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招觉得,他能比雁风浔的教练教得更好。
“嗯?什么导师?”雁风浔被他问懵了,“我是说我一年百万索特聘请的健身私教,你也想要?那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
“……不。”秦招蹙了眉,同时感到茫然。
一般情况下,异能者是不会特地去健身的,每天的作战训练就能让身体吃不消。
健身是那些不靠异能生活的普通人爱做的事。
秦招把雁风浔看得很神秘,因为这个人可以闯入他的能量场,想必异能也很厉害。所以听到雁风浔要健身,他有点懵。
雁风浔轻笑:“你该不会是在好奇我为什么会请私教吧?”
秦招顿了一下:“嗯。”
“你还感觉不到吗,我身上一点能量场都没有。”雁风浔从来不介意暴露自己没有异能的事实,他说,“我是天生的0势元,普通人中的普通人。你也可以亲切地叫我一声,废物。”
“ 没有异能?”秦招的脑袋蓦的从被单里钻出来,直愣愣地看着他,“0势元?”
他重复了一遍雁风浔的话,想必是被这个消息震撼到了。
雁风浔笑而不语地看着他,等他自己去消化这件事。
视线却不经意地落在秦招手边的收录页上。
比起其他的话题,雁风浔此刻更在意的还是《异能收录档案》。
刚才秦招在上面写了路道厉的异能,雁风浔不知道这能不能被收录成功。
他在今天以前,从来没有让别人碰过档案袋,他不确定由秦招写的内容能不能达到收录的标准,他当然是希望能够收录成功,但也必须要做好白费功夫的准备。
他走过去,好似很随意地拿起收录页看了一眼。
秦招追问他:“怎么会0势元?”
“谁知道呢,天生的。就是因为我生下来就没有异能,所以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瞧,你刚才帮了我一个忙,让我了解到了一个全新的A级异能。话说,你知道他的势元有多高吗?”
秦招还沉浸在“这世上竟然有0势元这么离谱的事情”的念头中,顺嘴答道:“6342。”
A级异能的势元区间在6000-10000。
6342势元不算A级当中的佼佼者,但放眼整个异能界,也是个中高手了。
雁风浔一边用笔在上面补充收录,一边想:雁飞霄这小子,越大越不可爱了。竟然安排这么危险的人来找他麻烦。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个顶个的毒。
“那另外两个人的异能,你应该也知道?”
雁风浔一边说话一边就在靠在床头柜边,脚边就是刚才他扔垃圾的桶。
他背着秦招的视线,拖鞋悄无声息把垃圾桶的盖踩开一道缝,目光里隐隐绰绰的狡黠阴沉被他面上假意亲切的笑掩饰。
但雁风浔随即一愣,因为他看到垃圾桶里空无一物。
他扔在这儿的另外两张签了名的收录页呢?
秦招好像没有听见雁风浔刚才的话,他在愣神了一会儿后,突然自言自语起来:“怪不得你不受我异能的影响,也许没有势元,就无法建立共感……对,这就是原因。”
他的眼睛悄悄透露出欣喜。
但这欣喜,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雁风浔一心扑在收录页上,敷衍地点点头:“嗯,你说是就是吧。但是警官,话又说回来,你干嘛翻我垃圾桶?”
秦招呆住,收回思绪,说,“刚才我腿上的止血绷带松了,我想扔掉,看见桶里面有东西就……”
“就捡起来了?行,您这癖好格外特别。”雁风浔失笑,问他,“另外两张放哪儿了?”
大概秦招自己也知道,翻人家垃圾桶的行为很离谱,所以他很顺从地从被子里面掏出了另外两张签了名字的收录页,递还给雁风浔:“这里。”
有点小洁癖的雁风浔眼睛都直了:“你真行……谁家好人把垃圾藏被窝里啊?”
