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谕静静地?说:“那,你也睡不着的话,要看影片吗?”
“好。”伊黎塞纳松开他。
言谕就从光脑里调出来一部电影,投影在帐篷布上,他半阖着眼睛,懒洋洋的靠在支撑杆上,缩在睡袋里看。
伊黎塞纳一直在观察他,但他的情绪太稳定了,伊黎塞纳根本摸不到头绪,就算言谕脾气再好,他也应该有所反应的。
除非对于言谕来说,他已经经历过更痛苦的事,所以他能用足够平静的情绪面?对问题,而且根本不放在心上。
目前看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伊黎塞纳的心情像被刀扎一样疼起来。
影片并不漫长,但言谕看着看着就犯了困,头下意识往一边歪,重重砸在伊黎塞纳肩膀上。
言谕惊醒,“对不起……”
伊黎塞纳看着他,声音很?轻:“言言,说好了陪我看电影呢?”
言谕支支吾吾,脸有点红:“我……困了,对不起……”
伊黎塞纳直起身,湛蓝的眼睛自上而下看着他,银白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仅有的月光,“只是道歉就算了吗?”
言谕想,那他要干什么?但是很?乖的先道歉:“……对不起,我们从头看好不好?”
伊黎塞纳摇头,“可我已经看了很?多了,不能再重看一遍。”
言谕想,今晚的伊黎塞纳还是一样恶劣,这分明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他往后躲了躲。
可是伊黎塞纳竟然?靠近了一些,言谕下意识躲,蜷缩着手指往后退,反被伊黎塞纳抓住了手,按在帐篷上,另一只手摸到他的后颈,轻轻地?捏着他后颈软软的肉。
言谕半阖着的眼睛有些湿润,长长的睫毛半垂着,投下鸦青色的暗影,双手下意识握住伊黎塞纳的胳膊,秀美清冷的面?颊染上一丝薄红,磕磕巴巴地?说,“伊黎……你怎么了?”
“滴滴——”
言谕的光脑突然?响了,看清那上面?陌生的通讯请求的时?候,言谕愣了,接了起来。
漆黑的帐篷里,他头发乱糟糟的,领口散开,稍微一动就能看见半边雪白的锁骨,坐在那里像个雕像一样美,光脑的莹光打在他脸上,就像一个安静的手办。
“科里沙陛下。”言谕安静地?说,“你好,这么晚找我,有事么?”
伊黎塞纳的手还搁在他后颈上,那种触感柔软细腻,以至于他过了几秒才听见言谕的话。
他缓缓扭过头,没有躲闪,直视着光脑里自己雌父的脸,父与子隔着屏幕对视。
他一言不发,把言谕挡在自己身后,不让科里沙看见言谕的脸。
科里沙微眯双眼,手握在黄金权杖镶嵌的绿宝石上,大拇指摩挲着宝石,他看着自己最?出色的雄子。
“……伊黎塞纳?”
“雌父。”伊黎塞纳冷淡地?说:“您若是有事请和我说, 不要为难他。”
他的姿态充满了保护欲,牢牢的把纤细的小虫母护在身后。
“孩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科里沙根本?想不到会在言谕的“屋子”里看见伊黎塞纳,他看着这间昏暗的帐篷, 他出众的雄子伊黎塞纳, 不论是学识外貌还是品格, 都称得上王庭里最?优秀的殿下?,现在站在他的对面, 护着一位身份尚且不明的雌虫, 根本不论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
伊黎塞纳冷峻的说:“您不能伤害他, 他是我的。”
科里沙微迷双眸:“你的?你的什么?”
我的宝贝。伊黎塞纳想,但是不想这样和科里沙说。
科里沙提高声音问:“你把?他标记了?他在发育热周期里吗?”
发育热周期?言谕迷茫的看着伊黎塞纳的后脑勺,发育周就算了, 怎么还会发热呢?
