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比折磨一个对你一见钟情的人更容易的事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对他做什么,但很可能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他这辈子命并不好,无父无母,现在年纪还很小,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岑天河将笔记本收到怀中放好,不敢再多言,消失在湖面上。
教室里,坐在教室最后排的千途心脏怦怦作响。
信息刚发出去他就后悔了。
虽然他没什么经验,但这怎么看都不是正常追求人的方式。
任何人收到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的表白信息,都会觉得对方是个滥情又随便的人。
太减分了。
对方可能觉得自己一天能给十个人发这种信息。
千途深呼吸了下,懊悔地捏了捏方才买的矿泉水瓶子,不明白自己怎么能这么冲动。
虽然他没什么经验,但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这么快。
一见钟情都是这样的么?
从上节课在教室里对视一眼后,千途心里就没来由地非常难过。
又难过,又急切。
好像晚一会儿,这人就会马上消失,自己再也找不到他了。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好像已经错过了千百次一样,心里迫切地想同他说话,怕他消失,怕他收到转账后就删了自己的好友,怕到刚加上好友不到一个小时就急匆匆地表白了。
在根本不知道对方取向的情况下。
千途低声喃喃:“……这是不是已经算是性骚扰了?”
千途解锁手机,看了看刚加上的好友。
对方名字是“十五”,显然不是真名。
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千途犹豫了下,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
对方说是来蹭课的,也许都不是本院区的,千途想从朋友圈里看看对方的专业,但……
这人的朋友圈并没屏蔽自己,可一条动态也没有。
真是没任何信息可以了解了。
千途神不守舍地一边听课一边翻手机里的各种软件,不经意刷到自己学院的表白墙,看到有人在问刚才那节公开课倒数第三排一个人坐的男生是哪个学院的学长或是学弟。
千途心中一动,自己刚才是倒数第四排。
这条表白下面已经有几十条评论了,千途快速点开一一看过——
没人知道。
那大概率不是本院区的了。
千途退出软件,看看信息,对方什么都没回复。
撤回消息已经来不及了,千途吐了口气,不懂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为什么,他只能继续等着,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
千途迷迷糊糊地上着专业课,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如果不是学院表白墙上还在讨论着刚才那个人,千途都怀疑这都是自己昨天睡眠不好导致的一场幻觉了。
另一边,待情绪勉强平静些后,迟铮顺着千途的气息回到了方才的教学楼上了三楼,走到了千途正在上课的教室外。
教室后门开着,迟铮正能看见千途。
千途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正时不时地解锁看手机。
迟铮拿出手机,没点千途给他的转账,给千途发了条信息。
十五:【我是第几个被你这样问的人?】
迟铮看着教室里的千途迅速解锁手机,打开了自己的信息,然后僵在那里,指尖缓缓变白了。
迟铮想起了岑天河刚才说的话。
“没有比折磨一个对你一见钟情的人更容易的事了。”
迟铮深呼吸了下。
没等他再发消息,千途回复他了。
千途:【对不起。】
千途:【是我太唐突了,这么快突然说这个。】
千途:【……是第一个。】
迟铮看着千途眉头微微皱着,很急地快速打字又删除,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又怕迟铮不信。
