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等色相—— by木三观
木三观  发于:2023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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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冬问了几句小姜老板近来可好,便顺势问姜归辛要去哪里。
姜归辛便回答了艺博会所在的城市。
麦冬得了答复后,一脸惊异道:“那就太巧了,我们也是往那儿去。”
姜归辛心想“这确实也太巧了”,略带狐疑看了看南决明,却笑道:“那你们的航班也延误了?”
麦冬答道:“我们这次出行坐私人飞机。”
姜归辛:嘤,万恶的有钱人。
姜归辛虽然自己没有私人飞机,但从前跟南决明一起出差,偶尔也会沾光乘坐私人飞机。
因此,姜归辛很快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你们本日是要坐私人飞机的,怎么会来公共候机室?按理说,坐私人飞机的,应当是去FBO候机的呀。
这么一想,姜归辛看向南决明的目光更带怀疑了,但他也不敢往那个方向想:自己打了南决明的脸,南决明还眼巴巴凑上来?
这简直天方夜谭!
然而,南决明却温和一笑,说道:“既然顺路,你们航班又延误了,不介意的话不如坐我们的飞机?”
姜归辛虽然已产生怀疑,但听到南决明的提议,还是忍不住十分惊讶。
虽然心里有些怀疑别扭,但姜归辛实在很难拒绝。
毕竟,姜归辛也是有公务在身的,也耽搁不起。
姜归辛扭头问海风藤:“你觉得呢?”
海风藤说:“我没意见。”
这答案完全在姜归辛的意料之内。
海风藤要是有意见,那才是奇闻呢。
南决明这样的贵客,自然有专门的人导引他们前去乘机。
导引人员领他们穿过贵宾候机室的大门。
一路上,他们穿过了机场的走廊,这段走廊通往一个特殊的区域,专为私人飞机乘客提供服务的短途巴士就在那里等待着。
他们上了巴士,巴士缓缓驶向了停机坪。
导引人员带他们下车,却见停机坪的私人飞机区域上整齐地停靠着一排私人飞机。
导引人员指着前方的一架飞机说道: “尊敬的先生们,一切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登机。”
他们的目光齐齐投向那架飞机。
南决明一向低调,这架私人飞机的外形也保持着他的品味,外观虽然不张扬,但却充满精致高贵质感。
飞机的金属表面在阳光下闪烁,机身线条流畅,轮廓完美地融入远方蔚蓝的天空之中。
他们沿着银色的登机梯缓缓登上飞机,却见机舱内的装饰精致而考究,座位排列整齐,用上等皮革包裹,舒适柔软。座椅上的头枕和毛毯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令人感到宾至如归。
麦冬和姜归辛都不是第一次搭乘私人飞机了,倒是见惯不怪,没有第一次上这飞机时那种惊艳感。
而海风藤是第一次坐私人飞机,却也十分宠辱不惊以至于有点无礼,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坐下来,就拿起头戴式耳机罩着耳朵,戴上眼罩闭眼睛睡觉。
麦冬愣了一下,原本他还想跟海风藤探探口风,看他是不是真的和姜归辛有什么暧昧。没想到这个海风藤直接睡觉。
麦冬坐在旁边,调低椅子,戴上眼罩,拉上毯子,也不让旁人看出来自己到底睡了没睡,只是从肢体语言里透出四个字——“当我死了”。
海风藤和麦冬都躺下了,自然默然无语。
机舱里的空乘人员也自觉地隐匿行踪,并不会进行安全演示,也不会来回走动,好似不存在一样。
故而,整个空间里,好像就只有南决明和姜归辛是喘着气的。
姜归辛轻轻一笑,说:“不如我也去睡觉好了。”
“那可以,你随我来。”南决明站起来,领姜归辛往里走。
两人走向了飞机内部的私人区域,这是一个更加隐秘和舒适的空间,平常南决明乘坐飞机的时候如果觉得困倦,就会在这儿歇息。
从前姜归辛作为秘书,谨守本分,很少踏足这个领域。
成为情人之后,南决明“公私分明”,并不带他一同乘机,更是无从得见了。
却见这私人区域里配备了一张宽敞的床,覆盖着丝绒床单和羽绒枕头,看着宛如云朵般柔软。
南决明坐到床边,轻轻拍了一下床头的小夜灯。
姜归辛仿佛不解其意地看着南决明。
南决明温和地解释道:“这个小夜灯可以调节亮度,让你在夜晚行动时有足够的光线,但又不至于太刺眼。你只需轻轻拍一下,就能打开或关闭它,而长按则可以调节亮度。”
