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哥。”燕折说,“我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小孩。”
“好的,叔叔。”
“……”绝对故意的。
男孩问:“叔叔,你和那个坐轮椅的大叔是一对吗?”
燕折:“是啊。”
男孩问:“那你们是来领养孩子的吗?”
“不是。”燕折想也不想地回答,“他养我一个就够了。”
小男孩松了口气,却又有点失望。
这个年纪的小孩什么表情都放在脸上,小孩努力咽下失望,嘲笑道:“叔叔你还要靠人养啊?我都已经可以靠捡瓶子赚零花钱了。”
“……”燕折鼓掌,“你真厉害。”
男孩看他这么真诚,莫名伸出一股不自在地愧疚:“有人养也很厉害啦。”
燕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这句话听起来不像嘲讽,带着一丝丝羡慕。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孤儿,都是没父母看顾的孩子,全靠政府给的补贴挤牙膏一般地过日子。
“在跟谁说话呢!”里面传来一道女声,“作业写完了!?”
男孩吓一跳,匆匆说了句“王老师叫我写作业”就把头缩回去了。
不一会儿,一道脚步声来到窗口,这个王老师以为和男孩说话的是院里年纪小些的孩子:“跟你们说多少次了,哥哥姐姐写作业的时候不要打扰他们——”
看见是张陌生的面孔,她一愣,随即温和笑道:“是刚刚来的客人啊,欢迎来参观。”
王老师特意从里面绕了出来,殷切地要领燕折去转转。
盛情难却,燕折没好意思拒绝。
“您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十来年了。”王老师说,“孤儿院刚搬到这儿的时候,我路过,就进来看了看,发现里面就院长和黄妈两个人,却有将近二十个孩子,根本忙不过来,就过来帮忙了。”
一帮就是十来年。
不过孤儿院搬迁后才来,那就是不认识“小宝”了。
燕折安静了会儿:“黄……院长对这里的孩子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即便处于年长的一方,王老师也对燕折用了敬称,“您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个孤儿院的固定工作人员就四个人,都没工资,有时候还得趁空闲出去打份散工补贴孩子们,不然光靠政府补贴、偶尔好心人的资助根本不够用。”
“听说没搬到这里之前,孤儿院受到的资助还挺多的,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后就不行了,院长都已经到了的退休年纪,还时不时去工地当小工,一天赚个两三百块,特别辛苦。”
有点卖惨的成分,却也是实话。
王老师感慨道:“他是真把这里的孩子当自己孩子的,我才来十年,他都付出大半辈子了。”
“……”
想到院长用五十万把这具身体卖给了别人,燕折就说不出话。
如果一个人做了一辈子的好事,拯救了很多条生命,活了大半辈子辛辛苦苦只为他人,从始至终只做过一件坏事,到底算好人还是坏人?
燕折不知道。
也许黄建庆对于其他任何人、甚至包括旁观者来说都是好人吧……
是只属于燕折一个人的坏人。
燕折轻声问:“如果黄院长做过不好的事,您还会觉得他是好人吗?”
“不好的事?”王老师有点想不出来,“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我可能都能理解吧,院长有时候确实表现得很圆滑,但确确实实是个好人。”
燕折:“……”
王老师没想太多,带燕折参观了下孩子们生活的地方。
孤儿院几栋楼房的外面虽然没刷白墙,但里面倒是刷了,没什么娱乐设备,显得很空旷。
“这是两岁以上七岁以下孩子们的房间。”
是个大通铺房,也是孩子最多的地方。四周有精心绘制的墙画和装饰,看得出来虽然条件不好,但很用心。
王老师说:“婴幼儿在单独的房间,一般这个年纪是最好被领养的,都不记事,所以现在也就剩三个身体有点小缺陷的婴儿,大多数领养人都不太看得上。”
燕折问:“七岁以上的孩子呢?”
