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铮将橙子茶放在千途手边, “今天降温,没敢给你放冰。”
千途看了橙子茶一眼,嘴唇动了动, 欲言又止。
“不爱喝橙子的了?”迟铮仔细看着千途的神色, “还有时间, 我去给你买点别的, 想喝什么?”
“别闹了。”千途拆了吸管插进奶茶杯里,往迟铮方向推了下,“又只买一杯。”
迟铮故意的, 他每次买水都只买一杯,这样千途不是单独去贩卖机给他买饮品,就会因为担心他口渴和他分同一杯。
课间大家都在各自玩手机聊天, 没人注意坐在后排的两人,迟铮试探的用手背蹭了一下千途的, “生气就骂我,不然找个没人的地方打我?别憋坏了。”
“……别闹了。”千途始终低着头看书, 好一会儿低声说, “我今天一天都不想喝东西了。”
迟铮低头, 尽力忍着笑。
早上闹得太过火了, 直到出门的时候千途脸色才恢复正常, 迟铮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能怎么哄人,想了半天商量:“罚我今天不吃饭,给你出气。”
千途终于抬头看千途了,“这是罚你自己还是罚我?”
“都这样了还心疼我挨饿,你怎么可能不被欺负?”迟铮微微皱着眉,没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幸好你遇到的是我,我至少有分寸不会真的伤害你,你要是喜欢上一个没轻没重的混账……”
千途震惊的看着迟铮,被噎的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千途骇然,压着嗓子问迟铮,“……你是觉得,你挺有轻有重的是吗?”
迟铮对此很坦然,“当然,我有个度,家养犬和疯狗总归是有区别的。”
“你哪儿来的度?”千途想起早上的事又有点说不下去了,“……算了。”
迟铮还想装无辜,老师已经来了,他闭嘴,在千途课本上写写画画,想着是不是画一张千途的素描哄他。
上课间隙,千途看了会儿手机。
迟铮在认真素描,片刻千途倚在靠背上,隔着迟铮的裤子口袋,用手敲了敲里面的手机。
迟铮偏头看了一眼,了然。
迟铮其实很喜欢千途跟自己互发信息的。
两人真的像这个年纪的同班情侣一样,课间低声说话,上课偷偷传纸条。
刚才课间千途没说明白,应该是要继续教育自己几句。
迟铮对此很享受。
他享受千途对自己的不满和不满后的包容。
千途:【你家教既然那么严格,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歪门邪道。】
千途:【真的没人欺负过你?】
千途:【你要跟我说实话。】
迟铮忍不住笑了下。
有关“那方面”的歪门邪道,还真不是迟铮自己主动学的。
根本就没机会学正常恋人的相处之道,情愫初发寤寐思服之时,被迫看了半个多月的限制级影片,直接把十五那个恶灵唯一缺的一课补足了,让他成了个十足十的坏种。
对此迟铮一向不认是自己的错,不是他天生在情事上残忍卑劣,是夙辞教得好。
迟铮真想跟千途说,自己已经努力克制了。
他小时候学得那些东西,根本不敢真的对着千途来。
太珍惜千途,才将自己伪装成现在这么无害的。
迟铮想了下,勉强找了个理由。
迟铮:【就是因为管得严,没人教,所以不懂事的时候看了太多乱七八糟的片子,我的错。】
迟铮:【没人欺负我,除了你,我不可能听别人的话。】
迟铮:【你以为我是天生喜欢给别人当狗?】
迟铮:【太喜欢你,才在你面前做小伏低的,对别人没那么好脾气。】
迟铮看着手机,想了想,倒打一耙。
迟铮:【你自己惯得我胡来,也怪我?】
迟铮垂眸看着手机,耐心的等千途的回复。
他太喜欢千途在被自己欺负后,懵懵的同自己念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的样子了。
等了好一会儿,他手机才亮了下。
千途:【我不是觉得你不好。】
千途:【只是我观察正常长大的同学,性格会更……更符合这个年纪的感觉吧。】
