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齐只能等。
“你被污染后，你已经忘了你该如何生存。你苦苦寻觅同类，实际上是想寻找能让你觉得自在的生活方式。”云砾极肯定地给出回答，“你觉得你怎么生活都不舒服。你觉得如果只凭借自己的力量，你找不到能让你觉得舒服的生活方式。你喜欢从泥土中吸食到的养分，但之前和你一起生活的父母无法像你一样生存。”
蘑菇人双眼愈发湿润。
泪珠在他眼眶里打转，却迟迟没有落下。
依旧被他举在半空的小蘑菇人朝他伸长了手，像帮他擦拭掉凝聚在他眼角的泪珠，可怎么伸手都够不着他的脸。
云砾的声音愈发柔和。
“你觉得你和父母待在一起，你就是那个和他俩格格不入的异类。你很不适应，你需要独处的空间，但哪怕你选择了躲到山林里独处，你依旧会想起你父母，还有你认识的其他人。
“那时候的你，还觉得你和他们是同类，你觉得你应该继续学着他们的样子，过你以前已经过惯的日子。
“但你每一次回去尝试，你得到的都只有痛苦，所以你只能回去一段时间后，又躲到山林中，将自己当成一朵原本就生活在山林里的蘑菇。
“所有人都觉得你不正常。你被送去医院，你开始接受治疗，你也觉得那样的你很不正常。但你只要过上他们觉得正常的日子，你就不舒服。
“你挣扎过很长时间吧？你想满足他们的心愿，想成为他们眼中的痊愈患者。可是，你得到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你的精神愈发分裂，你越努力，你就越分裂，直到你变成他们眼中危险的患者，你只能住到精神病院里，你出不去了。
“一半的你遵从着心意，过着能让自己喜欢的生活，躲在角落里，像一朵默默无闻的蘑菇，安静地生长；另一半的你，听进了其他人说的话，你觉得你这样是不对的，你应该要好起来，但你也做不到。”
大滴大滴的泪珠终于从蘑菇人眼里滚落。
蘑菇人放下了自己一直举着的孩子。
小家伙很自觉地钻进了蘑菇人的怀里，笨拙地用手给蘑菇人擦着眼泪。
但眼泪越擦越多。
小家伙放弃了。
他索性紧紧抱住蘑菇人，贴着蘑菇人的胸膛，任由蘑菇人好些泪水滴落到他头上。
许齐记录的笔停了。
许齐默默看着在蘑菇人面前蹲下的云砾。
他长叹一声，合起笔记本。
“老郑，你记录吧，我要理一理思绪。”
郑平更不敢停笔了。
“我知道，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很难。”云砾将手搭在蘑菇人肩上，“但你可以尝试承认，两个你，都是真实的你。被污染后想当蘑菇的你是你，过惯了以前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的生活的人，同样是你。被污染的生灵是你的同类，只要你愿意，没有被污染的生灵，也可以是你的同类。”
蘑菇人缓慢又僵硬地摇着头。
云砾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看着他微微一笑。
“你之前不是还觉得我的模样不对，所以怀疑我不是你的同类么？现在，你看看。”
云砾这话一出，许齐和郑平齐齐咽了咽口水。
他俩睁圆了眼，聚精会神地看着云砾。
这时候略微出现一点分心，都是对云砾的不尊重！
云砾起身，稍微往后退了两步。
蘑菇人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云砾。
他甚至主动地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好保证视野清晰。
云砾闭了闭眼。
有淡淡的光晕在他身上转过。
他的双腿陡然变成一条修长的鱼尾。
许齐和郑平更是瞳孔扩张。
这是美人鱼的鱼尾？！
但怎么能长到云砾身上！
哪怕这蘑菇地光线黯淡，他们都能看到，云砾的鱼尾上流转着七彩光晕。
修长有力的鱼尾在地上轻轻一拍，就拍起了一些枯枝残页。
而后，鱼尾又变回双腿。
若非地上还残留着鱼尾拍打过的痕迹，他们或许还会觉得，刚才那一幕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也有人选择看向云影，只怀疑刚才的云砾是云影变的。