迟铮等了好一会儿,千途的信息才传了过来。
千途:【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千途:【……你会删除我吗?】
千途:【如果没有让你不舒服,可以不删除我的好友吗?】
迟铮有点后悔自己化成人形了。
他不知道自己那该死的眼睛又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迟铮认命地闭上眼。
无论预演过多少次,无论妄想过多少次,有过多少详尽的计划……只是重逢第一天,什么都乱了。
根本就不可能按照自己的设想来。
迟铮深呼吸后睁开眼,看着手机,明白千途是在委婉地问自己的性取向。
迟铮用了好一会儿控制好情绪,不准备继续放任千途,将主动权交给他了。
迟铮回复:【没有,不会。】
教室内,千途因紧张变凉的手一点点回暖,可他心跳更快了。
千途舒张了一下有点僵硬的修长手指,打字:【那我可以追求你吗?】
这次千途没有等太久,迟铮就回复了。
【你试试吧。】
站在教室门口的迟铮原本是想等千途下课的,但没多一会儿,他捕捉到了一股灵力气息。
是一股带着血腥味儿的怨灵气息。
这是给灵师分派任务的方式,灵师可以根据传递给自己的气息了解到需要处理的怨灵的灵力强弱和位置信息,然后分析是自行处理还是通知附近的其他灵师一起行动。
分派给迟铮的任务往往不简单,但迟铮从不会找别人,除了岑天河他从来不同其他灵师往来,而岑天河……一个赤灵而已,迟铮也没指望过他。
迟铮轻轻呼吸,判断对方应该是兽化怨灵,这处理起来可能会耽误点时间。
迟铮冷笑,这真不是有意的么?自己这边刚刚找到人,马上甩给自己这么大一个麻烦将自己支开。
一去一回,就算顺利,大概也要三四天。
但身为灵师,不处理被分派的任务,身上的灵力就会逐渐消耗殆尽。
当然,处理好任务后,灵师也可以顺便吃掉怨灵身上的灵力。迟铮昨天情绪激动下不管不顾闯了千途的房子,被烧掉了不少灵力,眼下正需要恢复。
迟铮手机振了下,岑天河给他发了条消息。
岑天河:【给你分派任务了?我刚察觉到一点气息,好像是让你处理一个兽化的怨灵,需要我帮忙吗?】
比起要处理的怨灵,迟铮更在意教室里那个人。迟铮没理会岑天河,深深地看了教室内一眼,离开了。
苦等了半天消息而不得的岑天河叹口气,他知道迟铮用不着自己,也清楚自己贸然跟着可能反而拖后腿,他想了下,回了万灵岛。
万灵岛,是同人生活的时空完全分离开的另个空间,灵师们在受伤需要休息,或是躲避外界处理不了的强大怨灵时会回到这里。
岑天河上次回来还是十来年前,差点被迟铮杀了那次。
那次岑天河为了养伤在万灵岛躺了三个多月,当时就想趁着那段时间学一学灵师文,但岑天河仅仅看了两天就放弃了。
灵师文根本不是文字,硬要形容的话,更像是一张张图画。
每张图画都不一样,每个类图腾的画面代表着一件事,但又不是象形图,一张看起来像是火焰的画,可能在描绘着某处海底的特殊声音。
岑天河刚成为灵师十来年,他实在是没法理解这么抽象的文字形式,在知道现在也没多少灵师还用这种古老文字,不懂也不会耽误他什么事儿后,就彻底放弃了。
这些年,岑天河只知道一个灵师硬生生学会了灵师文,那就是迟铮。
岑天河拿着手里的笔记本,心里差不多明白自己外甥学这个是为了什么。
万灵岛最北边有座巨大的石碑,上面刻满了灵师文和其他几种古文字,勉强算是灵师的字典了。
岑天河站在石碑面前,认命地叹口气,摊开笔记本,努力试图翻译。
哪怕翻译出来一点点也好。
他很想知道,迟铮自从死后变成灵师后,性情大变是为了什么,死追着千途不放又是为了什么。
幸好赤灵本来就不容易有任务,他前几天刚完成过一次任务,按照以往的规律,下次被分派任务大概是一个月后了。没任务,亲外甥迟铮又不想自己出现,正好在这搞翻译。
按人类时间计算,岑天河借助石碑研究了两天两夜后,在几十次想放弃又几十次坚持下来后,终于磕磕巴巴地勉强翻译出了笔记本第一页的一小角图案。
只是半个巴掌大小的一角……
岑天河喟然长叹,如果他没记错,迟铮当年用了不到三个月就将灵师文融会贯通了。这石碑年久失修,上面不少磨损的石刻和风化消失的部分甚至都是迟铮修复的。
“这是什么毅力……”
岑天河自知没迟铮这天分,也不太信任自己的记忆能力,担心自己狗熊掰玉米,记一段忘一段,干脆也找个本子,将这一小角的图案内容用文字记录了下来。
