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确认邪神不会再回应自己,克劳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狭窄的地下室,没有第二个人听见。
学生宿舍。
镜子上的画面消失,回归正常,罗矣问:“你……真的是邪神?”
这是罗矣第一次知道,洛伊有和他人沟通的能力。
不再像邪神传承的禁忌知识的衍生物,也不像罗矣因成神分裂出的人格,而是真真切切的独立个体。
洛伊:“所以你之前根本不信我?”
他不甚在意的摊手:“也没区别,反正都被困在你脑海里出不去。”
“对了,之前你说,神明候选者中,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是——”又一次没能答完问题。
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再次睁眼,窗外灼热的阳光让罗矣不自觉眨了眨眼,泪涌了出来。
环顾四周,是熟悉的地牢。
“……”罗矣,或者说,这具躯体的身份——祭鱼,默默吐出一口血,熟练用袖子擦了擦嘴,准备再躺回去。
身份转换得太猝不及防了。
“你这个身体怎么回事?破破烂烂的。”洛伊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果然也跟着一起来了。
“你不是有记忆吗?”罗矣闭上眼睛,不自觉回想起祭鱼的过去。
身体的主人祭鱼同样命运坎坷——被拐.卖到封闭落后的山村,养父班杰是村子里唯一的锻造师,一个年近四十的单身汉。
祭鱼从小动辄被打骂虐.待,睡地板,做苦力,只给一口剩面包勉强不饿死而已,总是面黄肌瘦。
六岁的罗矣刚刚来到这具孱弱的躯体时,不动声色收集信息,逐渐清楚祭鱼的处境——
莱茵顿是个极度封闭的山村,四面环山,个人根本没有独自翻越荒山的能力,大多数村民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家家户户打猎种地,自给自足。
严谨评估了祭鱼的体力及能力,罗矣打消强行出村的念头。
那样只会死得更快。
初时日子过得很艰难——祭鱼没有魔法天赋,荒山也寻不到药草或毒草,罗矣唯一能利用的,只有养父老班杰货真价实的锻造技能。
班杰为村民锻造农具或简易魔法用具时,经常让罗矣打下手,他不觉得没有人引导,一个六岁的孩子只靠自学能偷师成功。
但罗矣做到了,超乎意料得天赋异禀。
之后,利用其他身份系统学习锻造,罗矣的技术甚至超越了老班杰。
如果计划按部就班进行,罗矣会去山村边的矿洞挖掘锻造原料,用几年时间偷偷组装一辆“魔装马车”,带上食物和水径直冲出村子,给祭鱼一个自由的未来。
可渐渐的,罗矣发觉村子并不简单。
起因是他遇到了与自己同一批被拐.卖到莱茵顿的孩子——
怀特夫妻收养的高壮男孩,皮肤黝黑,缺了一对门牙,被喂得肚皮挺着,六岁,名叫祭牛。
贝克一家收养的纤瘦女孩,文静秀气,红着脸蛋,六岁,名叫祭羊。
夏普会计收养的矮个子女孩,眼睛滚圆,吸溜着鼻涕,六岁,名叫祭鸡。
再加上有老班杰收养的祭鱼。
祭牛、祭羊、祭鱼、祭鸡,年岁相同,两男两女,很难不让人多想。
自然而然,罗矣发现了村子的秘密——村民历代信仰着一个诡异的“神明”。
按照传统,每隔二十年,村子就会献上四个子嗣作为祭品,所以他们才会费心思购买外界的孩童充作后代,养育到二十岁“杀鸡宰牛”。
这一代的祭品,就是祭鱼四人。
消息都是喝醉的老班杰口中说漏的。
罗矣知道,如果没有逃脱的把握,绝不能将这个消息告诉一无所知的其他三人,否则但凡一人露馅,等待所有人的恐怕是彻底囚.禁圈.养。
然而,这份善意只持续了几个月。
收养祭牛的家庭富裕,物质上从未亏待祭牛,他经常能吃到肉干、果脯之类的零嘴。
闲着没事,祭牛就满村溜达,看见浑身青紫,瘦弱不堪的祭鱼,了解详情后,不仅没产生同情心,反而对出身相同的祭鱼优越感爆棚,带头霸.凌起来。
祭羊虽被家庭当成保姆佣人,但有自己的卧房,能满足基础温饱,见到祭牛霸.凌,比起弱势的祭鱼,选择站在祭牛一方,有时也会煽风点火几句,在祭鱼身上抒发平日里被使唤的怨气。
祭鸡的智力有问题,没有人管,整日里傻乐。她馋祭牛手里的零嘴,知道踢祭鱼几脚,把污水泼在祭鱼头上能换好吃的,所以天天粘着祭牛,“好哥哥”、“好朋友”的巴结。
蠢透了。
遍体鳞伤的祭鱼想。
他开始贩卖小物件、回收垃圾、替村民修补家具,用各种方式攒钱,给老班杰买酒。
老班杰只当祭鱼不想被打,讨好自己,测过酒没有问题后,来者不拒,天天喝得醉醺醺,还未日落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祭鱼则趁多出来的时间,加快了挖矿和锻造的进程。
越早离开越安全!