千途:【有时候觉得奇怪,你有些言行太跳跃了,有时候觉得你比我懂得多,有时候又觉得你很年少无知。】
千途:【我总担心,没遇到你的那些年,你吃过太多苦。】
迟铮眼中笑意淡去,他定定的看着千途发给他的话,选择性忽略千途杞人忧天的担心,心里只剩下一句话。
千途担心自己在他不在的那些年,自己吃过苦。
只有千途,在被自己欺负后,不会生气,反而质问谁教坏了自己,心疼自己坎坷畸形的少年时光。
迟铮觉得自己可能真是中毒了。
同样的字体,只要来自千途,拼成的每个句子都会温柔又柔软。
迟铮不知道怎么回复,千途问的问题认真又可爱,他不忍心敷衍。
千途同样在分心看手机,等着迟铮的回复,迟铮眸子突然动了下,飞速拿过千途的手机扣在了课桌里,千途愣了下本能抬头被吓了一跳,老教授差一米就走到他面前了。
千途还是头次在大学遇到老师走下讲台的情况,他同老教授对视一秒,看着老教授不悦的表情尴尬低头看书,不再分心看手机了。
千途成绩太好,老师们都认识他,老教授这会儿就差点名了,千途险些成了本年级第一个被课上点名的学生。
迟铮忍着笑,等老教授回到讲桌前才压低声音问,“谁年少无知?不是我帮你,刚才可能要挨训了。”
千途自己心虚,当没听见,认认真真的听完了这堂课。
一天的满课,午休时间紧两人没回家,千途去食堂打包了两份饭,两人在个没人的公共教室吃午饭。
“上午的老师认识你?很喜欢你吧?”迟铮哪壶不开提哪壶,“……老人家知道,你那么努力拿的奖学金,用来给我这个蹭课的坏学生买饭了吗?”
“闭嘴。”千途头也不抬,“吃饭。”
迟铮老老实实将千途给他买的饭吃的干净,等千途吃完了主动去丢饭盒,还不忘去超市给千途买盒酸奶。
等迟铮回到教室时,见千途枕在自己手臂上,眼睛闭上了。
迟铮不确定千途是真困还是不好意思跟自己聊天,又在担心自己又说什么不干不净的,他走到千途身边静静地看着,等了一会儿,察觉到千途竟真的睡着了。
昨晚没及时回千途消息,看来他确实是等的很晚。
迟铮将自己外套脱了,轻轻给千途盖上了。
迟铮尽量声音轻的打开千途的笔记本,准备继续完成自己在课上没完成的素描,但没画两笔,迟铮察觉到什么,偏头看向千途。
千途做梦了。
迟铮皱眉,只是个午睡,刚刚睡着,这都能做梦。
迟铮放下笔,将手背轻轻贴上千途的手臂——
千途梦里,夙辞和十五在争执热带鱼会不会死的事。
夙辞在跟十五这个半文盲解释,灵师就像是那些热带鱼,只能生活在自己熟悉的水域,环境一旦变化,都不用变很多,只消温度上升几度,就足以让这些鱼类死绝。
十五听了这话忙问夙辞怎么让温度变化的更多点,好让灵师们快点死绝,连着旁边岛上那个老东西一起归西最好。
夙辞敏感的捕捉到了十五话里的问题。
夙辞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问十五:“你怎么知道旁边有个岛?”
夙辞只是同十五说过万灵岛,但绝没同十五暴露过万灵岛的位置,这没有任何意义,对十五完全就是句废话,十五连这个小岛都出不去,除了这个小岛外,外界的一切对十五来说是没有任何方位性的。
说难听点,十五就像是从小出生在畜牧场从未出去过的一只小兽。
这样长大的一只小兽,哪怕他通过图片知道什么是沙漠什么是海洋,也不可能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其他种种又处于何地。
十五随口而出的话没来由的让夙辞内心忐忑,偏偏十五说完这句话就低头玩小石头人了,任夙辞怎么问他也不说话了。
夙辞刚离开半月,知道十五是因为什么跟自己闹别扭,只能昧着良心保证,“我先不走了,好不好?”
十五听了这话才抬头看夙辞一眼,冷笑,“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不对我撒谎?”
“你能感知到小岛之外的事物吗?”夙辞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关键,这段日子一系列的变化放大了他心头的不安,他握住迟铮的手腕,正色问,“十五,告诉我,万灵岛在哪个方向?”