说着,南决明又演示了一遍。
姜归辛却说:“这儿是南总的私人床铺,我可不好擅动。我和他们一样在外面睡觉就好了。”
南决明抬眸一笑:“你明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姜归辛心弦一颤,如放在平时,他应该装傻充愣。
但现在,他又不免变得坦率起来,说:“我以为我已经跟您讲明白了。”
“是的,很明白。”南决明手掌朝床铺上拍了拍,示意姜归辛到自己身边坐下。
姜归辛好像对南决明有种习惯性的顺从,身体先于意识的就在他身边坐下,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和南决明肩并肩的状态了。
姜归辛甚至能闻到南决明身上传来的混杂着龙涎香、檀香木和琥珀木的气息,是南决明惯用的那款香水的后调,亦是姜归辛想忘又忘不掉的气味。
姜归辛转过脸,试图远离这香气的干扰,脸上还是淡定微笑:“我还以为上次一别,再也不会见到您。”
“为什么?”南决明笑问,“难道我死了?”
姜归辛一怔,又笑道:“南总言重了。”
南决明轻声说道:“小姜,你是了解我的,我要做什么事情,肯定是想得很明白了,才会决定去做的。”
姜归辛一时间竟然不理解南决明的意思,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南决明苦涩一笑:“只是,我和你的事情,我花了太多时间才想得明白,希望不会太迟。”
姜归辛实在没想到自己上次那样狠狠拒绝南决明,南决明竟然还追上来,甚至跟自己表白!
姜归辛心神不免大震,一瞬间说不出话,又不敢看南决明的眼睛,便转头去看窗外流动的云。
南决明又开口道:“你是不是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想好了会离开我的?”
姜归辛愣住,没想到南决明会有此一问,目光从窗外转回到南决明脸上。
却见南决明那张脸上罕见地出现失落之色:“我当初遭了你的分手,一时间措手不及。但之后细细想来,才明白你应当是在很早的时候就做好准备,本来就不打算跟我长久的。”
姜归辛不免有些好笑,说道:“以色事人不是长久之计,这还是您一开始跟我说的。”
这话里透出一股姜归辛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和嘲讽。
南决明愣了一下,看来是忘记自己曾讲过这样的话了。
姜归辛毫不意外地笑一笑,说:“这点道理,其实我也是懂得的。”
“确实。”南决明回过神来,朝姜归辛一笑,“我是说过,以色事人不是长久之计。你后来还说了什么色衰而爱驰的玩笑话是吗?”
姜归辛不冷不热:“那可不是玩笑话,是金玉良言。”
“是的。”南决明沉吟道,“你一早想好退路,所以到画廊能独立运营之后,便果断寻衅,逼我提出分手。”
姜归辛听出南决明语气里的失落,心里却没几分愧疚,更多的是意外:“您到现在才想明白?”
——这话讲出口,姜归辛都觉得自己有点冷酷,毕竟这听起来像是在嘲讽南决明智商不足。
南决明苦涩一笑:“大约我自己不愿面对现实。”
姜归辛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南决明却抬眸望向姜归辛:“以色事人……你觉得你的色相真有办法令我沉迷?”
姜归辛突然被这么一问,以为对方揶揄自己,心下不悦,冷冷道:“鄙人资质粗陋,色相下等,确实难堪大用。”
南决明被姜归辛这样一噎,哭笑不得,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南决明却没继续解释下去,只从床头柜上轻轻拿起一本书,翻开其中一页。
姜归辛的目光落在了书页上,见书中有一块玫瑰花瓣做的书签。
那朵玫瑰花瓣搭在白纸上,似一抹红色的诗意。
南决明捻起它来,动作轻柔得似抚摸情人的眼睫毛。
南决明轻声解释说:“这是你上回情人节送我的玫瑰花束上掉下来的一块。”
那块玫瑰花瓣书签精巧得很,还带着鲜嫩的红,仿佛仍活在那个情人节里,让姜归辛怔愣了一瞬。
“人会老,花会谢,朱颜辞镜花辞树。”南决明道,“如果是喜欢色相,当然是不长久的。”
姜归辛默然不语。
“你以为我迷恋花的色,”南决明把花瓣放到手心,“其实我爱的是花的香。”
不是从皮肉显露的鲜艳颜色,是从灵魂透出的幽香,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褪色枯萎,只会如陈酒越酿越深。
姜归辛眼睫颤动,看了南决明半会儿,心里浮浮沉沉,如浪扑岸。
南决明蓦地把书合上,笑着说:“好了,话聊到这儿,你也累了。你需要休息吗?”