只听伊黎塞纳冷漠的说:“不在。如?果在, 我不会让您看见他。”
雄虫对于自己喜爱的雌虫有绝对的占有欲, 接近变态一样的保护欲, 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守在雌虫身边, 连每个毛孔都呼吸着雌虫的味道,把?他圈在怀里, 不允许他离开?半分,非常不讲理?, 霸道又强势,却又极尽温柔,有求必应。
发育热周期的意思?就是在为期十四天的发育周里, 会随机出现2到3天的发育热, 这个期间是雄虫标记雌虫腺体并且与之交.配的时刻,成年雌虫会在这个期间产下?幼虫, 大概每年会有两次发育热。
言谕还小,发育期很频繁,一月一次,也就伴随着频繁的发育热。
而且因为他是虫母,所以他的蜜囊和翅根蛋白囊也会变得鼓鼓涨涨的,蜂蜜一样甜,伊黎塞纳一直都闻得到,他只是没有做任何触碰的动作,而是默默的守在言谕身边。
科里沙的语气低沉:“听起来,你执迷不悟,一定要忤逆我了?”
伊黎塞纳淡然的说:“我不想违背自己的心。”
“……”科里沙直勾勾地?看着这个逆子。
众所周知,科里沙家族没有血缘之情,登上王位那?一天,科里沙用一柄镶嵌绯红松石的宝剑斩断了上一任王虫的头,那?位王虫是原初虫母的子嗣之一,算起来也是科里沙的兄弟,他们一起长?大,曾有手足之情。
鲜血之上的王座从?来都不安稳,母亲瞩意的王储也不是他,科里沙一直都知道。
但他还是赢了,毕竟他拥有整个帝国最?强大的精神力,母亲也就默认了王位的更迭。
听说第一军校有一名叫做温格尔的雄虫,在极端特殊的情况下?精神力也能达到SS。可是那?又怎样?母亲离去的时空里,他守着王位,渐渐不再希望下?一任虫母冕下?的诞生?。
星际时代的银河系不再是帝国制度,而是联盟制度,人人平等。然而在虫族,雌虫永远凌驾于雄虫之上,这是千万年不变的道理?,从?来谈不上尊重。
可是言谕,这只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任虫族至高领导者的雌虫,他从?小展现出的性?格特质就是包容,宽和,平静,时刻保持警惕,而且他对每只雄虫都很温柔。
就因为这些特质,本?就在星网上很有热度的他,在中央星系的贵族圈子里更出名,他把?其他雌虫阁下?的行为衬托的非常恶劣,雄侍们暗地?里经?常讨论言谕,盼望着见他一面,而且很羡慕哈苏纳,想着如?果幸运的话,他们兴许还能成为言谕的雄侍,这让雌虫阁下?们很有危机感,同时也对言谕更加好奇。
权贵们私下?里也曾议论过,这些特质确实应该属于一位优秀的王储,如?果虫母冕下?真的确定是言谕那?就再惊喜不过了,言谕虽然身有残疾,但他的头脑无?比清醒,虽然年纪很小,但科里沙有时候想,他比自己最?喜爱的伊黎塞纳还要聪慧。
就这样心甘情愿把?王位让给言谕?
不,恐怕不是让,而是送给他,言谕自己不知道,科里沙却在无?数大臣口中得知,言谕在虫族民?众之间的口碑已经?好到极致,只有没见过他的虫,没有见过他却不喜爱他的虫,就连科里沙自己,也曾在第一次想要杀死他时而心软。
那?时候,言谕才六岁。
现在言谕十一岁了。
恐怕在不远的将来,他身上的力量将无?法掩藏,他的光芒也像初升的太阳那?样稚嫩而灿烂,他终将照耀这一整个虫族,四十亿的虫族都将臣服于他,那?种光景远比现在还要盛大。
如?何能不恐惧呢?