王老师叹了口气:“七岁以上的就更难被领养了,年龄大,身体又有一定的缺陷,大概率是要在孤儿院生活到长大成人的,所以有单独房间,两人一间,上下铺。”
“目前还长期住在院里的大孩子有六个,刚刚和您说话的三宝就是一个。”
王老师补充道:“三宝是后天性失聪被父母遗弃的,院长攒了很久的钱才给他戴上耳蜗,还欠了银行贷款,所以院里最近两年特别穷。”
燕折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
心里油然升起一股酸涩的情绪,让他有点难以维持平和的表情。
他有些嫉妒。
院长遗弃了他,却掏心掏肺地对待这些被父母遗弃的小孩。就连讨人厌的燕颢,也有甘静殚精竭虑地为他好。
为什么他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是因为他不够好吗?
燕折被突如其来的怨愤所怔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些想法。
受到不公待遇的人又不是他。
而是那个已经消失了的“燕折”。
他将满腹的情绪咽下,努力克制酸涩的眼睛,找了个十分拙劣的借口:“我,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得去和我未婚夫说一声……您先忙吧。”
他低着头快速离开,没有回应王老师的道别。
他突然很想见到白涧宗。
寻着过来的路往接待室走,刚靠近一点就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那个医生来找我的时候,大概已经四十多岁,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比当年的我小不了几岁,现在粗摸估计也五六十了。”
“瘦瘦高高的,有点秃顶,下巴这有个很大的肉痣,我印象特别深!”
白涧宗冷冰冰的声音格外有辨识度:“我会找个画像师来,届时需要你再重复一遍那个人的外貌。”
“好,好……没问题。”
黄建庆一直不敢问,为什么被领养的小宝就在这,却还要靠他去回忆当年领养人的样子。
是当初五十万带走小宝后就弃养了?
这不太可能……毕竟花了这么多钱。
还是说带回去是为了摘器官,比如摘一个也看不出来的肾脏?或者满足了虐待欲或什么恋|童癖后,发现小宝长大了,不符合条件就遗弃了?
他惴惴不安,却还是艰难地问出了口:“那个医生……没把小宝养大吗?”
白涧宗语气森冷:“卖都卖了,就别惺惺作态了。”
黄建庆一时哑然:“……是我对不起小宝。”
燕折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感觉招待室里寂静了好一会儿,许久才传来白涧宗阴冷的声音:“我不会捐助孤儿院。”
“我明白……”
黄建庆早就有心理准备,白涧宗和小宝的关系这么亲近,知道他五十万卖了小宝,怎么可能再捐助。
“但我可以直接对孩子进行必要的个人捐助。”白涧宗显然了解过这里孩子的情况,“有病的治病,有缺陷的填补缺陷。”
要知道,还能留在孤儿院的小孩大多数有很严重的病或缺陷,类似于心脏病、失明失聪这种极其棘手的问题,不论是耳蜗还是器官移植,都是孤儿院根本负担不起的费用,也没有家庭愿意领个麻烦精回去。
燕折也明白,所以哪怕心里酸涩得厉害,他也没在这个时候进去说什么。
那些小孩也很可怜。
如果没有白涧宗,他们只能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好心人的捐助,遥遥无期。
黄建庆也万分惊喜,没想到会峰回路转,说话都结巴了很多:“您这,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下一秒,白涧宗的声音就阴郁了好几个调:“前提是你去警局自首,告诉警察——你在十二年前花五十万卖了一个年幼的孩子!”
黄建庆瞬间失声。
门外的燕折看不到黄建庆什么反应,只听到白涧宗的轮椅声越来越靠近门口。
不一会儿,他们便四目相对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白涧宗的身影有点模糊,就像被雾住了。
白涧宗一顿,蹙起眉头:“又哭什么,不是都抱过……”
他倏地闭嘴,随着轮椅的缓缓靠近,燕折只感觉一只手落在脸上,重重擦掉了面上的湿漉。
耳边传来白涧宗比平日要缓和一点的声音:“迟早把眼睛哭瞎。”
作者有话要说:
大白心里:要对老婆恶劣点。
实际上:烦死了,怎么总是让人心疼。
(52个红包,还有一章捏,明天上午发。)
“别哭了。”白涧宗眉头紧锁,“你要是不想让他坐牢,那就算了。”
“我没哭。” 燕折拒不承认。
明明泪水都挂一下巴了还要倔强。
见白涧宗没了后续动作,燕折偏过脸。
“这边脸——”他克制哽咽,“也擦。”
“……不是没哭?”白涧宗抬手,抹掉燕折右半张脸的湿润,又拿出随身手帕捏住燕折的鼻子,“蹭。”
呼吸不畅的燕折颤声道:“太、太奢侈了……蹭鼻涕,浪费。”
等他蹭完鼻涕,白涧宗肯定不要这个手帕了。
“……纸。”
白涧宗抬手,向后摊去,俞书杰立刻抽来几张纸。
燕折这才肯狠狠地蹭了下鼻涕,鼻子通红。
“您觉得……他是好人吗?”