“因为没穿衣服……”秦招有把手边的东西随手塞口袋里的习惯,他又解释说,“而且你的垃圾桶里没东西,很干净。”
“干净是因为家政每天来打扫,但这改变不了它是个垃圾桶的事实。你从里面捡的东西敢往我床上塞……”
雁风浔没话说了,揉着太阳穴,伸手把收录页拿了回来,嘴上笑着调侃道,“我要去调查局投诉你,说你在我家翻垃圾。”
秦招默了片刻,重新裹起被子,缩成一团。
雁风浔总觉得,秦招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又好像有点委屈,他在想是不是玩笑有点过头了。伤了年轻警官的自尊。
还不等他开口安慰,秦招自己说话了:“我们调查局的办案会有这些坏习惯,对什么都想追究,我刚才在垃圾桶里看到这几张纸,觉得好奇——
你不惜编谎话也要找他们三个要签名,应该是有需要。但现在又扔掉,这个行为解释不通。我下意识地想找出原因,就捡起来了。”
秦招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很认真但是又没什么感情,很严肃但是又不太起伏的感觉,
“我在上面看到你写的内容,猜测,或许是因为你忘记问他们异能,下不了笔才扔掉。我想帮你一下。那两页,我也给你写好了。”
雁风浔一怔,随即拿起那两页纸,展开。
手猛的抖了一下。
NO.6
[收录类型]:精神系
[等级]:A级
[能力]:沉默打断,使目标对象异能瞬间失效,且在五分钟内无法调动势元。对同一对象连续使用的效果削弱,并消耗成倍势元。
勒阿莱特
NO.7
[收录类型]:精神系
[等级]:A级
[能力]:搜查能力,获取任意目标的定位,并锁定标记24小时。标记时间内,被标记对象将被动消耗势元。
雁风浔喉结微微一滚,咽下一口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
其实秦招的示好已经很明显了。
从他告诉雁风浔那三个人的名字,到后来大方坦诚地交代自己的异能,以及现在主动帮雁风浔填写这种看起来毫无意义的异能资料。
秦招在用他能想到的办法,企图讨好雁风浔。
但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己这个废物身上能有什么价值,让一个异能如此强大的调查局警官来示好?
关键是,秦招还真的成功了。
雁风浔是一个性格多么古怪恶劣的家伙啊,嘴上说着吃软不吃硬,事实上软硬都不吃,油盐不进,一切只遵循自己喜好行事。
要讨好他,倒不如去买明天的彩.票,没准儿胜率还大点。
可秦招误打误撞地,总是让雁风浔心情很好。
还不等雁风浔说出点什么,秦招又一次开口,几乎要震动雁风浔的小心脏:“你如果对高级异能感兴趣,我可以帮你写下调查总局四处所有人的异能,包括我。”
秦招甚至朝他伸手,说,“你刚才看起来对我的异能很好奇,那再给我一张纸吧,我现在给你写。”
雁风浔的脑子如遭雷劈,在一阵电光石火间,出现了一台小小天平。
天平的左边是:这么好的异能不拿白不拿,是他自己要给的,只能算他傻不能算我混蛋。
天平的右边是:雁风浔你小子当个人吧。
不可否认的是,雁风浔一想到秦招的异能,就觉得内心的天平往左边狠狠动摇。
共感几乎是一个完美匹配《异能收录档案》的异能。
有了它,以后雁风浔看谁不顺眼,或者对谁的异能有兴趣,就可以直接共感,不用专门引诱对方把异能使用出来,直接就能在脑子里形成认知。
太方便了。
雁风浔几乎就要去拿新的收录页,然后狩猎般兴奋地等待秦招这只小白兔把自己撞死在树上。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
心中的天平偏向了当个人的那边。雁风浔似笑非笑道:“没纸了,有机会再说吧。”
秦招收回了手,有点遗憾:“好吧。”
“警官,我开始好奇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雁风浔看向秦招,直接一句话揭穿了秦招反复试探讨好的伪装,“或者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秦招被他一看,忽然慌了一下,藏在被子里的身体都悄悄绷直了些,但语气还算镇定:“不是有求……只是一个初步的设想。”
“哦,初步设想。”
雁风浔意味不明地重复了这几个字。
他看秦招拐弯抹角的样子,想着这人说话一直很直白,现在这么委婉,有可能是真的还没想好。
于是他主动引导,“那你先说说看,我帮你一起想?”
