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巨星前夫上了婚综—— by沈圆圆圆
沈圆圆圆  发于:2023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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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敏脸色一变,闻言颤抖着指向林凤鸣,歇斯底里道:“警察女士,不能这么判,真的,是林宁安那个小畜生故意激怒他爸,他就是想寻死,真的不是故意杀人……”
“刚刚我们已经看过林先生和嫌疑人的短信记录了。”男警拿出笔录道,“林先生拒绝了嫌疑人向他索要彩礼的行为,言辞称不上激烈,不存在故意激怒嫌疑人寻死的动机,不过……”
说到这里他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任敏,任敏从后背升起了一股寒意。
柳明华眯了眯眼道:“你如此清楚嫌疑人的短信内容,劳烦你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吧。”
任敏蓦然睁大了眼睛,回过神后慌乱地摇头:“警、警察女士,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大儿子还在家等着我做饭,我真的不能去……”
柳明华蹙了蹙眉:“他不能自己做吗?”
“我大儿子双腿截肢,自己生活没办法自理……”说到这里任敏又陡然恼怒,指着林凤鸣道,“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这个为了野男人对他哥哥不管不顾的畜生,才让他哥哥落到这种地步!”
这话林凤鸣听了不知道多少遍,闻言眼睛都不带抬的,他的眼神一直粘在手术灯上,仿佛怕错过一秒,它就变了颜色。
云燕却咽不下这口气,闻言冷笑道:“你大儿子一个天生残废还有脸怨别人?撒泡尿照照自己吧,你们林家好不容易生个凤凰还不知道珍惜,抱着山鸡当宝贝,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这种死搅蛮缠的市井无赖只有对上警察才会害怕,他们的眼界中根本看不到再上面的人,在他们眼里只有当官的和其他人,至于什么教授不教授,专家不专家,影帝不影帝的,在他们眼里都是空气。
故而前一秒还对柳队长谄媚堆笑的人,听了云燕的话立刻就变了态度,林勇光冷着脸看向林凤鸣:“宁安,这是你男人的妹妹?怎么能这么跟长辈说话,一点家教都没有!”
林凤鸣回神冷笑道:“长辈?你配还是她配?”
林勇光一口气没上来,刚想说话,任敏便对着林凤鸣勃然大怒道:“你一个找戏子的贱种,还凤凰?!这贱女人是那戏子的妹妹吧?你们真是一窝老鼠——”
如此泼妇骂街的架势让两个警察忍不住蹙眉,刚想说什么让她闭嘴,众人身后的走廊里骤然传来了一阵稳重又迅速的脚步声。
两个警察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扭头,看到来人后男警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就连柳明华见状也愕然了三秒,回过神后她下意识以为这人是下来督办案子的,连忙道:“云局长,这几个就是直播案嫌疑人林勇辉的家属,疑似和本案有关,正准备带他们回去问讯。”
来人点了点头。
局长对于任敏和林勇光这种人来说,简直就是比天还大的官。
一听来的居然是位局长,连刑侦队长都得敬三分,两人瞬间收了刚刚肆意谩骂的态度。
林勇光立刻堆着笑转身看向来人,却没想到来的是一个面容严肃,剪着短发的中年女性,整个人干练异常,透着肃杀的气势。
他从未见过这个女人,却不知为何感觉她的面容有点眼熟,但林勇光没有多想。
歧视女人简直是林家人刻在骨子里的传统,不过面对局长,他丝毫没有这种情绪,而是谄媚地笑道:“云局长您好您好,我是林勇辉的哥哥林勇光……”
他一边说一边点头哈腰地走到来人面前:“那个,其实都是误会,哪有什么谋杀啊,都是家务事,我们家勇辉真的只是想教育一下他那个同性恋儿子,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林勇光说着说着见这女局长面色都不带改的,眼睛一转,立刻自以为聪明地换了个角度:“您看起来比我小点,但咱们应该都是当父母的,一把年纪了,其实都想要个孙子,谁知道儿子成了同性恋,您说这做家长的难道不生气吗?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么,而且这亲爹捅了儿子,难不成还真去坐牢啊?没这个道理嘛对吧。”
他语速飞快,极力想证明这件事只是家务事。
云局长终于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躺在手术室的是你弟弟的儿子?”