十五抬头看着夙辞,脸上的不悦渐渐淡去。
这还是夙辞头次这样同他说话,语气几乎算是严厉了。
十五将手里吱哇乱叫的小石头人随手丢了,低头想了片刻,指了个方向,“是不是在那边?”
夙辞闻言脸色微变,唇色比往常都浅了几分。
“你是怎么知道的?”夙辞片刻后追问,“我不在的日子里,有谁来过?有人告诉你?”
十五简直莫名其妙,“自打你把岛封了,鬼都进不来,谁能进来?真有谁来你不应该比我先察觉的到吗?”
十五厌恶的看着自己方才指过的方向,随口道,“那个方向……我说不清有多远……”
十五倚在树干旁,随便将脚边的小石头人踢开,几片枯叶随之散开,露出了地上盘亘的一段枯树根。
夙辞顺着看了过去,枯死的树根上排布整齐的刻着一条条划痕,有几条上面又被刻了个小小的叉号。
十五说:“五天前,八天前,十三天前……”
夙辞惶惑的看着十五,“你在说什么?”
十五眼中尽是厌恶,抬头看向夙辞,“十九天前,这四天你都去过万灵岛,是不是?呵……不来我这里,去万灵岛看那个老东西倒是挺勤快。”
未知的恐惧一瞬间从夙辞心口蔓延到全身,夙辞几乎有点手脚僵住的感觉。
夙辞用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声音,哑声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为什么不会知道?”十五不明所以的看着夙辞,“你的灵力进进出出,从那个岛上消失又出现,你不承认吗?”
夙辞喉咙发紧。
夙辞不知道怎么同十五解释。
哪怕是夙辞,在这个小岛上,也无法感知万灵岛上的灵力变化。
那是夙辞第一次发现,有些事早已脱离了他的掌控,也根本就不在他认知范围内了。
十五能准确的感知到万灵岛的方向和位置,甚至能精确的感觉到万灵岛上的灵力,那反推一下呢?
自己无法在小岛上感知到这些,在万灵岛的时候,也没法仅凭灵力感知到这小岛的位置和灵力。
以自己为基准再往前推,从未出过万灵岛一步的大乾元,在最初的时候,又为什么能知道,这里出现了个小岛,小岛上有个恶灵?并要处理这个恶灵呢?
未知的恐惧遍布在夙辞四肢百骸,让他遍体生寒。
仗着自身灵力强大,夙辞一直以为小岛上的一切都可以由自己控制被自己保护。
那是夙辞头次意识到,远方万灵岛上的大乾元,未告知过自己任何真相。眼前的十五,根本就不在自己羽翼之下。
迟铮看着千途,没打断这个梦。
另一条时间线中夙辞这个视角看到的一切,是现在的迟铮也不清楚的。
迟铮忍着叫醒千途的冲动, 放任这个梦继续下去。
夙辞彼时早已对十五动心, 在封岛以后他更是自信再没人能动十五, 他以为只要自己不出差错,十五就能永远被自己保护着在这个岛上平安长大。
这是第一次, 夙辞突然意识到很多事早在他察觉之前就已经失控了。
夙辞看着十五,心中不安逐渐扩大。
很多事只要破开了一道创口,内里藏着干净的不干净的……早早晚晚, 都会急不可耐的展露出来。
夙辞突然回忆起大乾元第一次对自己提起这座小岛时说的话。
大乾元告诉他, 以往灵师们处理不了的恶灵, 会引诱他们去一个无名小岛, 大乾元自己也说不清这个小岛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只是意外发现这个岛有个特殊之处,灵师在岛上来去自如, 但恶灵有去无回。进去了就出不来,恶灵们会彼此吞噬,自然而然的消失。
这小岛就这么成了灵师们处理恶灵的捷径, 直到大乾元发现岛上有了个不会被其他恶灵吞噬的小恶灵。
小恶灵不知是不是吞噬了太多恶灵灵力的缘故,普通恶灵已经无法同他彼此消耗了, 送去恶灵也全成了他的养料,未免日后出什么事, 大乾元让夙辞去一趟, 杀了岛上的恶灵、
当日夙辞没有觉得这有任何问题, 硬要说大乾元有什么不对, 最多也是纵容白灵们图方便, 养蛊不慎,弄出来一个灵力太强的恶灵。
但这会儿细想夙辞才察觉到整件事根本就没逻辑可言。
既然恶灵到了岛上就出不来,如今自己也印证了这一点,那还能出什么事?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十五都没法出岛,他在岛上能做什么恶?能伤害到谁?
