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对外介绍说:“这是我女儿。”
燕折的视线定格在最后这张新闻图片上,“她是我女儿”是白萍在记者采访时说的话,下面还有配文。
这是一篇很旧的报导,下面的评论都是对白萍人生的惊叹与敬佩,说是传奇一点不为过。
可好景不长。
白茉逐渐在公司掌权后,白涧宗就被扔给了保姆带,也改了母姓,而白老太太则开始忙于开发新的海外市场,很少在国内出没,这让有心人士钻了空子。
白涧宗成年那天,也是白茉在公司掌权的第七年。
她抽出时间回家给儿子过生日,从公司出来前还跟白萍打了通跨国电话,汇报公司近况,临了还笑着打趣白萍给孙子准备了什么礼物,白萍说她人虽然回不去,但礼物不会迟到。
可就是这回家路上的短短一个半小时,白茉就失踪了,如人间蒸发一般,了无音讯。
白涧宗等到了祖母的礼物,却没等来母亲。
等白萍从外面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白茉出事的相关证据都被清理完毕,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十几年前城市的监控覆盖也远没有现在广阔,甚至至今都没有人知道,白茉是死是活。
“既然你知道我母亲的踪迹,怎么会连她的生平过往都不提前查查,就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燕折一怔,白涧宗的眼神仿佛能一眼洞穿他的内心。
半晌,他移开视线:“好奇心害死猫。”
白涧宗冷笑一声,但没说什么,这个话题暂且揭过了。
老宅的某处已经传来阵阵饭菜香,勾人至极。
餐厅也是中式大圆桌,能坐很多人。
只是燕折没想到,燕驰明和燕颢两人也在场。
看见他出现的时候,杨岁安的表情像是活见了鬼,一脸懵逼地看向燕驰明,仿佛在说你小儿子怎么也来了?
燕驰明脸色也很难看,显然他还不知道燕折已经跑出来了的事实。
随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和别人寒暄的甘静,沉沉吸了口气。
除此之外,之前和白萍汇报工作的中年男人也在,名叫杨平康。
他为了儿子能获得股份继承权,在儿子出生后直接给改了白姓,取名为白成柏。
白成柏走过来和白涧宗打了声招呼:“小叔。”
白涧宗嗯了声。
燕折:“……”
等等……他和白成柏应该是一辈的人,白成柏叫白涧宗小叔,那他岂不是跟白涧宗也隔了一辈?
跟叔辈的人结婚……啧。
白涧宗年龄不大,辈分倒是挺大,要是他俩真的两情相悦,婚后还能玩点小情趣……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燕驰明带着燕颢来到白涧宗面前,笑道:“颢颢和白总也多年未见了,刚好可以叙叙旧。”
燕颢柔声道:“涧宗哥哥。”
燕折没忍住,yue了声。
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有人听到了。
燕折发誓自己真的是本能反应,燕颢这么大年纪了,还学少年惺惺作态,着实有点恶心。
白成柏回首,轻笑着问:“燕折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燕折信口拈来:“大夏天,容易犯恶心。”
燕颢面色不变:“那等会儿可以多喝点冰绿豆汤,压压恶心,来之前祖母问我想吃什么,我说绿豆汤,祖母还特地叫人准备了呢。”
不愧是主角,这都能给自己找回场子。
燕颢语气温柔,继续对白涧宗说:“涧宗哥哥,好些年没见,我很想你。”
白涧宗淡道:“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小叔。”
燕颢:“……”
不愧是白涧宗,一句话就把燕颢噎住了。
燕颢还想聊些什么,门口却出现一阵招呼声,白老太太来了。
她依旧喜怒不形于色,淡定地走到主位边:“大家怎么都不动?今晚都准备站着吃饭?”
众人确实没敢动,今晚这一出整的,吃饭的座位排序就很有意思了。
理论上来说,燕折和燕颢是小辈,要么和同龄人一起坐,要么和父母一起坐,可偏偏燕折是跟白涧宗一起来的。
最后燕折还是跟在了白涧宗身边,后者的态度实在太理所当然,带着他都有了些底气。
他顶着众多打量着的目光入座,度过了煎熬的一顿晚餐。
菜倒是真的好吃,白涧宗不知道是不是为做戏还是为了撑死他,一直表情淡然地给他夹菜。
“这个不错,尝尝。”
“这个也不错——”
燕折如临大敌,默默埋头吃饭,其他人聊的什么都没注意听,光顾着解决白涧宗投喂的食物了。
夹菜的时候,两人有时会离得很近,燕折能听感觉到白涧宗低语时,喷洒在耳边的温热吐息。
“你来之前,祖母也问了你的喜好。”
燕折:“你怎么说的?”
