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添谊看到,第一反应很高兴,因为贺之昭爱吃。
他将一支芭菲推到人面前:“你尝尝。”
芭菲的数量不够,没有一人一份,许添谊拿了杯挑剩下的,上面打了奶油的咖啡喝。
贺之昭很专心看眼前的甜品铁塔,分出一支尾巴雕花的银色长勺子,说:“小谊,我们一起吃吧。”
许添谊没上心,以为吃宝塔形状的甜点很容易,所以从朝向他的侧边入手,随意挖了一口冰激凌。
旋即,他发现贺之昭偷偷将芭菲转了过去,像什么人工智能重新规划路线,将他挖掉的那个缺口的周围吃掉,整个芭菲又保持住了类似完好无损的模样。
“这样就看不出了。”贺之昭发现许添谊在看他,便很高兴地这么解释了一句,然后又从顶上慢悠悠开始吃起来。
许添谊立刻想到以前和贺之昭一起去吃肯德基,对方吃个蛋挞都要遵循些顺序,从角落开始吃的事情。
心里产生了邪恶的想法。
在贺之昭吃上面的奶油和松饼时,许添谊的长柄勺又从横里切入,坏心眼地挖掉了旁边一块草莓。
整个芭菲的美感被破坏了,像精美的外立面被人撬开一块。
贺之昭愣住了,然后说:“让我想一想。”他的勺子像个铲车上下移动,兜兜转,唯独找不到合适的切口进行补救。
最后,他决定先把一圈草莓全部都先吃掉。
明明也不是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看着贺之昭认真嚼草莓,许添谊却忽然憋不住了,一个人低头笑起来:“难受吗?”
贺之昭看着他笑,也笑了:“不影响,一点小习惯而已。”
许添谊收了笑,又感觉自己有点过分。他不合时宜地想到,如果是杜琛宇或者是杨晓栋有这样的习惯,他又这么做,早就要挨骂吵架了。
嘴唇还是有点刺痛,一种很幸福的刺痛,碰到冰激凌的凉又很舒服,让许添谊觉得当下在体会一种很深刻的幸福,可能一辈子也只会有这一次。
看贺之昭和小时候一样还是有点强迫症而安心,像他们从未走散分开。
只是紧紧跟在身后,望着他与人交谈的背影,也感到荣幸和幸福。
不如还是别想太多,把握当下。
外面的集市活动已经临近尾声。等开完会送完客出来,幸运赶上最后一班。天黑了,草地一个个帐子支起露营灯,泡泡机造出的幻境飘在风里,音乐声如水。领到集章卡,摊主给他们倒咖啡品尝:“猜到是哪里的咖啡豆,送一小袋豆子带回家尝尝哈。”
两个人捧迷你纸杯,很虔诚品尝。
贺之昭先认真说:“是苦的。”
许添谊小声:“清咖当然是苦的。”
最后都没有尝出来,只有摊主往集章卡上盖了第一个章。六分之一。
然后去下一个摊位,分到最后两小块原味贝果,六分之二。
再在梅子铺含两片陈皮梅饼,把嘴里咖啡的涩味道冲掉了,六分之三。
下一个摊位,围了一圈小朋友和女学生,许添谊拽不住旁边人,遛狗一样面红耳赤跟着挤了进去。
是家卖手工黏土戒指的,都是猫狗样式,戒圈上还有两个凸出的小角,是小动物的耳朵。
六分之四,许添谊拿回盖好章的卡片,看旁边人很认真在挑选。人高摊位低,贺之昭在一丛小学生中显得格外显眼费劲。
“叔叔你买什么?”旁边那个齐刘海小女孩很大声问,“我帮你找!”
贺之昭说:“我要黑色的狗。”
小姑娘目光往篮子里一扎,手像蹼扒拉两下,举起来:“喏,这两个是黑的!啊,但不是狗,是猫!”
“没关系,猫也可以,非常感谢。”贺之昭用十分便利的手机扫码支付结了账,很满意挤出来,借着微弱的灯光送给眼前人,“没有找到壮壮,我买了黑色的猫。像我妹妹养的一只,叫Pepper,很不爱我。”
“你还有妹妹?”许添谊问。
“是的。”贺之昭说,“是继父的女儿,叫Trista,比我小两岁。”
“金头发?”许添谊试探问。
“对,不过是染的,因为她是模特。”贺之昭点头,“你知道她?”