等临近祭祀,家家户户开始筹备,祭品的事瞒不住,想逃跑就晚了。
七八岁的祭鱼,经常在黑暗的矿洞中挖得满手是血,指腹茧上叠着新痂,但他不敢停下。
无论在哪副躯壳中,罗矣都不想死。
时间长了,部件一片一片拼凑,魔石被小心地打磨,黑暗中升起炉火,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被荒山掩盖。
命运却开了一个玩笑——或者说,罗矣的运气向来差得离谱。
祭鱼十岁时,“装甲车”即将补全的几个月前,突降大雨,整整下了十天,荒山发生了严重的滑坡,正好压塌了祭鱼藏着车的洞窟。
还有唯一一个被开垦的矿洞。
到底只有十岁,祭鱼跪在废墟前,没能控制住心情,当即大病一场,差点没挺住。
老班杰气得直飙土语脏话——矿洞塌方,没有金属与魔石,他的生意也会完蛋。
等意识模糊的祭鱼清醒后,再次见到班杰,他已经因为踩着泥泞土地挖开新矿洞路径,失足滑下陡坡,跛了一条腿,左手也不太灵活。
但矿洞开了,为了生活,锻造的营生也得继续,他只能铁青着脸指导祭鱼接手锻造,自己则做一些简单的活计。
残疾后的班杰指望着祭鱼挣钱,脾气收敛了几分,但酗.酒程度变本加厉,醉后指天指地的痛骂。
祭鱼想,机会还有,一切还能重新开始。
结果命运又开了一次玩笑。
十四岁那年,祭鱼忙完一天的工作,嗓子一痒,对着清洗蔬菜的水盆吐出一口血,控制不住咳嗽起来。
彼时,罗矣因另一副躯壳的医生身份掌握了不浅的医术,初步检查后,确定了病症——
祭鱼患上了一种绝症、一种流行于矿工中的肺部疾病。
保守估计,活不过二十三岁。
于是,罗矣悟了。
他连夜跑回荒山上,用几个月的时间把所有“装甲车”的零部件都重新熔掉,把所有开采出的魔石都炼成了爆破型。
逃出去也活不久,不如把所有欺负祭鱼的人都炸掉,给他陪葬。
□□被祭鱼趁夜晚安置在村子的各处角落,并一年比一年更全面,控制器则在祭鱼手里。
他等待欣赏豪华烟花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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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存稿太痛了,没细纲更痛(悲)。
少年渐渐长大了,变化翻天覆地。
尽管祭鱼总穿着不合身的粗糙衬衫,旧腰带也掉漆斑驳,但每一个将视线移到他脸上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停止呼吸。
太艳丽了。
艰难的生活仿佛没有留下任何印记,他虽然苍白憔悴,单薄瘦削,但皮肤细腻,睫毛浓密,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难言的诱惑。
偏偏浅色的瞳孔通透无物,仿佛什么都不在意,或者已经认命。
像一朵即将枯萎的玫瑰,在深谷里悄悄衰败着。
即使没出过村子,村民也笃定,外面没有这样的好相貌。
有时几个人饭后坐在一起聊天,会感叹祭鱼作为祭品可惜。但话题很快就会戛然而止,毕竟,谁又舍得自己的亲子呢。
几个月前,祭鱼刚布置完连通整个村子的起.爆装置最后一环。
变故发生在上一次使用这个身份的晚上。
已经快五十岁的老班杰,满身酒气,醉醺醺撞开卧室的门,一瘸一拐向祭鱼抓去。
肥硕的中年人伸出手,想去掐祭鱼细瘦的腰肢:“反正你、今年也得死,嗝!嘿……不能浪费了,让我好好玩玩……”
“砰!”
