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站在那里的样子很像我家小朋友。”卢从景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嫉妒,她沉默了良久。
卢从景走了。
卢心尧知道他不该这样想,可越是知道不该想,他就会想得越多。
他比卢家任何人都清楚卢从景身边从来不缺人,而且在这样的场合叫女人作陪再正常不过了,就像少不了红酒一样。家里的太太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摆设,两人各玩各的并不恩爱。正是清楚无权过问,更叫他心里打了个结似的不舒服。
他浮躁到根本看不进去琴谱,索性直接合上琴盖,在琴凳上转了半周,透过窗棂去看高悬的月亮。
月亮成为古代文人墨客不变的意象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卢心尧想,乱七八糟的想法在不断翻涌,像是起伏不定的浪潮。
他怀有私心,伸手去抓月亮,月光便被笼在掌心,是他一个人的月亮了;后来他又觉得自欺欺人,松开手,月亮又离得好远,方才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
“可不可以只是我一个人的?”
他的声音好轻好轻,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到。
想到最后,他像只小幽灵一样偷偷溜进卢从景的房间,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深深吸一口气,才慢慢像得到了安抚的猫似的舒展身体。房间里没有开灯,嗅觉便更加敏锐,他能够捕捉到卢从景的味道。
临近十二点卢从景才回来,打开灯看到卢心尧吓了一跳,边脱外套边问:“没睡怎么不开灯?”
卢心尧闷在被子里不说话,又突然跳起来,走到卢从景身旁要给他解扣子。卢从景便让他来,可他刚解了一粒扣子就抓着衬衫不放,硬生生扯出了几条褶皱,喊他名字也没有反应。卢从景的手都覆到手背上了,他仍旧没有抬头,只是默默地攥着那么一角衬衫。
“阿尧,你在想什么?”
卢心尧回过神,慌忙松开手:“没什么。”
卢从景拧紧了眉心:“阿尧,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吗?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卢心尧蹲下来,缩成小小的一团,半晌,小声呜咽道:“你会有很多情妇吗?”
今天到半夜才回来,身上还带着陌生的气味。
卢从景被他问得一懵,“什么情妇?”
“你会和她们上床吗?就像我小时候撞见的那样。”
卢从景被他气笑了,阔步走过来把他抓起来放到床上,仿佛在掏一只躲在洞里瑟瑟发抖的小兔子,和颜悦色道:“我还是太温柔了,会让阿尧有这样的担忧。”
他本不重欲,更何况工作这么忙;真要说起来,让他失控的还是和卢心尧的初次云雨,他知道他该温柔些,却还是只顾横冲直撞。
“趴着。”
“……什么?”
卢从景一只手把卢心尧的双手反剪在背后,另一只手单手解皮带,俯身说:“我认为阿尧刚刚是欲求不满的控诉。”
被拧着胳膊让他有些害怕,卢心尧扭动着身子躲避,“……没有。”
卢从景勾了勾唇,并不理会他苍白的辩解,解开皮带扣后,一把扯下了他的睡裤。忽然暴露在外面让卢心尧觉出一阵凉意,他下意识地抖了抖,看上又可怜又叫人心里无端萌生出一种凌虐欲。
“小叔叔……不早了,该休息了。”
卢心尧不该这时候求他,还用这样含着哭腔的语气,听得更硬了。
第四十七章 欲盖弥彰
已经到了平时卢心尧起床的时间了,佣人却不见卢心尧的身影,又等了半个小时,仍旧不见他出来。
之前卢从景叮嘱过,如果卢心尧没按时起来,可以在没锁门的情况下进房间看看,有几次生病严重到起不来床都是这么发现的。
推开房门,却发现被子仍旧是没人睡过的平整模样,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卢心尧。这下,佣人慌了神,禀报给管家;管家也不知如何是好。
奇怪的是,今天卢从景还没起来,房门紧闭。
房门被敲了几下,发出闷闷的响声,管家说:“卢先生,小公子不见了!”