云影的阴影之躯可以随意转变模样，要变出鱼尾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只要再细心想一想，他们都能知道，刚才长出鱼尾的，只能是真正的云砾。
刚才站在旁边的人，终究是云影的模样，而不是云砾的模样。云砾和云影一起从餐厅走来，这期间，可没有时间让云砾化妆成云影的模样，再让云影假扮云砾，给蘑菇人上演刚才这一幕。
再说了，蘑菇人辨认云砾，依靠的还有气味。
这绝非云影改变模样就能瞒过去的。
云砾再一次将手伸入衣兜，感受着小球传来的冰凉温度。
其他人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很清楚。
他借助的是时空的力量。
在段老头店里，他观看段老头用报纸生成的诸般景象，已对时空力量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殷凡送给他的小球，再给了他一个近距离感悟时空的机会。
他之前做了那么多的酱油炒饭，或多或少也产生了自己对时空的理解。
最后，是段老头说的，他这个世界的人，大多因为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的时间差距，不知不觉间就培养了极佳的时间敏锐度，他凭着这样的优势，顺利地在蘑菇人面前，借用到了变鱼时期的他的力量，短暂地变成了美人鱼。
至于他和蘑菇人对话时用到的怪异语言，则是被污染的生灵之间通行的沟通方式。
他在变鱼期间，就学会了这种语言，只是平日没有别的事情刺激，他根本想不起这种语言。
只有面对蘑菇人，他才忽然想了起来，并且熟练地运用着。
那时候的他，对时空的理解还差了一点，只能勉强借来过去时空自己的一点气息，而无法借用到变鱼的能力。
幸而他能想起这些语言，他才能用这种独有的语言安抚住蘑菇人。
他重新在蘑菇人面前蹲下。
“我是你的同类，我也是他们的同类。我能做到的，你也能吧？你只是需要适应。但以后，我，还有你的孩子，都能陪着你适应。你还害怕吗？”

云砾微微笑着，表情柔和，目光亲切。
“对。你只是需要适应。你只是需要找到适合你的平衡点。没有谁说你不可以继续当蘑菇。你可以长出很多很多的蘑菇。你还记得以前在家里，你母亲发现那些蘑菇，然后将蘑菇烹饪成美味时，你的心情如何吗？”
蘑菇人怔怔地看着云砾。
好半晌，他低了头，轻轻捂着脸。
“我那时候很开心啊……我喜欢被吃，我知道如果我被吃了，他们会很难过，那么，我只要看到我生长出来的蘑菇被别人开心地吃下去，我也会觉得开心啊……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还是有隐约的湿润痕迹从他指缝间淌下。
“因为你自己都没有好好地接受自己。”云砾轻叹，“你想按照别人的希望去活。可是，你就是你啊，你怎么可能完全按照别人的希望活呢？其他人想象中的你，肯定会和真实的你有差距的。你需要做到的，是让他们接受真实的你，而不是你欺骗自己，去迎合他们的希望。”
云砾的声音愈发低沉。
他想到自己现实中的经历。
以前的他，何尝不是背负了太多的希望？
如今他回想起自己父母未曾出事时的生活，他都觉得自己过得像扯线木偶。
略微保留了少许自我，但那一点自我，对比起外界强加到他身上的沉重压力，已然不值一提。
要不是这样，他恐怕也不会因为父母离世这一导火索，就瞬间大变样，心理崩溃了那么长时间，才逐渐恢复过来。
“真实的我……”
蘑菇人的声音颤抖着。
他的身形微微变幻。
连之前一直赖在他怀里的小蘑菇人，都被他从身上卸下。
许齐不由自主地冲入阵法中。
他眼睁睁看着蘑菇人有越来越多的部位变成蘑菇。
蘑菇人的双脚已经从人类双腿的形态，变成蘑菇的根蔕。
“小蘑菇人是你的孩子。”云砾换回了那种奇特的语言，“你还记得你的孩子的模样吗？他可以很自由地在他的本体，和他现在更习惯对外展现出来的人类小孩模样间切换。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因为他还记得你的过往，知道你还有更多，保持着人类形态的同类，知道你还是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
