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招并不太能想象在这种危急关头能有什么好事,但还是点了点头,跟着辛霍去了他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在很久以前就是辛霍的专属,虽然中间他有二十年的时间没有在调查局,但也从来没有人动过他的东西。每周都会有人专程打扫整理,好像从那时候起,大家就一直在等着辛霍回来。
秦招并不能共情,因为他没有经历过辛霍的时代,无法对比练寿夫和辛霍之间孰高孰低,一切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他不在乎调查局到底还能不能重新辉煌,他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辛霍请他进了办公室,没有让他坐在单薄的凳子上听训,而是与他一同坐在沙发上,亲自为他斟了茶。
秦招礼貌性地双手接过,点了点头:“谢谢。”
其实对秦招来说,辛霍在他眼里的身份属于“雁风浔的外公”这一点更多。他虽然是总局四处的作战指挥,但一直以来都是独立办公,很少有机会与其他高层协作。且不说辛霍如今只是暂代局长,就算他接下来几十年都一直当局长当到死,秦招也不觉得对自己的工作会有什么影响。
他对辛霍的态度放得很低,仅仅是因为在雁风浔的记忆里,辛霍是个很好的人。
“我听说你十五岁进的调查局,现在也已经十年了。”
“是。”秦招抿了一口热茶,又觉得自己的回答过于冷淡,便补了句,“但进入特战队不到五年。”
“也不错,短短时间内可以坐到这个位置,最关键的是每个人都对你心服口服,这一点很难得。”
“没有……”
“不用谦虚,我早就对你的能力有所耳闻,这两天几位副局也在我耳边说了不少你的好话。我相信他们看人的眼光。你是个好苗子。”
秦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么劈头盖脸的热情夸赞,就只能低头喝茶。
其实他心里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工作能力有多强,说到底,只不过是占了异能的便宜。没有人比他的异能属性更强,所以大家不得不服他。
“总局一处的大火不仅仅是烧毁了一栋楼,它烧掉的也是调查局这么多年被所有人的努力共同铸成的信心。凯旋城作战中心的人现在弃甲曳兵土崩瓦解,但我们调查局的根基却不能被它影响。及时补救,才能避免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这是当然。”秦招毫不犹豫地点头,对于本职工作,他从不推责,“您有任何吩咐,我会竭尽全力。”
“我想让你重整一处。”
秦招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误会了辛霍的意思,就问:“是说,让我带人去清理火灾后的废墟?”
辛霍听后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眼神里颇有些慈爱:“我想提拔你为总局一处的总负责人,也就是说,以后你就不再是秦总指挥,而是,秦副局长。”
“……”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也不知它是什么材质,竟然没碎。秦招弯腰把它捡起来,恭恭敬敬摆回台面,对辛霍说:“不行。”
他甚至没有找任何的由头,也不是委婉谦虚地欲拒还迎,就这么两个字,极不给面子。
辛霍脸色稍稍一滞,但还保持着笑容:“这件事我已经和其他几位副局商量过了,他们都同意。你还有什么顾虑?”
