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晚上才开始,做造型的人一大早就出现在家里,卢心尧不紧不慢地吃完饭,才坐过去让他们搞头发。造型师带了几个助理,旁边大大小小放了好几个箱子。卢心尧预感不会很快结束,所以索性让他们在客厅做造型,他坐在地毯上,造型师就站在旁边给他吹头发。
他的头发被吹得很有层次,看上去有点少年独有的那种干净。化妆师见他没有换地方的意思,叫他坐到沙发上接着给他化妆。
卢心尧啊了一声:“男生也要化妆吗?”
化妆师迅速说道:“那当然,T台上的男模都是化妆的,舞会是很正式的场合,化个妆比较得体。你底子这么好,要是每天都能给这么好看的人化妆就好了。”
此话不假,睫毛生来长得长,且自然状态就很翘,忽扇忽扇看人的时候眉目含情。只需要稍加修饰,就近乎完美的脸蛋,是东西方审美都能欣赏的一张脸。
化妆师沾了点裸色的眼影铺在他眼皮上,加深了眼窝的轮廓,这会让卢心尧看起来更接近欧美的轮廓。卢心尧不自在地眨眨眼,看上去像是在撒娇似的,睫毛轻颤。
“你的皮肤是不是泡了牛奶?”化妆师有点嫉妒地摸了一下。
卢心尧被他逗得一乐,谁能想到留着大胡子的化妆师还在羡慕这个?
“你把你的胡子剃了也很好看。”
化妆师露出来的五官是英俊的,唯一有点问题的是他蓄了很粗犷的胡子,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都看不出来他的长相了。
“谢谢小美人夸我。”
化妆师最后只是给他稍微打了点散粉,仍旧保留了皮肤自带的清透感。他的嘴唇太干,涂了一点带颜色的润唇膏,这样看上去气色就好了很多。
一旁的托盘了放着早已准备好的胸花和手花,管家给卢心尧找了两个手袋装起来,方便到时候卢心尧带给海莉,卢心尧还写了邀请的卡片一并放进去。
“阿尧,今天真好看。”卢从景在他出门前出来看了一眼,“领结有些歪了。”
说着,卢从景伸手给他整理领结,卢心尧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领结在脖颈上滑动带来的触感。卢从景比他高半个头,几乎是半低着头给他整理,投下来的影子要把他整个人罩在里面。
“现在很完美。”
卢从景的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满意。
现在卢心尧要去海莉家去接她一起去舞会地点,卢心尧有些庆幸他开了一辆加长的车,海莉穿了一条非常华丽的镶钻的礼裙,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以夜空为布料剪裁而成,单肩抹胸设计,右肩有一朵足足有碗口大的黑玫瑰样式的花朵,她还穿了一双同色的水晶高跟鞋,站起来甚至比卢心尧还高一点。
卢心尧苦笑一声:“海莉,要不你拉着我跳吧?”他都有点怯场了。
海莉化完妆就是美艳的大美女,细长眼线上挑,瞪了卢心尧一眼,“卢,拿出你的男子气概来。”她手上还带着盖住小臂的白手套,像个迪士尼跑出来的公主。
卢心尧走到一侧为她开门,海莉把手搭在他手上,踩着水晶高跟鞋上了车。
舞厅很大,是非常规整的四方形,进门左右手有楼梯,前来参加的家长可以从楼梯上到二层观看。一进大厅,正对着的就是今天负责演奏的管弦乐队,铜管的声音一响舞会的氛围就开始弥漫了。
在圣诞舞会之前,所有人都提前约到了舞伴,大厅里都是成双成对交谈的高年级学生。男生都是正式的西装,女生都是精致的礼裙;男生西装口袋置胸花,女生手腕上也装饰着同色手花。氛围恰到好处的浪漫,灯光打下来,大厅像个巨大的舞台,只待演员登场。
诺恩牵着一个姑娘滑步过来,惊喜道:“哇,海莉今天真漂亮!这裙子感觉会发光似的。”
卢心尧看到那女孩子的脸,认出是隔壁班的大提琴手。
海莉笑骂,“菲妮就是脾气好才选了你做舞伴。别听他的,今天菲妮也很漂亮,编的头发真别致,尤其是那枚钻石发饰特别衬你。”
挽着诺恩的女孩子含羞一笑,她绾了高高的发髻,盘起来像油画上的中世纪的公主,露出修长的脖颈,尤其是棕发间点缀着一枚蝴蝶形的发饰,发饰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诺恩选了一套深棕的正装,正好露出同色的马甲,看上去有几分像十九世纪英国的侦探,在颜色上刚好和菲妮搭配起来。
正当他们交谈时,费奇也拉着他女朋友过来了,一上来就对卢心尧挤眉弄眼,卢心尧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费奇倒是很心急。
费奇道:“海莉大美女,借我说句话。”说完就拉着卢心尧到一旁讲悄悄话,他的女朋友爽快地松了手,同海莉、诺恩和菲妮聊起天来。
“是海莉吗?”