“这么说可能会太突然,我希望能请你加入异能调查总局四处,成为我的——”
秦招第一次发出这种邀请,差点没想起来那几个字怎么说,顿了顿,才道,
“作战协同。”
雁风浔似乎不是很意外,他笑着看了看秦招,挑眉示意:“接着说,你要发出职位邀请,起码要讲一下这工作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我去,待遇如何,工作时间等等等等。”
秦招不擅长这个。
但他必须要逼自己在一分钟以内给出一个合理的职位说明。
片刻后,秦招磨磨蹭蹭道:“这份工作,不麻烦。主要是请你在我以后出任务和紧急作战的时候,协同我一起出战。但你不用参与其中,只要在我解决完所有敌人后,帮我做创伤处理,带我回调查局。我的队伍里有疗愈师,也有其他队友,有一套很完善的战斗体系。你只需要确保我脱离战斗后,还活着,以及,身上没有再流血,其他的事,我们会做。”
听到这儿,雁风浔撇撇嘴,露出不感兴趣的表情:
“这工作听着怎么又无聊又危险,而且你叫谁不行,非得叫我,我们倆好像今天才认识吧,你就要我和你同生共死啊?你信不信,大难临头我扔下你就跑。”
“……”
秦招信。
雁风浔看起来就是那种为了自己活着,能把队友祭天的人。
但没办法,秦招在调查局十年,从来没有遇到过不受他共感影响的人。
只有雁风浔。
“除了你,任何人都会受到我异能的攻击。这些我无法控制,但从刚才开始我就发现了,你无论对我做什么,都不会触发我异能的伤害反应机制。”
雁风浔耸耸肩:“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说明我是唯一一个能伤害到你的人,把我放身边多危险。”
“可你也是唯一一个,敢为我包扎的人。”秦招看着他,说
“战斗中,生死难料,我一旦势元暴涨,任何靠近的人都会被我共感。可几乎没有人能够承受与我同等的伤害,不止敌人会死,我的同伴也会死。至今为止,只有你,没有被我的异能所伤。”
事实上,不仅是敌人和同伴会被秦招的异能影响,秦招自己也是受害者。
因为势元暴涨时,他察觉不到疼痛,所以,在战斗中他自然也意识不到自己究竟伤得多重。
孤军奋战的秦招,得不到伤害的反馈,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撤退。有可能他全身都已经粉碎,还觉得自己能再杀几个。这就是秦招致命的弱点。
所以一个作战协同,对秦招来说,是很有必要的。
他在今天以前,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他只能在连自己都掌控不了的生死中,赌了十年。
现在,雁风浔成为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希望。
如果他愿意接受这份工作,他就是秦招日后大胆往前杀的底气。
从此,秦招的身后终于可以有一个人,在他快死的时候提醒他:秦招,你该停下了。
可是三秒钟后,雁风浔说:“我不。”
秦招张了张嘴,迟钝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雁风浔坦言道:“我说了,我天生0势元,在公共场合,老弱病残孕都得给我让座。”
“按你刚才的说法,我以后得跟着你上刀山下火海协同作战。可惜我活了二十年,一直是温室花朵,没有风吹雨打过,非常之脆弱。我实在是帮不了你,警官。”
“不。”秦招很快说道,“你不用作战,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
“我只要在你身边做做后勤,你打架我给你拎包,你受伤我给你包扎,你死了我给你收尸。可谁知道你和敌人谁先倒地呢?如果你先没了,那下一个没的就是我。”
雁风浔把自己说笑了,道,“警官啊,我这个人除了没有异能,生活中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的钱多到每天都不知道怎么花,我为什么要去为你卖命啊。”
秦招人生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但还是努力措辞:“我……我会尽可能地不死,然后保护好你。”
雁风浔果断拒绝:“不,你找别人吧。”
秦招想说,没有别人。
这十年,他一直是一个人。
但看着雁风浔那么果决的样子,他还是选择将对话停在这里。
再说下去,就是不知好歹了。
诚如雁风浔所说,他要钱有钱,要相貌有相貌,这一生都可以顺风顺水衣食无忧,凭什么要为秦招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卖命呢?