“我不合适。”
秦招虽然早有作战总指挥的职称,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习惯了当领导。他很清楚自己的管理能力和政治头脑远远比不上调查局绝大多数的同事。甚至是他的下级部门,也有很多人的行为做派比他还像个领导。
他拿得出手的只有他的雷厉风行,果断干练,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霸气——但雁风浔管这叫头铁。
秦招不知道辛霍是凭借什么敢把这么大个名头递给他。他不想接,也不能接。
辛霍没有立刻回复,重新拿了杯子,给他掺了茶,但这次,茶满了些,一个劲儿往外溢。秦招伸手去挡了一下,辛霍笑眯眯地放下茶壶。
“我避世而居二十载,如今回来别无所求,只希望调查局不要毁在小人手中。所谓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如此世道才能显出你的决心与意志。”
“辛老。”秦招很认真地说,“我没读过几年书,听不懂。”
辛霍莫名噎了一下,以为秦招讽刺他说话不够直接,便笑道:“我知道你担心自己太年轻,不能服众。但这对我来说却恰恰是你的优势。你应该也很清楚,总局如今缺少新鲜血液,所有人都被旧制度所束缚,大家需要一次彻底的革新。想要重振下属的信心,必然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领头羊。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秦招很想提醒辛霍,兽魄一经面世,他就不再是所谓的最强。会有很多人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获取兽魄,提升势元。
那时候,秦招恐怕会淹没在后起之秀当中。
但辛霍没有让他打断:“你想说兽魄的事?完全不必担心。你亲自审过那些偷渡客就该比我明白,兽魄来带的能量只是一时的,是可消耗的。而且吸收太多的兽魄,反而会让自己的身体产生依赖,一旦停下,他们的势元会逐渐的减弱,甚至比不上最初的自己。只有像你这样天生的强者,最终才会立于不败之地。”
秦招自然知道他说的这一点:“就算是这样,我以作战指挥的身份照样可以为调查局做事。副局长的身份对我来说多此一举,没有必要。”
被秦招这样好不委婉地拒绝,辛霍不仅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满眼的欣赏:“真是奇了。”
“什么奇了?”
“二十年前我有一个得力下属,她在和你差不多的年纪成为了一名优秀的作战指挥,出师必胜,百战不殆。说起来,她的性格反倒没有你稳重,全靠自己的异能和作战手段赢人心,平日里倒是个风风火火的人。当初我也想要升她为副局,她和你说了一样的话。”
辛霍端起茶杯递到嘴边,却没有喝下去,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副局长只是一个名号,喊得响亮。但有没有这个前缀,都不影响她的号召力。她当初在调查局的威望不比我低,依我看,倒不如大大方方接受提拔,几番推辞反倒让下面的人替她着急。”
秦招是个心眼儿很直的人,他听人说话一般只听面上那层。说一就是一,绝不往二想。
但他脑子却不笨。
他感觉辛霍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遗憾中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自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秦招忍不住想问辛霍,那个人是不是萧拂?时不时雁风浔的妈妈?
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两个人皆是一愣。
辛霍已经提醒了自己的手下,让他们非紧急的事不要来打扰,所以敲门的人应该是找秦招的。
果不其然,门一打开,宗恕像山一样杵在那儿,几乎把整个门口堵死。
秦招问他有什么事,宗恕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队长,看一下手机。”
秦招:“……”
他冷冷瞪了宗恕一眼,意思是:就这破事你不能等我谈完了再说?当着新局长的面这么横冲直撞地跑过来,就为了让我看一眼手机?你是被陈厌青传染得脑子不正常了吗?
下一秒,陈厌青就从宗恕的背后冒了个头,看上去有些紧张也有些尴尬,他先对辛霍鞠躬道了个歉:“局长,请原谅我们的唐突。实在是……有紧急的情况。那个,秦队啊,你快看看手机,真的。”
说完,陈厌青拉着宗恕就跑了。生怕被秦招原地捅穿。
“抱歉。”秦招对辛霍颔首致歉,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随即愣住。
雁风浔给他打了三十几通电话。从下午三点就在打,现在已经五点了。他一急,险些站了起来,手里攒着电话想要回拨,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辛霍。
“是浔儿?”辛霍依旧笑眼慈祥。
秦招嗯了一声:“可能是有急事,他今天要……”
说到这儿,秦招莫名的顿了一下,虽然他觉得辛霍既是局长又是雁风浔的外公,似乎没有隐瞒的必要,但还是忍不住改口道,“他今天要在耶努雾司帮我带两个守势大战的自由参赛选手,那两个人没有作战经验,阿浔帮我照看一下。”
辛霍沉吟片刻,摆摆手:“那你问问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烦。我听说今年总部提交的报名人数不足,这是一件要紧事。不用顾忌我,就在这里打吧。”
“就在这里?”秦招觉得不太礼貌,“我要不还是……”
“没关系,万一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正好耶努雾司那边,我可以安排人手。”
秦招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重,他直觉不能在这里打这通电话,可是又给不出理由,只能硬着头皮回拨了电话。
雁风浔那边接得很快,但和秦招想象中着急的语气不同,他好像很惬意,嘴里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似乎在嚼什么糖。
“喂,宝贝你怎么才接电话,我都一整天没听到你的声音了。陈厌青说你在和我外公开小会?是不是他给你安排加班了?太过分了,回头我帮你说他。真是的,怎么能让你开一天的会啊,这个坏老头——”
“嘘,嘘。”秦招慌里慌张地捂住手机,眼神瞥了一眼辛霍。后者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随即笑意盎然地看着他。
秦招脸色通红地背过身去:“你有什么事?”