白涧宗:“我说,你除了糠什么都吃。”
“……”
燕折磨了下牙。
一顿饭下来,除了白涧宗和燕折在认真吃,其他人基本都各有心思与计较,尽说些话里有话的怪话。
最后,白萍擦擦嘴角,望着一大桌的剩菜,说:“看来这顿饭大家吃的都不太开心,是家里厨子技艺退步了?”
“没有没有,哪里的事!”
大家纷纷恭维,但桌上的菜没怎么动确实是真的。
只有燕折还在蒙头喝汤,白涧宗看着他,也抿了两口。
白萍道:“知道大家都操心涧宗的婚事,但我也不是什么古板老儿,所谓冲喜也就是说来笑笑,想身体好,还是得遵医嘱、心态好。”
“婚姻双方理应相互尊重,观念契合,如果是为了冲喜走到一起,那这婚姻也长久不了。”
这话一出,桌上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之前老太太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分明对算命一说坚信不疑。
白涧宗依旧很平静,又给燕折捞了碗鲍鱼鸡汁,燕折也算明白白涧宗为什么一直没跟祖母提、他和燕颢生辰一模一样的事了。
说白了,白萍并没有其他人以为的那样相信算命之说。
她看向白涧宗:“涧宗今天的胃口看起来不错。”
白涧宗应声:“祖母这边的饭菜总是香一些。”
这话白萍自然不信,白涧宗又不是没在老宅吃过饭,每次都一样,吃那么几口就结束了,今天倒是全程一直在动筷子。
白萍看在心里,有了数。
所谓冲喜,看的不仅是八字契合,还有两人在一起时的氛围。
氛围好了,心情自然愉悦,心情愉悦了、胃口大开,身体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将目光移到燕折身上,意味不明道:“小折这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我看挺好,就是名字差了些意思……
“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燕驰明连忙接过话头:“取名的时候找人算过,说小折性子太张扬,得取个折字中和一下,压一压。”
燕折若有所思,他倒是没往名字上想过……燕驰明说的肯定不是实话,“折”字究竟是随便取的还是另有深意?
“今天就到这里吧,各位路上开车慢些。”白萍并没有明说联姻的事,只是在离开餐厅的时候对管家道,“老刘,少爷的房子打扫干净了吗?”
“干净了,也准备了两套洗漱用品。”
“好,老刘做事就是体贴。”
白萍一走,燕驰明几人装都装不住了,脸色难看得紧。
这番对话几乎已经表明了老太太的态度。
白涧宗没和其他人周旋,直接坐着轮椅离开了。
燕驰明还试图挣扎,装作没听明白老太太的话:“小折,跟爸的车一起回家。”
“最近耳朵好像有点堵。”燕折揉揉耳垂,追上白涧宗,“现在回房间吗?”
白涧宗:“嗯。”
夜色已经降临,老宅虫鸣声不少,虽然到处都有驱蚊设施,但还是能听到蚊子嗡嗡作响的声音。
“左转。”
“哦……”
差点撞墙的燕折连忙收住脚步,白涧宗这会儿的脸色有些差,问:“想什么?”
燕折道:“我在想,我怎么会这么巧合地跟燕颢同一天出生。”
白涧宗说:“那得问你妈。”
燕折愣住了。
他虽然作为燕驰明的私生子,但小说原文中几乎没提过燕驰明婚外情的对象是谁,他之前也没想过这一茬……
多思无益,也想不出什么门道来。
燕折干脆将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临近白涧宗的房间,他紧张的心才一点点放松下来。
刚刚在餐桌上,他总觉得白老太太已经看破了每一个人的算计,只是没戳破罢了。
但得到认可他还是开心的。
燕折心情颇好地帮白涧宗打开房门,一股凉气袭面而来,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空调温度是不是太低了?”
