断定,三伢的性命定是无忧的,你放心便是。”
温野菜领着三伢求医问药这许多年,丧气话听了不少,从未吃过这等定心丸。
他张了张嘴,愕然良久才回过神,有些不可置信道:“当真吗?”
在他心里,温三伢多长一岁,就是又从老天爷那里偷来一岁。
再多的,他从来不敢想。
实话实说,在喻商枝眼里,温三伢的病甚至够不上疑难杂症。
要说难在哪里,那就是先前方子不够合适,多少有些耽误了病情。
不过不妨碍他有信心,只要按着自己给的方子,再过一年半载,就算和同龄的其他上房揭瓦、下河捉鱼的孩子比不得,却也不至于坐卧难安,多走几步都气喘。
譬如回村塾念书,定然一点问题都无。
他把这些话捡着要紧的,跟温野菜讲了。
温野菜听完,顿觉眼眶发烫,伸手胡乱抹了一把。
抹完又想到喻商枝看不见,索性放肆了些。
抿着嘴巴,终究尝到了自己的一滴泪,咸咸涩涩。
“好,只要三伢的病有得治,这日子就有盼头。”
喻商枝过去没少听病人家属这般对自己说,可从温野菜口中说出来,似乎感觉又有些不一样。
他被扶回床上躺好,小哥儿上前帮忙掖好被角,临走前叮嘱道:“我夜里睡东屋,二旺就守在外头,你若有事,就让二旺去喊我,它都能听懂。”
喻商枝点点头,闻听脚步声渐渐远了。
药吃过了,里面有安神镇定的成分。
阖上眼睛,睡意不久便席卷而来。
三更天,残月当空。
院门簌簌响动,在柴房外狗窝里睡觉的大旺嗖地一下窜上去,冲着外头狂吠。
温野菜倏地惊醒,披衣起身,睡眼惺忪地拉开屋门。
“外头是谁?”
他有些起床气,语气颇为不耐。
不料来者说话的声音耳熟得很,居然是住在附近,昨日还在帮厨过的胡家夫郎白屏,并他家汉子胡大树。
白屏为人不错,又和温野菜相熟。
温野菜知晓他绝不会没来由地半夜来打扰,赶忙踩了鞋跑出去,顺道让大旺后退。
大旺退远了些,但仍徘徊在附近,一副伺机而动的模样。
拉开门,映着余光,温野菜瞧见白屏满脸泪痕,后头的胡大树同样焦急万分。
低头望了一眼,只见白屏怀里抱着个裹着襁褓的奶娃娃,竟不住地抽搐着,小脸一片青紫。
“这不是你们家蝶哥儿么?这是怎的了?”
温野菜看清楚孩子的模样,一下子醒了瞌睡。
紧接着,便听见胡大树哀求道:“菜哥儿,今早上遇见你,你不是说你家喻郎中醒了,还替你家三伢把了脉?我家蝶哥儿怕是不好了,求求你,让喻郎中救救我家蝶哥儿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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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出门去镇上时碰见白屏,温野菜确实和他闲话了两句。
对方问起喻商枝的情况,他便如实说了。
毕竟整个村里,就数白屏与他关系最近,年龄也没差太多。
至于提起喻商枝给温三伢把脉,也是存了点夸耀的意思。
这年头郎中多稀罕,日后他家就有一个。
哪成想晚上就出了这事,他直觉是自己给喻商枝揽了麻烦,可人命关天,不能坐视不见。
不过有些话,需得说在前头。
否则若成了好心办坏事,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胡大哥,屏哥儿,我早上有句话没讲,现今却不得不先同你俩说好。商枝他伤了眼睛,病好之前都看不太清楚,不过昨儿给三伢把脉,是没耽误的,你们若是信他,就进屋等会儿,我去叫人。”
胡大树夫夫一听,旋即愣住了。
原本村里就没人见识过喻商枝的医术,难免有些顾虑。
再加上眼睛看不清楚,这……还能给人看病吗?
两人面面相觑,直到怀里的娃娃又剧烈地抽动一下。
白屏慌张地一把攥住胡大树的衣袖,胡大树见状,用力抹了一把脸,下决心道:“大半夜的,只有喻郎中能救命了,我们信!”