“你好冷漠。”雁风浔委屈地说,“你不说想我,也不安慰独守空床的我,上来就问我什么事。你不爱我了。”
“……我。”秦招咬着嘴皮,实在没办法了,拿开手机对辛霍说,“辛局,我想……”
辛霍冲他挥挥手,笑得乐不可支:“快去吧,别让我这个坏老头扫了兴。”
“对不起。”秦招冲他鞠了一躬,匆匆跑出了办公室。
秦招捂着电话,一直到回了他自己的办公室才敢放开听。对面的雁风浔好像知道他的处境尴尬,这几分钟里一直没有说话。
“喂?”
秦招以为他没在听了,结果下一秒,雁风浔就说:“今天先锋队是不是要团建啊?你会一直和陈厌青他们待在一起吗?好羡慕啊,我也想和你们一起,但是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秦招蹙起眉,问了句:“团建?什么时——”
“不管,总之你不能背着我和别人聚餐。今天你们都要待在总部大楼,在我回来以前哪里都不许去。”
“我……”秦招忽然闭了嘴。
“你乖乖的听话,等我回来。要是一个人无聊了就去找陈厌青和宗恕,今晚不如就通宵跟他们一起斗地主,把他俩底裤都赢走。哦还有……”
雁风浔停顿片刻,话说得很隐晦,“我送你的礼物,一定要随身携带,不要弄丢了。”
秦招听得云里雾里的,下意识就问:“什么礼物……”
雁风浔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说个明白,只是反复跟他强调:“我给你的东西,不许取下来。”
到这里,秦招终于察觉到雁风浔的意图——他们的通话恐怕被监听了。
不许取下来?
秦招下意识摸了摸耳朵上的那枚耳钉,轻轻问了句:“万一太碍事了也不能取吗?”
“不行,任何时候都不能取下来。你嫌它碍事就是嫌我碍事,你不爱我了!”
“爱,我很爱你。”秦招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雁风浔这才满意:“等我休息好了立刻就回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不要跟别人跑掉了。”
秦招想了想,忽然问了句:“万一我有工作要忙呢,你外公又不算别人。”
“算。”雁风浔很果断地答道,“除了我以外的都算别人。”
秦招没有想到他回答得这么斩钉截铁,心里也有了数:“我知道了。”
这句话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
雁风浔缓缓叹息一声,轻声道:“我好累,好想你。”
“我知道。”秦招双手捧着手机,耳朵贴着传声器,恨不能抱着雁风浔安慰,“我不累,但也想你。”
“我要亲亲。”
“给你亲亲,什么都给你。”
雁风浔噗嗤一声笑了:“我是说我现在要亲亲,mua的那种。”
“啊……”
秦招张了张嘴,表情有点木然。他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雁风浔说话这么颠三倒四拐弯抹角,说明这通电话一定是有某个人能听见的。当着别人的面这么亲亲,不是秦招能干得出来的事。
可是雁风浔催他:“快点嘛。”
秦招咽了咽唾沫,紧张到喉咙都在打结,好半天才用上嘴唇和下嘴唇轻轻嘬了一下空气,发出了很细小的声音,和雁风浔那种吼出来的“mua”完全是天壤之别。但听得雁风浔心里一动。
他声音微微沉下,对秦招又一次说道:“等我回来。”
好似没有意义的重复,但秦招听出了他的郑重:“嗯,你回来的时候,我把陈厌青和宗恕的底裤赢给你看。”
雁风浔:“呃……加油。”
再回到辛霍办公室的时候,秦招的心态和想法已经完全变了。
虽然他暂时不知道雁风浔那边究竟调查出了什么,但从雁风浔给出的零零散散的信息中可以听出,他在防备辛霍。
秦招这人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擅长算计和揣测人心,但他完全相信雁风浔。