“低吗?”白涧宗好似体贴道,“白天你在公司,二十二度的温度都说热,所以我特意让管家把温度调到了十六度。”
“……”燕折委婉道,“您要是不想明早被管家发现床上多了两块冰雕,还是把温度调高些吧。”
“我拒绝。”白涧宗装都不装了。
轮椅一刻未停,进门后就朝着卫生间方向前进。在燕折看不见的视角,白涧宗的喉结滚了滚。
燕折以为他要洗澡,故作乖巧地提议:“白先生,我可以帮忙的。”
他知道白涧宗会拒绝。
原文里,白涧宗就很不喜欢别人碰他,因此大部分生活琐碎都由自己解决,包括洗澡擦身这种费力的事。
但他说完,白涧宗竟没应声。
燕折没在意,掏出手机准备玩会儿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些特殊的声音。
他脸色一变,立刻扔掉手机冲进浴室——
只见白涧宗身体已经脱离了轮椅,跪瘫在马桶边吐得昏天黑地,空气到处都是呕吐物的酸臭味。
场面颇为狼狈。
听到脚步,低着头的白涧宗伸手去够冲水键,但因腿部使不上力始终差了些距离。
燕折看不过去,连忙给马桶按下冲水,又用尽全力将白涧宗托起,奋力道:“双腿瘫痪不是会肌肉萎缩吗,您怎么还这么重——”
“天赋异禀。”白涧宗声音喑哑。
浴室没开灯,他脸色苍白,眼下有些许青黑,活像刚从鬼门里爬出来的厉鬼。
在燕折的帮助下,他仔仔细细地漱过口,又道;“经常锻炼,就不至于爆瘦到那种地步。”
燕折唔了声:“以后我可以和您一起锻炼。”
白涧宗嗤笑了声,抽出手帕擦拭嘴角,还有脸上细密的汗珠:“我怕你被哑铃压死,还没结婚就要坐实我变态的名声。”
“……”
燕折这次没呛声,心里也没有。
他有点不舒服,只是针对自己:“所以你今晚并没有食欲变好,吃得比平时多也只是做戏给祖母看?”
白涧宗阴郁地瞥他:“你真以为自己是下饭菜,看着就能食欲大开?”
燕折:“……”
他突然有一丢丢愧疚,他骗了白涧宗不少事情,光是他母亲白茉的踪迹就不能保证想起来。
这么欺负一个病人,是不是太没良……
“你刚刚说可以帮我洗澡?”
吐完后,白涧宗脸色好看了些,他惫懒地靠在轮椅上,双手打开,搭着扶手,好整以暇地说:“订婚的事差不多就定下了,我们倒是可以试试,婚后也迟早需要你的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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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折一时不知道,白涧宗说的“帮忙”是哪种帮忙。
虽然结婚履行夫夫义务很正常吧……但白涧宗这样,岂不是每一次都需要伴侣自己动?
那多累啊。
至于压白涧宗……画面太美,想都不敢想。
于是燕折装作没听出另一层意思,义正言辞、铿锵有力道:“想让我做护工的活,得付另外的价钱!”
作者有话要说:
燕折:想让我自己动,更是另外的价钱!!
来捏,五十二个红包。(本章二合一,今天更新结束,以后都是零点更新哈。)
燕折被轰出了浴室。
他暗戳戳地对着浴室门比了个中指,眼看里面那道影子要转身,他立刻调整语气乖巧询问:“真的不用帮忙吗?要是摔了,您可不能怪我哟。”
“滚。”里间传来一道阴郁低沉的低呵。
完了,惹恼了。
燕折连忙听话地滚开。
他本来想玩会儿手机,可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脑海中竟不自觉地窜出白涧宗的身影。
白涧宗双腿不便,这会儿应该得撑着浴室的扶手站起来,或坐在便携椅子上,一手抓着花洒,面无表情地清洗身体。
他会有欲|望吗?
想要纾|解自己的时候,会和寻常人一样吗?
这个思想有点不礼貌。
燕折感觉把某人的身影甩出脑海,没了黄色废料的加热,他浑身一抖,冷得要死。
燕折赶紧翻箱倒柜地找空调遥控器,最后发现人家是中央空调。
中央空调也就算了,系统还被锁定了,调不了。
活阎王是真想冻死他,这什么人间酷刑?
