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齐齐跌落,幸好旁边是床铺。
何青荷的后背重重地抵住床,傅琛勉强用手臂支撑住自己。
何青荷抬眼看着傅琛,傅琛低头望着他。
何青荷:“……”
这不是偶像剧的经典姿势吗,女主角跌倒,男主角去搀扶,结果两个人一起跌倒,男主角趴在女主角的上方。
何青荷在心里吐槽,傅琛没想那么多,他只是问:“没事吧。”
何青荷说:“没事。”
傅琛虽然用手臂撑住身体,但压着依旧有点重,何青荷偏过头,尴尬地说:“你先起来。”
他因为不好意思,不敢正眼看傅琛,平日白皙的面容上覆盖着一层薄红,让他的皮肤看起来更加透明,他垂着眼睛,浓密的眼睫毛不停颤抖,像翩翩起舞的蝴蝶。
傅琛突然不想再当绅士,他不愿意起身。
两个人腰部以下的部分紧紧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线条分明的骨骼与肌肉,火热的体温隔着两层绵软轻薄的衣物互相传递,何青荷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件事。
今天按照以前的日历,是一周一次的公粮日。
可自从何青荷搬出别墅,这件事自然而然地断了,现在突然想起来,真是要命。
何青荷的脸越发红润,他暗暗咬牙,心里埋怨傅琛怎么还不起来。
这时候他感觉到傅琛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何青荷:“……”
大家都是男人,不是不能理解,可是他们正在分居,白天还刚吵过架。
何青荷终于扭头,正眼去看傅琛,发现傅琛皱着眉头,嘴唇紧绷,拉出一条直线,表情沉郁,显然也在挣扎。
猛地一下,何青荷心软了。
他稍稍移动身体,傅琛哑着声音说:“别动。”
何青荷闭闭眼,不好意思地提醒傅琛:“摄像头。”
傅琛:“……”
这回轮到傅琛把摄像头忘了,刚才对戏,两个人都觉得没什么不能被拍的,谁知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
傅琛见何青荷的态度有所松动,越发心猿意马,他平时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荡然无存,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从何青荷身上起来,迅速走到摄像头前方,把镜头关掉。
他重新返回床铺,何青荷依旧平躺着,没有起身。
傅琛坐到床边,伸手握住何青荷的手,眼底的欲望再也遮掩不住。
何青荷一方面觉得自己没原则,另一方面又觉得应该把话说清楚,他反握住傅琛火热的掌心,吐出两个字:“ 鸭子。”
傅琛:“……”
“鸭子”成为继“问题”之后,第二个让傅琛ptsd的词汇。
傅琛沸腾的脑子清醒了一点,他说:“这时候不要提那个。”
何青荷坚持要把话说完:“我想了想,你说的对,我拼命寻找你偏爱的东西,只是为了自我满足,好像给你做你喜欢吃的食物,就能成为一个好伴侣一样。”
傅琛的表情柔和下来,他一只手被何青荷拉着,另一只手去抚摸何青荷的头发,说:“白天是我口不择言。”
他抿抿嘴唇:“我只是……不想承认,我的婚姻有问题。”
哪怕不知道问题具体是什么,吵了两架,也该意识到不对劲了。
两个人各退一步,顿时海阔天空,心里舒畅不少。
何青荷听见傅琛这样说,心里越发柔软,安惟说的对,木头需要持之以恒地灌溉,多多沟通,总有一天会开出美丽的花。
现在不是深入讨论的好时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何青荷想着安惟说要大胆一点,多撒娇,于是红着脸,曲起手指,在傅琛的掌心浅浅地刮了一下。
这是他迄今为止,做过的最大胆的事了。
柔软的指尖蹭过敏感的掌心,像第一朵冬雪落在树梢,又像第一缕春风吹过湖水,引发细细的颤栗,整个人都要化了。
傅琛明显非常吃这一套,身体绷紧,凝视着何青荷,眼神变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他摘掉眼镜,朝着何青荷那边俯下身。
何青荷很紧张,他又想起安惟的话,夫妻之间用不着端着,该说的就说。
安惟甚至给杨铭远买小药丸。
今天气氛很好,不如直接说出来。
总有人要进行突破,就让他来当破窗人。
何青荷想了想,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傅琛此时虽然憋得难受,但对何青荷无比耐心,温柔地说:“有什么你尽管说吧。”
何青荷说:“其实……每次我们那个的时候,我都有点疼。”
傅琛:“……”
何青荷说完, 眼巴巴地看着傅琛,表情有点忐忑。
傅琛乍一看很平静,他平和地重复何青荷的话:“每次?都?”