雁风浔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所以秦招也下意识地开始防备辛霍。
“回来了?浔儿没出事吧。”
门打开以后,辛霍仍然坐在沙发上呷着茶,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气场。
怪不得调查局的晚辈只是见他一面就对他充满好感。辛霍像那种永远不会发脾气,还会偷偷给邻居家的孩子兜里塞糖的好爷爷。
秦招走进去后,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语气自然地回应:“没什么,可能就是不太擅长带小孩,所以来跟我抱怨了一下。”
“起初我以为他来调查局只是贪玩,现在看起来,他很信任你。我第一次见他对人这样。”
“他性格好,对谁都一样。”
“那也未必。”辛霍笑着看他,“真心还是假意,你比我清楚。”
秦招没有接这句话,兀自捡了方才的话题说起:“辛局,关于之前您说的事,我还是想拒绝。我很清楚自己没有管理好一整个作战中心的能力。”
“你现在已经是作战总指挥,其实从调查局的职级高低来看,你离副局长本来也就是一步之遥。无限风光在险峰,只需要再往上一步,就是更高更远更开阔的世界。不想试试吗?”
“辛局,虽然我没读过多少书,但望山走倒马的道理还是懂的。有些事情不能仅凭眼前一线就冲动决定,否则这一步之遥怕是永远走不完。”
秦招的目光坚定,看上去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说到这里,还补了一句,“事实上,巫局和几位部长才是总局四处的核心管理者,我更多的工作在于出战任务。您可以把我理解为一把好用的刀。刀是没有任何野心的,它一生只做一件事。”
辛霍已经看出来他的决心,便不再强求,反而饶有闲心地接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是,你一生只愿替人办好事就足矣?”
秦招摇了摇头,对辛霍平静地说道:“我的意思是,刀只要能杀该杀的人,足矣。”
第42章 一更
秦招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他现在,对辛霍有了一些戒备,以至于现在他看见辛霍的笑容都觉得不太舒服。
那双总是向下弯垂的眼,只露出一道细细的缝隙,目光中所有的情绪都被挡了大半,乍一看像是欢喜,盯得久了令人毛骨悚然。
秦招说完自己的话,便起了身,一副打算告辞的模样。
辛霍却紧跟着他站了起来,按住了他肩,稍稍用力,让秦招又坐了回去:“不急着走,就算你不答应我的这个小小请求,也可以和我这老头聊上几句。”
“辛局,守势大战下周开赛,所有参赛同事都在抓紧时间训练,我这样懒散的样子,让他们看见了也会懈怠。”
秦招默默使了些力气要站起来,却意外发现在辛霍手下他动弹不得,便蹙了眉。
“你真当我老眼昏花了,整个总部有谁敢对你秦招的训练课指手画脚?我知道,你最近和浔儿在查练寿夫的事,到哪一步了?”
“……”秦招的眉头越发的紧皱,但为了不让辛霍起疑,还是回答,“暂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推测。”
“所以推测出了什么。”
“逃犯是他放走的,目的是什么暂时不清楚。黑市里关于折叠空间的详细信息也是他流出的,同样找不出原因。”
“既然找不出原因,怎么证明是他做的?”
“这些事只有空间异能者能够悄无声息地做到,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畏罪潜逃,自然是有重大嫌疑。”
“你们没有怀疑过其他人吗?”