甚至皇子们都在倒戈。
科里沙子嗣虽多?,最?重视的只有六个孩子,在这之中,伊黎塞纳是他最?寄予厚望的一个。
可也就只有伊黎塞纳总是与科里沙唱反调,在日常的酒会、宴会、舞会当中,伊黎塞纳拒绝与雌虫阁下?接触,只是日常交际,他不上学?的闲暇时分,会跟着内务大臣学?习政务,参与参议院议政,说话做事一板一眼,不论做什么都很严肃认真,优雅而从?容,从?未有过紧张失态的时候。
科里沙起初还以为他对雌虫不感兴趣,他喜欢雄虫,现在他才知道,伊黎塞纳的心已经?彻底留在了言谕身上。
只需要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一直以来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制服上连一道褶子都没有的六殿下?,他是个什么样子?
他摘下?了从?来不摘的白手套,漂亮的银白头发凌乱披散着,手指放在言谕的后颈,额头白珍珠虫纹雪亮,一看就知道刚才和言谕胡天胡地?闹了一阵子,看起来还是他主动去欺负人家,这有多?么越距?他们身体之间的距离无?限贴近,连呼吸都要融化在一起,他简直整只虫都为他神魂颠倒了。
科里沙摇了摇头,“伊黎塞纳,你太令我失望了。”
伊黎塞纳昳丽的脸不红不白,雪白的睫毛扑簌簌的,一本?正经?说:“可我并不觉得抱歉。”
“冥顽不化!”科里沙愠怒地?闭了闭眼,他身后的相框从?边角处开?始破裂,整间办公室的墙面有了裂纹,逐渐裂开?,他的精神力在发飙,甚至让通讯信号产生?了波动。
然而波动的信号在下?一瞬间恢复平静。
是言谕,隔着屏幕,将他的精神力传送过来,压制住了科里沙。
科里沙难以形容此时此刻他的心情,言谕……怎么可能会这么强?他是怪物吗?
言谕睁开?眼,平静地?说:“陛下?,请您不要失控,昨夜,您险些杀死我的雄侍哈苏纳,请您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
他撕去假面,脸简直温柔到难以形容,眼睛却坚毅果敢,科里沙从?未将言谕当成一个孩子来对待,现在也是如?此。
他把?言谕当成一个平等的对手。
“没有解释,我的护卫队刺杀你失败了,就这么简单。你还想听什么?”
言谕喜欢这样直白的表达,科里沙的政治谋略显示出他是一位强硬直爽的王,他们之间的交流本?来就不需要拐弯抹角,言谕也不喜欢委婉的表达。
“这次不算完,下?次不要伤害我身边的虫,”言谕淡淡的说,“有事冲我来。”
伊黎塞纳深深呼吸,对他自己的雌父说:“不,冲我来。”
科里沙坐直了,愠气地?看着他,“闭嘴,你是铁了心与王权作对?我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我完全可以宠爱其他的孩子。”
伊黎塞纳死性?不改的说,“可我只忠诚于他。”
“他?你眼里只有他!”科里沙望着他冥顽不灵的六子,隐忍着怒火,望着言谕,“至于你,你还想出了什么办法对付我?试试看?”