“什么呀?”卢心尧感觉一阵莫名其妙。
“就是你之前说的喜欢的女孩子啊!”费奇忽地压低了声音,说:“你没听过这个传闻吗?”
卢心尧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喜欢的不是海莉,就听见费奇继续说道:“她喜欢你应该除了你都知道了吧?我敢打赌,你邀请她做舞伴她肯定高兴坏了。女为悦己者容,你看看她今天收拾得艳光四射就是为了给你看的。”
“……你是说她那双七公分的高跟鞋吗?”卢心尧一直有点担心如果海莉不小心踩到他会不会痛得要死,好在海莉如履平地,一路都非常稳。
“你真是不解风情!喜欢人家就好好追,不要说这么扫兴的话!”
“我喜欢的不是她。”卢心尧干脆道。
“啊???那是谁???”
但卢心尧已经转身回去同其他人继续聊天,徒留费奇的好奇心逐渐膨胀,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是哪个有魅力的姑娘勾走了这个神秘的东方少年的心。
“您好,我是卢心尧的戏剧老师艾米莉亚,您是来看他的吗?”
卢从景也是一身正式的西装,周围都是欧洲人,他的身材也毫不显逊色。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小姑娘显然是被他迷住了,像是嗅到蜂蜜的蜜蜂,围在他身旁。
“是的,女士你可以稍微让开一点吗?”
艾米莉亚不好意思地挪开了一些,目光仍旧跟着卢从景。毫无疑问,这是个极具魅力的成熟男性。
追循着卢从景的目光,艾米莉亚也看到了舞池里正在亲密低语的卢心尧和海莉,她兴奋道:“他们真是一对金童玉女!您看他们是如此相配!”
卢从景深深地看了一眼卢心尧西装口袋里和同他站在一起的女孩子纤细手腕上的黑玫瑰。这是两朵近乎一模一样的黑玫瑰,两人五官都极其出众,天然地和周围的人区别开,其他人变成了背景板。
玫瑰,少年少女,都是美好到易逝的事物。
不过艾米莉亚的心思显然不在于他们两人身上,她使劲地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卢先生,我是学音乐剧的,今年五月我还去南法巡回演出了。我扮演的是埃及公主,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在舞会结束之后为您清唱一段……”
这时候,舞会正式开始了。
卢心尧转身,牵着海莉的手滑入舞池。管弦乐队的演奏也随之响起,是非常柔和的舞曲。开场所有人都围城一个巨大的圆,伴随着转动,裙子如同一朵朵缓缓开放的花朵。
卢心尧拉着海莉的手,为她提供支撑点,她在乐声中旋转起来,华美的礼裙好像是斗转星移的星空,无比闪耀。
他揽着海莉的肩,同她一起在这醉人的舞曲中不停地旋转,如同一对密不可分的情人,也许是这时候情绪恰到好处,两个年轻人的眼眸在这一刻撞上,卢心尧可以听到他自己的心跳,海莉也是如此,他们极深地对望了一眼。
如果现在不是在舞池,他们一定会接吻。
此时,卢从景站在二层也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一种不知道是嫉妒还是生气的情绪从心底升腾上来,这使得卢从景感觉非常不舒服,很难得产生了想要派人把卢心尧抓回来的冲动。之前卢心尧勾引他,为什么他要做正人君子?