“不知道。”许添谊心里自说自话为那张照片作了很好的解释,轻快地说抱怨的话,“你又从来没说过。”
“抱歉,我没想到你有兴趣。”贺之昭说,“从Pepper开始,以后一件件知道吧。”
许添谊看他依旧端着黑猫戒指,还以为要给自己直接戴上,惴惴然激动了两下。下次去那个魏总面前比划两下,谁无名指还没个戒指。啊,戒指看上去有点小啊,戴不上可怎么办。
但最后他发现贺之昭没有这意思,就单纯地收了下来,重新举起卡片,像海盗举藏宝图:“还差两个摊位。”
可惜因为到的时间太晚,最后两个摊位已经收摊了。
六分之四,六分之四……
两个人站到街边准备打车,临时反悔,决意直接走回公司加班。
夜风凉爽。沿路灌木丛茂密,许添谊没有口袋,只能手里拿着那张集章卡片来回看,心里满满当当:“完成六分之四。”
许添谊早就过了需要被保护的年纪,独自面对过许多困难、苦涩、无解的事情,从小冲在前面当倒霉的出头鸟也不少,从没真的当过那戏剧里的公主,只做过勇敢坚强的骑士。
虽然表达需求还是很羞耻,不完美好像也不对。但是当下他忽然汲取到很多力量。
他又想到自己年少的梦境,想到和贺之昭非常好的很多年。
想到贺之昭说的、做的那些,想到贺之昭没有犹豫地站在他身前维护他。
“别再到处受伤了。”
一件件想来,每每都想落泪,甚至有愿意付出一切换取的冲动。
之前他常常为自己的一些选择而后悔,以为自己在人生岔路做了很多错的决定。
现在,许添谊想做点什么遵循心意,不再那么容易后悔。
他不是那种享受暧昧,游刃有余的人,他警惕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喜欢的就要不断确认得到。
——尽管不安还是没有完全消除,顾虑还是有很多。
但因为是贺之昭,所以许添谊要全部接受,全部相信。
因为他想得到他。
许添谊还在准备措辞,贺之昭却忽然在后面说:“小谊,我想了想,觉得我们这样不对。”
许添谊停住脚,僵在原地没回头:“……怎么了?”
贺之昭上前两步探身,一同捏住那张卡片:“我认为可以改进一下,我的分数条最好能像这个卡片的集章进度一样,有量化指标可以看得到。”他说,“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努力,什么时候才可以……”
一颗眼泪砸到他手指上。
贺之昭错愕:“小谊?”
他追上去,但被人不断推开。
许添谊快步走出去几米,试图用比较自然的方式把眼泪不动声色擦掉。
他发现自己最近总是出奇软弱,也可能潜意识相信眼泪或可打动人。
第三次靠近,贺之昭终于趁他手不得闲时抱了上去,很紧张:“我说错什么?”河豚总不能是被夜风吹鼓的。
许添谊真想给他一拳:“还以为你后悔了!”
贺之昭终于明白自己造成了怎样惊天的歧义与误会:“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许添谊闷声闷气,“马上好。”
把眼泪擦掉平复好心情,两人一时都有点尴尬。
贺之昭还是抱着许添谊,说:“不要扣我的分。”
“分数就那么重要吗!”
“是的,想和你在一起,有个名分……”
“那你不会直接问我?”
“好。那现在开始我们成为恋人关系吗?”严谨。
“嗯。”
许添谊很生气但是很快地答应下来了。六分之六。
贺之昭出差当日,许添谊跟着公司的车把他送到机场。
这次贺之昭要去越南的工厂考察,其余两位同事从香港办事处直接飞过去,只有他要先从大陆出发,到香港转机。
临近安检口,许添谊无限看他,叮嘱说:“别出厂区了,注意安全,在那边有什么需要的就和他们负责人马之说,别的要做什么你就联系我,手机一直开着。”
“明白。”贺之昭回答。
以往两人虽然称不上连体婴,但基本贺之昭出入的地方,许添谊总会如影随形跟在后面。
至多有过几天无法见面,这次却是足足快两周的时间。
——还是在刚刚谈恋爱的情况下。
无论如何周围都人来人往,行李箱滚轮的声音隆隆,没有很好的接吻、拥抱的时机。
明明也还是同样的人,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再也不见,许添谊还是有点伤感,虽然他不会承认。
一谈恋爱,他总会患得患失,像硬生生被供出两个弱点或软肋。
许添谊常常希望自己可以迟钝一些,这样就不会轻易被挫伤。现在那些敏感的触角又重新生长了出来,渴望探知到更多被爱的痕迹。
他希望贺之昭能说点会记得想他、会打电话给他之类的哄骗之辞,但对方似乎并无这方面的意识。
于是,许添谊又说:“工作为重。有空的话……”记得想我。不是工作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广播声突兀地响起来,将这未尽的发言打断了。
贺之昭问:“什么?”