秦招安静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倒也不觉得光溜溜的不好意思了。
他从房间的角落,捡起已经被血浸透的衣服,艰难地往身上套。
雁风浔就在旁边看着他,脸上依然带着些捉摸不透的笑。
等到秦招终于把衣服穿好了,雁风浔还假惺惺地问他:“现在没人和你共感了,你还是不痛吗?”
秦招没有因为被他拒绝而闹脾气,依然有什么说什么:“承伤的作用是永久性的,除非对方死亡。”
“其实你的伤害反应机制不应该叫‘反向承伤’,因为它只是转移了你的痛感,这些伤依旧在。”
“是。”
其实秦招的态度已经非常好了。
雁风浔不想接受这个工作,他也不逼雁风浔。雁风浔问他什么问题,他也好好回答。
但雁风浔就像是故意给他找茬似的,说:“你就像台作战机器,因为不知道疼痛,所以一直工作,没人叫你停你就按程序运行,直到在作战中死掉,才知道这台机器早就从内部锈掉了。”
秦招终于蹙起了眉,露出了阴郁的表情,看着是生气了。
念在雁风浔给他擦身体上药的份上,他忍了。还是没说话。
雁风浔继续找茬:“按理说,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怕死的人,可以不用找作战协同吧?”
秦招沉默,他不想告诉雁风浔,看起来视死如归杀身成仁的他,也会眷恋一个重伤倒地时接住他的拥抱。
他觉得雁风浔话多,他已经开始不喜欢雁风浔了。
结果雁风浔居然还走到他身边,凑到耳边说:“你怕死吗?”
秦招的衣服被.干透的血粘在了一起,半天扯不开,他阴沉沉抬头看着雁风浔,想骂人,又反应过来他不太擅长骂人,于是只冷冷道:“不怕。”
“不怕死就别找作战协同。自己战死,不要拖累他人。”雁风浔说。
秦招瞪着他:“这是最后一句,如果你再进一步挑衅,我会动手。”
“我挑衅什么了?”雁风浔很惊讶地看着他,“我是在和你商量啊,警官。”
“你看看,你自己不怕死却要找一个作战协同。那岂不是意味着,每一次你的同伴都是把脑袋取下来栓你腰上,是死是活由你来定?你要知道,你的异能那么强,真想送死,谁拦得住啊。那你的作战协同究竟是你的同伴,还是你的陪葬品?”
雁风浔说话时带着他惯有的笑容。
但秦招却听得心头一跳。
他手里的动作也停下了,忽然很认真地思考起雁风浔的话来。
对啊,他如果不怕死,何必要找一个人站在身后。他尽可以随时和敌人同归于尽。
他也不需要谁搀扶,不需要谁拥抱。他可以永远不示弱,孤独战死。
“现在,你想清楚再回答我一遍……”雁风浔这次问得很慢,他俯首,呼吸几乎打在秦招的耳畔,“警官,你怕死吗?”
秦招脑子一片空白,几乎窒息。
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他。
不是故意不问,而是根本没人想过,秦招会怕死。
总局四处所有人,都有个心照不宣的共识:秦招这辈子不会死在任何敌人手上,但会死在他麻木的作战兴奋中。
他们每次把共感结束的秦招抬回来治疗的时候,都惊讶于秦招身上的伤,哪怕再晚一点都有可能救不回来的那种严重程度,让所有人都觉得,秦招出任务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要活着回来。
这该死的异能,总让秦招陷入一种越濒死越无敌的假象,却又没有给他一副真正死不了的身体。
而此刻,雁风浔低哑的声音,带着令人心慌的笑意,这对秦招而言仿佛成为了一种魔鬼的诱导。诱导着不肯软弱的他,说出内心最不堪一击的那面。
一瞬间,铜墙铁壁也化为齑粉。
那些从未道出的怯懦变成了一个想也不敢想的答案,秦招竟然真的对雁风浔开了口。
“……我怕。”
怕一个人战斗,也怕死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
彭呸呸接到秦招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她看到秦招从一个高档小区走出来,身上原本贴身紧实的战斗服已经不见了。
新换上的帽衫看上去很不是秦招的风格,大概秦招自己也觉得不舒服,从门口走到车前的短短一路,他撸了五次袖口,过于休闲宽松的款式令他不爽地蹙起了眉。
彭呸呸撑着下巴说:“我怀疑队长在玩弄我们,他回传消息时说自己遇到了危险系数S级的东西,要求我们立刻支援。现在我俩从大老远的地方赶过来,没有看见危险,没有看见他受伤。只看见他买了件新衣服。”
驾驶座的边穆正努力地抽掉最后一口烟,然后打开窗户毁尸灭迹,用手扇走所有的烟味,才顺着彭呸呸的目光看了过去。
他说:“有伤。”
彭呸呸伸长脖子:“我怎么没看到?”