“万灵岛附近,有一处小岛……”
“应该是小岛的意思吧?”岑天河模棱两可,苦哈哈地凑合着记录。
“怨灵去小岛……有去无回,有进无出,上面有许多怨灵盘踞,处理……处理不了的怨灵,都可以引诱它们去那个小岛……”
“怨灵们相互吞食。”岑天河低声喃喃,“这是养蛊的意思么……”
“有一天,小岛上的怨灵突然全部都消失了。”
“大乾元……”
终于有岑天河懂的词了,“大乾元”,就是灵师们的神,灵师的每个任务都是由大乾元来分派的。岑天河在成为灵师的时候见过大乾元一次,对方是个慈和的老人,平时就在万灵岛的最中央住着。
“大乾元派了灵师去查看……第一个灵师负伤归来,毫无所获。”
“一个个灵师被派去查看,都是负伤归来,却连小岛上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直到第七个灵师前去,终于看清楚了……小岛上的怨灵已经合成了一个。”
“这个异化的怨灵……非常危险,不但能吞怨灵,还能吃掉灵师的灵力。大乾元命七个灵师一同去了小岛,灵师们被吃掉了大半灵力,依然没能将那个怨灵除去。”
下面的文字越发晦涩难懂,岑天河蹙眉一点点记录:“然后……一个灵力最强的灵师,单独去了岛上……”
“怨灵不应该有意识的,但灵师发现,岛上的这个怨灵有类人的五感,小岛被灵师入侵时……怨灵会发出警告的声音,被注视时会愤怒激动,被询问的时候,它会困惑,继而会更愤怒,它长得也不似怨灵,更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怨灵吞噬了太多怨灵和灵师的灵力,灵师判断自己无法直接将怨灵彻底除去,但可以和它缓慢周旋。灵师决定用几年时间削减它的灵力,一点点将怨灵清理掉……”
“但每次被伤害时,怨灵会痛苦,会呻吟,有一次……它甚至发出近乎求饶的声音。”
“怨灵不会说话,但发出的音调太像人的声音了,在没有受伤的时候,它也会独自发出一些细微的柔和的声响,像是自己和自己说话,也像是在寻求别人的回应,如果它真的有意识,那它应该一直在试图找什么……”
“观察怨灵时间越长,越容易将它当作一个人看待……”
“一次怨灵在受伤后,它用一小片树叶,盖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它好像是在学灵师包扎自己伤口的样子……但它不是灵师,也没有可以帮忙恢复灵力的特制绷带,树叶只会让它的伤口更加疼痛。”
“灵师……”岑天河艰难地翻译,“灵师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也被伤害了。”
岑天河只觉得自己脑壳子疼:“这都是什么意思?”
“灵师不想继续伤害它,转而试图加固对小岛的封印,确保怨灵不会逃出小岛。”
“在加固小岛的过程中,灵师不小心被怨灵重伤。灵师暂时出不了小岛,怨灵也无法彻底将灵师吞噬,他们在小岛上僵持……”
这一角的图腾文字已经翻译完毕,岑天河彻底蒙了。
首先……万灵岛附近什么时候有过小岛?
那这些应该是人杜撰的,假的。但如果这只是个故事,这是谁写的?这个笔记本不应该是转世前的千途的东西么?他这都在记录些什么东西?一个灵师和怨灵的故事?
那谁是灵师,谁又是怨灵?
岑天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是自己翻译得有问题还是笔记本里的内容根本就是在天马行空地乱写,这看了和没看根本没区别。
同一时刻的现世,迟铮已经处理好了兽化怨灵。
兽化怨灵是怨灵中最难缠的,比普通怨灵要凶狠嗜血,又比其他怨灵多了几分兽类的敏捷。当然也有好处——
迟铮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眼睛发着白光。
真是好久好久没有受过伤了。
同怨灵缠斗时就算是迟铮也没法走神,他手机里已经有好几条千途发来的信息了。
这些年居无定所四处寻觅,没有找到人的希望,迟铮自然也没给自己做一个假身份的必要。
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在哪里找到呢?
这几天千途发的好几条消息,迟铮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自己多大了?