面对辛霍的步步紧逼,秦招开始不耐烦,抬起胳膊拨开他的手,反问他:“辛局,如果你有什么怀疑对象可以给我提供一些参考。”
辛霍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朗声笑道:“怪不得他们都跟我说,与你谈事的时候千万不能态度强硬,否则会被你狠狠甩脸色。”
“……”秦招没说话,只能冷冷看他。
辛霍道:“无妨,这一点对我而言也是好事。我希望从你这儿得到最真实准确的信息。”
“时间不早了,今晚先锋队内部有团建,他们应该在等我,失陪,辛局。”
这一次,辛霍终于没有再拦他,但秦招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叹息。
“你们想查的根本不是练寿夫,而是与练寿夫相关的……当年的事,对吧?”
秦招脚下一顿,没有回头,以沉默回应。
辛霍道:“有些事我们一直瞒着他,其实是为他好。如今看你们这样越陷越深,我却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为他好’是一种很狡猾的说法。表面看起来是你们牺牲了自我在成全他,事实上能说出这种话的通常只有两种人——自我感动,或者混淆是非。”
秦招缓缓转过身,看着辛霍,从容淡定地说出自己的结论,“前者愚昧,后者奸诈。”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上不去又下不来的焦灼感,要是抗压能力不足的人,站在这间办公室里能瞬间被点燃。
“秦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辛霍眯起眼来看他,已经分不清是否在笑,“在你眼里,我要么愚昧要么奸诈?”
秦招眨了眨眼,也意识到失言。他不是后悔这样拐弯抹角地讽刺了辛霍,而是怕打草惊蛇。
“您知道我不擅长说话,所以最好让我离开,以免招惹您不痛快。”
“你不必紧张,我还不至于因为年轻人的几句失言就迁怒。相反,我欣赏你对人对事这种爱憎分明的态度。秦招,再坐会儿吧。你想查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辛霍老神在在地靠在沙发背上,稍稍阖目养神,静待秦招的反应。
片刻后,秦招安静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辛局,您真的愿意告诉我?”秦招怕他食言,又强调道,“关于阿浔妈妈,和二十年前的其他事情,您肯说?”
辛霍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手轻轻一挥,示意他坐下。
秦招便坐在他身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过去不说,是因为害怕孩子小,承受不了。后来浔儿逐渐长大了,性情也变得开朗活泼,我一度想告诉他真相,但和他父亲商量过后,仍然觉得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秦招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难道他妈妈去世了?”
辛霍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难道?该不会你们一直觉得她还活着。”
“……是。”
秦招和雁风浔相处久了,想法也会和雁风浔相近。他们都是抱着萧拂还活着的念头在追查。现在被辛霍这么一说,就好像他们的想法是天方夜谭。
“二十年了,如果还活着怎么会不来找他?”辛霍摇摇头,叹息道,“她当然已经死了。而且……”
秦招坐直了背,紧张地等待答案。
偏偏辛霍又要绕个弯,沉声道:“你和浔儿朝夕相处,想必最近也发现了,他其实并非没有异能。”
“不要绕弯子了,先说清楚他妈妈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你啊,性子太急。”
“那是因为一句话可以交代的事情你非要……”秦招一急救忍不主脾气,差点把辛霍给责骂一顿,还好忍住了,“您接着说吧。”
“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这世界上优秀的空间异能者之所以稀缺,并非因为这种基因稀缺,而是进化到B级以上势元的人数太少。空间异能者和一般异能者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还是胚胎的时候,对母体能量的要求极其之高。简而言之,一个空间异能者能进化到什么程度,全有赖于他的母亲有多强。”
“是,我在异能进化理论课上听过。”秦招耐着性子听,也试图从中找出一些线索,“您是想说,雁风浔是空间异能者?”
辛霍并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刚才的话说:“越是强大的空间异能者,所需要的母体能量越高。如果他们的母亲不能提供足够的养分,那么就算这个小孩是个先天的强者,也会因为孕育过程中养分的不充足,导致异能没有完全的进化,出生后通常都是平平无奇的C级或B级。”
“所以我说,我知道了,能不能往下讲?”