何必派白灵们前赴后继的来岛上,被十五吃掉了那么多灵力,养他到现在谁也处理不了,到现在这事也没个结果。
而且……
十五显然不是个正常的恶灵,他怨气虽重,但他有完整的感官和意识,还完全杀不死。
夙辞看着眼前的十五,心头突然冒出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念头。
是谁第一次说十五是恶灵的?
大乾元说十五是恶灵,所以所有灵师都信了。
恶灵又不是一个名字,给谁起了就是谁,大乾元说十五是,十五就真的是吗。
没人会质疑大乾元,所以他说的就全对,所以自己就蠢到,在见十五的第一面就认定这是个恶灵。
不去考虑大乾元说的都对这件事,不去比较性格长相那些,夙辞心惊胆战的想,十五所处的境地,为什么和大乾元那么相似。
一样有一座自己的岛。
一样永远离不开身处的岛屿。
一样有着充沛且不断变强的灵力。
一样没有他们出生的依据,亦没有能杀死他们的途径。
夙辞不由得看向自己脚下踩着的土地。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十五是这座岛上恶灵们养蛊的牺牲品,现在跳出大乾元硬植入他大脑的这套逻辑来思考……
十五是不是也和大乾元一样,真的就只是出生在岛上呢?
十五只是运气不好,没出生在万灵岛。
站在十五的角度,他在自己的小岛上出生,莫名其妙遇到了无数恶灵,他凭着求生的本能吞噬了许多恶灵,所以他怨气才这么重,而后又遇到了一批批来杀他的灵师,受尽折磨,进而又吞噬了许多灵师的灵力,然后遇到了自己。
十五自始至终没出过这座小岛,他能做过什么恶?怎么他就是恶灵了?
夙辞一直在脸色沉郁的出神,十五以为夙辞是自己心虚没法对他解释,也不说话了,自己坐在一旁刻树根。
夙辞看了过去——
十五手边有两条盘虬在地面的树根,一条是他刚给夙辞看的,是夙辞去万灵岛上的记录。另一条的是夙辞来小岛的记录。
从十五的记录看,夙辞去万灵岛多,来十五岛上少。
他不懂夙辞为什么总说很忙,却频频去万灵岛,明明已经离着自己这么近了,明明马上就能过来了,却一直未踏足自己的岛见自己一面。
十五想不明白,所以做了记录。
生长于此对外界懵然无知的十五,在试图用他自己的办法探索这个世界,试图从中寻到规律。
试图弄明白,他的夙辞,为何总也不来。
但一切情愫皆有迹可循。
日日夜夜的等待和期盼,笨拙的记录旭日东升西落,焦躁不安的记录着夙辞未曾造访的记录。
行流散徙,不主常声。
夙辞无依据的行踪被十五当恒定法则一般,清清楚楚一笔一划的刻在树根上。
在夙辞看不见的时间里,自小天生天养无人看顾对一切都懵然无知的十五,在用他自己的办法找寻夙辞有可能来看自己的规律。
从未说出口的话总会找到落点,每天刻在树根上的刀痕,一刀刀全划在夙辞心上。
夙辞死后多年,大乾元和知晓些微内情的灵师们也不明白,为什么有灵师会为了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恶灵自甘堕落,毁了自己的一切。
那个恶灵甚至没对夙辞说过一句喜欢。
夙辞解释不清也无需辩解,他不屑于多费口舌辩驳自己是不是为了个恶灵轻贱自身到这种程度。
除了他,连十五都不相信恶灵会有感情,都不重要了。
早在这一日,夙辞远远看着十五,看着十五对比着两条树根上的记录,想从中寻找规律的时候,夙辞就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遭劫难了。
在最开始心疼的那一瞬,一切就已成定局了。
安静的公共教室中,迟铮手背轻轻碰触着千途的手臂,双目发红,喉结微微颤动。
迟铮原本真的只是想知道,夙辞当时探寻到了什么。
没想到,夙辞那日看了自己那么久,不是思考十五有多危险,不是在权衡要如何妥善处理。
他当时竟然是在心疼自己。
迟铮生平大恨之一是十五没对夙辞说过一句爱他。