卢从景听到敲门声醒过来,卢心尧还趴在他怀里睡得正熟,鼻息徐徐送到他手背上。卢从景心知他的睡眠质量并没有这么好,平日里不至于听到敲门声还醒不过来,昨天晚上对他来说太累太疲倦,以至于现在还沉溺于甜美的梦乡。
卢从景自然不能直接说卢心尧就在他房间,卢心尧已经长大了,不适合再和叔叔睡一个房间,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管家:“阿尧早上来找我了。”
管家舒了一口气,“这就好。”
卢从景拍拍卢心尧的脸颊:“阿尧,起来了。”
卢心尧嗯了一声,往他怀里拱了拱,哑声问:“几点了?”
“八点多了,管家找不到你很着急,起来以后回房间睡。”卢从景注视着他的面颊,又改口:“再睡一会儿再起来吧。”给他压了压被子。
卢心尧慢了半拍才摇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才掀开被子爬起来,合拢起散开的睡衣,捡起被挤到角落里的睡裤穿上。
他不能留在这里。
卢家主宅人多眼杂,他不能留下话柄,不能接受卢从景因为他被人指指点点。
他没力气到第一次都没推开门,第二次用了点劲才推开,退出卢从景的房间。
邓鸣这时来找卢从景,来主宅找卢从景捋老虎胡须的差事向来是他来做,正好撞见卢心尧从卢从景房间出来,动作虚浮,眼神飘忽不定。
他们二人在走廊上目光凌空对上,卢心尧没什么感觉,邓鸣却觉得有些古怪。
卢心尧脑子都是混沌的,反应了一会儿才打招呼:“早上好。”
睡裤堪堪搭在胯骨上,走动的时候隐隐能够看到腰臀曲线,莫名让人觉出几分含蓄的勾引和与性相关的暗示。
邓鸣别开目光,不让自己瞎想:“小公子,早上好!”
不敢想,也不能想。
卢心尧推开旁边的一扇门,继而消失不见。
之后,卢从景和卢心尧就回了德国。飞机降落在汉诺威的私人机场,打开舱门的那一刻,又能嗅到熟悉的独属于这个城市的味道,卢心尧觉得很安心。
在餐桌上和卢从景聊起来周末要去诺亚广场街头表演,卢从景挑眉,“怎么突然想要去街头表演了?”他不知道圣诞节前夕卢心尧就和安妮他们一起表演过了。
卢心尧别开目光不去看卢从景,只说:“又有点喜欢小提琴了。”他慢慢地把一小块芦笋送到嘴里,牙齿白而糯,唇齿间碾压出独有的那种甘甜的汁水。
“原来阿尧这么善变啊。”
卢从景正拿着刀切牛排,牛排煎得五成熟,切开的截面溢出饱满的汁水,蓝色的衬衫挽至小臂,露出来的肌肉结实漂亮,像希腊的雕塑。
卢心尧并不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单手托着下巴微笑,眼神看上去松散又慵懒。
卢从景耸耸肩,像个无奈的家长:“好吧。不要玩太晚了,记得要回来吃晚饭。”
但是到了周末那天早上,卢从景又改了主意,说要亲自送他去。他换了一套休闲装从楼上下来,舒适但是并不过分随意,袖口用了镶嵌蓝色金沙石的袖扣,他惯来是精致到细节的,这样一来就显得一身卫衣休闲裤的卢心尧更像还没长大的小孩。
卢从景伸手给他理了理乱糟糟的帽衫,压好翘起来的边缘,唇角翘了翘,闪过一丝满意的神情。
车开得稳且快,不多时,便到了诺亚广场。
周末的广场人来人往,人声喧嚣。街上大多数建筑都是哥特式的尖顶,天气好便整体多了几分轻松明快,咖啡厅外的遮阳伞下三三两两的人在喝咖啡聊天,街角还有卖手工艺品的摊子,生活气息十足。广场中央的诺亚方舟黄铜雕像在阳光照射下表面有一层铜绿的光泽,很多当地人都信奉基督教,以《圣经》为题材的雕塑随处可见。
阳光很好,但温度还没有升上来,呼吸时吸入的空气还裹挟着残冬的寒冷。
“冷?”