“没什么。”许添谊因为自己有点生气了,“你进去吧。”
贺之昭盯着自己的恋人看,再次感叹许添谊很漂亮。
他察觉别人的情绪变化需要一些技巧,但大概因为从小在最敏感的时期开始相处磨合,产生了独特的默契。
虽然许添谊已经在尽力遮掩,贺之昭还是顺利发现他在闹别扭。
他凑过去,很快亲了一下许添谊的脸颊。
许添谊神情严肃,动摇片刻,没绷住笑了下:“快走吧。”
“还有时间,我慢慢走。”贺之昭说,“后面几天见不了面了。”
“……空了给我打电话。”许添谊说,“如果很忙的话,打一个就行了。”口是心非的毛病改不过来,想每天都有电话,但又怕贺之昭觉得麻烦。
“知道了,我会打的。”贺之昭承诺。
许添谊又有点舍不得。因为上次这人这么说,就没及时打电话过来。
但经过两次失败的恋情,让他总结了经验教训,现在更为谨慎。他不想做些可能会被认为很麻烦、很讨人厌的举动。
反正无论工作还是恋爱,他都擅长等待和自娱自乐。
许添谊简单收拾了两下心情,把人送进了安检口。
怕贺之昭临时还有什么需求,他没直接回公司,在安检口旁边找了地方拿出笔记本办公。
又坐了快一个小时,直到那班航班顺利起飞,彻底结束。像充电线的长度到此为止是极限,只能被迫停止充电了。
飞机场人流量很大,来往间唯独两种状态,出发和归来。前者类似令他难受,后者令他羡慕。一会忍不住唾弃自己行径夸张,一周多的时间而已。终于勉强心硬下来,去上班了。
贺之昭不在,许添谊也跟着慢慢闲了下来。
没心思工作的不止他一个。Kelly从马尔代夫回来后,一段时间都接受不了自己每天都需要工作的事实,戾气丛生。
“太不能接受了。”她抱着笔记本说,“外头那么多美丽景色,阳光沙滩、风情海浪,我竟然只能坐在这栋楼里上班,什么意思?”
“Kelly啊。”旁边有男同事喊,说饮水机似乎出了些问题,请她负责看看。
“干屁啊。”她走过去,面无表情把空水桶摘下来,“出什么问题?没水不会自己换一下啊!”
许添谊从柜子下面拖出新的桶装水,拆了包装,扛起来换上饮水机,安慰说:“坚持一下,马上放假了。”
“对了。”Kelly平复心情道,“我都忘了,我上次给你的那票用了不?”
许添谊脸热一下:“演出很精彩,谢谢。”真心很感谢。
Kelly得意,想问他和谁去的,又意识到这是窥探隐私,转而说:“是吧,很有意思的。我记得那还是角色票呢!”
游奇站在旁边反应过来,好奇地问:“什么票啊?”
Kelly惊觉自己说漏嘴,赶紧补救:“妈的,地铁票地铁票!”
“你刚刚还说什么角色票了!”
Kelly急得想给他一巴掌,口不择言道:“是啊,可以角色扮演地铁乘务员!”
因为游奇听闻的表情实在太惊讶,让她反而有些愧疚了,选择如实道来。
前者听完表示谅解,并表示自己并没有可以一同去的人,给他也是浪费,没有关系的。
“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见他这么说,Kelly的怜悯之心就生长了,“你挺好的,就是得减肥,或者你也找个胖胖的小姑娘吧。”
游奇虽然胖了些,但性格比较好,有自知之明,说:“嗯,我这样的,条件太差了,还得努力努力,不然女生跟……跟着我,也没什么意思。”
“也别这么妄自菲薄。”Kelly安慰道,“现在网上还流行做表格列条件挑合适的对象呢,说白了,无论什么样的都能找,关键还是看合不合适,什么锅配什么盖嘛。对吧许秘!”