何青荷小心翼翼地解释:“就是指的……普遍情况。”
傅琛懂了, 他继续问:“疼是指什么感觉。”他淡定地说, “是不舒服吗,可你每次都出来了。”
何青荷万万没想到要如此深入地聊这个话题, 硬着头皮说:“也不是不舒服,就是, 我希望你能温柔点。”
完全不舒服的话, 他也忍不下去, 但他毕竟不是M, 如果不让他那么疼就好了。
傅琛追问:“温柔点, 是哪里温柔,怎么样才叫温柔。”
何青荷慢慢地把旁边的薄被子拉过来, 盖住自己的脑袋, 瓮声瓮气地说:“我也不知道。”
傅琛伸出手,重新把眼镜戴好, 从另一边上了床, 躺在何青荷旁边。
何青荷紧张地想, 要开始了吗。
结果傅琛没有动。
何青荷悄悄把被子拉下来一点, 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镜,谨慎地去看傅琛, 发现他正抱着胸靠在床头, 表情实在说不上好看。
何青荷懵了一下,问:“你生气了吗。”
傅琛面容阴沉, 唇角下压,明显非常不悦, 却回答:“没有。”
何青荷不明白怎么回事。
安惟不是说,无伤大雅的小情趣,对方都会包容的吗,安惟给杨铭远买小药丸,杨铭远都没生气,怎么傅琛就生气了呢。
何青荷咽了咽口水,问:“那还做吗。”
被挑明技术有问题还做得下去才有鬼。
傅琛转过身,把何青荷连人带被子抱住,塞进怀里,用力薅了一把。
既生气,又无奈,还一时半会没有办法。
傅琛抱着何青荷,让他把脑袋埋进自己怀里,说:“先睡吧,晚安。”
不做的话,有那么一点可惜,但何青荷不敢再多说,怕越说傅琛越生气,乖乖靠在傅琛怀里,闭上眼睛。
昨天他们还睡得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就搂在一起。
何青荷无声地叹息,还是傅琛的怀里睡起来舒服。
第二天早晨,四组嘉宾在酒店大堂集合的时候,大家发现傅琛的脸色更不好了。
以前傅琛周身的气息像西伯利亚的寒风,现在连西伯利亚都无法形容傅琛的气场,温度低到堪比海王星。
安惟怔怔地观察傅琛与何青荷,何青荷看着倒还好,只是眼神游移,不去看傅琛,傅琛这一副臭脸,明显心情恶劣。
安惟跟杨铭远对视一眼,怎么一晚上过去,两个人不仅没变亲密,反而更奇怪了呢。
杨铭远用眼神安慰安惟,婚姻这种事,也不是聊几句就能解决的,顺其自然吧。
也只能如此了。
今天嘉宾们继续到演员中心排戏,何青荷与傅琛进入自己的房间,拿着剧本,迟迟没有开始。
一看到剧本就想到昨晚演了一半发生的事,实在尴尬,根本演不下去。
何青荷非常后悔,早知道昨晚就不跟傅琛说那些了,夜晚的气氛类似酒精的作用,令人迷醉,昏了神智,何青荷一时冲动,把藏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早晨起床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伤到了傅琛的自尊心。
哪个男人喜欢听伴侣这样说啊。
更要命的是,早晨何青荷在傅琛怀里醒过来,明显能感觉到傅琛又起了反应,但他依旧什么都没做,直接起身,下了床铺走进浴室。
何青荷一早晨都不敢正眼看傅琛。
这时候何亦竹突然一阵风一样地闯进来,丢给何青荷和傅琛一人一本册子,说:“我想了想,让你们按照原剧本演太难为你们了。”
本来就是两呆子,要他们演撕逼大戏,杀了他们都做不到。
“我昨晚重新把剧本修了修,写了新的版本,应该适合你们,你们自己看看,至于要不要按照我的修改演,全看你们自己。”
说完,他又风风火火地离开,到其他嘉宾那里去了。
怪不得昨天晚上没看到何亦竹,原来是去改剧本了。
原电影虽然票房没那么好,但是非常有名气,在国外还得了奖,何亦竹竟然有修改这种剧本的功力。
何青荷再次对何亦竹的专业能力有了全新的认识,他以前一直以为何亦竹在娱乐圈单纯为了好玩,现在看,何亦竹有认真提升自己的能力。
只是他的性格太随心所欲,在圈里总差口气。
何青荷与傅琛一起看了何亦竹抛过来的新剧本,两个人看完,互相对视。
何青荷有些惊艳,说:“没想到还能这样处理,我认为可行,你觉得呢?”