温野菜得了这句话,遂忙道:“大树哥,你带着屏哥儿进屋去坐,我这就去叫人。”
怕人家觉得不够上心,不忘补上一句。
“商枝也病着,吃了药就歇下了。”
这点胡大树夫夫也清楚,一时哪有不依。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们便是豁出去了。
正巧温二妞也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打着哈欠出来,搞清楚状况后瞪大了眼。
胡家的小哥儿胡蝶刚出生没几个月,她还抱过呢。
一群人赶着,抱着孩子进了堂屋。
温野菜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硬着头皮掀开了里屋的帘子。
意料之外的,喻商枝已经醒了。
喻商枝夜里睡觉轻,加之又在病中,更是不安稳。
今晚这一顿闹腾,狗叫加上人声,实在很难不醒。
就是离得太远,说了什么也听不真切,温野菜进来时,他已撑着枕褥坐起了。
“外面可是出什么事了?”他起得有些急,太阳穴突突地胀痛。
温野菜看见他脸色苍白的样子,顿觉自己确实如昔日爹娘在时教训的那般,行事太莽撞了。
人还等着,他迎上去,把前因后果压低声讲了。
喻商枝听了个开头,面色迅速变得凝重起来,一边掀被一边道:“怕是高热惊厥,这是会要命的,快让他们把孩子抱进来,这事耽误不得!”
他这么一说,温野菜也跟着紧张起来。
一手扶起喻商枝,帮他披上外衣,嘴上又喊温二妞,把药箱搬过来。
温野菜自己则找出火石,擦亮了桌上的油灯。
灯油价贵,烧一晚就是好几个大钱。
家里虽备了,可也轻易不会点。
村户人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用不上这等金贵东西。
不过眼下情形不一样,光靠月光什么也看不清。
胡大树和白屏一听喻商枝愿意治,慌慌张张送了孩子进里屋。
喻商枝早就搬了条凳坐在床边,外衣披在肩头,因是夜半睡醒,束起的发髻散乱,几缕发丝垂在额前鬓边。
这使得他看起来平添了几分憔悴和虚弱,可一开口,语气却坚定极了,令人不由自主地听从。
“快把孩子放下。”
他指着床榻,待摸到襁褓后又迅速道:“把裹的被子解开些,不能闷着。”
说话间他搓了搓双手,去试孩子的体温,这会儿可没有体温计,全凭郎中的经验。
“什么症状,何时开始的,你们仔细说来。”
他的话问出来,白屏一时还没反应,只一味盯着孩子流泪。
还是胡大树扯了一把自家夫郎,白屏才猛地回过神,忙答道:“先前都好好的,雨停之后我喂了回羊奶,没多久就吐了出来,哭得厉害。到了夜里,就发起热。直到方才,他突地抽抽起来,眼神发直,嘴里还往外吐白沫子。我们觉着不好,可这么晚了,又哪里来得及去别地方请郎中。”
喻商枝看不见,可不耽误他察觉到掌心下的婴孩体温滚烫。
“今日下了场急雨,怕是染了风邪。现在要紧的是下针放血,把热退下来,止住抽动,等明日再去抓药也不迟。”
一屋子里好几人,喻商枝乃是主心骨。
温野菜听到这,问道:“可要准备什么?”
喻商枝没客气,吩咐道:“开药箱,取针囊予我。另外打一盆水,且银针都要过火炙烤。”
很快,温二妞去院子里端了一盆水进来。
喻商枝用皂角净手后擦干,让白屏把孩子抱得近些。
温野菜举着油灯,从针囊里取出一根针,烤了火,转而递给喻商枝。
三个大人,再加上温二妞一个小丫头,大气不敢出,齐齐盯着喻商枝的针尖。
喻商枝看起来太过可靠,一时间竟没人顾得上询问,一个瞎子如何下针。
事实上,这对于喻商枝不成问题。
他自幼学针法,闭着眼都能找准人体穴位,无论大人孩子,都是练习过千百次的。
能看见时,他目测即可丈量穴位位置,这会儿看不见,以指丈量,同样十分熟练。
高热针刺放血,需取十宣穴。
十宣穴如其名,是指共十个穴位,位于十根指头的手指尖。
针刺时,要按照从拇指到小指的顺序,依次而过。
十指连心,焉能不痛?