蘑菇人的双腿逐渐变回正常的腿部形态。
他一度收缩回体内的那些蘑菇，却又一次长了出来，然后脱落。
然后，又有新的蘑菇长出。
许齐吁了一口气。
他偏头看着云砾，有心与云砾说什么，只是对上云砾专注地看着蘑菇人的目光，到底不敢打扰这时候的云砾。
他转而看云影。
可他只从云影眼底看到了淡淡的哀伤。
云影甚至没有看云砾，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云影的手一会儿呈现阴影状态，一会儿切换回寻常人体形态。
还有一缕缕深色的阴影线条，在云影裸露的肌肤表层不住游走。
这时候的云影，看起来特别像被阴影强行拼凑起来的人偶。
许齐慌了慌。
这状态，可不对劲！
云砾明明只对着蘑菇人说话，怎么看起来还同时影响到了云影？
蘑菇人长在体表的蘑菇全部脱落在地，蘑菇人又瘦了一些，愈发干瘦得像人皮裹了一具骷髅。
可蘑菇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清明。
他朝着小蘑菇人伸出手，要再一次抱起自家孩子。
他脸上也浮现淡淡微笑。
“这段时间，我还是必须住在这里吧？”
“你不喜欢？还是说，你需要更好的居住条件？给我一点时间，我都能给你弄出来。”
蘑菇人抱着小蘑菇人。
他摸了摸小蘑菇人的脑袋。
“那能不能在这边随便给我搭一间小屋子？我也想有时候过一过我记忆中的、躺在床上的生活。”
他自被关在蘑菇地后，一直都只能扎根到地里，也就这两天陪小蘑菇人玩，才将自己从地上拔出。
他还没有被关在这里前，他也有过很长时间，一心要装蘑菇，不爱到床上睡。
他都快要忘记，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地睡一觉了。
“可以。”云砾坦然答应，“还有你的身体，也该好好补一补了？”
小蘑菇人也攀着蘑菇人的脖子，嘟囔着说：“爸爸抱起来好疼。”
骨头咯得慌呢！
蘑菇人哑然。
良久，他才微微点头。
“你说得对。”
他眉头皱了皱。
他的鼻子也差点要再变成蘑菇。
他试着忍了忍，但没忍多久，他就将自己的耳朵也变成了大平菇的样子。
“我这样……看着很怪吧？”蘑菇人问得极小心。
可他毫无顾忌地踮起一只脚，然后将自己的脚尖插到松软的泥土中。
富含腐殖质的黝黑土地转瞬颜色变暗。土地里的养分大多进入他身体，让他像被人吹胀的气球一样，略微膨胀起来。哪怕还没到正常人的体重，都不至于瘦到皮包骨了。
蘑菇人舒服地喟叹一声。
“云老板，辛苦你了。”他朝云砾点了点头，再对许齐也点了点头。
他这回露出的笑容就有点勉强了。
“许医生，抱歉，我又给你们添麻烦了吧？”
许齐这会儿也正尴尬着。
云砾之前没有和他，还有郑平说话，但他听着云砾劝蘑菇人的那些话，再看看蘑菇人现在真有了极大改变的精神状态，他就不由自主地要怀疑，自己之前给蘑菇人设定的治疗方案是不是完全错误？
他会这样想，他只觉蘑菇人多半也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倘若从一开始，他们都没有强迫蘑菇人要完全恢复成正常人的生活，而是和云砾刚才那样，鼓励蘑菇人去接受自己不正常的一面，那蘑菇人的情况会不会更好？
许齐的念头一个接一个。
但这会儿的他也不好说出这么多的话。
他只能苦笑着与蘑菇人说：“不，不算什么麻烦。”
“那就太好了。”蘑菇人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那能不能请你们将我爸妈也请过来？我觉得我还是需要和他们再见一面，和他们好好交流一下的。我以后，可能都没办法再恢复到他们想要的状态了。我觉得挺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你们。但是，我想，我应该真的做不到了。”
被他抱着的小蘑菇人还在他光秃秃的头上摸来摸去。
之前他头顶长蘑菇，现在没蘑菇了，就剩下圆润的大光头。