傅琛也点头:“改了以后,变好演了。”
何青荷拿着新剧本,问摄像师:“自己改动剧本可以吗?”
摄像师说:“徐导说过,可以让嘉宾们自由发挥,没事的。”
何青荷笑:“那我们就按照新的演。”
两个人花费了一些时间进入状态,依旧会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但都心照不宣地再也不提,等熟练了几遍以后,他们竟然能顺顺利利全演下来了。
下午的时候,何亦竹再次到他们这边来,检查他们的成果。
两个人排演一遍,这一回何亦竹没有打断,而是在他们演完后,告诉他们一些技巧以及需要改进的地方。
何亦竹说完,再次扬长而去。
从何亦竹的反应看,他们应该有所进步,何青荷顿时放心不少。
经过一天紧张充实的排戏,嘉宾们也累了,节目组跟昨天一样,晚上没有安排项目,让大家自由活动。
这一次,何青荷没有再到外面去逛,而是跟傅琛商量,两个人再练练。
傅琛表示同意。
两人早早回到酒店,继续练习,一遍比一遍熟练,终于有点像样子了。
只不过门外汉的上限在那里,何青荷觉得他们已经差不多摸到自己的天花板,于是对傅琛说:“就这样吧,明天听天由命。”
傅琛点头。
何青荷清了清嗓子说:“早点休息?”
傅琛说:“好。”然后他走到摄像头前面,把镜头关掉。
何青荷盯着他的背影。
今天一整天,傅琛都板着脸,只在对戏的时候表现出一点情绪,其余时间全跟冰窖似的。
说他生气吧,他听何青荷的话,不管何青荷说什么他都照做。
说不生气吧,他身上的冰渣子冻得方圆两米全是冰天雪地。
何青荷问:“先去洗漱?”
傅琛说:“你先。”
何青荷从浴室出来,直接躺到床上,过了一会傅琛也沐浴完毕,打点好自己,躺到何青荷身边。
何青荷深吸一口气,拉过被子将两个人仔仔细细地盖住。
傅琛扭头看他。
何青荷低着头,不敢看傅琛。
昨天他用指尖抠了抠傅琛的掌心,成功撩起了火,今天他决定用另一招。
何青荷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当着傅琛的注视,红着脸躺下去,小心地伸出脚,在被子里慢慢移动,直到碰到傅琛的小腿,接着用脚在他的小腿侧面来回轻轻地刮。
傅琛:“……”
何青荷从没做过这种事,羞耻得脸颊红成一片,他闭上眼睛,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被子里的动作却越来越大胆。
两个人的脚碰到一起,何青荷用脚趾去勾傅琛的脚背,傅琛感觉自己的脚背划过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像缠人的蛇,腻得人起鸡皮疙瘩。
何青荷逼着自己去做这些事,都怪安惟让他破窗。
这下他不仅把窗户打破了,把自己的面子也豁出去了。
傅琛动了。
他起身,伸手钻进被子里,握住何青荷的脚踝。
温热的手掌包裹细致的踝骨,何青荷呼吸一窒,以为傅琛要开动了,谁知傅琛只是把何青荷的脚规规矩矩放回去,然后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躺平,说:“睡觉。”
何青荷:“……”
傅琛摘下眼镜,关上床头灯,像昨天一样把何青荷抱在怀里,圈住他的手脚,让他无法动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意思是让何青荷安安分分地睡觉。
何青荷气苦,但又无可奈何。
这下让傅琛做,傅琛都不做了。
不做算了。
终于到了正式表演的这一天。
早晨集合的时候,向蓓蕾再次出现,告诉大家,今天的汇演全程在摄影棚里进行,节目组早已为各组嘉宾布好了景,嘉宾们先去化妆做造型,然后依次开演。
没想到这么正式,何青荷本来以为是舞台剧的形式,没想到真的到摄影棚里去演。
一行人被接驳车拉到摄影棚,接着直接进入化妆间,有化妆师和造型师给他们做妆造。
给何青荷化妆的是一个妹子,那位妹子望着何青荷的脸,惊叹:“你皮肤真好,透亮透亮的,而且好白啊,比很多明星都白。”
何青荷笑着说:“我确实不容易晒黑。”
以前在海上造作,风里来雨里去,回国以后立刻就白了回来。
化妆师妹子一边给何青荷化妆,一边啧啧啧地夸他,搞得何青荷非常不好意思。
因为甘寂是在寝宫醒来,所以没有束发,而且为了美感,电影里的甘寂直接披头散发,这次何青荷的造型完全复刻电影,化妆师拿来一顶黑长直假发往他脑袋上套。
至于他的衣着,比较简单,穿的是白色的中衣。
何青荷料想,傅琛那边应该复杂许多,因为傅琛要穿龙袍。
等全部收拾完,化妆师盯着何青荷不停看,问:“我可以给你拍张照,拿去给别人看吗。”
何青荷笑:“当然可以。”
反正都参加综艺了,照片也无所谓了。
化妆师美滋滋地说:“我要把照片当样片。”
何青荷好脾气地配合化妆师拍照,这时候傅琛换好衣服走过来。
何青荷转头去看傅琛,露出和煦的笑容,说:“真帅。”