不过小蝶哥儿烧得厉害,已是没什么力气哭了。
针尖刺下去的一瞬,白屏几乎不敢看,这针刺在孩子的指尖,如同刺在他的心尖。
胡大树立在一旁,将夫郎揽入怀中,不住安抚。
他是当家的汉子,不能胆怯,借着略显昏暗的灯光,看向喻商枝的动作。
既是担忧,也是仍对喻商枝怀揣些许不信任。
今夜把孩子交到对方手里,全然是由于并无其它更好的办法。
就算连夜赶路,去别的村寻草医,乃至去镇上看大夫,怕是半路孩子就不行了。
哥儿生育不易,成亲三年,白屏才怀上一个小哥儿。
他娘不乐意,日日在家里给屏哥儿甩脸色。
哥儿没有奶水,家里条件好的,会去买羊奶或者借母羊拴在家里挤奶。
条件差的,就只能喂米汤、糊糊。
斜柳村的二柱子家养羊,村里哥儿生育就是去他家挤奶。
每次羊奶买回来,更是总少不了一顿鸡飞狗跳。
胡大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一个哥儿而已,早晚要嫁出去,就是个赔钱货,何必花那么多钱喂奶?
最近胡大树正憋着火气,想着等蝶哥儿再大一点,就带着夫郎孩子分家。
偏偏这时候孩子生了急病,花钱都是次要的,他们夫夫年轻有力气,也攒了些家底。
他最怕的,是救不回来。
可伴随时间的流逝,看着喻商枝的动作,他突然又生出希望。
只见这外面来的小郎中,虽然目无焦距,可动作却熟练得很。
针刺孩童指尖若蜻蜓点水,仿佛眼皮子眨两下的工夫,就已经结束了。
挤出来的血洇在一张旧布上,被温野菜接过丢进一旁的水盆里。
指尖的伤口只一点点,不需要按压,不多时就会自己止住。
喻商枝轻轻吐出一口气,再度道:“放血这就算成了,且观察一会儿,屋里有些凉,得弄暖和些,还需下一回针。”
温野菜不假思索道:“这不难,我去点个炭盆。”
温三伢体弱畏冷,开春之后家里依旧备着木炭。
这也就是温野菜家常年有病患,才有这条件,换了别家,就算是隆冬也断断烧不起木炭。
炭盆很快端来了,木炭堆在铜盆里,泛着红汪汪的火光。
温二妞裹着外衣,在外面关紧了堂屋的门。
又指使二黑去门后的缝隙前趴着,一下子连最后一点风也挡在了外面。
屋里的气温升上来,小蝶哥儿的外衫也被脱去了。
小儿高热,常常在针刺十宣穴之外,配合大椎、曲池两个穴位行针。
曲池穴位于人体的手臂外侧,屈肘成直角时,肘弯横纹尽头即是。
大椎穴则在脖颈后,低头时需摸到第七节 颈椎下面的凹陷。
喻商枝摸准穴位,利落下针,又稳又快。
蝶哥儿还没来得及扁嘴哭出声,针尖已经刺入皮肤。
小儿配合度有限,加之是急症,喻商枝没有留针太久。
过了片刻,就将两根银针取了出来,屏哥儿眼疾手快,赶紧将孩子的衣服穿好,裹上小被。
取了帕子擦去眼角泪花和口鼻旁的秽物,蝶哥儿动了动小手,状况平稳许多。
虽然热度没有这么快退下去,可没有再抽搐,乖乖地躺在小爹的怀里。
喻商枝捏了捏眉心,强打精神道:“你们今晚最好带着孩子在这里歇下,别贸然出门,不好再让他见风。若是家里有酒,取一些,搓孩子的掌心和脚心。不出意外,一个时辰内热度就能退下去。”
他说完,想起什么,示意温野菜把药箱拿过来。
记忆里,原主的药箱里放着不少配好的丸药,都是老郎中留下的。
瓶子外都贴着细纸条,注明其中为何物。
奈何这屋里没一个人识字,喻商枝只好挨个打开嗅闻,最后找到了一瓶丸药。
他倒出一粒在掌心,温野菜接过,小心放到胡大树的手里。
“这是太极丸,过半个时辰,取温水,给孩子服下。”
他解释道:“我这里没有现成的药材,抓药只能等明日你们去镇上。不过太极丸也是对症的,如此便不耽误。”
胡大树千恩万谢地接过,与夫郎对视一眼,两人俱是眼眶发红。
他们心知,孩子的命救回来了。
胡大树和屏哥儿先前急了一头热汗,如今再看喻商枝,哪还有半点疑虑?