姜归辛咬咬牙,不忍继续这折磨心神的猜谜游戏,猛然问道:“别跟我扯这些文的、虚的,你的意思是你爱上了我?是这意思吗?”
他的话直接又猛烈,倒打南决明一个措手不及。
说到底,南决明这情窦初开的大龄嫩男在这个关节上脸皮忒薄,一瞬间有些脸红,却郑重点头:“是这意思。”
姜归辛却问:“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南决明的心跳得极快,全无平日的从容,仿佛偷懒没背书却在课堂上被老师抽背的学渣。
他颇感纠结,略带局促地说:“这个我也不能知道……只是从一开始,你在我看来就是特殊的。越是认识,越是喜爱。”
南决明那琥珀色眼珠流转出动人至极的浮光掠金:“你聪明机敏,不可能完全没有感觉到、没有猜到。”
姜归辛闻言一怔,半晌苦笑道:“我确实猜了几个可能,一个可能是你身处高位对我情感操控,第二个可能是你天生多情待人温文但难掩轻薄,第三个才可能是你或许心动……”
南决明沉沉道:“前两个都不对。”
“但第三个也太荒唐。”姜归辛说,“在我这个位置上,只敢做最保守的评估。”
南决明缓缓说:“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不必了。”姜归辛断然说,“你的真心喜欢,我从前受不起,现在受不起,未来也是。”
听到这句话,南决明的脸一瞬间就白了。
姜归辛看素来优容的南决明变得这样脆弱,倒是有些酸涩,淡淡一笑:“我这话不是故意埋汰你的,也不是我私心对你有什么怨愤。我说过,我很感谢你给我的一切,包括这略显莫名的爱意。”说着,姜归辛幽幽一叹,“只是你懂我的,我这个人只会选择最好走的路。”
南决明垂了垂眸——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失落至极,让人见了不忍。
姜归辛看着南决明从刚刚到现在的变化,只觉他像一只刚刚还把尾巴摇得跟电风扇似的大狗子被猛地踹了一脚。
南决明失了锐气,但不愿失了风度,仍微笑着看姜归辛。
南决明的笑容素来是他的铠甲,不侵风,不入水,让他在绝境里也保留完全无缺的风度。
但这一刻,这个铠甲也有了裂缝。
姜归辛看得见南决明笑容里的落魄与苦涩。
姜归辛不习惯见这样的南决明,便微微偏过头,说:“好了,我现在想休息了。”
南决明保持微笑:“那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南决明就站起来,走出了私人休息间。
姜归辛倒头躺在柔软的床上,心思翻涌间,又思绪绵绵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姜归辛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发现飞机已经抵达了机场。
他慢慢站起来,感到一股短暂的睡意仍然在身上挥之不去。
他摇摇头,竭力扫除疲惫,从休息间出来,便是属于小姜老板的精神爽利满脸笑容。
而南决明看起来也依然如故,铠甲上的裂缝仿佛已修补完毕,看起来依旧坚定得刀枪不入。
姜归辛、南决明、海风藤和麦冬便下飞机,在空乘人员的陪同下前往安全检查区域。通过了检查后,他们走出了绿色通道,外头已经有一辆豪华SUV等待着他们。
麦冬自然邀请姜归辛和海风藤一起坐车。
姜归辛却笑道:“我和海风藤打车就好。”
南决明脸上笑意不减,好像凝固了的豆腐,坚固又脆弱。
麦冬忙说道:“两位住哪家酒店?如果顺路,倒可以一起。”
姜归辛想了一秒,说道:“四季酒店。”
麦冬一听,愣住了:“四、四季酒店吗?”