言谕垂下?眼睛,温和的说,“请您不要试图激怒我,否则我可能会做出一些不是很礼貌的事情。”
科里沙还不太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义是什么,随后,他就失去意识了,然后他猛地?意识到这是什么——虫母精神力的伴生?力量,【意识牢笼】。
科里沙整个精神海都被一座巨大的监狱给包围住,那?是一个充满冷冰冰医疗器械的地?方,到处都是消毒水味,科里沙猜想这应该是一个实验室——虫母最?深处的恐惧,能够滋养【意识牢笼】的坚固性?,看起来对言谕来说,他内心深处抹不去的阴影就是医疗室。
科里沙不了解他的过去,只能联想到他身上治愈不了的伤痛是他心里的刺。
他不知道言谕在人类社会假死的秘密,人类一直在寻找这个完美的“杀神一号”,一直没有结果。
如?果科里沙与人类有密切交流,他兴许会发现这惊动全宇宙的秘密——虫族唯一的虫母,是人类世界最?强的武器。
可现在,科里沙只知道,言谕把?这些伤痕摊开?铺平,展现在科里沙面前。
同时这也说明两点。
第一,言谕已经?战胜了这种恐惧,也许是因为,很多?很多?的爱,给了他战胜恐惧的底牌。
第二,言谕真的是虫母,他终将拥有未来。
科里沙一时不知道这两点哪一点更让他恐惧,他直视着眼前的言谕,好像从?那?双冷秀俊丽的瞳孔里看见了一些磨灭不去的光芒。
言谕淡淡地?说:“请您记住我的话,我本?不想这样伤害您,而且我和您没话好说,再见。”
之后,言谕将他从?【意识牢笼】里放了出来,挂断了通讯,脸色却在下?一秒猛地?苍白起来。
科里沙只来得及看见自己的好雄子伊黎塞纳向他扑了过去。
言谕嘴唇苍白,浑身都在抖,他刚才释放了过高的精神力,造成的颅内高压让他眼前发黑,血液湍流。
言谕感觉到有一双手紧紧将自己搂进怀里,伊黎塞纳拼命释放信息素,给了他无?比满足的安全感,可他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他再次失明了。
“言言,”伊黎塞纳的手指顺着他的头发,语气焦急,“你怎么样?”
言谕早就适应了这一片漆黑,他只是不适应伊黎塞纳的怀抱,他抱得太紧了……
言谕拍拍他的手臂,干咳着,轻声说:“我看不见了,没事的,等下?就好了。”
听见这话,银发的雄虫跪在睡袋上,他颤抖着手指拨开?言谕额前的刘海,眼前的他简直脆弱到一触即碎,苍白的脸颊满是冷汗,眼睫毛像蝴蝶羽翼一样颤抖着,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伊黎塞纳抱着他的肩,额头顶着他的额头,闭着眼睛安慰他:“乖乖,我带你找这里的低等级虫族,他们一定有办法治你的病,上次……上次在荒星,就……就是它们的草药……”
伊黎塞纳话都说不全,声音颤抖着,他第一次红了眼眶,打横抱起言谕,拉开?帐篷,一抬头,他看见了一幕难以形容的场景。
绿洲五百米开?外,低等级虫族如?山一般雄伟壮观的身体矗立着,不知道在这里等待了多?久,一双双漆黑的复眼在黑夜里绽放别样的颜色,直勾勾地?盯着伊黎塞纳怀里的少年。
它们只是不敢打扰,但它们感受了王的危难,义无?反顾地?来到营地?周围,冒着被机甲迫击炮炸成粉碎肉沫的危险,默默无?言地?守护着王。
看见那?名雪白的少年一脸强忍疼痛的模样,低等级虫族再也无?法忍耐,躁动不安的跺地?。
伊黎塞纳抱着言谕展开?翅膀,悬于半空中,六翼蜂翅第一次展现了原本?的模样——
巨大的,恐怖的冰蓝色翅膀,长?达百米,隐有流光,所有的骨骼坚硬嶙峋,血液是无?比刺眼的鲜红,边缘长?满倒刺,导风层清晰分明,意味着六支翅膀一旦全部扇动,一整个绿洲都会被他拔地?而起,草皮翻出三丈高。
这是无?比震撼的一幕,虫族的非人类外观带来了狂野的战斗力,他们成为宇宙星际霸主,绝非偶然。
他抱着虫母冕下?,夸张的体型对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所有的虫族,虫母冕下?到底有多?么柔弱,只有雄虫一个翅膀尖那?么大。
伊黎塞纳只扇动一对翅膀就快速飞到它们面前,所有低等级虫族的眼睛都盯着他怀里的纤细少年,口器不安的攒动。
王很难受,很痛苦,他疼的几乎难以呼吸,攥紧银发雄虫的袖子,咬着嘴唇不肯吭声,眼角已经?变得湿漉漉的,没力气的软软陷进雄虫怀抱里。
低等级虫族愤怒了,尖锐的虫肢插入地?下?十米深……它们忍无?可忍,见不得王受一点疼,那?简直要了它们的命。
它们太暴躁了,伊黎塞纳无?法与它们交流,怀里的言谕却一直很安静,他可能是疼到说不出话了,无?神的眼睛茫茫然张开?,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就这样看着伊黎塞纳,伊黎塞纳的心就这样被狠狠勒住。
“伊黎,”言谕目无?焦距,茫然地?说:“我这是在哪?外面风很急,好像有很多?雄虫。”
伊黎塞纳低头,轻轻在他鬓边亲吻,哄着他,“别害怕,它们不会伤害你的,我陪着你。”
“哦。”言谕忍不住呜咽一声,蜷成一团,“……很痒,你亲我了是不是?”