洛伊回忆到这,问:“你就是这么沦落到地牢的?”
因为给养父班杰吃了一枪.子。
祭鱼抬起手,晃了晃悬扣在腕上的铁链,开口:“那晚我刚吃了有安眠作用的镇痛药,如果不开枪,甚至没有精力逃出去。”
当时,祭鱼只来得及扣动扳机,就因晕眩倒在地上,被听动静而来的村民们绑进地牢。
洛伊:“我比较好奇,那个老色.狼死了吗?”
“死透了。”
“这么确定?”
祭鱼松懈地靠在墙边,缓解关节的疼痛:“子弹是魔石铸造的,能自动追踪要害。”
罗矣知道,村民将祭鱼关进地牢,不全是因为班杰的死,更多的是祭祀在即,怕出纰漏。
祭牛三人的处境,不会比祭鱼好多少。
“这个身份怎么处理?”洛伊:“本来就没几年可活,现在还有邪神污染。”
延缓污染蔓延需要“冰封”魔药,制作工具被斐尔以匿名形式寄存在帝都银行,想要取出,首先必须出村。
洛伊建议:“爆.破装置的遥控器在你身上,干脆别管那么多,送场烟花让全村陪他上路。”
在洛伊看来,祭鱼的身份不仅没有利用价值,处境也毫无回旋的余地,不如别浪费时间,干脆利落收场。
罗矣摇头。
“毕竟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四年。”
他又道:“祭鱼有资格拥有未来。”即使短暂。
“可是。”洛伊:“五天后祭典就要开始了。”
“我等待的就是祭典。”祭鱼美得妖异的面容上露出浅薄的笑意:“祭典那天是我出村唯一的机会。”
“什么意思?”
“这十四年,我对他们视若神明的东西有所了解……”
“那可是斐尔的老熟人了。”
斐尔十六岁时和追随厄运之主的传奇强者打了一架。
离开前,穿着黑斗篷的敌人充满恶意地诅咒:“总有一天,我会亲眼看见你堕落。”
一语成谶。
“命运之刻”加冕礼上,深渊的气息萦绕会场,那么多双眼睛目睹斐尔堕神。
“好啊!”
黑斗篷传奇强者畅快极了。猩红双眼在他斗篷下透出诡异的红点,像隐藏在暗处的蝙蝠。
六月一日那天,他就在会场附近,目睹昔日风光无限的新任教皇变成怪物。
“主神对我主降下不应有的惩罚,蛮不讲理!现在这一切都是教廷信仰神明的代价!”他大笑着,目光落在远处山脉——
“接下来……快到时间了。”黑斗篷强者自言自语:“又等了二十年,希望预言是真的。”
“我主该苏醒了。”
他早已在数不尽的年岁里化为腐朽的枯骨,心中再不会存有一丝委屈。
可他的小主人那样年轻就死去,变成厄运缠身的亡灵,背负不存在的骂名永远在过去痛苦回忆里循环。
无能为力看着一切悲剧发生,黑斗篷强者一度浑浑噩噩,直到几个世纪前,一位预言家告诉他,有一个人能让小主人醒来。
人生重新燃起希望,他忙问:“在哪?”
预言家说:“我看见……未来的某一天,有人闯进了亡灵的牢狱……”
“……他在莱茵顿。”
“那个来教廷砸场子的传奇境界强者?”洛伊:“从哪看出来的?”
“祭坛的花纹。”祭鱼沾着碗中的水,在地牢石砖上涂画:“我曾经研究过,这些花纹是抽象的魔法符号,代表亡灵。”
“世界上唯一的亡灵——厄运之主,千年前就被主神封印,无法与外界沟通产生信仰,只可能是有人以他的名号做了什么。”
“据我所知,厄运之主只有一个追随者直到现在都没放弃。”
洛伊明白了:“就是那个黑斗篷传奇境。”
祭鱼:“对。况且没有回应的话,生人活祭不可能一直存在,我赌祭典那天,他会出现。”
“只要来了,我就有办法让他带我走。”
祭鱼不知道,村子里,祭牛、祭羊、祭鸡正聚在一起。
祭羊不安地搅动着麻花辫:“我说的是真的……父亲偷偷说,要拿我们当什么祭品。”她脸上有哭相:“牛哥,现在怎么办啊?”