我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就应该狠狠办了他。
放在家里只让我一个人看。
无数个念头一闪而过,卢从景忽然知晓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我想,生性爱浪漫是女人的特权。没有人能够拒绝王子与公主的故事……”艾米莉亚还在喋喋不休,卢从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他们跳得两个人都跳不动了才到大厅里休息,卢心尧给自己和海莉分别拿了一个小蛋糕,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太修身了,只能吃点小东西。手边就有各样可以任意取用的饮品,卢心尧给自己端了一杯白葡萄酒,他喜欢喝甜一点的酒。
“海莉,你要哪个味道的?”
“和你一样就行。”
海莉也累了个够呛,如果不是在大厅,她肯定会直接踢掉高跟鞋。
“你今晚上真漂亮。”卢心尧忽然和海莉亲昵了很多,他还沉浸在刚刚那种心动的情绪里。
“你想接吻吗?”她虽说是询问,但是问着的时候就伸手抓住了卢心尧的领结,让他靠得更近,红唇贴上了他的嘴唇。
卢心尧半弯下腰,海莉坐在那里像个傲气的女王,双唇相接,四目相对。
“那你要和我一起去下一场party吗?”海莉问。
“好。”
卢心尧答应了。
“我不同意,我要带他回家。”
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卢心尧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个声音他太过熟悉,魂牵梦绕,听过太多次,以至于他仍旧不敢确信是不是那个人的声音。
——答案是卢从景。
海莉说:“你是谁,你凭什么带他回家?”
卢从景微笑:“我是他的家长,我要带他回家,有什么不对吗?”
海莉惊疑交加看向卢心尧,只见他面颊血色褪尽,脆弱到仿佛一碰就会碎掉似的。
“海莉,这是我叔叔。”
海莉就那么看着卢从景把卢心尧带走了,卢从景半搂着卢心尧,他在他成熟健壮的叔叔面前显得纤细单薄,那姿态竟然很像是在宣誓主权。
主权?卢心尧的叔叔为什么要向她示威?
海莉搞不明白。
刚跳完舞的时候卢心尧因为口干舌燥喝了好几杯白葡萄酒,酒精延时生效,麻痹了神经,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等车开到了别墅,他后知后觉有些醉意,感觉意识和身体都已经分离成两个独立的个体,他下车的时候险些被绊倒了。
他倚着卢从景才没有摔在门口的台阶上,他在进了客厅以后使了全力想要推开卢从景,他不知道他现在比奶猫多不了多少力气,这一下自己差点摔倒了。
卢心尧知道自己情绪失控了,但是他现在完全没有理智:“为什么我不能和海莉一起去party?”
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在夜色里居然显出几分艳丽。
“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了。”
“小叔叔,这样戏弄我很有意思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和她在一起不正好符合你的心意,对你来说,我和哪个姑娘在一起有什么区别?放心好了,我不会搞出来未婚先孕的。”
“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不喜欢我,也不让我喜欢别人,小叔叔,你要不要这么自私?”
卢心尧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完全明白卢从景看到他和海莉跳舞不悦是为了什么。既不肯接受他的爱,也不同意他爱别人。难道他只配和一个他不爱的人在一起才能让卢从景满意吗?
意识清醒的卢心尧没有这么大胆,这些负面的情绪他会死死守在心里,一遍一遍反刍,痛苦,无助,绝望,他会一并收好,绝不会让他察觉。
“那如果说,我也喜欢你呢?”
卢心尧红了眼睛,“如果你是说对侄子的喜欢,我不需要。”
“如果是这样的呢?”
霎时腰间一紧,他被带到卢从景怀里,卢从景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这同方才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完全不一样,卢从景一开始就迫使他松开了牙关,舌尖相碰,白葡萄酒的甘甜味道还残留在口腔里,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阿尧,你喝了白葡萄酒。”
——这是个陈述句。
卢从景尝出来了。
这是卢心尧做梦都不敢想的画面,卢从景主动亲了他。
“阿尧,你会什么?”
这一次,这个问句意味完全变了,卢从景贴着卢心尧的耳垂呢喃,卢心尧的耳尖一下红得要滴血,他趴在卢从景身上,实实在在地抱到了卢从景。
卢心尧知道卢从景在问什么……他在问,你要怎么勾引我?