白涧宗莫名:“谁?”
燕折:“院长。”
“当然不是。”
白涧宗突然意识到什么,看燕折跟傻子似的,恨铁不成钢道:“你脑子也哭坏了!?他五十万把你卖了你还觉得他是好人?”
“……”燕折眼泪掉得很快了,“可他救过很多人,这些小孩没有他,可能早都死了。”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有什么关系?”白涧宗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燕折,你别真把以德报怨当美德——”
他还没说完,就被燕折抱住了。
“……撒什么娇?”
脖颈间一片湿热,虽然听不到哭的声音,但还是能从急促的呼吸与剧烈滚动的喉结感受到其主人的委屈。
白涧宗不欲让外人看了笑话,他提起燕折卡在轮椅边缘的腿,再揽过软而清瘦的腰,操控轮椅往外驶了一段。
但还是没能忍住。
他一手按住燕折的脑袋,一手捂住燕折暴露在外的另一只耳朵,回首瞥向发愣的黄建庆,讽刺道:“不是把那些孩子当宝?那用坐几年牢的代价换他们的健康与平安,很公平吧?”
甚至很划算。
黄建庆本来就做错了事不是吗。
外面传来脚步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黄妈从外面进来,看到他们要走时一愣,小心地说:“要走了吗?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不用。”
“好。”
白涧宗拒绝的同时,燕折闷闷的声音就响起了。
白涧宗气笑了,在燕折耳边咬牙切齿道:“你还打算上演一场和解原谅、阖家团圆的戏码是吧?”
“没有,我不原谅他。”燕折吸了下鼻子,语气很轻很轻地补充:“我替您认识的那个燕折不原谅他。”
白涧宗:“……”
死鸭子嘴硬。
燕折又小声说:“我饿了。”
白涧宗:“……”
黄妈没听清他们的小声耳语,极力挽留:“你们是住市中心吧?回去得好几个小时呢,留下来吃个晚饭,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白涧宗只能冷冰冰地说:“快点。”
“好好,菜已经在烧了。”黄妈搓搓手,“你们随便转转,要觉得热就去孩子们那边,有空调。”
她转身小跑着回到厨房,大门口,白涧宗和燕折之前见过一面的围裙男正拎着一手菜回来,显然是临时去买的。
燕折没看到这一幕,还埋在白涧宗颈窝,闷闷地说:“去没人的地方……”
白涧宗不再理会身后的黄建庆,驱使轮椅往院子里去。
俞书杰没有跟得太近,他远远看着,从燕折肩背起伏的弧度来看应该是还在掉眼泪。
他从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感觉都要把体内的水流干了;也从没见过哭得这么汹涌、却还这么安静的人。
不怪老板总是心软。
就是真阎王在这里,也狠不下那份心。
大院空旷,孤儿院四周除去高厂房,就是空旷的马路以及还未开发的荒地,因此夕阳得到了很好的延展。
暖色的黄昏笼罩在亲密无间的两人身上,远远看去,仿佛这一刻就是永恒。
俞书杰觉得这样挺好的。
虽然老板经常因为燕少爷生气,但好歹是有了些人气。
他低头发了条信息:画像师还有多久到?
那边回复:在路上了,不堵车的情况下还有两小时。
怀里人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白涧宗没什么情绪地问:“哭够了?”
“我也不想的……”燕折觉得有点丢脸,闷声道,“我控制不住。”
白涧宗说:“以后都不会和他们打交道了。”
燕折拖着尾音嗯了声,终于肯抬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了。
他将下巴搁在白涧宗肩上,望着远方楼房里玩闹的孩子们:“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什么?”