迟铮今天才知道,自己作茧自缚,平白抱憾。
聪慧如夙辞,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全都清楚。
而且夙辞连这个都要心疼,心疼当日的十五稚拙无措,不知道如何清晰的表达喜欢。
敏感又心软的夙辞,早在当日看穿了自己。
迟铮远不如他想象的冷漠和麻木。
透过夙辞的眼睛,过往片段只消窥见一瞬,迟铮就能轻易的被左右情绪。
千途指尖动了动,片刻后醒了。
千途一脸茫然的直起身,看看窗外又看看迟铮,失笑,“……我现在是在哪儿都能睡着。”
迟铮把之前买的酸奶打开放在千途面前,抬手将千途眼角的眼泪抹了,“昨晚你没睡好,正常。”
“我……”
醒来后梦就忘了大半,但梦里的情绪还堵在胸口,千途缓了好一会儿才笑了下说,“好像梦到你在家里等我,怪我总不回家,完蛋。”
千途用勺子轻轻搅了搅酸奶,无奈,“你总说你是狗,把我都带坏了,真以为你是……我到底在瞎想什么。”
“这算什么带坏,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一直想着能有这天呢……”
迟铮喉间动了下,他没忘下说,偏过头免得让千途看出异样。
迟铮深呼吸了下,调整好情绪。
“扭头做什么?”千途轻声说,“不喜欢酸奶么?”
迟铮摇头,清了清嗓子,低头老老实实让千途喂自己。
千途莞尔,“迟铮,今天好听话啊……让吃就吃。”
迟铮咽下他确实不太喜欢的酸奶,“你喂什么我都吃。”
千途啧了一声,自言自语,“有时候真的能被你骗到,以为你真的这么听话。”
迟铮知道千途是在说早上的事,在外面,还是在教室里,迟铮不方便替自己辩解什么。
若不是千途他自己喜欢带点胁迫性的亲密举动,迟铮是绝对不会那么放肆的。
不过说了也没用,千途自己对此其实还懵懂着。
迟铮侧过头看千途,蹙眉。
千途无意识的搅弄着手里的酸奶,千途眼睛发红,眼泪静静地流了下来。
迟铮皱眉,“你……”
“没事,偶尔会这样。”千途无奈笑了下,自己抹了一下眼泪,“……偶尔做梦会这样,我其实都记不太清到底梦到了什么,但醒来以后情绪还在,可能也不是做梦的事,也许是秋天什么……秋天有什么过敏原吗?可能是最近免疫力不好,多了过敏原,眼睛偶尔莫名其妙的过敏。”
千途拿了自己书包里的纸巾擦了擦脸,对迟铮笑了下,“真没事,你这么担心的看着我,我就真的不好意思了,我……”
千途手机连着嗡了几声,他解锁手机看了眼,打字回复。
迟铮不满的看着千途的手机,“谁给你发消息?”
“班长。”千途打字很快,回复后把手机放到了桌上,“问我篮球赛要不要参加,我不去,需要礼貌回复一下。”
迟铮忧虑的看着千途的眼睛,“好点了吗?你是心里不舒服,还是……”
“有一点的不舒服,梦里你太惹人心疼了,我恨不得把你抱回家养……”千途笑笑,“完蛋,我是真的被你洗脑了。”
说着话千途手机又震了下,他点开看了眼,把手机递给迟铮,“问你的。”
迟铮拿过手机看了眼,是千途的班长在问千途,那位总来听课的朋友能不能参加。
千途眼里带着点调侃笑意,“不知道班长是受谁之托。”
迟铮拿着千途的手机,点开输入,问,“我能去吗?”
千途点头,“随你开心,我不至于因为这个吃醋。”
迟铮边打字边说,“那就答应吧,没准有人会因为这个喜欢我,打个篮球出点力气而已,赚了。”
千途知道迟铮是故意逗自己的,但不能免俗的……是有点在意的。
迟铮看着千途,“你说不去,我就不去。”
千途犹豫了下,坦然一笑,“随你喜欢,我不管。”
迟铮垂眸打字,慢慢的低声说,“当狗要有当狗的自觉,我用你口吻告诉他,‘总来听课的朋友’是你养的宠物,你管的严,平时不许宠物出去撒欢……”
千途眼睛倏然睁大,忙拿过手机要撤回,他看了下——
千途:【我朋友不会打篮球,不去。】
千途松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看着迟铮,“……你就是这么听我话的?”