第三十九章 地下情人
“他说……他说……”卢心尧的声音在发抖,“让你下次记得给我清理身体。”
他快速说完这句话,又像个鸵鸟一样埋进被子里,一动不动。卢从景被他的反应逗得一笑,又正色反思自己,他没有和男人上过床,不知道做完了要清理,昨天晚上只记得给他擦干身体了。
卢从景轻而易举地把卢心尧从被子里抓出来,“清理完再睡,不然会不舒服。”
“我自己来就可以。”卢心尧翘着一根呆毛,涨红着脸说道。
“还有力气么?”
卢从景又笑了一下,抱着他进了浴室。
再次从浴室里出来之后,卢心尧顺理成章地再次睡在了卢从景的床上,他刚接触到床单的时候身体是僵硬的,没意识的时候没觉得奇怪,如今意识清醒仿佛是躺上了针板,浑身都不自在。卢从景没看出来,推掉了今天的事务,就躺在旁边陪他。
卢心尧透过指缝去看他,卢从景只穿了一件浴袍,半敞着,露出胸肌的轮廓,很明显是经常锻炼才能练出来的好身材。卢心尧不甘心地摸了摸自己,说不出来是嫉妒还是羡慕,他想上手摸一下但又没有这个胆子,只能在这里心里碎碎念。
忽然卢从景伸手捉着他的手腕,“想摸?”
卢心尧疯狂摇头,和自己的小叔叔同床共枕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足够刺激,他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有实践的勇气。
卢从景却强硬到不容他拒绝,放到了自己的身上。
触及到的肌肉紧实,富有弹性,并且由于动作起来显出很优美的线条。卢心尧不知道应该看哪儿,他就那样傻乎乎地一直放在那里不动,倒像个登徒子做派了。
卢从景笑问:“阿尧,摸够了吗?”
卢心尧如同触电似的猛地把手缩回来,“够了。”
说完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感觉有些懊悔,他为什么在卢从景面前总是看起来不太聪明。他情绪顿时变得有些低落,就连头发都软软地塌着,如同它正在灰心丧气的主人。
“可是我很开心,我能让阿尧觉得很有吸引力。”
卢从景如同摸一尾小鱼似的又把他的手捉过来细细把玩,卢心尧的手生得好看,瓷白,细腻,修长,只露出一双手就知道他是弹钢琴的。摸上去是微凉的,像是浸了水的玉,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卢从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那天和你一起跳舞的女孩子是谁?就是亲了你的那个女孩子。”他在亲那个字上特别咬了重音,莫名叫人觉出一股阴冷的感觉来。他已经尽可能地问得温和,按照他的性子,他是不介意清掉那个女孩子的。
“我们没什么。”
卢心尧立即撇清关系,他本就和海莉没有什么关系,他一向是知道卢从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的,杀人都不带眨一下眼睛的,他自己心甘情愿往这阴晴不定的大火坑里跳不等于他要祸害海莉这样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阿尧,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对吗?”
卢从景温柔地摩挲他的发。
卢心尧说:“我知道。”
卢从景拿过来他的手机,卢心尧点开消息,最上面的就是海莉发过来的消息。
【卢,我们要不要试试看?我很喜欢你(爱心)】
很明显,卢从景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似笑非笑地盯着卢心尧。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取悦到了卢从景,他露出了那个每次下谈判桌都会露出的略带残忍意味的笑容。往往这个时候,都是签署了一个极其不公平的合同,他作为投资人攫取了交易中大部分利益,却狡猾地规避了致命的风险。
卢心尧很珍惜这一晚可以睡在卢从景床上,他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会提出和卢从景一起睡,后面等他长大了一些,他便不会再提出来这样无理的要求。
卢从景已经睡着了,呼吸绵长,看上去毫无防备。卢心尧却知道,如果他稍微动一动,卢从景最多在几秒内就会醒来,并且完全不需要清醒时间就能拧断他的脖子。
实在是太危险了。
同卢从景谈恋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就如同飞蛾扑火,螳臂当车,所有可以被称之为不自量力的行为都可以用来形容卢心尧对他小叔叔的迷恋。
他现在是在做卢从景的情人吗?卢心尧自嘲似的想。
不,在卢从景心里,他最多是他的所有物。
但即便是这样,他都觉得很满足。他要的很少,所以很难失望,哪怕只愿意和他有身体上的纠缠都是值得的。
“我都听说了,”诺恩对着卢心尧挤眉弄眼,“好多人都看到你们亲了诶,你最后有没有追她?”