“不相信我是穿书。”
“很重要?”
燕折没有回答,心里却只有四个字:当然重要。
他想知道,白涧宗对他的好是源自他自己、还是源自对原身这些经历的怜悯。
不过没关系,明天他就有机会证明自己真的是穿书了。
燕折眼神闪了闪,坐正身体,看着白涧宗的眼睛说:“您还记得上周答应过我明天的约会吗?”
白涧宗:“……我没答应。”
燕折嘟囔:“您也没拒绝,那不就是答应吗?”
白涧宗提醒道:“我拒绝了。”
燕折也提醒道:“我当时说第二遍的时候,您没拒绝。”
“……”
看着燕折哭红的眼睛,白涧宗面色冷淡,到底没再说什么:“仅此一次。”
“就一次。”燕折敷衍地点点头,心情好了点:“去转转吧?”
得让眼睛吹吹风,恢复正常一些。
他推着轮椅随便溜达,声音还隐隐有些哭过的颤音:“当初带走‘我’的那个医生是假医生吗?他会不会就是把我和……关在一起的人?”
“也许是真的医生。”
白涧宗脑海里浮现出叶岚君昨晚说的话:如果燕折真的曾和你母亲被困在同一个地方,还经常被折磨,那么除了伤害他们的人,他最经常见到的应该就是医生。
你需要找到一个医生。
白涧宗对燕折复述了一遍。
燕折微愣:“那有没有可能……困住我们的和给我们治疗伤口的就是同一个人?”
说不定幕后主始者就是个医生。
白涧宗:“也许。”
燕折再次看到了那个女老师,对方正在活动室教年纪小的孩子玩拼图:“好,你看,这块碎片上面有蝴蝶的一半,应该拼在哪里?”
小孩子们趴在地上,苦思冥想:“放这里!”
王老师鼓掌道:“对啦!真棒!”
燕折有些恍惚,也许他上辈子也和原身一样,在孤儿院长大,否则为什么没有对家庭与父母的记忆呢?
为什么会对原身的这些经历感到愤然与委屈呢?
王老师听到声音回首,看见燕折红肿的眼睛一愣,但没多问,识趣地装没看见,只招呼小孩们:“叫叔叔。”
“叔叔们好。”
燕折:“嗯……”
白涧宗没出声,目光锁定在活动室的西面墙上。
王老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孤儿院历来孩子们的照片,还有一些志愿者的合照。”
没等燕折推行,白涧宗就驱动轮椅,看向第二排的第三张照片,是一个二十岁左右女生与孤儿院内孩子们的合照。
“这是谁?”
“您是问这个女孩吗?”王老师说,“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听说是孤儿院比较早一批的孩子,这张照片是她大学时候拍的,那会儿她受到好心人资助,早早搬到外面住去了,但还经常回来陪孩子们玩,不过搬到这边后,她就没来过了,可能是离得远吧。”
燕折也看清了那张脸,愕然:“这不是……段淇吗?”
段淇竟然和原身来自同一所孤儿院!?
燕折有些不安,头晕得厉害:“段淇还是苏然怀孕的女朋友……”
可他明明记得原著里,苏然是燕颢勾搭的所有男配中品行最好的一个,也最专情。为什么他会和段淇扯上关系,还让段淇有了身孕?
是自愿还是被人设计?
他还没想清楚,白涧宗的目光已经被另一张照片吸引了。
这是一张合照。
看背景应该也是在孤儿院的旧址所拍摄,黄妈和黄建庆都在其中。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段淇也在其中,还挽着一个气质雍容的女人胳膊。
白涧宗死死盯着这个女人。
燕折心一颤,差点以为是白茉,但凑近一看,这个女人的脸和他在网上看到的照片并不一样。
白茉长相明丽,是一眼叫人惊艳的气质,照片中的女人清瘦,整体氛围显得冷清得很。
燕折看着莫名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王老师啊了声,可惜道:“资助那女孩的好像就是这个女人,听老院长说这个女人身价千亿呢,有钱得很,叫什么我忘了……不过孤儿院还没搬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资助也就断了。”
白涧宗闭了闭眼,浑身发抖。
燕折连忙抓住他的手:“怎么了?她是谁?”