许秘说:“做什么表格?”
“那些相亲的流行这样。”见两位未婚男士都有兴趣,Kelly只能去拿了张白纸取了支笔,解释,“就是把自己身高啦体重啦,关键还有收入、资产兴趣爱好之类的罗列一下,对标另一个人,这样就知道两个人合不合适了,不是什么测试题。”
她圈圈画画讲到一半,邱虹兴冲冲加入进来:“讲什么呢?”
邱虹比他们大十岁,比王磊小十岁,恰好是四十岁的中间段,有个刚上初中的女儿。对此类话题极为感兴趣。
她认可说:“现在是这样的,社会风气不一样了,越来越强调门当户对。我看我们公司现在小年轻,结婚的也越来越少了。许秘书也没女朋友吧?”
说到小年轻,Kelly问:“诶对了,虹姐,你们部门上次那个很好看的,粉头发的小男生呢?”
提到这个,邱虹摆手:“已经不来了,做事情一塌糊涂,把我们小晴气死了,上次还骂了他一顿。”
裁员的风波远去了,大家恢复到了平常的工作节奏里。对普通职工来说,总裁变不变不重要,自己的实习生好不好用才更要紧。
不幸是不好用。
邱虹轻声说:“而且这小孩也挺厉害的,好像还不知道哪里得罪过大BOSS。”
“这都能得罪啊。”Kelly也降低了分贝,伸长脖子,“又不是陈彬彬,贺总人还挺好的吧,对谁都笑眯眯,对我们行政也没什么很变态的要求。”
她接着道:“就是个不拘小节的工作狂。连他都能惹到,干什么啦?”
八卦贺之昭有种很刺激的感觉,他从不透露秘密的秘书还静静地坐在旁边。
因为级别差得太多,办公也不在同一层,大部分员工和贺之昭都没有直接接触,更多是邮件抄送的时候可以那串名字地址,自然也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干什么了。”邱虹却答,“后面小男生就没来了。加了他微信的,看朋友圈说好像在搞什么乐队,还要参加音乐节。感觉还挺适合他的……”
下了班回到家,灯和往常一样打开着。壮壮的气味已经全部散去了,剩下的那些没带走的玩具也被许添谊收了起来。
洗完澡,随便弄了些吃的,许添谊躺在沙发上,奢侈地发了一分钟呆,随后去找了张纸,开始很认真做表格列条件。
左边一列是他自己,右边是正在越南的那个人。
他越写越慢,笔尖像重如千钧。
表格将此间曲折的故事都抹去,只剩下最直白的结果。
可能因为之前离得太近,让许添谊差点忽略彼此之间客观存在的巨大鸿沟。
因为两个人除了性别一样,出生地一样,此后人生的故事就是天南地北,毫不相干。
投射到纸上成为结论对比,可谓云泥之别。
许添谊盯着自己做好的表格看。
因为实在差太多,除了表格一般会包含的那些信息,他又徒劳地添了些额外的项目,比如他给自己增加了会做饭、做家务、非常勤劳这些优良的品德。
然而再绞尽脑汁也写不出什么亮点和加分项了,倒是缺点十足明显。他情绪常常不稳定,爱生闷气,贺之昭却从小就能稳定地包容,还可以安慰他,想办法解决问题。
他想到很多褒义词堆砌恋人,又很多词又贬损自己。
许添谊蹲在茶几旁边,小心把纸叠起来,让自己看不到上面的字。根据经验,他知道相处多了,自己还会暴露更多缺点。
客厅太安静了。他摸出遥控器将电视机打开,看了会才发现是保健品广告。晚饭许添谊用挂面敷衍了一顿,酱油倒多了有点咸。但他懒得起来倒水喝。
说到底贺之昭总有回加拿大的一天,到时候他何去何从也是问题。
因为太不想失去,所以要演练失去,防止承受不了。
脆弱是留给自己的东西。
许添谊捏着遥控器,用指尖掐上面的按键。
就当是有赏味期限也可以。他会全力付出,好好珍惜。
不断做事情分散注意力,但等许添谊第八次拿手机看时间,发现自己还是太心急。加之时差,越南现在才七点半。贺之昭可能还在工作。
他握着手机等得睡着了。过了会被震动的感觉吵醒。
“小谊,你睡觉了吗?”贺之昭那头背景是酒店房间,“我刚到酒店,等会还有一个会。”