姜归辛点点头,已从麦冬的反应里看出了端倪。
因为姜归辛订的其实是丽兹酒店。丽兹酒店与四季酒店南辕北辙,显然不是一路的。
从麦冬的表现来看,很显然他们打听过了姜归辛订丽兹酒店,估计是想和他“顺路”。
姜归辛心想:果然不是偶遇。
姜归辛心里说不准是什么滋味。
从前和南决明出游,都要顾忌着不能订同一家酒店,甚至大多时候,为了避开同事,南决明自己住市区,繁华热闹交通方便,而姜归辛得住郊区,买个什么都不方便。
现在倒轮到南决明追着姜归辛住的酒店跑了。
麦冬愣在那里,好像一时反应不过来:四季酒店?不是订的丽兹吗?
看着麦冬这一脸懵逼的,姜归辛都好笑:这孩子真是朴实,跟在南决明身边好几年了,还是一张白纸似的。
南决明看麦冬一眼,随后对姜归辛笑道:“那不巧了吗,我们也是订的四季酒店。”
姜归辛怔了一下。
麦冬也愣了一下:“是、是四季酒店吗?”
南决明给了麦冬一个坚定的点头。
麦冬说:“不会吧?我记得是丽兹啊……难道是我记错了吗……”
南决明咳了咳:“你记错了。”
麦冬却拿出手机:“不可能啊,我明明记得是丽兹,您等等,让我看一下订单……”
南决明:………………………………………………
看着南决明的脸色,姜归辛都憋不出差点要笑出来。
麦冬翻了两下手机,微/博/小/金/布/谷/推/荐在南决明的死亡凝视下,才突然一激灵,求生本能迅速充值了他的智商,他顿悟了,立即抬起头,僵硬地说:“对,对,就是四季……是四季……”
“你们是四季啊。”姜归辛点点头,却拿起自己的手机翻了翻,然后朝二人晃了晃屏幕,“原来是我记错了,我订的是丽兹。”
麦冬怔住了。
姜归辛笑着把手机放回兜里:“看来是不顺路了。我和海风藤还是打车吧。”
麦冬此刻膝盖发软,不知该如何是好。
南决明却笑了:“丽兹和四季也算顺路。”
这下轮到姜归辛愣住了: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这也能顺路?
南决明径自把把车门打开,笑着作出一个“请”的手势:“横竖,地球是圆的。”
姜归辛:……………………
正是姜归辛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海风藤冷不防说:“还是上车吧。”他一脸疲惫地说,“拒绝这种人,很麻烦的。”
姜归辛:………………
既然话都到这份上了,姜归辛只好和海风藤一起上车。
到了车上,南决明又问姜归辛:“所以小姜老板,你住的是哪家酒店,现在已经弄明白了吗?”
姜归辛也是没好气了,便坦率道:“是丽兹酒店。”
南决明颔首,随即发话道:“小麦,你再确定一下,那我们订的到底是丽兹还是四季?”
麦冬这才回过神来,忙说:“是丽兹、是丽兹酒店……”
南决明笑着对姜归辛说:“你看,这不就是巧了。我们订的竟然是同一家酒店。”
姜归辛现在实在很惊讶:南决明的脸皮居然可以这么厚。
在这路上,姜归辛并不言语。
南决明也沉默是金。
既然两位主儿都不讲话,麦冬自然也谨慎闭嘴。
而海风藤是最不爱说话的人,因此车子在一路上十分安静。
然而,待这车子接近酒店的时候,海风藤竟突然开腔了,对姜归辛说:“待会儿我先去check in,不等你了。”
姜归辛好奇问:“什么意思?”
海风藤说:“那个姓南的肯定还有鬼话和你讲,你也要和他迂回几句,我无意站在旁边观赏你们过招,只想先回去睡觉。”
姜归辛一刻无语。
而坐在前头的南决明、麦冬以及司机都装作自己聋了,不曾听见海风藤的冒昧发言。
果然,海风藤一下了车,便径自去柜台办理入住。
南决明风度翩翩地站在姜归辛身边,笑道:“我还有鬼话要和你讲,你劳烦听一听?”

第43章 配不配
姜归辛一扭头,一转身,似笑非笑,看着南决明:“你知不知我和海风藤住一间房间?”