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白涧宗眉眼微动,但没太多反应,只垂眸望着自己动弹不得的双腿。
那里有数道狭长的疤痕,新旧错落,长短不一。
抚摸片刻,他的指尖对准了一条还没脱痂的疤痕,重重摁下,脆弱的皮肤很快就渗出了血沫,伤口随着指尖的滑动慢慢绽开——
“啊~切!”
浴室外响起了重重的喷嚏声。
白涧宗动作一顿,半晌,他利用轮椅的辅助站立穿上衣服,离开了浴室。
回到房里,燕折不见了,床上倒是多了团球形被褥。
白涧宗阴沉地盯着床:“你在干什么?”
球里探出一个脑袋:“太冷了……啊,啊……啊切!”
燕折又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白涧宗冷声道:“你不洗澡就上床?”
燕折解释:“我怕等我洗完澡,已经成冰雕了。”
白涧宗:“现在,立刻,去洗澡!”
燕折下巴都裹在被子里,只有眼睛在外面:“我穿什么?”
白涧宗:“裸、着。”
燕折倒是想裸|睡,可他怕白涧宗把持不住。
虽然已经做好了结婚的准备,但要是发生关系的话,还是得再培养培养感情。
等等……他为什么默认白涧宗喜欢男的?
燕折突然僵化,好像圈子里一直没有过白涧宗性取向的传闻。
他先入为主,是因为小说原文里白涧宗和燕颢结了婚,可如果真的不是强取豪夺、而是别有目的呢?
燕折探究地,瞄了一眼。
就一眼。
白涧宗嘲弄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间尤物,别人看一眼就受不了了?”
燕折收回视线,慢吞吞地爬下床:“我可什么都没说。”
他自认不算人间尤物,但身材长相都还不错,真要裸在一个1身边,应该没几个能收住……这个圈子里很多都是下|半身思考的生物,能有几个有自制力?
也不好说,虽然原身并没有主动献身的意思,但他勾搭那几个男配好两年,男配们竟然都没有主动提出肉|体出轨,也算是奇迹了。
好专情。
好感动。
不愧是万人迷小说中的男配。
燕折决定给他们送上祝福,请一定要一天一个、一周七天不重复地挨个陪燕颢,让燕颢没时间来烦自己。
不过,原文好像不是花市np,燕折没看到结局,都不知道燕颢最后到底选择了谁。
该死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了。
燕折甩甩头,连忙将不安分的想法从脑海驱除,他视若无睹地、顶着身后的阴鸷视线在衣柜里找了套衣服。
等洗完澡穿上,他一脸羞涩道:“白先生,穿上您的衣服,我身上好像也有了您的味道。”
白涧宗撑着床头柜,将自己挪上了床,闻言眼皮一掀:“什么味道?绿茶香?”
“……”
连自己都觉得茶,白涧宗能忍得了自己那便宜哥哥?
燕折越发觉得他不可能喜欢燕颢,原文会结婚肯定是因为交易或者冲喜的原因。
“这是您多大时候的衣服?我穿着刚刚好。”
白涧宗冷笑:“十五。”
燕折:“……”
白涧宗继续冷笑:“我十七岁就一米八三点五了。”
“……”
燕折选择性耳聋,爬上床躺窝里,背对着白涧宗:“晚安,玛卡巴卡。”
白涧宗看着他的后脑勺:“心理跟身高一样幼稚。”
燕折:“……”
你再人生攻击我可就不忍了!
好在白涧宗闭嘴了。
嗒得一声,房间随着灯光的熄灭变得昏暗。
燕折本以为第一次和人同床共枕,还是个活阎王,自己应该很难入眠才是,结果不到十分钟意识就开始下沉了。
不过,白涧宗是不是在说什么……
“谁允许你上床的?去打地铺。”
您这反射弧度是不是有点长,我都要睡着了……
燕折一动不动。
白涧宗以为他在装死,隔着被褥一枕头摔上他的屁股,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猪吗。”
燕折就算是猪,也是头可爱的猪。
一直到半夜,白涧宗仍旧靠坐在床头,一语不发,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原本跟他泾渭分明的燕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像树袋熊一样趴在了他身上,因为坐着的原因,燕折的脸就贴着他的腹部吐息。
“燕、折!”