“我闻到的。”边穆闭上眼,从空气中稀薄的一点血腥味判断,“伤得不轻。”
彭呸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宝,你别这样,越来越像狗了。”
边穆耿直地说:“我不介意像狗,狗狗很可爱。”
秦招大老远就认出了来接他的车。
他不知道彭呸呸去哪儿借到这种奇形怪状的车,但不得不说,很好认。
一辆面包车。
秦招那张本来就阴沉沉的脸看起来更不爽了。
因为他发现车漆颜色和他的瞳孔是相似的绿。
当他走到副驾驶准备拉开门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个人。
车窗降下来,副驾驶的彭呸呸说:“队长好,队长辛苦了。”
秦招冷冷看着她:“起来,后边儿坐着去。”
彭呸呸——A级异能者,能力是净化与修复,隶属异能调查总局四处特战中心,是经过联盟认真的首席战斗疗愈师,也是秦招手下的特战先锋队队员——她此刻正带着一点尊敬和一点害怕以及她刻进骨髓的求生欲,对秦招说:
“不,队长,请您坐后面。”
秦招眯着眼:“你要造反?”
“说什么呢。”彭呸呸恭恭敬敬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驾驶位上的边穆,又指了指自己,“我俩现在可是冒着被您共感弄死的风险来接您,怎么会造反呢。”
秦招竟然少见的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不怪他怔愣,他刚才和雁风浔接触的时候,由于对方完全不受共感的影响,秦招已经快忘了自己身受重伤且随时可能一不小心置人于死地的事了。
过去,他作战结束后,队友们只有等待势元散去才敢靠他这么近。现在他的伤口虽然止了血,但势元仍然紊乱,彭呸呸他们自然要保持距离。
秦招煞着个脸松开了拉车门的手,老老实实走向了后座。
“队长,你在外面有别的疗愈师了?”
彭呸呸在发现秦招的伤都已经被包扎好以后,眼眶瞬间通红,“你哪次出任务不是我和狗……小穆穆九死一生去把你拖回来急救,现在你居然背着我找别的人治疗?!我就说呢,上个月你居然不给我发奖金,原来扣下来的钱都拿去养外面的狐狸精了。”
秦招理也不理她,只丢出个名字:“雁江。”
彭呸呸眼睛一瞪:“什么?狐狸精叫雁江?这名字听着怪耳熟的……”
秦招眯起眼:“彭呸呸,你找死。”
“哦哦哦!不好意思!你是说去雁江儿子的生日宴是吧?”彭呸呸的情绪收放自如,擦擦眼泪对一旁的边穆说,“穆穆,出发出发!”