卢心尧趴在桌子上,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直到诺恩又踢了一下他的椅子,才说:“我说了没有,你又不信,懒得给你解释了。”
“怎么会这样?”
诺恩声量猛地增大,引得其他同学侧目,纷纷看向他们这里。
卢心尧恨不得直接捂住他的嘴,“干嘛这么大声!”
“可我看你今天来上学的时候心情很好啊,我以为你是谈了恋爱心情才这么好。如果以往我这么和你打闹,你早就不理我了。”
卢心尧一愣,他心情好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也算是吧?”
“什么?!”
诺恩猛地站起来,叫得比刚刚更大声了,卢心尧为了让他闭嘴,直接踢了他的小腿。诺恩吃痛,龇牙咧嘴坐下。
“不行,你老实交代!是谁?我认识吗?长得漂亮吗?什么时候谈的?”
诺恩的问题就如同一连串炮弹似的,语速极快问出一长串问题。
“你不准叫。”
“好,”诺恩平息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我保证!”
他比了个发誓的手势。
“唔,应该算你认识的吧?长得好看,喜欢很久了,才答应和我在一起。”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没忍住弯了弯眉眼。
卢心尧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卢从景的名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用代词,德语分阴阳,一旦他说了代词,诺恩就会知道他喜欢的是个男性,又要问很多问题。
“我认识?你怎么又不说是谁?!”
诺恩急得恨不得撬开卢心尧的嘴,这时物理老师进了教室,他上课向来严肃,要是被他捉住了就有大麻烦了,物理的大作业做起来繁杂费心,没人愿意去挑衅他。诺恩霎时噤声,还不忘比了个嘴型,说的是等下了课再说。
任由诺恩怎么问,卢心尧就是不说他是在和谁谈恋爱,诺恩无论是威胁也好,还是好言好语地问,卢心尧就如同一块油盐不进的石头,硬是一句有关那个人的话都没说。
最终诺恩只知道卢心尧恋爱了,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小别墅多了一丝人气,在万家灯火中,也有一盏在等待他的灯。
卢从景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看了一眼腕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但是卢心尧还在等他回来,卢从景心里突然一热,他本以为他不会为这样的寻常事所打动——不过是一盏亮着的灯。
果不其然,卢心尧抱着个毯子坐在沙发上还在看电影,听到他回来了便起身,他已经换了棉白的睡衣,非常温顺地走过来亲他。卢心尧不太会接吻,他先是慢慢地舔他的嘴唇,试着探了探舌头,却撞到了他的牙齿,舌尖一痛。
很快主动权就转到了卢从景手上,他揽着卢心尧的背,微微低了点头,在他唇上辗转。这个吻并不激烈,很快就放开了他。
于是,卢心尧抱着他雪白的枕头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进了房间,乖乖地在床上找了一角躺下,他很懂得分寸,并不放肆。
卢从景摘下手表,随意地放在桌上,“等了多久?”
“没多久……两个小时吧。”
“下次早点睡,谈事情会很晚。”
卢心尧咬了咬嘴唇,“想等你。”只是想见见他。
“还是小孩子性格啊。”
卢从景走过来摸摸他的脸颊,“很晚了,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
“嗯。”
床头的台灯熄灭了。
第四十章 新年(一)
德国冬天阴雨连绵,雨丝打在窗户上留下湿湿的痕迹,天空是灰蒙蒙的,稍微远一点的房子和道路都好像湮灭在烟雨中,不见踪迹。在这种天气下,很难不赖床。
醒来的时候,床的那一边已经完全凉透了,卢从景很早就起来了。卢心尧眨了眨眼睛,才清醒过来,慢悠悠地晃到自己房间里换衣服。
虽然开了地暖,但他还是感觉入骨的寒气往骨头里钻,他是太过怕冷了些,于是翻出来一件粗织麻花的白毛衣和一条修身的牛仔裤。自从养了肖邦以后,他很少再穿黑裤子,猫毛很容易吸在上面,他又有点强迫症,总是要把粘在裤子上的猫毛捡下来,捡到后面实在太烦就不再买黑裤子了。
想了想,又添了条秋裤,才感觉身体暖和了一些。
走到客厅,发现肖邦成了卢从景手上的人质,她正喵喵直叫,见到卢心尧出来便叫得更凄惨,要他来解救她。
卢心尧无奈地笑笑:“小叔叔,你不要那么抓着她。”
只见卢从景如同拎兔子似的提着肖邦的后颈,她那张甜美的小脸被扯得扭曲奇怪,眼睛像被硬塞到变形玩具里的干净玻璃珠子,两只前爪可怜兮兮地缩在前面,如同一只被迫营业的招财猫。
卢心尧过去接过肖邦,她终于逃离魔爪,仓皇地攀住卢心尧的肩膀,爪子勾住毛衣的毛线。卢心尧已经习惯了应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托着她的小屁股把她抱下来放在腿上,盘腿坐在沙发上。
“今天不忙吗?”