祭牛本不信这些——养父母待他极好,怎么会养他当祭品,奈何脑子不好的祭鸡也嘟囔着“祭品、祭品”的,倒让他警觉起来。
毕竟,傻子不会说谎。
今年的“夏日庆典”也的确早早开始准备,是从未有过的隆重规格,透出不寻常的意味。
冷汗浸透了脊背,祭牛强作镇定:“村长他们不是在开会讨论‘夏日庆典’吗,不如我们去偷听,如果真是这样,就一起跑……逃离莱茵顿。”
左右都是死,在路上饿死总比被当杀死强,更何况逃跑还有活着的机会。
祭羊也认同地点点头。
没有浪费时间,怕傻子说漏嘴,祭牛和祭羊带着祭鸡,躲过村民,悄悄靠近开会的木屋,祭牛靠在墙边,侧过头偷听。
屋内一道苍老的男声正好传来:“祭鱼还在地牢里?”是村长。
旁边人回应:“放心,一直关在里面,呸!这小子现在厉害了,敢杀人,就该好好教训!”
“闭嘴!”村长拐杖在地面敲了几下,怒道:“本来就是病秧子,如果撑不到祭典就死了,祭品就用你家小诺夫充数!”
负责看守的村民脸色立刻变了,后怕地张望一圈,穿上外套离开:“那我……回去看看。”
“嗬。”村长不再理会,村民们继续讨论起祭典的布置。
“……”
真相显而易见。
祭羊捂住嘴,眼中已经有眼泪打转,含糊不清:“我们完蛋了。”
三人找了一处僻静地方坐下,祭牛攥紧拳头:“是真的。”他又急得站起身:“不行,得走,得离开这里。”
祭羊小声:“可是,我们怎么走,半月前出口就都派人看守了……”
出去也可能会死在荒山。
祭鸡听不懂他们聊什么,傻乐:“祭品!祭品!”
祭牛想起刚才偷听的谈话,灵光一闪:“祭鱼……祭鱼他杀了老班杰!”
祭羊疑惑望着祭牛。
祭牛越想越合理:“他那一折就断的小身板,能杀得了横高马大的壮汉?肯定是靠武器——他可是锻造师!”
“所以,他家里绝对还有其他武器,我们说不定能靠它们强闯出村!”
祭羊犹豫:“那我们要不要去救他?”
“救?”祭牛像听到了笑话:“我们只需要他的武器,为什么要冒那么大风险救人,要去你自己去。”
祭羊立刻噤声,生怕被丢下。
她也想通了,说不定有一个祭品在,村民不会那么急切去追他们呢?
这样想着,三人趁着天黑,溜进了祭鱼的锻造室。
“咔哒!”
“咦?”地牢里的祭鱼抬头,有所察觉:“门上的机关被触发了。”
“什么机关?”洛伊无聊地问。
“锻造室的门禁,有人闯入了。”祭鱼望着窗外透出的一线阳光,眯起眼:“本来是怕引.爆装置被发现,设的一道门锁……不过现在已经自动转换为陷阱了。”
说完,祭鱼忍不住揉了揉抽痛的指关节。
为防止搜身时被发现,祭鱼把装置的控制器刻在了骨头上,此刻用令人不愉快的痛觉提醒着他。
但想到触发“陷阱”的代价,祭鱼还是笑了:“不知道是哪个幸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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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光一闪。
第一个踏进屋子的祭牛顾不得被发现,疯狂大叫着,血液抑制不住从左臂的断面喷涌而出,四处飞溅。
祭羊还算冷静,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地上的断臂,扯下祭牛外套一截布料,死死包住伤口,算是减缓了流血速度。
祭牛面目狰狞:“该死!”自己这下废了。
不顾一身冷汗,祭牛知道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叫着:“祭羊,快去找能用的武器”
“……没有啊。”祭羊飞速搜找柜子箱子,脸上的惊慌几乎化为绝望:“没有啊,牛哥,这里什么都没有,祭鱼是不是把东西都藏起来了?”
“牛哥,现在怎么办啊?”祭羊满手都是为祭牛处理伤口时沾染的血迹,此时混着眼泪,全被她擦在了脸上,狼狈不堪。
“完了,我们完了。”祭牛喃喃低语。
“砰!”
有村民寻动静找来,踹开门,扫了一眼,没感情地向外面喊道:“找到了,三个全在里面,都没死!”
祭鸡也高兴地重复:“找到了!找到了!”