就算去镇上医馆找夜里坐堂的大夫,怕也是如此。
两人感慨万千,忍不住膝盖一弯,眼看着就要跪下去。
温野菜惊叫道:“胡大哥,屏哥儿,你们这是做什么!”
好说歹说的,两个人没跪到底。
孩子的病症被安排妥帖,总之先度过今晚再议。
温野菜瞥见喻商枝脸色愈发不好,知晓他有些撑不住。
思绪百转,很快安排道:“依着商枝说的,屏哥儿你今晚带着孩子留下睡。既不能出去见风,索性就在这个屋,炭盆也烧得旺,不怕小蝶哥儿着凉。”
屏哥儿下意识拒绝,“这哪里使得,这可是你们夫夫俩的新房!”
乡下人讲究少,只当喻商枝进了温家,就是温家的人了。
要知道很多穷人家娶亲压根摆不起宴席,两人选个日子搬到一起住,就算是成亲了。
温野菜不好说他和喻商枝还什么都没有,摆出一副正色面孔道:“有什么使得不使得,蝶哥儿还这么小,方才那是从阎王手里拽回来的命,哪里容得下半分闪失?”
温二妞机灵,也和屏哥儿相熟,很快一起上来劝。
末了,胡大树率先拿主意道:“阿屏,菜哥儿和喻郎中一片好心,咱们就应了,都是为了孩子。你带着蝶哥儿在这睡,家里还有小半坛年节时剩下的酒,我去取过来。”
屏哥儿自家汉子的,顺道嘱咐:“把铺盖也拿来。”
既迫不得已占了人家的新房,断没有还睡人家新铺盖的道理。
胡大树连声称是,又转向喻商枝。
“喻郎中,这诊金和药费您尽管说,我回家一道拿来。”
喻商枝摆摆手,“此事不急,等孩子的病稳妥了再算也不迟。”
胡大树是个实诚汉子,把这份好默默记下。
诊金药费他都是出得起的,心里想着,先回家把钱袋揣上。
胡大树去取东西需要点时候,温二妞的瞌睡虫都快跑干净了,就说自己留下陪屏哥儿,一会儿还能帮着铺床。
她是有眼色的,看自家大哥频频瞥向喻商枝,急得不行。
果然,温野菜听了这话,定了定神,指间轻拽了下喻商枝的衣袖。
“既如此,今晚你我去东屋歇着?”
作者有话说:
本章提及的病症及治疗方法来自于网络查询,请勿参考。
0706修改:评论里有小可爱指正,对于曲池穴和大椎穴的描述有误,这边根据指正内容修改了大椎穴的形容,曲池穴我又查了一下,换了个更好理解点的说辞,希望现在没问题。
作者完全中医门外汉,大部分专业知识来自于百度,而百度上很多时候说法也不一,一般会选取我个人觉得最通俗易懂的,但可能反而不是最准确的,望大家多多包涵(鞠躬)

喻商枝挪到东屋的床上,觉得事情的发展……略微有些失控。
原本他与温野菜分榻而眠,还可以保留一份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现如今,又算作怎么回事?
别说他进了温家门,就已经要对温野菜负责。
眼下马上睡到一张床上去……
日后他若想走,温野菜的名声也回不来了。
心里千头万绪,然而喻商枝上辈子的经历使然,可以令他看起来总是喜怒不形于色。
温野菜本就忙着铺床,更是没发现什么端倪。
“这屋子是我从前住的,家具旧了些,可是该有的都有。”
温野菜站在桌旁,桌上放着一盆热水,他把手伸进去,绞了一条热乎乎的湿布巾。
顿了顿,他转身把布巾递给喻商枝,挨上对方的手。
待被接过去后,方道:“今早出门时见白屏,说起我要去镇子上抓药,就提起你新开的药方。没成想夜里小蝶哥儿就起急病,故而他们才求上门。你还病着,半夜被叫起来,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这些话他起先就想好了,得和喻商枝说明白。
他看好喻商枝,想和对方一起过日子,不想因为什么事生嫌隙。
今日对方刚过门,说来连见面都是第一次,彼此还未生出默契,不解释清楚,日后成了扎在心里的刺,反而不好了。
喻商枝接过布巾,冰凉的指尖沾染了微烫。
在这个仍有些寒意的春夜,显得尤其熨帖。
“没什么对得住对不住,我既是郎中,治病救人便是分内之事,见死不救才是大忌。”
温野菜眼眸一亮,“你没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
此话一出,身旁的人连呼吸都松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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