“嗨,不是,是他儿子找的那个野男人,别人的家务事,他非得上去掺和,一个同性恋还真演起情比金坚了……”林勇光完全不知道这局长到底是谁,为了给林勇辉辩解,硬是往燕云身上泼脏水,“那个野男人躺着也活该!他就是个死不要脸的同性恋,高中的时候就看上我侄子,勾的我侄子大过年家都不回啊!您想想,这跟嫁出去的女儿一样,哪有养儿子给别人当老婆的?丢人啊!”
林凤鸣的脸色已经沉到了谷底,开口就想说什么,却被云燕一把拉住,他扭头不解看向对方,却见她挑了挑眉看戏般小声道:“让他说完么。”
林凤鸣和燕云结婚后便和林家断了联系,任敏和林勇辉完全没见过燕云的父母,方才也只是通过云燕的态度判断出她的身份。
那位云局长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林勇光,没有接茬也没有打断,林勇光见状以为她听进去了,笑得更谄媚了,连忙给任敏使眼色。
任敏立刻悟了,哽咽着凑上前道:“云局长……咱们都是女人,您的儿子肯定比我们的争气,但您肯定也能体谅我们的心情……我亲生的儿子成了同性恋,像是嫁出去的女儿一样,为了他那个野男人甚至连我们当爹娘的都不认了!”
任敏说着说着动了真感情,她是真认为是林凤鸣导致了一切,越说越激动,完全没看到一旁云燕冷冷勾起的嘴角。
林勇光连忙道:“对对对,云局长,事情真的不是……”
“来之前我已经申请了避嫌,所以我不是来督办案件的。”云局长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量刑也不是我们公安的职责,具体怎么定性要等到伤情报告出来。”
听到云局长申请了避嫌,柳明华愣了一下,但是申请了避嫌,不是为了督办案件却还要来这里……她陡然生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云局长说到这里扭头看了任敏一眼:“我倒是认为你儿子很好,是难得的璞玉。”
任敏闻言睁大了眼睛立刻道:“云局长,我们一家被他这个同性恋搅和得毫无宁日,他哥哥为他摔断了腿,他别说拿钱了,看都没看一眼就跟手术室里躺着的那个戏子跑了……”
云局长却抬脚从她身旁走过,任敏一愣,连忙跟上去,刚想继续说话,却听云燕自然无比地喊了一声:“妈。”
任敏骤然僵在原地,她和林勇光愣了三秒后,同时震惊地扭头看过去。
只见云英闻言点了点头,算是和女儿打过了招呼,随即径自走到林凤鸣面前站定。
林勇光陡然意识到了为何刚刚看这个女人有些眼熟——她的脸型和云燕简直如出一辙,一眼就能看出是亲母女。
林凤鸣看着云英,突然感觉有些说不出的愧疚,但他还是小声道:“……妈。”
听到这个字,任敏突然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脑海中一片空白。
方才那个对她冷嘲热讽,一巴掌扇在亲侄子脸上的人,那个毫无亲情,连亲妈都不认的林宁安,此刻却小声又柔软地喊别人为母亲。
纵然她早就厌弃了这个儿子,巴不得她早死,可是这一刻她却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痛苦。
但是又过了三秒,她才陡然意识到另外一件更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情——燕云的云,实际上就是这位云局长的云。
她刚刚肆意谩骂的戏子、同性恋和林宁安找的野男人,一刀把林勇辉捅到不省人事的“凶手”,其实就是眼前这位云局长的亲儿子。
而林凤鸣当时过年不回家,就是在这位云局长家中过的。
任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们不畏惧林凤鸣副教授的职位,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个破教书的。
也不畏惧燕云影帝的称号,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个演戏的戏子,赚的钱多一点罢了,能有多大的权力。
但对于他们这些井底之蛙来说,市局的局长简直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
那一刻任敏差点昏过去,旁边的林勇光更是面色发白,一把扶住自己孙子的肩膀,一时间几乎站不住脚。
云英看着林凤鸣手上的伤和脸颊上凝固的血渍,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严肃且不善言辞的女人定定地看了他三秒,随即抬手揉了揉林凤鸣的头发,语气间带着浓浓的心疼:“宁宁,怎么憔悴成这样。”
林凤鸣鼻子一酸,心下难免触动,面上忍不住道:“妈,燕云他……”
“小伤而已,不要怕。”说着她从包里拿出湿巾,抬手擦了擦林凤鸣脸上的血,安慰道,“看到你为他这么伤心,对于他来说,可能比挨那一刀更疼。”
林凤鸣睫毛轻颤,下一秒仿佛就要落下眼泪,他用左手接过云英的湿巾,一点一点擦着自己脸颊上的血迹。
那男警察好奇得不得了,扭头疯狂地给他们柳队长使眼色。
柳明华也好奇得不行,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走廊的另一侧又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快速跑来,语气紧张道:“怎么样?”