祭牛因疼痛失血,眼前一阵阵发黑,最后看见祭羊试图向外跑去,被村民一棍敲在脑后。
“全完了。”
洛伊:“好无聊啊。来这里四天,什么都没做 。”
明天就是祭典了。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洛伊:“祭鱼身上邪神污染蔓延的速度比斐尔低很多。”
“也许因为他没有魔法天赋。”罗矣:“对污染的敏感性低。”
“啪。”
地牢外突然传来铁盒落地的声音,很快脚步声离去,祭鱼拖着铁链走上前,照例是一杯水和两块撒了糖霜的面包。
洛伊:“看来他们挺怕你死在这。”
安静吃完,浓重的困意袭来,祭鱼并不惊讶:“里面有安眠成分的药物。”
现在已经进入祭典的流程了。
倚着墙壁,祭鱼缓缓闭上眼睛。
莱茵顿迎来二十年一次的盛大祭典。
每到这一天,神明就会降临村子,带走村民献上的祭品,作为交换,最年长的村民会获得一次“永生”的机会——
比如撑过“活尸”转化仪式的老村长,活了两百二十年,除了不能见阳光和定期去墓地“进食”,与常人无异。
这是神明的恩赐!
也正因此,莱茵顿的村民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封闭山村,很少有人选择移居。
繁华又如何,贵族又如何,他们可没有永生的机会!
将四个祭品用安眠药放倒,第二天天还未亮时,几个村民推开门,为已经被洗刷干净的祭鱼裹上一件白布,又用麻绳绑住双手,带着他出去了。
村民们披着羽毛织就,色彩艳丽的坎肩,用染色植物捣碎,在自己额头画上统一的宗教符号,去祭台的一路上念诵着歌颂“神明”的词语,每个人都难掩激动,跟随部队游行,连襁褓中的婴儿都被母亲抱在怀里,一同参加。
祭坛在村子西南方,距离不远,等祭鱼睁开眼时,队伍早已到达目的地。
连成一片、混杂香料的火把被点燃,祭典现场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烟味,四周雾蒙蒙,看不清台下村民的五官。
祭鱼被绑得动弹不得,目光转向一边,瞧见另外三人。
祭鸡什么都不懂,以为是游戏,“咯咯”直笑。祭羊默默流泪,脸上两道很重的泪痕。
当看到祭牛时,祭鱼忍不住惊了。
他块头很大,此刻却干瘪虚弱,手臂本被利器切断,估计是为了维持祭品的完整,强行被用铁线和钉子缝合,涨成黑紫色,彻底丧失了功能。
只看一眼,祭鱼就明了中了陷阱的人是谁。
不再关注,抬起头,祭鱼看向上方惨白的天空。
洛伊:“你确定他会来?”
“会。”
祭鱼很平静。
台下传来鼓乐,祭祀正式开始。
分辨不清是谁不停地激动交谈,过了很久,在祭鱼等到昏昏欲睡时,跪地的声音陆续响起。
罗矣提起精神。
即使这具躯壳丧失了对魔法的感知力,凭借经验,罗矣依旧察觉到熟悉的波动。
抬头,不远处的天空荡起一片涟漪,从中走出一个披着黑斗篷,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果然是曾强闯教廷的传奇境强者。
洛伊:“这个黑斗篷不是人类。”
“他作为厄运之主的信徒活跃了五个世纪,即使是传奇境也做不到这点。”祭鱼不意外:“世界上只有一个亡灵,黑斗篷估计是‘活尸’之类的东西。”
洛伊:“他叫什么?”
祭鱼:“没人知道。”
说完,祭鱼闭上嘴,黑斗篷已经落在祭台上了。
在黑斗篷落下的一瞬间,所有灯火全部熄灭,烟雾散去,祭鱼侧眸,看见村民都沉沉睡去,东倒西歪一片。
“黑斗篷”也评估起今年的四个祭品。
第一个……快死了的残废?
“啊!”
气息奄奄的祭牛被黑斗篷一脚踢下高台,摔在几个村民身上,倒是没死,头破血流地晕了过去。
第二个……是傻子?
黑斗篷感到被轻视了,恼怒起来。
他们怎么敢拿这些歪瓜裂枣交差的?
若不是预言说人在莱茵顿,提出20年献祭一次的办法,这群蠢货哪有信仰小主人的资格!