伊黎塞纳真的哭笑不得,他怎么疼成这样了还能注意到这个亲吻呢?
这回的偷亲失败,伊黎塞纳很温柔很温柔的说,“对不起。”
言谕的脸颊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的哼哼着,他头疼,更依赖抱着他的怀抱。
听见言谕痛苦的声音,低等级虫族完全等不了了,直接低下?头,张开?口器,小心翼翼从?伊黎塞纳怀里抢走了王,含在嘴里。
可是它的口器太过于恐怖,而且口水分泌物具有强腐蚀性?,完全不能碰到王。
这只虫族犯了难。
这可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么幼嫩的皮肤,这么可爱的王,低等级虫族根本?不敢用力叼,又怕叼不住王,急的焦头烂额,团团乱转。
总不能像兽人族那?样去叼王的后颈皮,那?里还有王的腺体,千万不能被弄伤。
它愚钝的脑子想用虫肢去搂他,可是虫肢上有倒刺,容易把?王割伤。
它太沮丧了,都怪它长?得太大,太笨,连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好。
所有虫族一层一层围上来,似乎在谴责它,也在谴责自己。
可是嘴里的王却没有放弃自救,他摸到了旁边的一条坚硬口器,然后挪了过去,双手软软的搂住了它的左边口器。
那?是一条粗狂的吸管状钝圆角口器,没有任何伤害,王迷迷糊糊地?把?头靠在上面,很安心的不动了。
这只虫的瞳孔猛然收缩,然后小心翼翼弯曲口器,把?王搂在两支口器交叉的网兜里,不让他掉下?去。
然后撒腿狂奔。
伊黎塞纳眼睁睁看着一群低等级虫族像退潮一样全部撤退,朝着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而去,像逃命一样快,震慑的一整个绿洲星兽们落荒而逃,生?怕被踩死。
伊黎塞纳回头看了一眼营地?,看见了站在帐篷前的温格尔,两只雄虫遥遥相望,此刻无?言。
伊黎塞纳回过头,跟随虫族部队离开?,把?营地?这边交给温格尔收拾,他知道温格尔会为言谕保守这个秘密。
低等级虫族们把?王带回它们的巢穴,伊黎塞纳也跟进来,这里明显更为古老,就像这群虫族一样,它们是万年前的皇家骑士团的后代,身份尊贵的比丝伦虫族。
它们是罕见的拥有高等级智慧的低等级虫,因此,每到盛大的庆典,类似于王室嫁娶,权贵分封,军校举办联赛等等大型活动,现场需要保镖护卫,虫们就会邀请比丝伦虫族的族民?,请它们派遣一些有能力的虫。
伊黎塞纳在中央星系的王庭里见过它们,所以它们对他没有敌意。
它们邀请伊黎塞纳进去,然后就没工夫再理?他了。
言谕被它们放在张开?的扇贝贝壳里,平躺着,虫族弓下?腰,伸出前肢,漆黑的甲壳顶部是细长?的指甲,它谨慎地?把?王纤细的小腿放进“被子”里,爱怜地?用指甲贴了贴他的脸颊。
王在冒虚汗。比丝伦们眼里浮现出心碎的感情,它们的王似乎太过于脆弱,太容易生?病了。
想要照顾他,拼尽全力爱护他,让他好起来。
和它们高达三百米以上的身高相比,言谕简直小的和珍珠一样,贝壳里有填充好的棉絮,盖了一层缎子,这是和人鱼族学?的,它们就这么爱护它们的王。
但虫族的王可不能泡水,尤其是小翅膀,王可是一只美丽的小蝴蝶,虫族最?喜欢小蝴蝶了。
比丝伦虫族把?王安顿好,马上又忙的不可开?交,它们要给王治病,大批量的虫族跑到巢穴外搜集材料,它们一如?伊黎塞纳所料,确实有救治感官屏蔽的药材,不过不是草药,而是海生?动植物的骨粉和碎渣,野生?虫族总有各式各样的生?存技巧。