“可以！”许齐重重点头，“你希望什么时候和他们见面？是现在？还是什么时候？只要你觉得时间合适，我立刻能帮你将他们约过来。我想，他们也一定很乐意早点见到你现在的样子。”
哪怕还是需要吸收泥土的养分，哪怕可能还会过一段时间就要将自己扎根到地里，但这相较蘑菇人之前的病况，都算有极大好转了！
“那就太好了。”蘑菇人紧了紧抱着自家娃的胳膊，“那麻烦你今天就将他们请过来？我还需要和他们好好商量一下，我这孩子的名字。我一时间也想不出该给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
“名字？！”小蘑菇人先惊喜地大叫起来，“我也要有名字了吗？”
蘑菇人和许齐等的对话还在继续。
云砾已拉着云影略微地退开了一些。
他将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做了，甚至超许齐预期地做好了，接下来的事，已和他没有多大关系。
倒是云影身上的状况……
他当时忙着观察蘑菇人，顾不上云影。
但他还有天赋呢！
蘑菇人的情况一变好，他家小天赋就急切地告知他云影刚才的异常。
云砾轻轻挨着云影，悄声问：“你是不是想到过去的事了？”
云砾并不知道云影来到表世界之前，有过什么样的经历。
但以云影在里世界的身份，云影竟然还要舍弃过往，抵达表世界……云砾总觉得不正常。而且云影是重伤来到表世界的，掠影者现在还要跟在云影身边，保护云影。
云砾觉得，云影的过往，肯定也有什么故事。
“我不知道。”云影盯着自己的手，“我只是……”
他抽了抽鼻子，将喉间的哽咽声压下。
“我只是觉得好难过啊。我好像曾经一点都不被期待。他们好像都希望我是另一个模样，或许不是他们，只是他，可我根本就做不到那样。我难过得跑了出来，然后遇到了孤独之人。我跑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那天，好像一切都好黑、好黑，黑得我什么都看不到。”
正常的黑暗无法阻碍云影的视野。
平日家里需要开灯，完全在照顾云砾。如果只是云影自己，云影说不定还更希望藏在黑暗中。
能让云影不自在的黑暗，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是重伤云影的人制造出来的。
云砾暗自挑眉，再一次给孤独之人下了不靠谱的定论。
说好的拿走记忆，才让人离开里世界呢？
拿走的记忆还能恢复的？
“云砾。”云影带着鼻音问，“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当云影吧？”
他紧紧地抓住自己衣角。
这一次，他甚至都不敢去抓云砾的衣角。
“无论我是什么，我都能好好的当云影吧？”
能留着表世界的身份吧？
能继续被里世界的这些人包容着吧？
一如云砾在诊所的第一夜，他执拗地不肯告诉闵诚瀚云砾在哪，闵诚瀚纵然从风翎那里知道了，都选择了留在餐厅里陪他。
哪怕以后，发生了更多的事，他都应该能留着这样的身份，继续像现在这般，与其他人相处吧？
他确实害怕和不熟悉的人接触，会因为其他人的靠近不安，但他同样会希望听到其他人的声音，知道周围还有别的人在。他只是希望别人不要那么关注他，不代表他想让自己完全与世隔绝。
他也清楚自己的这些想法矛盾至极，可他就是有着这样的渴望。
云砾搂住他的肩，微笑。
“当然可以。怪谈城表世界，不就是这样的地方吗？无论真实的你如何，只要你对这里怀有善意，只要你不会破坏这里，你都可以获得在这里的市民身份，都可以在这里生活。”
只需要不破坏。
怪谈城表世界甚至没有强行要求市民们如何为了表世界战斗。
对抗里世界入侵之类的事，都只需要特定人参与。
其他人，只要安生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别添乱，那就行了。
所以，像段老头这样的、已经被证明无害的怪谈，即便有一身实力却只龟缩在自己的小小店铺中，怪谈城都从来没有谁去勉强他出手，而是完全遵循自愿原则。
当然，现在的云砾已经知道，段老头以前其实也能用别的方式，悄悄离开店里，观察着怪谈城表里世界，乃至还可能去过别的世界。