卢心尧以为他打的那个寒战没有这么明显。
“不冷。”说着却又打了个喷嚏。
卢从景脱下外套搭在他肩上,“穿上。”不字还没有说出口,带着体温的外套就把他整个人罩在里面,他没办法拒绝了。
他们到的早,所以围着广场走了一圈。道路两旁的橡树发了新枝,鲜亮嫩绿,雕塑下落了不少白鸽,它们不怕人,如同在自己家似的随意自在。时不时能够听到红尾伯劳鸟清脆的啼鸣,长而悠远。
那辆极有特点的房车开过来,卢心尧辨认出来那是安妮的车,说:“他们到了,小叔叔,你回去吧。”卢从景并不热衷于在小孩子面前做家长。
他飞快地拉了一下卢从景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又松开了。
卢从景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今天他带了以前的小提琴,在家里已经校对过音准了,用起来会更加趁手。春天来了天气明朗很多,安妮他们搬了更多的东西过来,卢心尧有些惊讶。
居然带了一整套架子鼓来,也换了新的立麦,从外表来看,约莫刚刚撕掉标签。
安妮走过来递给他一根麦克风样式的笔,“嘿,卢,早上好!”
她今天穿了米黄的毛衣和浅色的牛仔裤,别了很多五颜六色的花朵胸针,刚好如同春日一般可爱。头发细细编成了鱼尾辫,还用了树叶的发夹,与她火红的头发相得益彰。
她一向是这样有生气和活力的。
“上次邀请你比较突然,没有给你带收音,今天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个需要贴在小提琴上,你之前没用过,我来给你贴可以吗?”
卢心尧点头,安妮便把用来收音的麦克风粘在小提琴上,害怕他担心又举高透明胶带解释道:“可撕胶,温和无害,不会弄坏小提琴。”她弯了弯唇角。
“没关系。”卢心尧摇摇头,他并不在意这些。
弄好了麦克风,她又细致地把电线固定好,最后递给他一个黑色的小盒子,“用来发送信号的无线电信号发送器,通过这个信号就可以被音响上的接收器捕捉到了,我们在演出的时候一般会根据乐器品种来选择固定的位置。嗯……小提琴手一般会别在腰上。”
卢心尧接过来,夹在后腰的裤子上,忽然觉得很像放枪的位置,他记得那时1号也是从后腰拔枪的。
粗略试了一个音,声音变得出乎意料的响亮,哪怕是隔着一个街区也能听得到。
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他很少在课堂上拉这么多流行音乐,练习的最多的都是古典音乐,大概是因为他们演奏的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歌曲,有不少人停下脚步来听他们的表演。卢心尧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这时候没人拿着指挥棒来看他是不是犯了错误。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It made me smile”
《昨日重现》是首很舒缓的老歌,很多人都听过,他们驻足的时候也小声跟着旋律哼起来,眼前浮现起往日的美好时光,沉浸于这样一个美好而放松的周末上午。
卢心尧的目光逡巡过他们放松的脸,心里好像也变得十分轻盈,他突然一顿,看到了人群中观看他表演的那个人。
原来他没有走。
卢心尧心里一软,故而这个颤音拉得比正常情况长了一些,多了一点缠绵的意味,好在也没有人能够听得出来这样细微区别。
卢从景隔着人群,目光充满鼓励而温和,就像他小时候去书房找他的时候那样耐心。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陪伴着他,从小到大,从不缺席他生命的每一个时刻。如果要具体形容他的角色,亲手把他塑造成了今天的模样,留下了不可磨灭、至死方休的烙印。
卢心尧抬弓,比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让给他一段solo的时间。
他再次把琴弓搭上琴弦,极其温柔地拉动,如果一定要说,比春风急切不了多少。流淌出来是甜蜜而轻快的旋律,光是听到就会觉得甜蜜,而这样的乐音总是能唤起人们的美好的想象。
全身都因为兴奋而轻微颤抖着,光是想着卢从景,就很难掩饰这样的心情,旋律就像他本人一样温柔,娓娓道来,不急不躁。
在他演奏的时候,人群忽然静了下来,只是聆听着他的演奏。越过人群,两个人目光对视,心知肚明。
积蓄的感情如同即将爆发的活火山或是受到挤压的大洋板块,火辣辣地烧起来,却又被非常隐忍地压到雪山深海,表层只能看到慢慢浮起来的小小气泡,不动声色。
结尾如同开头一样柔情似水,他停下拉弓的动作,目光追随着卢从景,看着他走到人群的前排。
周围的人群为他鼓掌,不乏女孩子给他送来飞吻。远处钟楼的钟声敲响,广场上的白鸽飞起来,环绕着钟楼盘旋。
安妮问:“这是哪首曲子?”