白涧宗抓住扶手的双臂与额角都爆出了青筋,脖侧的脉搏剧烈鼓动着,好半天才道:“是我太蠢、太蠢了……”
“瞎说,您不蠢。”燕折不安地问,“到底怎么了?”
白涧宗咬紧牙关,颤声道:“既然燕驰明领养你的时候你已经失忆了,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你生日和燕颢是同一天?”
“……”燕折迟疑道,“是不是图方便,随便登记的?”
“是随便登记、还是真知道你的出生日期,问问黄妈就知道了。”此时的白涧宗就像一片压抑的黑海,随时会汹涌喷发。
眼看轮椅已经朝外驶去,燕折犹豫了下,对王老师说:“照片我拿走用一下。”
“啊……好。”
王老师不明所以,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疑惑地摇摇头,继续陪小孩们玩拼图。
“两个叔叔好帅。”
“哈哈是吧,你们长大以后也会和他们一样帅。”
小女孩们道:“那我们呢?”
“你们长大以后肯定很漂亮,也可以很帅啦……”
黄妈听到问题时愣了一瞬,不需要回忆太久便回答道:“是二十二年前的12.31号,一年的最后一天,当时有人把小宝放在孤儿院门口,襁褓里塞了张纸条,写了出生日期和时辰,还是我亲手抱回来的呢,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和燕折身份证日期上登记的时间一模一样。
白涧宗闭了下眼,所有已知的信息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再睁眼时眼里已是一片赤红,脖侧张脉偾兴。
燕折还没想明白,他连忙捧过白涧宗的脸,冒着被白涧宗发疯误伤的风险问:“您冷静一下,这个去世的女人是谁啊?”
“华安彤——”
白涧宗的指尖掐进掌心,所有的字眼都仿佛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森冷无比:“她是苏然的母亲,苏友倾的亡妻!因二胎难产于我母亲失踪前一年抑郁,吞、药、自、杀。”
“……”
燕折看看手里的照片,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这个女人眼熟了……她的五官与苏然出奇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52个红包,今天正常日六,后面正常码。
华安彤是苏友倾老婆,已经死了。
她曾捐助过德善孤儿院,甚至对也是孤儿院出生的段淇进行过个人资助,而段淇在很多年后的今天,成了她儿子的女朋友,甚至怀孕了。
这听起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好像只是一个被捐助的女孩知恩图报、又恰巧与恩人儿子喜结连理的感人故事。
但如果把燕折和白茉插入这段故事,就颇让人寒毛倒竖了。
华安彤死于白茉失踪的前一年,两年后,华安彤资助的孤儿院资金链断裂,十分缺钱,恰巧她曾资助的孤儿院院长将院里的一个孤儿、也就是小宝,五十万卖给了一个陌生人。
在经历了四年折磨后,小宝车祸失忆,又恰巧被华安彤的丈夫、也就是苏友倾的好友燕驰明领养,以私生子的名义成为“燕折”。
这样想来,未免太微妙了。
以及生辰的问题——
最开始燕颢之所以能和白涧宗订婚,就是因为白老太太听信了算命先生的话,说燕颢的生辰与白涧宗八字相契。
燕折还记得白涧宗当时突然把他拉下水,回怼燕氏夫妇的话:“要说冲喜的话,和燕颢同月同日同一时辰出生的燕折是不是更适合冲喜?何况他身体健康,阳气充足,我们彼此也互有兴趣。”
白涧宗说这话,不是没有缘由的。
当年,他们关系还不僵的时候,白涧宗曾问过十四五岁的燕折“生日什么时候”。
少年燕折是这么回答的:“我不记得了,不过爸妈跟我说,我是12月31号晚上出生的,是个跨年夜。”
那时候的白涧宗以为燕折是燕驰明的私生子,爸爸知道儿子的出生年月份、乃至出生时辰是很正常的事,他当时便没做多想。
可如今知道了真相,却陡然生疑——
燕驰明收养燕折是在车祸之后,那时燕折已经失忆了,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生日,燕氏夫妇又怎么知道燕折的出生日期的?