许添谊很快站起来,把灯打开:“没有睡,我在客厅。”
因为时间仓促,他们没聊很多,最后许添谊又叮嘱遍:“需要我做什么就说。”
贺之昭答应下来:“那就想我吧,回国那天来接我。”
许添谊说好的,非常喜欢这种甜言蜜语,很快答应下来。
贺之昭偷偷摸摸截了两张图,依依不舍挂掉电话,随后在桌前打开笔记本,等到了他今天的最后一个会议。
“最近怎么样?”田沐春调整镜头,让光线看上去好一些,“我感觉你有很大的变化哦。”
“是的,我现在中文越来越好了。”贺之昭说。
“只有这样吗?”田沐春点着头笑。
两个人心照不宣对镜头笑了半天,不是遇到好笑事情的笑,而是高兴的笑。
“我和河豚在一起了。”贺之昭微笑着说,“他叫许添谊,但我平常喊他小谊。”
不再是回忆故事中的河豚,是日后将一直陪伴左右的许添谊。
“真的很替你们高兴。”
田沐春知道贺之昭说出这个名字意味什么。
她从对方还是青涩的年轻人开始为他做咨询,看着他念完书工作,也目睹他做好决定,毅然决然地回到了中国,只为寻找一个年少的伙伴。
换成别的谁,做相同的事情都足够奇怪。
因为时间实在太久远,往事不可追,追的成本难以估计,风险无法控制,能够收获的成果也不明朗。
任何考虑性价比的正常人都会选择放过自己,妥善忘掉。
但了解这是怎样的故事,知道贺之昭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也就能跟着明了,大院一隅天空,酸甜苦辣岁月,年少的约定和错过是怎样的重量,代号叫河豚的少年究竟有着怎样特殊的意义。
所以田沐春接受了贺之昭的执着和追求,亦坚定相信他不会无功而返。
这次不再需要田沐春引导,贺之昭主动讲了很多,从日常相处到产生误会,再到最后的解决和恋情的开始。
“意识到喜欢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他表示,“我以为自己还需要争取机会积攒分数,但小谊大方地给了我机会。”
不够顺利,坎坷很多,但贵在圆满。
“你是很有勇气表达的人,这点很重要。”
田沐春实事求是评价,贺之昭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已经得到了非常好的改善。
达到了从未有过的、最好的状态。
“不仅我是,小谊也是。”贺之昭说,“他经历更多艰难的事情,比我更加勇敢,也愿意相信我。我很感激。”
他说:“现在我要保护好他,就像收好钥匙那样。”
田沐春恰好同步翻看着过往的咨询记录,也看到了自己在本子上写得大而醒目,被黑笔圈划了几次的字迹。
她说:“钥匙找到了。”
贺之昭回答:“是的,钥匙找到了。”
时间临近结束,田沐春又一次调整了镜头,让自己的脸出现在中间。
她很快做完记录,托着腮微笑:“我有预感,我们之间的旅程要到此结束了。”这是这阶段的最后一次咨询。
“谢谢。”贺之昭说,“也许以后也会在别的场合遇见。”
“是的,说不定呢。”田沐春用中文说了最后六个字,“有缘自会重逢。”
两人道别后,屏幕熄灭了。
有缘自会重逢。
现在贺之昭很赞同这句话,他查了其中三个字怎么写,将它工整记录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寻找,重逢,相恋。
笔记本很厚,但也快用到最后两页。
从此以后,他需要收好钥匙,把每一个许添谊都保存好:工作严谨的许添谊、勇敢善良的许添谊、嘴唇很红的许添谊……
以及,非常喜欢贺之昭的许添谊。
许添宝随意将包甩到地上,整个人涂进沙发,慢慢融下来。
鱼汤香气缈渺飘出。于敏听见关门的声响,手忙脚乱把煲汤的灶火调小些,高兴地小跑出厨房:“宝宝回来了?”