“浔儿是空间异能者。”
辛霍看他不耐烦的样子,这才大发慈悲地给了他一个结论。
“而他母亲,是当时全星际势元最高的人,没有之一。她的异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能设想的程度。你可知道,她是凭借什么坐上了当时的位置?”
辛霍轻笑一声,自问自答道,“我们星系曾在三十年前发生过一次侵略战争,对方手握一种能量资源,可以源源不断地为自己供给势元能量,而我们的力量却是不断在消耗的,因此当时的调查局和军部被对方打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秦招几乎瞬间就猜到了什么:“他们有兽魄?”
“没错,敌军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发现了兽魄的存在,并且凭借这种能量资源,已经侵略过许多星系。我们正是他们的第三个掠夺对象。不过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只以为那群异星人天生就有比我们强大的力量,所以从士气上便弱了许多。”
辛霍想起了什么,目光幽幽垂下,“那时候萧拂还是个高中生,她听说加入战争守护和平就可以有高考加分,于是去了一趟军部,但军部以她年龄太小又是女孩子为由拒绝了她。她又兴冲冲地跑来调查局,说自己想去打仗。”
“当时战争已经呈现了一边倒的趋势,调查局和联盟政府已经在商议谈判求和。没有人把这个愣头青放眼里。我虽为总局局长,可也已经被侵略战抽走了力气,更没有精力去注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孩儿。”
然而就是这个愣头青一样的女高中生,为了让自己的学渣人生可以在高考多得一点加分,英勇无比地闯入了敌营——
来自外星系的侵略军主要通过几个时空虫洞穿梭,进行扩张。萧拂扛着一把手工自制的弩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去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死定了。
可她没死,敌军被她打得丢盔弃甲,从时空洞狼狈逃走。
她起先打退几十个守时空洞的人,后来打退几百个巡逻战争物资的人,再之后就堵在最重要的对抗要塞,一人当关万敌莫犯。
“听起来很像编的故事,是不是?”辛霍看见秦招张大嘴的样子,笑了笑,“最初这个捷报传回调查局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编故事。直到我们真的到了现场才发现,她的确靠一个人,震慑了敌军,可以说是为那场将败之战力挽狂澜。”
“怎么可能……”
那又不是几百个人,时空洞的后面有可能是数以千万甚至亿万的异星敌人!
“那是因为,萧拂的异能可以吞噬他人的势元,并且有高达百分之十的转化率。也就是说当一个5000势元的人攻击萧拂,萧拂在把他的势元全部吞噬掉的同时,自己还可以增长一千的势元。”
异星人之所以战斗力强,就是因为他们有用不完的力量,但在萧拂面前,他们的力量反而变成了她的能量源泉。
辛霍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笑,“用她自己的话说,那时候所有敌人,在她眼里都是自投罗网的食物。她会觉得很‘撑’,但越战越勇,永不疲惫。”
当然,仅靠萧拂一个人,绝不可能真的把侵略的异星人全都打退。
但有这样一个神勇无比的先锋兵,调查局的其他兵团自然而然也就被鼓舞了士气。
加之敌方已经被萧拂唬住了,看着萧拂穿着低等兵的衣服到处乱杀,就以为整个调查局的兵都这么厉害,当下也就没有了意志再继续作战,一路败退,直至退回时空洞。
辛霍那时候终于看到了这个小女孩,于是立刻启用她为战场临时总指挥——究竟会不会指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所有异能者跟着萧拂,士气大涨,所向披靡。
异星侵略战最终以时空洞在萧拂的步步紧逼下关闭作为结束。
为了防止对方再次入侵,萧拂还抓了他们当时的几个将领班师回星。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以调查局为名,也因此,俘虏自然关在了调查局。
反败为胜扭转乾坤,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荣耀,也正因此,调查局从此成了全星系的英雄,威望一度盖过本应是最高权力象征的联盟政府。
秦招听得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高中生,和一个势不可挡的将领,在此刻划上了等号。
“可是为什么后来的人们从来没有听过萧拂?”
秦招想来想去,也记不得什么时候有听过萧拂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