毫无反应。
甚至还试图抱紧白涧宗的腰,喃喃呓语:“妈妈……”
“我?妈妈?”白涧宗气得自言自语,“眼睛不用就捐掉,大把人在排队!”
燕折来到了一个很冷的地方,如坠冰窖,空气中的寒意仿佛穿透毛孔要往钻进他的骨子里。
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抓住他的手,说:“快走,快走——”
燕折迷茫地看着她,走?走去哪儿?
白涧宗呢?都怪他把空调打这么低,明天要是感冒了,就疯狂在他面前打喷嚏,传染他、咳死他!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要来了,要来了!”
“他会迁怒你的,崽崽快跑……”
“妈妈求你了……快跑!”
“他会杀了你的,他会杀了你!!”
燕折第N次在夜晚因为梦而惊醒,只是这次是实打实的噩梦。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他就一直多梦,有时候醒来会记得,有时候浑浑噩噩。
大多梦都和原文的剧情有关,但有些他也分不清真假。
燕折好半天都没缓过来,愣愣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许久之后,感知才慢慢和现实重合。
——他和白涧宗一起看望白老太太,并在白家老宅留宿了。
不过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看了眼左侧空荡荡的床铺,摸着一点温度都没有……白涧宗呢?
正想着去找找,一转头,发现白涧宗就在床边,坐在轮椅上阴郁地盯着他。
燕折心脏骤停。
试想,大半夜噩梦惊醒,房间里一片幽暗,正准备下床,发现床边多了一道身影,对方面无表情,眼下发青,眼神有如勾魂索……
燕折只觉得是哪个自己不小心坑死的厉鬼来索命了。
“您是不是想吓死我,好报复燕家对你的算计——”
白涧宗冷笑:“弄死燕颢才算是对他们的报复,至于你?”
燕折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了,我爹不疼娘不爱,死了他们也不会觉得伤心,说不定还拍手叫好。”
白涧宗冷哼一声。
燕折抱着被子坐到床边,和白涧宗面对面:“所以,您到底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在床边装鬼?”
白涧宗好像比他还生气,铁青着脸反问:“你还好意思问我!?”
燕折:“?”
白涧宗把他的罪名一一道来:“打呼噜不说,还一个劲往我身上贴,非要抱着!一会儿又说脚冷,让我抬腿给你夹着暖和暖和——”
“你告诉我,我怎么抬腿?”白涧宗咬牙切齿。
“……您要是能抬腿,就愿意给我夹着暖和暖和了吗?”燕折发现了华点。
“……”
两人在夜里无声对峙。
白涧宗冷漠道:“再有下次,你也陪我一起坐轮椅吧。”
意思是要打断他的腿。
可轮椅夫夫……怎么doi啊。
燕折安静地发了会儿呆,他刚惊醒,脑子还不清楚,梦里的记忆慢慢回笼,确实很冷——所以往白涧宗身上贴应该是真的。
他难得老实道歉:“对不起,我的错。”
白涧宗突然说:“我后悔了。”
燕折抬头,迷茫地对上白涧宗视线:“后悔晚上没让我帮您洗澡了吗?”
“后悔跟你达成了交易。”白涧宗性子着实太阴晴不定了些,这会儿好像又生气了,整个人的氛围都沉了下来。
他幽幽道:“我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你却没有表露出一点诚意。”
“……”燕折一个激灵,清醒了。
活阎王大半夜发疯,想逼他至少透露一点消息呢。
“您牺牲了什么,色相吗?”
燕折跳下床,抬腿就要往白涧宗怀里坐,却被一把推开。
他一摊手:“您看,您都不愿意让我亲近,我们就算结婚了,也是名存实亡的夫夫关系。”
白涧宗不吃这套,神色阴郁得紧:“我只答应帮你脱离燕家,没说要喜欢你。”
发现白涧宗是认真的,燕折抿了下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此前他确实没有跟白涧宗母亲相关的记忆,可是那个梦……
燕折并没有看清梦中女人的脸,看他却有一种直觉。
那就是白涧宗的母亲,白茉。
“别告诉我,你之前说你知道都是骗我的。”
白涧宗的眼里掀起了翻涌的浪涛,仿佛只要燕折的回答让他不满意,黑海就会将燕折吞没,死无葬身之地。
可燕折竟然发起了呆,他在整理思绪,想着怎么整合信息会让白涧宗相信,更不知道怎样的信息才会让白涧宗满意。
最后,燕折斟酌地唤出梦中女人喊过的称呼:“……崽崽?”