如果说出生日期是故意登记成和燕颢一样,那年龄呢?
“黄妈……我今年刚好二十二岁吗?”
“是啊,我不会记错的。”
听到熟悉的称呼,黄妈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每年到你生日,我都会想,等小宝长大了,是不是就会回来看看了?”
“……”
“是黄妈没用,用你的卖身钱活下来,却还在心里埋怨你怎么从不回来看看……”
燕折的情绪不在黄妈那里,他手脚冰凉,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十四岁失忆时的燕折营养不良,又瘦又小,看起来就跟十岁小孩差不多大,燕氏夫妇为什么能精准地在户口本上为燕折登记的十四岁?
说明燕氏夫妇本来就知道燕折的生辰。
他们怎么知道的?
谁告诉他们的?
在发生这段时间的事之前,以上种种皆不足以成为疑点。但从今天往前看,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蛛丝马迹。
十分可疑。
甚至不只是可疑。
白涧宗眼底布满戾气:“苏、友、倾!”
燕折心一颤:“也许不是他……”
“不是他?”
白涧宗自顾自地说起故事:“华安彤死后,苏友倾绑架了妈,逼疯了她,也许苏友倾口头上说过‘再反抗我就弄死你儿子’之类的话,以至于妈疯了以后,仍然惦念着我——”
“所以苏友倾需要一个‘玩具’去安抚被他囚禁的女人。”白涧宗自问自答道,“哪里找孩子方便呢?当然是孤儿院。”
这个作为玩具的孩子,自然不可能和正常孩子一样生活,必然要和白茉关在一起。
那为避免东窗事发,怎么才能不走程序地带走一个孩子呢?
白涧宗说:“作为丈夫,苏友倾必然知道自己的太太曾资助过一家孤儿院,而自他太太死后、失去资助来源的同时又陷入拆迁困境的德善孤儿院,就成了他最好下手的目标。”
“也许他亲自来看过,也许没有。总之他挑选了你,并在某个晚上派人来和院长交易,他将你——”
白涧宗的声音突然消失,燕折怔然抬眸,只见那双原本漆黑摄人的眼睛恢复了一些理智,堪堪收住了将要出口的话。
为什么?
燕折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是怕你哭。
心陡然一颤。
黄妈早被俞书杰请离了这里,周围已无旁人。
燕折没什么顾忌地跪到轮椅两侧,抱住白涧宗,低声说:“你继续说吧,我想听。”
白涧宗浑身僵硬,半晌,才机械地继续说下去:“他将你和妈关在一起,妈精神错乱,时不时将你认成我,所以她会对着你叫‘崽崽’。”
燕折张张嘴,无声地吸了口气。
“但在第四年,也就是你十四岁那年,你和妈策划了逃跑……”白涧宗喃喃道,“对了,你昨晚说过,当初有个哥哥说要帮助你逃跑……也许这个哥哥就是苏然。”
燕折:“……”
他不知道自己说过,他对昨晚的事一点印象没太多印象,只有一些零碎的画面。
他突然有些心慌,难道是原身的灵魂又回来了,占据着这具身体做了那些事?
他以后会有可能被原身取代、踢出这具身体吗?
有这个猜测以后,燕折的第一想法竟然是:那就再也见不到白涧宗了。
白涧宗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不管有没有人帮助,总之妈没跑成功,但你跑掉了,还在半路出了车祸。”
“我当年和燕颢出了同一场车祸,是意外撞上吗……”
“未必是。”
白涧宗眼里突然泛起寒意:“没错……如果当年苏然真的想帮你逃走,才十八岁的他要怎么瞒过自己的父亲和家里的仆人放走一个人呢?”
燕折顺着他的思路问:“找燕颢……帮忙?”
白涧宗说:“燕颢不一定知情,如果知道,以他的性格不一定会帮……”
他闭着眼睛,尽可能完善这个故事:“苏然可以借机说和燕颢约会,把人约来家里,再提前把你从某个黑屋放出来,然后告诉你躲进某辆车的后备箱,而燕颢对此毫无察觉,等你躲进后备箱后,苏然便可以找个借口让燕颢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