在哪个院区上学?
在上大几?
千途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查学籍的,也没问几个问题,迟铮只告诉了他自己叫迟铮,其余都没来得及回复。
在千途看来,自己像是在吊着他,对他并没什么兴趣。
迟铮看着左臂上的伤口——
有了这个伤口,似乎可以跟某人解释,自己消失了两天是因为什么了。
不过这个伤口看起来好像有点过于可怕了,迟铮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办一个假身份,现在没办法去医院之类的地方。
闹得太吓人就没必要了。
卖惨,需要的不是医生,是对方的同情。
幸好白灵的恢复能力要比其他灵师强,迟铮催动着灵力,让自己伤口尽快愈合。
迟铮手臂上撕裂的伤口在肉眼可见地恢复着,强行修复是会有点副作用的,燃烧着的灵力带来的疼痛让迟铮脸色发白。
待手臂上的伤口看上去已经像是被树枝划破的时候,迟铮终于停止恢复,左右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
迟铮宛若不知疼痛一般,直接用袖口擦掉伤口上的血迹,然后拿出手机来,对着自己左臂拍了张照片。
迟铮将图片发给千途。
迟铮:【图片】
迟铮:【不小心擦破了个口子,我找家药店买绷带处理一下】
迟铮垂眸,运气好的话,千途也许会让自己去他家。
也许会亲自替自己处理伤口。
迟铮还是错估了一个正常人类看到伤口的普遍处理办法。
消息刚发给千途,千途就将电话打了过来。
迟铮等了半分钟后接起电话。
“你在哪儿?”
千途声音不似迟铮期待般急切,让迟铮稍微后悔了一点,似乎不应该修复这么多的。
迟铮回忆着两天前背下来的本市所有重要建筑物位置,随口说了个商场的地址,那个商场距千途家不到两公里,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不管是地点还是时间都非常合适,千途必然会——
“二楼有家咖啡店,你上去坐一会儿,我家就在附近,过去很快,十分钟后到。”千途显然比迟铮更有计划,“带着身份证或者学生卡了吗?我带你先去打破伤风,然后去医院处理伤口,你这个划伤太严重了,处理不好容易留疤,等我一下。”
迟铮:“……”
“已经打过破伤风了。”迟铮瞎话编的很顺畅,“在社区医院打的,那边没有处理伤口的大夫,医生说伤口不严重,自己回家清洗包扎就好。”
迟铮将“回家”两个字咬的很重。
“你是怕缝针吗?”千途顿了下,放轻了声音安慰迟铮,“没关系,我带你去医院处理,可以不用缝,挺简单的,你去咖啡店了吗?”
迟铮一点儿也不想去医院让什么医生料理自己。
迟铮催动灵力继续愈合伤口,被疼的轻轻抽气,片刻后道,“我不怕,是真的没必要。”
迟铮挂了电话,重新给自己手臂拍了张照片。
照片上,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看上去非常像是普通擦伤了。
幸好方才那张照片拍的模糊,还不至于露馅。
千途电话重新打了过来。
“商场隔壁就有药店。”千途声音有点无奈,不懂为什么有人会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你如果实在是不想去医院的话,去药店买碘酒和绷带,你以前处理过这种擦伤吗?”
迟铮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应该用不到碘酒吧……”迟铮漫不经心道,“用自来水冲一下,然后缠上绷带不再管它,是不是就行了?几天换一次绷带,还是不用换了?”
“不行!”千途声音似乎有点困扰,“你……”
“医生没说要忌口。”迟铮继续缓缓道,“饿了,我先去吃个夜宵……既然医生没说,这么小的伤口,吃辣的应该也没事吧?”
千途忍不住问道,“你在哪个医院看的?”