南决明沉默了。
姜归辛又说:“你大概知道的,这阵子我和他早同居了。”
南决明平日巍峨如山,现在却有点儿山崩地裂的混乱陷落,但脸上还是笑着:“真的吗?”
语气里好似是真的不信,但又夹杂几分“如果是真的我可怎么办”的失措。
姜归辛看着南决明那双茶色的眼眸——那双第一眼看见就看进他心里的眸子,里头总是清澈如山泉,不知从何时起,却慢慢因姜归辛而变得时浊时清,有失调和。
姜归辛淡淡一笑,并不直接回答,只说:“我相信南总的气度风度和尺度,是断断做不出介入他们恋爱的事情的。”
南决明听了姜归辛这话,笑容的裂痕反而奇迹般的修复几分,还笑意盈盈说:“他要真喜欢你,怎么会把你落在这儿听我鬼话?”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姜归辛答得坦率。
南决明反而一愣,似乎在琢磨姜归辛话里的意味。
姜归辛看自己随口一句鬼话就让南决明这样翻来覆去地琢磨,心里好笑,暗道:你也有今天。
也不等南决明琢磨出什么来,姜归辛径自走进大堂,没理他了。
姜归辛和海风藤订的确实是同一间房,但却是摆了两张单人床的套房。
姜归辛进了房间,映入眼帘就是宽敞明亮的起居室,地上铺着柔软而华丽的毯子,落地窗旁沙发围成半圆,海风藤就半躺在上面,一副懒洋洋没骨头的样子。
姜归辛问他:“怎么不到床上睡?”
海风藤说:“你是老板,你先挑床。”
姜归辛好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世故。”
海风藤淡淡道:“我只是懒,又不是傻。”
姜归辛是知道海风藤懒的,因此还给他搭配好了参加艺博会的着装。
而艺博会有时候也很像一个时尚秀,什么风格的穿搭都能在这儿出现——在展馆的一角,一位年轻的艺术家站在自己的作品旁,他身穿一身破洞牛仔裤,露出爬满刺青的大腿肌肤,仿佛他的身体本身就是一幅即兴涂鸦。不远处,一名贵妇走过,华丽的晚礼服裙摆流动似水,耳环上钻石闪耀如星。另一侧的角落里,一位年轻的记者穿着一身职业装,衬衫上别着一朵艺术品主题的胸花,细巧的脖子上没有任何配饰,只挂着一台相机。
而姜归辛的展位上,工作人员穿着相同的黑色工作服,上面印有姜归辛画廊的标志,简洁而统一。这倒使得海风藤鹤立鸡群——瘦削的他穿着苍白的素净外套,在这群黑西装专业人士里,如同一朵白色山茶花在黑色泥土中怒放。
他本人和他的画一样,拥有着非常独特的气质,路过的人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尽管他不善言辞,但只要客人驻足了,就有专业的工作人员帮忙推介画作,倒不需要海风藤舌灿莲花。他只要坐在旁边,偶尔回答几句就好。
姜归辛的团队相当成熟,推广过不少画家,也参加过无数艺博会,在这样的场合里已是游刃有余。
姜归辛自然不需要冲锋陷阵,只消坐在一侧,保持微笑,偶尔与艺术爱好者交流几句,或是去别的展位和老相识交谈交谈,做做社交。
姜归辛在这场活动中看着指挥若定,但实际上渐渐一股疲惫涌上心头。
他费心与众多艺术家、收藏家和媒体人周旋,突然渴望片刻的宁静。
于是,他悄悄地脱离了宴会厅,走进了后巷,以透透气。
后巷是一个与喧闹展会截然不同的宁静世界。
姜归辛的皮鞋跟在不规则的石板路上发出回响,街灯透过藤蔓覆盖的拱门洒在地上,照亮这一条寂静的小径。
姜归辛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夜凉空气,却在突然间,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幽幽飘来,使他的心跳略微加速。
他慢慢地转向对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然是南决明。
却见南决明穿一件柔软衬衣,外披驼色山羊绒针织长袍,舒然自在。
怀里抱一大束玫瑰,鲜艳得扎眼。
姜归辛朝他一笑:“又这么巧啊。”
南决明笑道:“可以和你说实话吗?”