“嗯。”边穆正在用手偷偷扇走空气里残留的烟味,收到命令马上就坐直了身子,发动了车子。
开出去没多远,彭呸呸又开始纠结是谁给秦招做了包扎。
特战先锋队一共有五名成员,他们是整个特战中心异能最优越的战士,每个人都是通过层层选拔又经过多年训练后才成为固定的队友,他们的作战体系,他们的异能属性,以及各方面的默契,都是受到认可的。
彭呸呸很难接受秦招竟然有了别的疗愈师这件事。
“队长,你别是被外面的江湖郎中骗了吧?这个疗愈师的技术也太粗糙了,他居然只知道给你包扎,连最基本的势元修复都没做?你看看你现在状况,太糟糕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能量紊乱的气息,脸色惨白,死气沉沉。这根本就达不到基础的治疗水平。”
“我看起来快死了?”秦招幽幽说了句。
“主要是你没有痛感,说不定快死了都不知道——”彭呸呸说完就捂住了嘴,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秦招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说他没有痛感这件事。
旁边的边穆也被她这句话吓得脚一抖,车差点冲出去。
看到彭呸呸为自己的嘴瓢痛苦捶脑门,边穆自我牺牲地转移了话题:“队长,我刚才在车里抽了根烟。”
秦招:“找死。”
边穆:“对不起QAQ”
秦招:“扣5分。”
边穆:“好。”
先锋队的队员职位特殊,他们不属于调查局任何细分部门,而是一个机动性很强的独立队伍。
也因此,他们的工资和工作都是由队长秦招一个人来安排。
为了方便管理,秦招给每个人每个月定了10分的“绩效”。分被扣完的人,不仅是奖金没了,还会被扔进训练营去魔鬼训练一周。一年当中,只要有三个月被扣完分的人,就要从先锋队里淘汰。
但扣分是没有标准的,一切都是秦招说了算。
任务拖了后腿可能不扣分,但和队友打架会扣10分。
辱骂上级领导可能不扣分,但在新春佳节凌晨1点敲响秦招房门祝他新年快乐扣10分。
残忍暴君,可恨的独/裁者。
却没人敢对他说“不”。
边穆为了救口无遮拦的彭呸呸,惨遭扣分,这个月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彭呸呸悄悄冲他眨了眨眼,并指了指自己的钱包,表示谢谢边穆的救分之恩。
借着话题被转移的机会,她从后视镜看向秦招,庆幸地发现秦招的表情竟然还算平静,没有被触怒。
更稀奇的是,她看见秦招手里拿着一张身份证。
从这个角度看不太清楚,但隐约露出照片上俊俏的脸。
“咦?”彭呸呸好了伤疤忘了疼,没忍住回过头去伸长脖子窥伺。
秦招眼皮子都没撩,直接抬手按住她的脑门,把人推了回去。
“队长……”彭呸呸嘴巴一撇,又打算眼泪攻击,“这是你的新疗愈师吗?你真的不要我啦?”
秦招看她一眼,叹气:“不是疗愈师,是我的作战协同。”
“不是疗愈师就好!”彭呸呸的耳朵里仿佛只听得见第一句话。
车子猛地一个刹车,停在了原地,差点没给彭呸呸弹出去:“狗子你疯了?!你跟那刹车有仇吗就往死里踩!不是,你怎么了?”
彭呸呸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边穆呆呆地重复了一遍秦招的话:“作战,协同?”
彭呸呸这下也终于反应过来:“队长,你说的作战协同,该不会是指那种,敢在你作战时站在你旁边的人吧?”
秦招看着手中雁风浔的身份证,心情不错,点了点头。
雁风浔的确接受了当秦招的作战协同。
但他提出了诸多要求。
例如“在我不想出任务的时候有拒绝的权力”,“不可以对我说话太大声更不可以对我使用暴力”,“坚决不穿调查局的制服因为不符合我的审美”,“任何危险情况下你要优先保证我的安全”。
诸如此类,秦招在确定自己能够做到后,都一一答应了。
秦招一直是个冷酷果决的人,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从来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讨价还价。他往那儿一站,就是铁令,谁都不能多说什么。
可就是在雁风浔身上,他选择了无底线地退让。
原因也很简单,雁风浔根本不需要这份工作,是秦招非他不可。
秦招没有什么可以和雁风浔谈判的条件,甚至连死亡威胁都不管用——最难的也是这个。
秦招本来可以动手,用强迫的手段来要挟雁风浔。可是雁风浔看起来不是很怕死,还笑眯眯地请秦招一定要一刀毙命。
原话是:“警官,你如果杀了我,我不过就是失去了生命,你可是失去了这世上唯一一个能站在你身边的同伴。咱俩谁更惨啊。”
秦招觉得他逻辑不对,但也没法反驳。
雁风浔便宜占尽,也不和秦招签协议,他表现得很没有耐心,直接就把秦招从公寓里赶了出来。
门一关,秦招傻呆呆站在走廊上,根本不敢确定雁风浔到底是敷衍他,还是真的同意了。
好在,雁风浔虽然着急忙慌地把他推出门,但至少还记得把自己的身份证给他。这也算某种程度的信物。
调查局只要录入他的身份证信息,雁风浔就赖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