“爸。”云燕喊了一声解释道,“云子还在手术,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
“我又没问他,我问你嫂子怎么样……”燕九州站定才看见被云英遮住的一身是血的林凤鸣,当场倒吸了一口冷气,心疼不已道,“孩子,怎么伤成这样啊。”
林凤鸣擦着脸上的血,闻言心下蓦然一颤,面上忍着那股感动和酸涩道:“这不是我的血,燕云伤得比我重多了,他……”
说到这里,手术室的灯光突然跳了过来,林凤鸣骤然收了声音抬头看去,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众人闻声也跟着看了过去,过了几分钟,手术室的门从内打开,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后面紧跟着一个护士。
“患者的求生意志很强,好在没有伤到脏器,目前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了,只是还有一些轻微脑震荡,可能还需要一段的时间才能苏醒。”医生解释道,“考虑到他脑部受到的重击,术后可能会出现一些症状,头晕、嗜睡或者暂时性失忆都是正常的。”
林凤鸣蓦然睁大了眼睛:“失忆?”
“哦,不用担心,最多持续一周,随着淤血的消退很快便能康复。”医生显然忙着去下一场手术,于是解释得非常快速,“这期间他可能会单独忘记一些人,也可能会失去一段时间的记忆,比如以为自己还在上大学或者刚工作,当然也有可能二者混合,这都是很正常的,不用担心。”
林凤鸣闻言有些怔愣,医生说完环视一圈道:“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如果之后再有其他问题咨询刘护士就好。”
言罢他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那位护士问道:“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云燕思索了一下道:“昏迷这么长时间会有后遗症吗?”
“不会,患者的求生意志很强,术后保持了将近一分钟的清醒……”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一下:“哦对,请问谁是宁宁?”
林凤鸣骤然抬头,云燕连忙侧身道:“这位是,这位是,他有什么话要跟我嫂子说?”
“患者清醒那几秒一直念这个名字……”护士说着也有些动容,不由得顿了一下,“他说——”
“宁宁……别哭。”
醒来的第一刻,不是询问自己的伤势,也不是沉湎于身体的疼痛,而是抵抗着麻药的后遗症,下意识哄着他心思沉重的爱人,让他不要为自己的伤势而哭泣。
林凤鸣蓦然睁大了眼睛,那一瞬间,所有压抑的情绪骤然爆发,他忍无可忍地咬住下唇,泪水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直接砸在地上。

燕云的手术很顺利,出来之后甚至不用进重症监护室,直接推进了病房。
林勇辉的情况却非常不容乐观,燕云那一刀直接扎在了他的肾上,眼下正在ICU躺着,需要长时间的治疗,甚至有可能需要换肾,但这还不一定能让他活下来,就算活下来,他接下来面对的也是牢狱之灾。
任敏听到这种结果后当场变了脸色,面对高额的治疗金,她几乎是立刻就生了退意,并且下意识看向林勇光。
之前还信誓旦旦要给弟弟找说法的林勇光此时却绝口不提借钱的事,但依旧满嘴都是:“这不能放弃啊弟妹,勇辉他操劳一辈子,不能落得个这种下场啊!”