白涧宗瞬间僵住,整个人宛如一尊雕塑。
“这是你的乳名吗?我好像……我见过她,她很哀切地这样叫我。”燕折愣神地说,“可她叫的好像又不是我。”
白涧宗闭了闭眼,额角的青筋爆了爆。
简单的两字称呼,仿佛让他置身于什么痛苦又快乐的记忆中,有如火上烧,温暖又煎熬。
这是一个久远、且私密的称呼。
他十岁后,在他的严令拒绝下,母亲再没这么称呼过他,只是偶尔会拿出来的打趣。
除了祖母和老宅的管家,几乎没人知道如今人人忌惮的白涧宗竟然有过这么一个难以启齿的乳名。
几乎没人。
就在燕折以为这次发难应付过去了的时候,白涧宗猛然睁眼,倏地掐住燕折下巴,神色偏执又疯狂:“是你是不是!?”
燕折吃痛,艰难地问:“什么…是我……”
白涧宗眼底充斥着浓烈的恨意:“一定是你,只有你知道了——”
“只、有、你、知、道!”
燕折痛吟了声,感觉皮肤都要出血了。
他抓住白涧宗的手指,试图强行掰开,可白涧宗说自己在健身那句话显然不是玩笑,力气竟然大到燕折无法撼动。
他试图靠后仰挣开束缚,白涧宗却毫无撤意地逼上来,身体再差一点就要摔下轮椅了。
狗东西又发什么疯……
“你清醒点!”
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燕折被其中的浓烈情绪弄得心脏一阵瑟缩,其中的狠与恨浓郁地几乎要渗出来。
他猛怔了会儿,连疼痛都忘了,半晌才抬腿,一脚踩向白涧宗的第三|条腿——
下巴上的手猛得一松,留下了数道指印。
燕折瑟缩的小心脏终于长出一口气:“清醒了?”
“……你的脚在做什么?”
燕折看看自己白皙的脚趾,诚实道:“你的腿没有知觉,我只能踩这儿让你清醒清醒了。”
白涧宗一字一顿地说:“拿、回、去。”
“好哦。”燕折为自己辩解了下,“我没有脚气,脚也很干净,你看见我晚上洗澡了。”
白涧宗在夜色幽幽中注视着他。
“我不知道你把我认成了谁。”燕折探身打开灯,抱着被子坐远了些,他自顾自地说:“可不管是害你母亲的人还是害你的人,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确诊双腿瘫痪那年,我才十四岁。”
“十四岁的我……什么都做不了。”燕折说完,竟然陷入了无端的难过中,仿佛他的十四岁真的发生过无能为力的悲剧。
白涧宗声音喑哑:“你最好是真的知道我母亲在哪儿……如果让我发现你骗我——”
燕折:“如果骗你就……”
“十个男人你想都别想。”白涧宗打断他,冰冷道,“如果你骗我,我就把你关地下室,放一千只蚊子咬死你。”
“……”燕折毛骨悚然。
这酷刑果然够毒!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下巴,没出血,就是活像被虐待了,希望这些印子白天能消。
看了眼狗东西,对方仍然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讲道理,刚刚的白涧宗还是挺可怕的。
以至于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燕折却不敢睡了,他怕在睡梦里被发疯的白涧宗弄死。
这段时间确实有点放肆,燕折差点忘了白涧宗是什么样的人设,残暴、阴鸷、阴晴不定的传言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天慢慢亮了。
两人的心情都不太好,白涧宗没打算留在老宅吃早饭,直接让俞书杰开车回家。
离开的时候,管家还送来一堆东西,看到燕折下巴上的红印时一愣,忧心道:“燕少爷还是被蚊子咬了吗?少爷知道您蚊子过敏,特地让我给房间空调温度打低一些……您看要不要让医生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