傅琛穿着常服龙袍,圆领窄袖,前后双肩绣着精美的团龙补,腰间系着玉石革带,华丽大气,再配上傅琛衣服架子的身材,以及深邃的五官,他整个人看起来气宇轩昂,真的有一股子帝王风范。
傅琛看着何青荷,眼神不由自主放柔,他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何青荷:“ 冷不冷?”
何青荷愣了愣,笑道:“现在还是夏天。”
不怪傅琛错乱,此时的何青荷白衣乌发,静静地坐在那里,白衣素净,纤尘不染,长发浓黑,垂在脖子两侧与肩头。
他的面容苍白,皮肤没有血色,几乎透明,仿佛稍稍用力就能蹭破了。一双眼睛跟头发一样乌黑,轮廓如同美工笔勾勒而成那样精致,盈盈如水,幽幽望过来,让人心尖一颤。
衣服与皮肤是白的,头发与眼睛是黑的,在黑与白的憔悴中,唯有嘴唇带着淡淡的樱粉,一抹红色清淡像一朵烟云,似乎一不注意就要烟消云散。
总之这样的何青荷,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怜爱,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这位憔悴美人。
明知是化妆师故意画出来的装扮,傅琛还是放不下心,走过去拉起何青荷的手,摸了摸他的指尖,确定他真的不冷,这才放心。
何青荷扬着嘴唇笑。
化妆师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想节目组选错了片段,就不应该演什么虐恋情深,应该演一段古偶小甜饼。
除了豪门组,其他嘉宾也完成了造型,各有各的帅气,最搞笑的还属吴杞,他个子本身就高,还穿着欧式礼服,宽大的裙摆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他冲着几位嘉宾抛媚眼,问:“我美么。”
所有人笑成一团,连连称他美。
四组嘉宾的出场顺序也是节目组精心安排好的,何青荷与傅琛排在第二个。
何青荷已经习惯万年老二的待遇了。
第一个出场的是吴杞与聂平然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严中喆和左文峰排在第三个, 安惟和杨铭远最后。
新嘉宾的话题度最大,放在最后一个可以理解,同时圈外人与圈内人的演技有差距, 所以素人放一块, 演员放一块,省得演员先出场, 拉高了大家对嘉宾演技的期待,素人再表演, 观众会觉得失望。
吴杞和聂平然第一个出场, 反而状态最为放松, 吴杞提着裙子走上去, 斗志昂扬, 一点都不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小姐,而像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
聂平然同样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反正破罐子破摔, 演成啥样就啥样。
节目组居然没让他们演著名的阳台幽会,而是演朱丽叶假死, 罗密欧服毒, 朱丽叶醒来见到罗密欧死去, 然后自杀那一段。
两个人几乎全程独白, 根本没有对话,看来是再婚组平时吵得太多, 节目组故意不让两人说上话。
独白需要饱满的情绪, 一个人躺着装死,另一个人对着“尸体”表达爱意, 再加上吴杞是反串,其他围观的人终于明白, 聂平然说的悲剧演成喜剧是什么意思了。
这次综艺的录制,安全按照实际拍戏的规格,何青荷好奇地站在导演的后面看监视器,发现在屏幕里,演员的一举一动都会放大,看得特别清楚。
要说唯一跟实际拍戏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导演不喊卡,嘉宾们演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何青荷看别人演戏正看得津津有味,工作人员过来喊他,他才发觉马上轮到自己上场了。
布景早已搭好,等第一组嘉宾演完,一波工作人员搬着东西哗啦一下去了下一个场景。
与刚才的欧式风格不同,这回是中国古代皇帝的寝殿,美轮美奂的寝殿中间,摆着一个宽大的卧榻,是这一段戏的主战场。
场上的灯光模拟烛火,打得没有那么亮,何青荷上场的时候,依旧被晃了一下眼睛。
他第一次站在舞台中央。
万年老二当习惯了,凡事不争不抢,渐渐遗忘,原来聚光灯下,被众人瞩目的感觉是这样子的。
何青荷深吸一口气,从现在开始,他就是甘寂。
甘寂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这是何处,是阴曹地府吗。”
甘府的那场屠杀历历在目,他的眼前一片血红,满目猩红之中,有父亲愤怒的脸,以及母亲悲伤的泪。
“父亲,母亲,你们在哪?”