压下怒意,黑斗篷看向第三个祭品。
祭羊已经吓得不敢哭了,想求饶却颤抖着一个字说不出来。
黑斗篷心中微沉,今年怕又要白跑一趟。
将视线移向最后一个祭品,他有些惊讶,走近了两步。
祭鱼好看过头了。
不夸张的说,拥有这样的容貌,但凡在外界生活,即使没有才能,也能靠脸一辈子衣食无忧。
如今在落后的小山村出现,真是奇迹。
祭鱼披着一层白布,垂着眼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抬头。”黑斗篷粗糙沙哑的声音响起。
祭鱼没有犹豫,自然地和黑斗篷对视。
目光落在一双平静无波的浅色眼眸上,黑斗篷窒息了一瞬。
像!太像了!
明明样貌完全不同,抬头的一瞬间,黑斗篷以为自己看见了……教皇斐尔。
很快相似感消失,仿佛只是错觉。黑斗篷回过神。
面前的祭品苍白、瘦削,带着浓郁的病气,却出奇安静,没有一点害怕或恐慌,似乎已经对命运妥协了。
或者根本无所畏惧。
黑斗篷想,就是这点像斐尔吧。
但想这些没用,毕竟今天祭品就要死了。
扫视一圈台上台下,黑斗篷一句解释没有,打了个响指,传送阵亮起,包裹住四人,瞬间消失不见。
走之前,黑斗篷顺手抛下一颗魔石,完成与莱茵顿村几个世纪的交易。
天彻底黑下来时,其他村民才悠悠转醒,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确定祭品消失后,立刻挤到人群最前方,趴在地上一顿乱摸,将黑斗篷留下的魔石紧紧攥在手心里,喊到:“找到了!找到了!”
说罢,他压下激动,看向村长:“二叔祖……”
“是你。”村长微笑鼓励:“今天午夜来墓地,我为你举行转化仪式。”
其他村民反应过来,今年的幸运者已经确定了,纷纷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真是太好了。”一位中年妇人忍不住眼泛泪花——祭典顺利结束,终于不用担心自己的孩子成为祭品替补了。
“是啊。”不少人回应。
“啪啪!”村长敲了几下拐杖,笑眯眯:“祭典结束了,下半夜是庆祝晚会,大家带上肉和水果好好玩一玩放松一下吧。”
说完,村长摇摇晃晃向墓地走去。
有村长发话,村民们纷纷赞同,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各自回家准备去了。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不清楚今天发生了什么,但依旧高兴的随家长往回走。
“嗡嗡嗡嗡——”
“妈妈。”小孩好奇:“湖水在嗡嗡响诶,好神奇啊。”
下一刻,小孩未等到回答,徒然摔在地上。
“嗡嗡嗡嗡嗡——”
震感愈发强烈,大地摇晃起来。
小孩吓得哇哇大哭。
如果此时有人从村子上空向下看,就会发现一幅巨大的网络骤然亮起,将整个村子连接,在短暂的寂静后,迎来了剧烈的爆炸。
“轰——”
烟尘被爆炸波动送上空中,一切都泯灭了,层层黑云升起,骇人极了。
今天,莱茵顿迎来了二十年一次的祭典。
最后一次祭典。
“阿嚏!”洛伊打了个喷嚏。
……所以为什么没有身体还能感冒?
罗矣不想知道。
传送阵将四人送到一片黑暗的环境中,黑斗篷也不见了,暂时不能确定情况。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
“咳啪。”
祭鱼的大拇指关节红了一片,骨头隐隐发烫。
刺痛传来,脱臼了。
一次将布置全部引.爆到底有些超负荷。
“不得不说,这是你最像邪神的一次。”洛伊评价:“我以为你会放过他们,毕竟还有无辜的孩子。”
“无辜?”祭鱼笑了:“莱茵顿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世世代代传承的祭典早已证明了。
“况且,我从来不是好人。”祭鱼眸色沉沉:“总要有人为祭鱼的痛苦付出代价。”
“不是吗?”
--------------------
将脱臼的骨头按回原位,不再想村子的事,祭鱼注意力回到当前情况上。
毋庸置疑,他们已经来到莱茵顿村外。
作为祭品,黑斗篷八成把他们丢到了厄运之主被封印的地方。
“咚——咚——咚……咚。”
钟声传来,响了九下。
随即,不远处哭声响起。
这个声音祭鱼在祭典上听了太久——是祭羊。
洛伊:“要去和他们汇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