“没说谎。”迟铮眼神认真,“我确实不会打篮球。”
见千途眼中怀疑,迟铮正色道,“是真的,我会的运动很少,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家人从小管束我很严,我没朋友也没时间去打篮球。”
迟铮只是想将千途的注意力从方才的梦境中转移开,并不是故意卖惨,他继续说,“你猜岑天河会不会?”
千途思路被迟铮带走,想了下不确定道,“……也不会?”
迟铮点头。
“我俩从小都过得辛苦,平时被培养的爱好也和兴趣无关,篮球这种事情,自然不在教育课程里面。”
迟铮这会儿回忆着上一世的种种已经差不多释怀了,他缓缓道,“十五岁……还是十六岁那年,忘了。”
“我们家给学校捐的体育馆落地了,家里人被请去参观,当时虽然离我入学还早,但基本也定了会去这所学校,所以家里人想让我提前见一下校长,就带着我去了。”
“参观到一半,岑天河也被带来了,看得出来……他是不情愿的。”迟铮想着当日的情形,喃喃道,“我俩没见过几次,我都记不清那是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但我确定那是我第一次对他有点同情,我能感觉出来他的局促不安,和当时的我一样。”
千途从迟铮之前说过的过往里差不多能想象得到两人相处时的尴尬,但还是不太明白,“你不安什么?”
“听我继续说。”迟铮吐了口气,“那个体育馆,其实只建成了一半,好死不死……只有篮球馆建成了。”
“不知道谁那么会拍马屁,让我和岑天河打一场一对一,给篮球馆剪个彩。”
千途隐隐察觉到什么,嘴唇动了动,“你……打了吗?”
迟铮点头。
“没人能想到,真会有那个年纪的男生不会打篮球,还真的俩人都不会打,连我自己父母都不知道我不会……”想起那一天的过往,到现在迟铮还是觉得荒谬,“我莫名其妙的被推到场上,我母亲还叮嘱我,让我给岑天河那个私生子一点颜色看看……”
“我俩,在校长副校长面前一群乱七八糟的人面前,忙忙叨叨的打了十五分钟……一个球都没进。”
千途死死咬着牙,不忍笑出来在迟铮的青春伤痛上撒盐。
“不用忍着。”迟铮对上一世过往释然许多了,他看着千途,“……说出来就是为了逗你笑的。”
千途是真的难以想象那个画面, “真的就……一个都没进吗?”
“但凡能进一个,也就能结束那场闹剧了。”迟铮回忆了下,确定, “是真的一个都没进, 不过怪不了我, 我平时完全没运动课程,有情可原。岑天河那个废物和我不一样, 每年暑期他户外课程比我多多了,什么马术击剑帆船的……我记得他都会而且玩的都不错,没想到他也那么废。”
“一开始我还怀疑岑天河在让我, 后来……就不可能让了, 我俩都觉得不管是谁都行, 校长跑来进一个都行, 快点结束,真是受够了。”
“前几分钟,我俩还装模作样的有点打篮球的样子, 后面就纯粹是两个人拍皮球,你一个我一个的投球,友谊赛也不可能那么大爱无疆的……都很希望彼此能进球, 进一个也好收场,可惜打到后面我父母脸色黑的没法看了也没进, 我也忘了最后是谁打圆场结束的了。”
见千途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心疼,迟铮平静道, “没什么, 好处是从那之后, 再也没人敢在我和我父母面前提过篮球这两个字, 岑天河比我惨多了, 听说他从那开始又多了篮球课。”
千途还是难以想象,“你在那个年纪的时候……完全不喜欢运动吗?”
迟铮摇头:“不喜欢。”
“岑天河不喜欢是因为他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他心思太重,不喜欢跟人交往怕人问他家里的事,人多的环境里他那个脾气也容易被欺负。”迟铮看着手里画了一半的素描,“我不喜欢单纯是因为讨厌……讨厌陌生人。”
其实是讨厌所有人。
讨厌出门,讨厌认识所谓的新朋友,也讨厌在阳光下玩那些傻的要死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