到了阴间也好,就不用遭之前那种罪了。
他一定跟甘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同路,甘寂起身,想寻找自己的父母。
可阴曹地府也像皇宫一样豪华吗,甘寂怔怔地坐在卧榻上,终于认出此处。
这里是皇帝的寝宫,他曾经来过。
他低头看着卧榻,榻上雕刻着熟悉的龙纹,他曾经与皇帝在这上面偷得片刻欢愉。
甘寂一瞬间明白过来,下令灭门甘家的,是皇帝,留他一个活口的,也是皇帝。
甘寂立即觉得恶心,一阵头晕目眩,伏在塌边几乎无法呼吸。
这时候,皇帝出现,快步走到他面前,把他扶起来,搂在怀里。
“寂儿。”皇帝喃喃呼唤,伸手把甘寂汗湿的额发撩到一边,温柔地问,“累了么,要不要用些吃食。”
甘寂抬起头,漆黑的眼睛望着皇帝。
他伸出手,抚摸皇帝深邃的眼睛,英挺的鼻梁,皇帝眸光深浓,凝视着甘寂苍白的脸。
甘寂说:“杀了我。”
皇帝顿住,表情变得阴郁。
甘寂继续抚摸皇帝,一直摸到他的颈项边,轻声说:“杀了我,还来得及。”
皇帝沉声说道:“朕既然放了你,就不会让你死。”
甘寂稍稍偏头,温润的眼睛水波荡漾,带着一种天真,他问皇帝:“为何不让我死。”
皇帝把他搁在自己脖子边的手拉下来,将他冰凉的指尖握进自己的掌心,沙哑地说:“朕以为你心知肚明。”
甘寂笑了。
冰雪一般的面容突然春花绽放,在脆弱中平添几分艳丽,阴冷又美丽,如泣如诉,仿佛幽怨的鬼魂。
甘寂说:“陛下不过是图我的身子罢了。”
他拉着皇帝的手去抚摸自己的胸膛、腰腹:“陛下喜欢我的这里,还有这里,所以舍不得杀我,我说的对么。”
皇帝眯起眼睛。
甘寂幽幽叹息:“可惜陛下更喜欢社稷江山,可怜我父亲只想做纯臣,一生明哲保身,却还是被陛下看中,人头拿来祭旗。”
皇帝同样叹息:“寂儿,何必如此聪明,你不如傻一点,过得会快乐一些。”
他把甘寂拉过来抱住,用下巴蹭甘寂的头顶,温言细语:“朕赐你一间冬暖夏凉的宫殿住着,你喜欢海棠,便在殿前种满海棠,朕日日去看你,陪你解闷,你说好不好。”
甘寂靠着皇帝的胸膛,说:“原来陛下是想效仿金屋藏娇。”
皇帝摸摸他的头发:“若你不愿住在深宫,朕把你安插到近卫营,你仍能建功立业,只是每日需到朕的面前点卯,你看这样如何。”
甘寂又笑:“陛下倒是想得周全,就不怕旁人非议?”