“没太注意。”迟铮回味着千途语气中的变化,残忍道,“我去吃夜宵了,吃完如果不算晚就去买绷带,如果晚了,那明天再处理应该也来得及……”
千途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混不吝的,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犹豫了下问道,“我……我可以去找你么?我来帮你处理伤口,如果你愿意……我请你吃夜宵。”
千途似乎担心自己表现得太关切会让迟铮不适,又补充道,“放心,帮你处理好后我马上会离开。”
迟铮嘴唇微微勾起,又转口了,“不,我不去药店,我不喜欢药店里消毒液的味道。”
千途脾气非常好,“不用你去,我帮你买。”
“不。”迟铮拒绝,“从药店里拿出来的东西也沾着那个味道,我不喜欢,我不想用。”
“你……”
千途这次沉默了足有半分钟才迟疑道,“我家里有碘酒和纱布,没有消毒水味,你、你愿意过来吗?”
“给我发你们家的定位。”
迟铮挂了电话,低声喃喃,“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迟铮在犹豫了半秒钟后,打消了再淋一场雨的念头。
自己最近灵力损耗严重,造一场雨太累了,也容易引起附近其他灵师的注意,当然最重要的是——
自己不能没事儿总受伤,淋雨这个项目可以留到下次再用。
迟铮估算着时间,在一刻钟后出现在了千途家门口,敲响了千途家的门。
千途开了门。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千途还是出神了半秒才想起让迟铮进门。
“帮你叫了粥和烧麦,大概一会儿送到。”
这里明明是千途家,千途反而比贸然登门的迟铮显得更紧张些,“你坐……我去拿药箱。”
迟铮自动自觉地将外套脱了,坐下来将左臂衬衫挽起,没了刚才在电话里的神经病样子,静静地等着千途治疗。
初春还是冷的,千途见迟铮只穿着衬衣,便将家里气温调高了几度,又拿了一条干净毛巾来垫在迟铮膝盖上,“手放在毛巾上。”
迟铮依言照做。
千途拧开一瓶没开封的碘酒,看着迟铮手臂上的伤口皱眉,“怎么弄的?”
“替朋友清理他们家这个冬天枯死的树。”迟铮随口道,“不小心被枯树枝擦伤的。”
千途夹起一片纱布沾了碘酒,很小心的擦了擦迟铮手上的伤口。
迟铮受过的大大小小伤早就数不清,对疼痛早已习惯,清理伤口这点痛楚对他来说和被蚊子叮已经差不多了。
迟铮轻声吸气,“疼……”
千途手抖了下。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千途换了块纱布,重新沾了碘酒,“伤口不干净,不清理可能会发炎,幸好现在天冷不容易感染,我会轻点。”
千途深呼吸了下,稳了稳神,重新触碰迟铮伤口。
纱布刚碰到手臂,迟铮掐准时间让自己手臂颤了下。
“很疼么?”千途歉然道,“对不起,我不太有经验……或者还是去医院吧?我手太重了,不然就是这个碘酒刺激性太强了,也许医院的碘酒……”
“不。”迟铮摇头,“我不去医院。”
千途重新又换了纱布,这次他少放了些碘酒,继续给迟铮擦拭伤口。
迟铮没再装疼欺负千途,他手臂一动不动,任由千途清理。
迟铮定定的看着千途,突然道,“我受伤,我疼,你怎么出汗了?”
千途额间沁出一点点汗,他嘴唇动了下,没说话。
迟铮侧头,认真的看着千途,像是个在观察问题的好学生,积极的寻找着不同,“眼睛也有点红。”
千途心脏跳的快了半拍,他不确定自己眼睛是不是真的红了。
千途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对刚见过一次的人心疼到这种程度,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鬼上身了。
迟铮依旧看着千途,淡淡道,“现在耳朵也红了。”
迟铮语气平静的问道,“你耳朵为什么红了?”
“迟铮……”千途换了块纱布,勉强道,“我真的只是担心你不处理伤口才让你来我家的,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想……不想让你觉得我很冒犯。也不想让你觉得我别有目的。”
终于将伤口周围都用碘酒清理过了,千途如释重负,并不抬头看迟铮,他用酒精擦拭过自己手后才拆开一卷新的纱布,打开,压在了迟铮的伤口上。
“前两天在学校里,我好像并没给你留下什么好的印象。”千途用纱布仔细缠上迟铮手臂上的伤口,“我现在说实话回答你,会像是在骚扰你。”
终于处理好了,千途将纱布缠好固定,起身站好,往后靠了半米后才同迟铮对视,但不到三秒又避开了视线。
千途有点无奈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看到你受伤,我会有点着急的。”
千途无力的替自己辩解,“我不是故意骗你约会,只是担心你,不过我好像也没弄好,伤口是不是还是很疼?”