还有像孤独之人这样的特殊怪谈，只要有反光物存在，就可能让孤独之人到来，表世界都从来没有制定什么禁止孤独之人侵入的规则。
这其中，固然有孤独之人难以防范的因素，但云砾也不相信，管理司当真完全没办法对孤独之人做出更多限制。
管理司只是默许了这样的相对无害怪谈自由生存。
“表世界市民啊……”
云影闭上了双眼，唇边却浮现淡淡笑意。
“是啊，我已经是表世界市民了啊……”

许齐和郑平留在了后山菜园。
小南瓜和小金喜欢上了玩水，就在溪水边你泼我我泼你玩得不亦乐乎，闵诚海满脸痛苦地在旁边带孩子。
云砾和云影回到了餐厅大堂。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
明天请早那边的甜豆腐脑卖完了，秦括的必要营业时间也结束了，他特意和蒋世丰两人一起来到云砾餐厅中，让蒋世丰学咸豆腐脑和辣豆腐脑的制作。
其实难度不大，没多少要学的东西。辣豆腐脑最简单了，要是当真弄不清该怎么配出好吃的红油配方，直接从云砾这里买都行。至于咸豆腐脑的配方也不难记，只要记住一些需要用到的配料，以及应该如何添加就行。
反正云砾觉得不难。
蒋世丰和秦括要学，却还是需要学上一段时间，慢慢掌握具体的调味方式。
夜幕逐渐降临。
下午就来到了后山菜园、与蘑菇人和小蘑菇人进行了长谈的蘑菇人父母也从后山菜园出来了。
这对夫妻在感谢过云砾后，又欢喜地告知云砾他俩给小蘑菇人新取了“雁南”这一名字。
夫妻俩走了，云砾看看餐厅大堂其他客人，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记得之前看林人眉头都会来自己店里，可今天他一直没有看到过看林人出现。
“小影子，你帮我看店的时候，有没有见过看林人？”
云影迷糊地歪着脑袋，轻咬着大拇指回想着。
他之前只能待在家里时，也能通过观察云砾，注意到不少出现在云砾身边的人和事。像看林人这般，和云砾的接触还算频繁的，他必定有印象。
想了一会，云影果断摇头。
“没有，我到店里之后，就没见过他。”
云砾心头一紧。
“这就怪了。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到我这里走一圈，怎么今天就不见他出现了？”
还不只是今天！
最大的可能是，他去了血色游轮之后，看林人就一直没有来过店里。
云砾翻查起了餐厅的详细收益。
餐厅规定的营业时间内，只要客人点的都是餐厅今日菜单上的菜，餐厅的收益详细列表里就会将客人的菜单，还有收益总额都清清楚楚地罗列出来。
如果是规定营业时间外营业，或者客人点了不在今日菜单上的菜，必须客人手动转账操作，那云砾能看到的就只有转账人和具体转账金额。
不过云砾记得看林人一贯的采购习惯，知道看林人每一次来餐厅消费所需的大概金额。
他可以忽略掉那些采购金额小的部分，一心只找金额大的，然后再看看转账人是谁。
云砾也有怀疑，是不是看林人换了工作岗位，或者工作实在忙碌，看林人不大好过来了，转而是别的人来餐厅购买……
可云砾找来找去，始终找不到有类似的订单。
他心头的忧虑越来越重。
云砾想想，果断给好友列表中的看林人发去信息。
就算担心会被代号Z截获，或者收到错误的信息，他现在都得问一下！
看林人久久没有回复
云砾的心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云影好奇地看着云砾表情变化。
他感知到云砾的心情变得不大好，犹豫了一下，双手搓啊搓的，就给云砾搓出了一个阴影抱枕，然后将整个抱枕都强硬地塞到云砾怀里。
抱枕软绵绵的，还散发着清新的香味，闻起来和家里沐浴露、衣柜里的香袋等的香味都不大一样。
这一种香味宁神的效果更佳，云砾甚至觉得自己闻出了一点泡开的登仙花茶香味。
他深吸一口气，将阴影抱枕抱紧了一点。
小天赋忽然冒了出来。
【哥，我知道看林人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与此同时，云砾收到看林人的回复消息。
只有一个字。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却足以充分表明，看林人此时此刻的状态如何。