“我自己随便拉的,不是谁的作品。”
“哇,好厉害!”
“只是忽然想到了。”卢心尧笑着说,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正在为他鼓掌的卢从景。
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样的欣悦原是生于那一眼对视。
第四十八章 爱本自私
演出结束后,有不少年轻人上来搭讪,卢心尧不擅长处理这样快速建立又消亡的社交关系,只好沉默着微笑。他急于脱身的意图显而易见,和安妮讲好下次来表演的时间,迅速把小提琴收进琴盒。
来搭讪的的人见他要走,出言挽留:“你拉琴的样子真好看,再来一段吧。”这个腼腆的小提琴手白且瘦,五官极其精致,在广场中心演奏的时候如同电影中的某一个节选片段;近距离看的时候,又有点不真实的虚假。
卢心尧不说话,只摇了摇头,表示他委婉的拒绝。
安妮帮他解围:“我朋友比较害羞,朋友们下次有缘再会!”她明媚一笑,周围人便不好强留了。
“兄弟,我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已经写好谱子了!”布莱克和卢心尧击了一下掌,这是他特有的打招呼的方式。
“卢,创作很酷。”这是主唱詹姆斯说的。
卢心尧挥手告别,“下次再见!”
他绕开还没完全散去的人群,直到没什么人的地方,才伸手抓住卢从景的袖子。
“好听吗?”
卢心尧习惯于反复确认,害怕失去他,明明心里很在意,又要装作若无其事。他像一汪一眼能看到底的泉水,又干净又透明,藏不住什么秘密,卢从景忽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卢从景反问:“你说什么‘好听’?”
挽着他的少年霎时垮了下来,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板鞋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也完全不在意。
卢心尧强忍着心里满溢而出的委屈,又怕被看出来端倪,喉结滚动了两下,“没什么。”
“拉给我的?”用的却是确认的语气。
“才不是。”
再一次口是心非。
回去的路上,卢从景说如果以后还要来街头表演,要戴连帽的斗篷。卢心尧问为什么,卢从景泰然自若地回答。
“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的脸。”
卢心尧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爱总是自私的。
关于连帽的斗篷,乐队里的其他人没有说什么,他们都理解喜欢音乐的人都有一些特别的癖好。倒是安妮,第一次见到他的黑色斗篷,眼睛蓦地睁大,很惊喜地说:“这个很适合你诶,多了几分神秘的感觉!”
布莱克也点点头:“很像游戏《刺客信条》里的道具。”说着他也笑起来,觉得卢心尧的新造型很特别。
卢心尧笑道:“是吗?”
他整个人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尤其是带上了帽子,完全看不到他的脸。
转折点是有人把他们街头表演的视频传到了社交平台上,很多人表示很喜欢他们的音乐,也有很多人慕名来看他们的街头表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喜欢他们的女孩儿尤其多,特别是后面詹姆斯和布莱克都会选择表演一些摇滚歌曲,特别抓人,安妮因为玩架子鼓也有不少人喜欢,这样的对比之下,不太合群的小提琴、保持沉默的态度和漆黑的斗篷,都让乐队里的小提琴手变得非常不受人们关注。
卢心尧并不在意这些,他还是那样地喜欢小提琴。
到了夏天,穿的衣服越来越少,不再像冬天一样可以轻轻松松遮住卢从景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卢心尧提过几次,但是卢从景并不体谅他,他只好比过去更注意,有时候上体育课换衣服的时候会在很容易被看到的地方贴创口贴,这样就很容易糊弄过去了。
但是,他刻意避开不和诺恩去更衣室的行为还是引来了好友的不解。
“卢,你换好衣服了吗?体育老师在催了!”