自从许添宝念大学后,双休日也极少归家。于敏埋怨他不恋家,他反而变本加厉两个月都杳无音讯。
做母亲的这下算是害怕,劝自己孩子大了,知足常乐。之后便不再提这件事。
于敏差些又没认出沙发上那个是她儿子。“宝宝,又新染的?”她轻轻坐到许添宝身旁,打量他的新造型,花里胡哨,必然花了很多钱。
她心痛又小心地捏起一撮粉头发,委婉说,“我看短视频上面说呀,浅颜色都是要用什么漂白剂才能染出来,是不是?那个东西多刺鼻呀,很伤头发的,你要当心啊……”
许添宝烦躁地打开她的手:“你怎么不告诉我他也在那里上班啊!”
“他?”被指责,于敏面色僵了僵,没反应过来:“谁啊?”
“他啊,许添谊!”许添宝发现自己妈是真不知道,“人家是秘书,给贺之昭当秘书去了!两个人办公室都只隔一堵墙!”
于敏慌乱道:“我完全不知道啊宝宝,你遇到他了?他怎么会在那里?他说你坏话了?”最关心最后这个问题。
不然呢?
自从那次团建过后,贺之昭对他的态度有了相当明显的变化,想必是许添谊说了什么。也可能是直接知道了许添谊压根没有去狗屁生父家的事实。
但他当时那么小,怎么知道随口的话会被记这么久?
他可能是不够对,但也不会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于敏见他面色不渝,不知道他年少作的梗,赶紧劝慰道:“你理他干什么,当他空气。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心情却复杂。因为尽管只是个秘书,许添谊也比她想象中更加出色一些,至少没让她操那么多心——不,那后来不就折腾出来了同性恋吗?
人生逆旅,最重要二字是体面。现在别人寒暄问她大儿子结婚没有,她都要尴尬地寻找措辞转移话题,像被碰到心口的一根硬刺。
“不想看到他,我早就已经辞职了。”许添宝满不在乎道。
真实原因是他去了第一天就发现,JD上美名其曰写的什么品牌部实习生,实际就他一个男人,专干发快递的脏活。他嫌太累,后面又因为乐队训练忙,请假旷了太多天,终究引起了其他部员的不满。
更难堪的是,他因此动了脑筋,思忖换个轻松点的部门继续实习,因此趁许添谊不在,偷偷去找了贺之昭。
贺之昭接过他的简历看了看,没说任何包含情绪的话,只是用很平淡的语气实事求是做了分析——得出结论是他大学生活像在梦游,履历一无是处,不可能胜任其他部门的工作,自然也不可能转正。
就差在明说,只能发、发、快、递。
许添宝为自己又争取:“哥哥,你和小时候一样教教我嘛,我还没毕业,很多东西都不明白。”
贺之昭已经知道许添宝的所作所为,但这其中的情绪要表达出来,对他来说过于复杂和磅礴,所以他只是干脆明了地拒绝了。
“我没有义务教你。”贺之昭想象许添谊会怎么表现,模仿说,“小时候教你,是为了减轻小谊的负担。你比你哥哥笨很多。”
向来只接受赞美的许添宝面色难看,自尊心严重受损。他之前确实还算喜欢贺之昭,因为和这样的人交往明显很有面子。
却没想到因此受了这么文质彬彬又无可辩驳的侮辱。
更难以理解是,贺之昭显然对许添谊的工作很满意。
他从来没有比不上许添谊过,这是头一次。
许添宝没了心思把活干好,打包快递时三心二意。他觉得那些礼品都长得差不多,颜色不一样,但本质根本没什么区别,于是为了提高打包的速度,贪图方便,他没有按照mentor木晴给的清单寄送,而是每一箱都随便挑了几样放进去,再预约了顺丰就寄出了。
这样只做到第二天,先前寄出的快递有KOL已经收到了,纷纷向木晴反馈问题。
木晴这才发现这傻逼实习生给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本就压力大节奏紧,这下工作量莫名其妙翻几倍,几欲崩溃。
她又是脾气火爆的人,真忍无可忍了,把许添宝拎到了会议室,关上门,以惊心动魄的声音骂了足足半小时,将他说的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