看林人所在的自然公园这段时间多半被游荡在外的游客们骚扰得根本无暇再考虑口腹之欲，这才连着两三天都没有再来店里买饭。
云砾不好再发消息打扰看林人。
他转而问起了小天赋。
【他们那边，已经被游客侵入了。管理司也在处理中。还有，侵入公园内部的游客外形已发生变化。
人形的游客不好突破自然公园外面的防御圈，他们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像兔子、松鼠、猴子、老鼠……而且这些动物彼此还会相互配合，牺牲一部分动物，保证其他动物能顺利进入公园内部。等他们到了公园里面，他们就会和自然公园里原有的动物混作一体。
自然公园的工作人员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些游客的特殊举措，让这些游客变成动物模样，混进了自然公园里。之后，这些游客再变成正常游客、取代其他进入自然公园游玩的游客，或者再变成动物，污染自然公园里原本的动物……
现在自然公园的工作人员正在忙着满公园地排查这些动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动物目前还没有变成植物的能力，更没有变成微生物的能力。否则，与其继续满公园地排查，还不如一把火将整个公园都毁掉，再重新建设。】
云砾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过，或许是出于直觉，他又往云影那边瞄了眼。
这一瞄，他就看到云影也在盯着天赋弹出来的文字框的位置。
他心头一动。
“小影子，你能看到？”
云影点点头，再摇摇头。
“我知道这里有东西，但我看不到具体的。”他扁扁嘴，语气愈发委屈，“我就知道我还不够强。哼，那家伙……说不定都趁我看不到的时候，说了我多少坏话呢！”
天赋小人肆无忌惮地朝云影扮着鬼脸，再从自己旁边飘出大串的笑声模拟词。
云砾无奈地在心底劝了劝小天赋，才看到小天赋表现得乖巧了一些。
连他面前的文字都发生变化了。
【我刚才其实在查阎祚、阎佑要我帮忙的事情的信息啦，可刚好呢，我明天要带你们去的地方就是自然公园。所以我一看，就顺便将看林人那边的情况都给看到了。
哥，你明天去之前，记得多带一些好吃的！还有，今天晚上可以找花垚，先问花垚要一些兽血，然后将这些兽血简单处理一下，到时候就可以用来引诱进入到自然公园里的那些动物了！
不过这种做法有一个很大的弊端，我不确定管理司是否同意这样做。】
云砾大约猜到了。
他在心底问：是不是其他被污染后才变成动物的正常游客，也会被兽血吸引？如果他们过来的时候，吃到了兽血，他们身上的污染就会加重，让他们更没有恢复的可能？
【是。】
天赋小人低垂着脑袋。
【应该不是只有我才知道这样的办法。】
但迄今，这办法都没有被使用。
自然公园的工作人员也好，管理司前去支援的人员也罢，都想着，但凡有希望，都尽量保住更多的人。实在体内污染重到无法治疗的，也许要让其得到彻底解脱。但只要还有被拯救机会的，他们都希望尽力去拯救。
云砾揉了揉眉心。
这事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但该发的消息还是得发出去。
兽血只要用兽拳场特制的木桶密封保存着，其内的污染就不会被泄露。
他还将这些兽血都存放到乌成给他炼制的羽毛内部空间中，就更无需担心污染外泄。
只不过，他带食材去自然公园时，就得好生处理外包装，省得羽毛空间内出现什么意外，导致兽血还是污染到了旁边的正常食材。
云砾给花垚发了消息，而后也給阎祚、阎佑发出消息。
他不敢在信息里完整地说出自己掌握到的情报，只说自己想去自然公园，但之前从看林人那里听说过自然公园近期出现的种种异常，他担心自己去到自然公园后，会给自然公园里的工作人员带来麻烦，所以询问两人的意见。
消息发出去，云砾在餐厅里静静等着。
他还给自己留下了截止时间。
一旦到了零点，他还无法收到这三人的回复，或者他觉得自己收到的回复有问题，他就必须请人去找这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