姜归辛心里只觉得古怪:南决明和“说实话”这三个字实在不太匹配。
但姜归辛想起近来南决明仿佛鬼上身的种种举动,骤然惊觉南决明身上的某种不可能逐渐扭转成了可能。
姜归辛缓缓笑说:“您说。”
南决明道:“我这次真的只是经过,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你。”
姜归辛倒是信的,因为他也没预料到自己会来这条小巷,那更别提南决明了。
他的目光落在南决明怀中的红玫瑰上,却没有对此发出提问。
南决明却自顾自说:“因为从前有人在情人节给我送了一束玫瑰,因此我对玫瑰产生了奇异的喜欢。”
姜归辛转过脸,不想接这个话茬。
南决明却继续道:“说来好笑,玫瑰其实原本是我最讨厌的花。”
姜归辛笑了:“南总还有讨厌的花?”
南决明笑道:“有的,从前我母亲在院子里种许多玫瑰,用来送情人的。后来和父亲吵架,然后又把玫瑰拔掉。那阵子,院子里全是碾碎玫瑰的气味,又香又浓又扰人。”
姜归辛闻言一愣,目光落在南决明脸上,却见南决明还是笑,只是这笑容似他口中所说的被碾碎的玫瑰,又香,又浓,又扰人。
姜归辛轻吸一口气,不接这话,却笑道:“原来南总只是路过,想来是有要事要做的,我就不耽搁您了。”
南决明听得出姜归辛这还是在表示抗拒,潜台词就是“既然你只是经过,那就赶紧走好。”
南决明心下微沉,脸上还是保持微笑:“但我恰好也有事想跟你说,不如就把话也说了。”
“您说。”姜归辛微笑道。
南决明便道:“你记得我之前去你家乡里那里考察的事情吗?”
姜归辛愣了愣,说:“是春节期间说要拆迁那会儿的事吗?”
要说到拆迁的话,那姜归辛可就不困了。
不过,后来姜归辛得知并不是要整条村拆迁,而只是要推倒其中一块无人居住的公共用地,便想着那也不能分几个钱。
南决明继续道:“是的,我打算把在那一块地上建立一座公共美术馆。”
“美术馆?”姜归辛很惊讶。
在那条村建公共美术馆,可真的是一件完全不挣钱的事情啊。
南决明微笑道:“当我跟当地领导以及公司的项目经理说这个想法的时候,他们也都和你一样震惊。”
姜归辛保持得体的笑容:“我能想象得到。”
南决明继续道:“我跟他们说,我有一个朋友,他说他小时候从未见过现代以及当代艺术画,他第一次看到这些画作,还是在他去了大城市念大学的时候……”
姜归辛:……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就是我?
南决明带着他特有的那种神秘微笑,缓缓说着:“我想,如果能在他的故乡开一座公共美术馆,想必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姜归辛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他有稍微被打动到。
并非情爱方向的打动,而是一种更广义上的感动。
与爱情无关。
但和南决明这个人有关。
南决明朝姜归辛继续微笑:“我想,或许你也愿意加入到这个项目当中来吗?”
姜归辛怔愣了一瞬,对于这个提议,竟然是无法坚决地拒绝。
他不免犹豫:“你为了你的朋友建一个不挣钱的美术馆,只怕你的朋友承担不起你的友谊……”
南决明笑说一句:“能让我再说一句实话吗?”
姜归辛看着南决明说:“当然,请您说罢。”
南决明笑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在思考是否该接受这个offer的时候,是不会考虑你刚刚提到的这个问题的。”
姜归辛看着南决明,见他的羊绒衫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光。
南决明继续道:“如果是我,只会在意这项目会占用我多少时间、是否会影响我正在进行项目、回报是否足够诱人……你刚刚提及的问题,应该是最不重要的考虑因素吧。”
姜归辛一瞬陷入沉默。
“我知道您好像开了一家新公司,做的是有关的项目?”南决明温温和和地说,“我想,这个项目和贵公司是正正对口的。”
姜归辛这下真给他打了七寸了:姜归辛开了新公司,这新公司是姜归辛目前的工作重点。如果能和南氏合作,确实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但姜归辛矫情病犯了,竟然不肯立即答应。
南决明却朝他一笑:“看来你还需要一些时间的思考才能给我答案。我会让麦冬跟你沟通细节,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不用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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