不料一下推开了更衣室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雪白的背,没有一丝赘肉,运动短袖刚刚套到头上,因为他突然闯入受到惊吓抖了一下。不过肩头有些奇怪,右肩那里红了一片,好像还有齿痕。
“诺恩!你、你,先出去一下!”卢心尧声线都在抖。
他分明记得刚刚锁好门的。
诺恩愣住在原地,反应迟钝似的回答:“……好!”又慢了半拍才退出去。
卢心尧脸全白了,他也不知道诺恩看到了多少,咬住下唇慢慢地把衣服拽下来。
他慢吞吞地出来,诺恩等的有点着急了,他一出来拉着他就往体育馆跑。
他们果然迟到了,体育老师爽朗一笑:“小伙子们动作怎么这么磨叽,加训一组体能。”
诺恩哭笑不得,但还是乖乖开始,卢心尧本来就没有休息好,做得比平时还吃力,脸色差得让人觉得他随时会晕倒。
“你还好吗?”
诺恩趁着体育老师没看他们,一边做波比跳一边问卢心尧。
卢心尧喘不上来气,只白着脸点点头。
好不容易做完体育老师的惩罚,卢心尧靠着墙休息,小口小口地喘气。他本以为诺恩已经忘了刚刚那件事了,却感觉有人在戳他胳膊。
“你肩膀受伤了吗?是肖邦咬的吗……看着又有点不像啊。”
卢心尧呼吸一窒,慢慢地才把那口气吐出来,一口咬定:“她调皮,不小心咬的。”
“打狂犬疫苗了吗?”
“打了。”
他又好奇地问道:“你刚刚为什么那么紧张?”
“我不习惯有人看我换衣服。”卢心尧垂下眼眸,看起来有着同他年龄不相符的沉静。
“不好意思,下次在外面叫你,不推门了。”
诺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即便如此,卢心尧还是没能戒掉卢从景。
他周末下午喜欢窝在暖房的躺椅上晒太阳,卢从景没有这样的习惯,但他喜欢守株待兔,于是两个人一起挤在一张躺椅上。肢体交缠,花枝交横,暗香浮动,浮光掠影。
每每想到,卢心尧都会觉得那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候。
卢从景和卢心尧。
光是两个名字放在一起,一前一后地念出来,都会心生喜悦,没有什么会将他们分开。
我是他的。
他是我的。
“阿尧!”
喊他的名字的声音里饱含怒气。
卢心尧举手求饶,笑着解释:“这不能怪我。”被亲了后背的肖邦乖乖地蜷在卢心尧怀里,眸中全然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卢从景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转身去洗手间漱口,蓦地背上一热,那人试探性地问他:“小叔叔,你生气了么?”
卢从景忽然又没什么脾气了,沉声答:“没有,下次不要抱猫上床了。”
卢心尧贴着他的后背,“嗯,我只抱你。”
“你答应我的。”
偶尔卢从景也会像个小孩子,如数家珍似的收起来卢心尧的承诺。
卢心尧是在五月的一天得知了秋天要回港城的消息,当时他正在琴房练琴,有人敲了敲门,他扬声说请进,卢从景便推开门进来了。
“阿尧,要回港城了。”
卢心尧停下来,他没有像以前那么怕回去,只是问:“什么时候回来呀?”
卢从景摸摸他的头,“在德国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言下之意,不会再回德国了。
卢从景带卢心尧来德国本就不是为了求学,他来德国只不过是出于逐利,这几年下来要应用的技术和开发的市场都已经完成,没有再留在这里的道理。作为卢心尧的监护人,起初只是为了带在身边方便,原本卢心尧想留在德国读大学也可以,但是如今身份、关系变了,卢从景不可能不带卢心尧会港城。
“什么时候回去呀?”
卢心尧还想和朋友一起聚一聚,毕竟这不是一个街区、一个城市,要飞机飞十几个小时才能到达的另一个国家,再见面就变得很困难了。
也不敢太深入思考,如果那个人是卢从景,可能下刀山火海他都会去,十几个小时也不算什么。
“没那么快,秋天回去,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呢。”
“好。”
诺恩得知了卢心尧要回港城的消息后,提前进入了失去好友的失落期,上课前先依依不舍地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地看卢心尧,上课中间也不例外,也没有心情写小纸条了,下了课继续眼巴巴地盯着卢心尧,仿佛一条失去了骨头的大金毛。
卢心尧哭笑不得,“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振作一点啊,诺恩.冯!”
“没关系,我去港城就好了!”诺恩忽然坐起来,兴致勃勃地说。
卢心尧不在德国,那他过去就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了!