这座山顶巢穴里有雪白的石柱,犹如?教堂,地?上散落着海星、贝壳、白沙,还有小鱼干,那?是它们的零食。
趁着族民?们去采药的功夫,几只比丝伦低下?头,叼着一条小鱼干,塞进言谕怀里。
言谕昏昏沉沉的,闻了闻怀里的鱼干,他不是很喜欢鱼味,于是用眼睛寻找比丝伦的方位,轻声说:“……我……我不饿……”
他没说他不喜欢,因为怕比丝伦们伤心。
比丝伦围了一圈,小小的王因为太疼,维持不住人形,已经?化为了半人半蝶的模样,抱着自己,犹如?在卵里一样蜷缩着,可怜兮兮的,紧紧抿着嘴唇。
比丝伦们头都快炸开?了,围着言谕呜呜咽咽不知道怎么才好。好在出去磨药粉的虫已经?赶回来,它们慌忙扶起幼王,混着淡盐水喂到王嘴里。
它们紧张地?盯着王,其实它们不该离这么近,毕竟单凭它们的瞳孔直径就和言谕一样高了。
言谕慢慢的能看见了,他对上一双双巨大的眼,愣了愣,本?能地?缩了缩,后背抵住贝壳芯,纤弱的身体陷进柔软靠背里。
比丝伦们的心都要碎了。
王怎么会怕它们呢?
一定是它们太丑陋了,从?前它们见过那?么多?生?活在富庶地?区的高等级虫们,全都说它们很丑,它们不以为意,但是当王也露出怯生?生?的表情时,它们才心如?刀割。
怎么才能哄幼王开?心?
比丝伦们发出嘶嘶的讨论声,然后它们想出了几个办法。
王一直用黑润润的大眼睛看着它们,还在迷茫着呢。
王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到这来的,但是王看起来并不慌张,感觉他已经?习惯被偷走了,一觉醒来不在床上,而是在稀奇古怪的山洞巢穴里。
一只比丝伦用两只包裹住倒刺的前肢穿进王的胳膊底下?,把?王举起来,举高高。
王就被放在它的头顶,软乎乎的少年趴着,抱住它的触角紧紧不放。
因为它的外壳太滑了,王可能会掉下?来。
它赶紧把?王又抱回来。
王躺在它怀里,乖乖的望着它,他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害怕了。
比丝伦的心都要化了,它轻轻地?悠了悠王,王就像在坐摇摇车,安静的闭着眼睛,好像被哄睡着了。
比丝伦们终于露出欣慰的神情,轻轻把?王放回贝壳里,静静地?围着王,就这样看着他,它们实在有些过于喜欢他了,而且闻着他身上的费洛蒙,好像脑袋都聪明起来了。
一只刚刚成年的比丝伦卧在王身边,它是有尾巴的,毛绒绒的尾巴把?王圈在怀抱里,王就温顺地?靠在它尾巴上,抱着它,沉沉睡了过去。
幼年比丝伦一动不动,充当一个柔软乖巧的毛绒抱枕。
比丝伦们这一夜都不会再睡觉了,它们看着王,守着他,寸步不离。
伊黎塞纳在巢穴外看着天空,他回想起刚才的通讯,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旷野里的寂静撩动心扉,他的心很难平静,一半是因为担忧言谕脆弱多?病的身体,动不动就生?病,另一半是因为艰难的境遇,每到帝国王权面临更迭时,危机总是与时遇共存。
“六殿下?。”
生?疏的语言传来,有些苍老,伊黎塞纳回头,看见比丝伦虫族的族长?,他知道它会高等级虫族的语言,可以交流。
伊黎塞纳点头,“族长?。”
族长?站直了就和伊黎塞纳飞起来一样高,他望着这位日渐成长?起来的后辈,沉稳的声音说:“您的雌父还好吗?”