皇帝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朕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谁敢质疑,朕要谁的脑袋。”
甘寂推开皇帝,从他的怀里坐起,望着皇帝:“没人敢质疑陛下,所有人只会想,甘家的儿子原来是以色侍君的嬖人。”
他脸上的笑容美得惊心动魄:“身负血海深仇,却雌伏于灭门仇人身下,陛下是想让我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么,又或许是想让我百年之后,无颜见甘家列祖列宗。”
皇帝扬起手,一巴掌扇过去。
甘寂被掀翻在卧榻上,久久无法起身。
榻上之人细瘦纤弱,趴在那里,蝴蝶骨透过薄薄的衣物显露形状,像不屈的山脊。
皇帝心软了,他走上前,动作轻柔地把甘寂扶起来,抚摸他的侧脸,低哑地说道:“寂儿,你不要跟朕作对,好好听朕的话,朕已经让你活下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甘寂垂着脑袋,不言不语。
皇帝继续说:“只要你听话,朕保你下半辈子荣华。”他顿了顿,“朕知道你不爱荣华,朕让你负责修书,全天下的典藏,你想看多少就有多少。”
甘寂还是一动不动,宛如没有灵魂的玩偶,由着皇帝甜言蜜语,没有一丝反应。
皇帝终于发现甘寂不会理他,但是无所谓,只要甘寂的人在他怀里,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
皇帝抚摸着甘寂的头发颈项,再摸到他单薄的胸膛与窄细的腰肢,露出沉迷的神色。
他伏在甘寂的耳边说:“你刚才说朕图你的身子,没有说错,朕恨不得将你拆了吞进肚里。”
“寂儿,你是朕的。”
皇帝的指尖探进甘寂的衣襟,甘寂依旧没有反应,仍由皇帝摆弄。
衣料摩擦的声音细碎地在寝殿回荡,皇帝把甘寂压在卧榻之上,俯身抵住他的腰身。
欲望膨胀,空气中弥漫着糜烂的气息,腐朽而奢靡,令人绝望。
甘寂睁着眼睛,眸光涣散,眼眸失去往日的清澈,变得浑浊不堪。
但他并没有屈服,缓缓偏过头,看了看覆在他身上的皇帝,张开嘴,狠狠咬在皇帝的脖子侧面。
皇帝吃痛,一把将甘寂甩开。
皇帝站起身,捂住脖子,阴沉地望着甘寂。
甘寂的唇边带着从皇帝脖子上咬出来的血迹,他用指尖抹了一点红色,放在面前看,喃喃地说:“我要弑君,是灭九族的大罪,可我已经没有九族了,如何定我的罪?”
他说着说着把自己绕进去:“我到底是有罪还是无罪,若我无罪,为何灭我满门。”
甘寂看也不看皇帝,自顾自地说着。
鲜血从皇帝的指缝中渗出来,皇帝没有喊人,只是那么看着甘寂。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步,却像相隔海角天涯。
皇帝说:“你疯了。”
甘寂还是不理皇帝,甚至开始哼歌。
那是他老家的民谣,小时候阿娘把他抱在膝上,轻柔地唱给他听。
皇帝听过这首曲子,他与甘寂柔情蜜意的时候,甘寂抚着他的额角,在他耳边喜悦地哼唱。
曲子还是那首曲子,哼曲子的人依旧还在,可一切都变了。
覆水难收。
“卡。”徐导象征性地喊了一声,意味着豪门组的表演结束。
何青荷停止哼唱,静静地坐在卧榻上,一时之间没有动。
傅琛走过去,捧起他的脸,仔细察看,问:“我没有伤到你吧。”
他们的剧本被何亦竹改得尽量内敛,原电影里疯狂的冲突变得温和,可依旧有一个扇巴掌的动作。
昨天他们练了很多遍,傅琛怎么也下不了手,后来把何亦竹重新找回来学借位,才勉强像那回事,傅琛仍然怕他伤到何青荷。
傅琛没有等到何青荷的回答,而是发现他在发抖。
何青荷的身体细细颤抖,沉浸在绝望中无法自拔。
傅琛低低地喊:“青荷,何青荷。”
何青荷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意识到他不是甘寂,猛地清醒过来,无措地看向傅琛。
他在傅琛的眼睛里看到了心疼与担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扑进傅琛的怀里。
傅琛紧紧抱住他。
“没事了,你是在演戏。”傅琛的声音低沉,温和地告诉他。
何青荷知道是在演戏,可他不由自主地难过,他觉得主角太惨了。
他攀住傅琛的脊背,在傅琛的怀里靠了一会,终于觉得活了过来。
真是奇怪,刚才演戏的时候,皇帝的怀抱那样冰冷,现在傅琛的怀里却是热乎乎的,明明都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