卢心尧无奈地笑笑,许诺下来:“暑假来港城玩,我招待你。”
第四十九章 夏日序曲(一)
这个周末大概是卢心尧最后一次来街头表演了,有了诺恩的前车之鉴,卢心尧并没有提前和安妮他们说,免得徒增伤感。
和他们一起在街头随性表演的这段日子,卢心尧很享受,可以那样纯粹地享受音乐带给他的快乐。
詹姆斯很有想法,他给乐队开了一个官方账户,定期上传他们在街头表演的视频,现在已经有十几万粉丝了。
除了集体出镜,每个人也有自己的solo片段,詹姆斯的数据最好,有一两个视频到了五十万点击;布莱克其次,安妮和他们一起合奏摇滚的几个视频数据还不错;卢心尧的那几个视频就显得数据过分平淡了,大概是浏览官方账户的时候顺道点进来的。
他在社交平台没什么自己的个性,又偏爱柔和的旋律,人们没什么耐心听完,往往听到一半就困了,旋即点击了关闭,浏览下一个视频获得短暂的刺激。
中间詹姆斯也劝过卢心尧,说他戴着帽子别人发现不了他身上那种浸润已久的气质。
卢心尧笑问:“那是什么气质?”
詹姆斯磕巴了一下,说:“就是,就是……古典气质。看到你常常让我想到古典音乐本身。”
“可能因为小提琴吧?”
他们四人中只有卢心尧用的不是现代乐器。
“不,不是的,应该说你总是很静,这种安静不是寡言,而是内心的平静。”
卢心尧眼眸带笑,“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所以总是很知足。”
心有所栖。
今天的表演仍旧很顺利,有不少喜欢詹姆斯的粉丝过来,看那个架势倒是很像他一个人的演唱会,刚一结束,就有人群涌动,安妮往后退的时候没有看到后面正在往前挤的一个人,卢心尧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拉过来,才免得安妮被那个人绊倒摔在地上。
詹姆斯看到这样火大,大吼道:“让开让开,我朋友要摔倒了!”围着他的人吓了一跳,他们很少见到詹姆斯发火,以为他总是像视频里那样潇洒放肆,单手扶麦,汗珠挂在少年发梢,深情的蓝色瞳孔魅力十足。此时,他看上去像个暴怒的狮子,眼眸冒火,不悦的神色显而易见。
人群向后流动,不可避免地撞到了安妮和卢心尧,就是这时,卢心尧的斗篷被旁边的人蹭到,帽子滑落下来,露出了他的脸。卢心尧注意力全放在护着安妮上,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他尽可能地用身体圈出一块空间给安妮。
“还好吗?”
在这个姿势下,卢心尧只能看到安妮的后背,所以他喊着问安妮的情况。
“我没事!”安妮说。
明明知道卢心尧不会看到她的表情,还是红了耳根,怦怦的心跳仿佛是超负荷运转的马达,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不让他发现端倪。
几分钟后,骚动结束,詹姆斯他们挤过来,连忙问安妮和卢心尧有没有受伤。卢心尧摆摆手,安妮也说在卢心尧的保护下,她毫发未损,一边说还一边灿烂地笑了一下,证明她安然无恙。
这下詹姆斯和布莱克才放心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演出中遇见这样的意外情况,人太多,又没有秩序和指挥,演奏一结束就想往里面挤,就好像是个刚刚开闸的水坝,水流越是波涛汹涌越是流出的速度慢,场面一度极其混乱,有好几个人差点被挤倒。
而远处,卢从景坐在车里,也看到了这一幕,目光落在了少年和少女紧紧挨在一起的身体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他本来只是想陪卢心尧最后一次街头表演,毕竟小孩子的离别总是有个“阵痛期”,应该相对平缓地同过去的生活进行告别,但是今日一来,好像有了更多的收获。
已经不再是小朋友了。
他成熟了,如同一颗散发着馥郁香气的蜜桃,也会有别人想要得到他。
他还不至于把这么小的孩子当情敌,更何况这场比较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她喜欢阿尧,而阿尧喜欢他。
人来人往的广场不是个适合告别的地方,卢心尧提前定了餐厅说要请他们吃饭,他们也是早早答应下来。今天出了意外,他们结束后很快上车径直去餐厅,没有心情录今天的彩蛋视频,人群里发出了失望的嘘声,过去他们在街头表演的时候一向很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