“很好。”伊黎塞纳平静地?说,不带一点情绪。
族长?叹息,“我猜他肯定很排斥王,他一向是个独.裁主义者,与他合作的每一次都让我产生?这样的印象。”
伊黎塞纳垂眸,轻轻笑着,“是的,您很了解他。”
族长?若有所思?道:“那?么,你们会在这里待多?久?”
伊黎塞纳说:“三天,怎么了?”
族长?说:“这三天的每个夜晚都带王来这里,可以吗?”
伊黎塞纳犹豫了一下?,族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王的发育热要来了,他可能需要一点空间,不能和营地?里的雄虫住在一起,他可能会变得……特别美味。”
特别美味是什么意思?
伊黎塞纳联想到了蜂巢的蜜, 花蕊里的粉,清晨起来在白玫瑰花园里采集的第一滴露水,那些东西,和言谕一样美好, 让他忍不住遐想。
伊黎塞纳的脸在黑夜里也显得很红, 从肌底散发?出来的红, 他不动声色地别过头?,不知道?怎么, 一想到言谕挂在树上打星兽的画面就让他心脏砰砰跳, 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特别的雌虫, 而一想到又美又飒的虫母冕下居然也?会因为区区发?育热而脸蛋红扑扑的,他就有?种心软的一塌糊涂的感觉。
但是伊黎塞纳有?其他的考量,发?育热很凶险, 言言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进入发育潮, 至少在海王星不要, 言言的身体素质支撑不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发?育热潮, 每到这种时候的雌虫, 都是很脆弱的。
尽管言谕从来不让其他虫认为自?己很柔弱,努力证明自?己很行, 但是事实证明,言言确实很需要整个虫族的爱护, 他嘴硬也?是没用的。
抱着这样谨慎而柔软的心情,伊黎塞纳礼貌地说,“我们会每晚都过来这边。白天我也?会保护好他的, 您放心。”
伊黎塞纳郑重的承诺, 然后他看着族长喜笑?颜开的虫脸,对那诡异的五官表达了相当的尊重, 转身回巢穴里看望言谕去了。
族长望着他的背影,欣慰的移回目光,他望向天边,却看见?一艘印着三颗罂粟花图腾的星舰,它通体漆黑,排气管冒出猩红火光,目的地正是绿洲远处的荒漠。
“是星盗啊,”族长喃喃地说,“他们也?未曾见?过王,否则,一定?会将王当作全星际最珍贵的宝藏那样抢走的。”
言谕睡的正熟,他的头?疼有?所缓解,他总是很信赖低等级虫族,不过他闻到熟悉的冰冷的费洛蒙,这才缓缓睁开眼。
这时候天已经熹微亮了,他一睁眼看见?的是伊黎塞纳,而不是瞳孔弥天的虫族,他往旁边看了看,不出所料的看见?了不远处静静守候着的虫族。
言谕无奈的笑?了下。
某一个瞬间,伊黎塞纳好像真的在他脸上看见?了虫族未来的王,他漆黑的眼珠像黑曜石般内敛而沉静,神态相当平和,站那种气定?神闲的气场神秘而强大,他有?着居高临下的气场,也?会有?着和善温柔的体贴,他是很复杂的一只虫,让伊黎塞纳忍不住为他乱了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