迟铮看着千途,心道可惜并没什么天堂地狱,不然自己这种畜生,大概是要将十八层地狱坐穿的。
迟铮点头,“疼。”
千途眼中沮丧一闪而过,他刚要说什么,门铃又响了。
千途将给迟铮买的外卖取了来,不太确定的看着迟铮,“……你要吃吗?”
迟铮点头。
千途脸色瞬间好看了些,他将外卖纸袋打开,“不知道为什么医生忘记跟你说,是需要忌口的,忌牛羊肉海鲜还有辛辣,这几天先凑合吧。”
迟铮答应着,没再无事生非,接过千途递给他的粥和烧麦。
千途没再守着迟铮,他去取了个干净的环保袋,将刚才用过的碘酒和纱布装了起来。
迟铮眯着眼看着千途,“这些不是应该放回医药箱里的么?”
“哦,不是。”千途解释道,“这是让你带走的,一天一次,如果伤口没有感染,改成两天一次就好……”
迟铮蹙眉:“你是让我自己换药?”
千途比迟铮更迷惑,“不、不然呢?你不是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吗?”
迟铮放下喝了大半的粥,不再吃了,“你只管我一次么?”
千途:“……”
不知道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千途觉得自己心中最软的地方被挠了下。
明明知道不可能,但眼前的人似乎是在努力向自己展示伤口。
好像自己如果不管他,他真的会任由伤口溃烂一样。
迟铮见千途不说话,道,“我自己处理会更疼,我会直接把碘酒浇在伤口上……”
“我来我来。”千途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他拿起手机看了下自己的课程表,“你明天还会去学校吗?明天下午有公开课,你会去听吗?”
迟铮摇头,“不去,没时间。”
千途不确定道,“……还是来我家?”
迟铮点头,他目的已经达成,再耗下去容易露馅让千途察觉出什么,迟铮见好就收,起身道,“谢了。”
千途送迟铮出门,突然道,“迟铮……”
迟铮回头看他。
千途这次没再躲避迟铮的视线,“你明天还来的话,是不是说明我没搞砸?”
千途眼睛里闪着一点点希望,只有一点点,好像他自己并不敢指望从迟铮得到什么回应似的。
“我……我还可以继续追你吗?今天又见了一次面,我让你反感了吗?”
迟铮喉结动了下,“这话应该我来说吧。”
千途不太懂的看着迟铮。
“那天只是一面之缘,没什么了解,今天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性格不好,古怪、孤僻、偏执……十分不好相处。”迟铮看着千途,“你确定还喜欢我吗?”
“没有把伤口处理好,把你弄疼了……”千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讨饶般无奈轻声道,“所以你要惩罚我,让我再表白一次,是吗?”
但如果不是察觉到了附近岑天河的气息,迟铮也许真的会这么做。
他想听千途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说一百次,说一万次。
说他就是喜欢如此卑劣又不堪的自己。
迟铮并不想让岑天河听见千途现在说话的声音,也不想他看见千途现在脸上的表情。
岑天河的气息越来越近,大概已经进小区了,那个白痴虽然是个废物,但好歹也是个灵师,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他听清楚千途的声音了。
迟铮压下对岑天河的杀意,轻轻呼吸了下。
“伤口当然会疼,不是你弄的。”迟铮也不清楚自己是怕岑天河听见,还是不想再看见千途难过的表情,他声音无意识的轻了几分,“千途,你对别人也这么迁就么?”
想到这迟铮禁不住问,“你今年十九岁了,长这么大,被多少个无赖坑过?”
“还没有过。”千途有点无奈道,“我还是给你留下滥情的印象了是么?那天不应该冲动的,但……我确实第一次追别人,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