“告一段落了,想休息一下。”
果然关系不一样了,卢从景会说的话也不一样了,卢心尧抚摸肖邦的手一顿。
卢从景继而说道:“阿尧,你是更喜欢港城还是更喜欢德国?”他没有注意到先提的是港城。
“我吗?”卢心尧陷入了思考,过了一会儿才说,“喜欢德国。”
“为什么?”
这下卢心尧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港城是卢家的大本营,卢从景喜欢并不令人意外,可对于那个从小到大在深宅中长大的小孩来说,港城冷冰冰的,他能见到的人、能看到的事物,就好像是摄影机记录下来的内容日复一日地回放,如果不看日历,就像个无限期的监狱。
而这一切,对于小孩子来说太残忍了,几乎重塑了他与人交往的模式。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卢心尧时常会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被困在主宅的小孩,对卢从景形成了不正常的依赖,就好像是一棵不生枝杈的树,或是一条单向通道,从这一端走向另一端的结果字字句句写的都是卢从景。
他早已失去了判断这个选择对不对的能力。
在德国,他有朋友,有老师,有春夏秋冬……还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卢从景。
不得不说,他内心可能藏着一种害怕,害怕回了港城,一切都变了。他所拥有的一切又要被拿走,他便又什么都不剩下了。
“喜欢德国的冬天。”
正因有太多的话要说,最后竟只凝练成了这么简短的一句话。
因为卢从景在冬天答应了他,所以便最喜欢冬天,这就足够构成理由了。
“可阿尧昨晚上可不是这样表现的,开了地暖,盖了羽绒被,你还是冷得捂不热被子,最后贴到我身上取暖。”
“……只有一点冷!”
“不说玩笑了,”卢从景把他拽得离自己近一些,卢心尧身体说着抗拒,心里却压着欢喜,他珍惜每一个卢从景主动的时刻,“我想带你回港城过年。”
今天刚好是元旦前夜。
“好突然……”卢心尧嗫嚅着说道,“我还没来得及看日历……新年是什么时候?”
“下下个星期,提前跟老师说一下,下个星期二走。”
相较于卢心尧的紧绷,卢从景显得非常放松,甚至他还有心情问问卢心尧要不要来杯茶。
卢心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回港城,忽地,他追问道:“那卢宗铭会回来过年吗?”那个他素未蒙面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堂弟,也是卢从景的儿子。
“怎么突然提到宗铭?不,我没安排他回港城过年。”
“哦,”卢心尧悄悄地松了口气,语气有种强装的若无其事,“没什么。”
他惧怕人多,惧怕算计,倘若是卢宗铭回来了,卢家大宅一定少不了各色各样的人,他们来来往往,对他好奇的也有,要问的问题也很多。他无力招架,宁肯自己的日历上没有新年。
说得轻巧,短短几句对话,竟叫他殚精竭虑。
卢心尧向老师说明了情况,老师很快就给他批了假,还祝他中国年快乐。
上飞机的那天,德国下了雪,舷窗外的景物都是似幻象。飞机要飞十几个小时,跨越欧亚大陆,到达港城。
到的时候是下午一点。
扑面而来的风还很热,大概二十多摄氏度的样子,卢心尧觉得热,所以脱了外面的外套,来接他们的有熟人邓鸣。唯一的差错是一脚踩空差点从登机梯最后两级上摔下去,卢从景手疾眼快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才没直直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