任敏恨的牙根痒,刚想硬着头皮说不治,林凤鸣却突然开口道:“钱我先垫着。”
两人闻言俱是一愣,以为他良心发现了,下一秒却听林凤鸣对任敏道:“你手里应该还有十万块吧?明天之前拿给我。”
两人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林建坤死前发生的事情,当场变了脸色,任敏突然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恐惧:“你怎么知道……不对,你还想像害你爷爷那样害我们!那是给你哥哥治病的钱,一分钱我都不会出的……”
得知云英和燕云的关系后,她再不敢像之前那样和林凤鸣说话,可本能的恶意是受不住的,说着说着便原形毕露了。
然而饱含恶意的不止有她一个,林凤鸣眼角还带着刚刚哭过的红,此刻闻言却冷冰冰道:“拿不出来钱,今天死的是林勇辉,你猜下一个死的会不是谁?”
赤果果的威胁,任敏闻言骤然僵在了原地,眼睛恐惧地睁大,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你不是想让林安不再受苦吗?”林凤鸣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冷刃,又像是毒蛇,透着非人的冷漠和恶意,“林安之前选的楼太低了,这次我会给他选一栋更高的楼。”
有些话从一些人嘴中说出来是威胁,从另一些人嘴中说出来却是通知。
林凤鸣显然是后者,他只用了一句话便让任敏崩溃地交出了银行卡。
林安是她的软肋,是她在世界上所剩无几的依靠,她可以没有丈夫,却不能没有儿子。
只不过在她眼里,只有林安算是她的儿子。
没人怀疑林凤鸣说的话,他能让林勇辉此时躺在ICU,便有能力让任何人躺在里面,而且是以最干净最开诚布公的方式。
他能做到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任敏只能交出银行卡,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当年之事重演,林勇辉步上林建坤的后尘。
林建坤死的时候,林安失去了成为正常人的希望,如果林勇辉再死去……任敏心下不寒而栗,她不敢想象林凤鸣会把事情做到多绝。
此时的林勇辉就像是无底沙漏一样,将他们的钱和希望一点点漏到万丈深渊,他们明知道希望渺茫,却不得不如此。
林凤鸣转身走向燕云的病房,身后任敏狼狈地跪在地上失声大哭,林勇光根本没空管她,此刻正恐惧又战栗地看着林凤鸣远去的背影。
云燕虽然穿着睡衣还戴着个眼镜,看起来活像个行为艺术家,可她在医疗领域的地位是无可撼动的,纵然她不是搞临床的,却还是一通电话就把她兄弟安排到了单人间。
林凤鸣站在单间面前踟蹰了良久,才定了定神推开门走进去。
“医生刚来过,说他大概四五个小时就能醒。”燕九州端了杯水给他,柔声道,“好孩子,到现在都没吃饭吧?你不是有胃病吗?哭了这么久身体会受不了的,我和燕子在这儿守着,让你妈带你去吃顿饭,再回家换身衣服。回来说不定他就醒了,别让他看见你一身血的样子,不然他又该凶你了。”
林凤鸣闻言,泛红的眼眶又有了发酸的迹象:“……我想听他凶我。”
他小声嗫嚅的样子和方才面对任敏的冷漠简直判若两人。
“那感情好。”燕九州听乐了,“这小子醒了说不定能把房顶掀了,你可得提前做好准备。”
林凤鸣抿了抿唇,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他,后果我会承担的。”
燕九州闻言一顿,见他依旧钻不出这个牛角尖,忍不住叹了口气,抬眸看向云英。
云英抬手轻轻拍了拍林凤鸣的肩膀:“跟我来。”
云英常年话少,但是每一句都很有份量。林凤鸣闻言一怔,还是站起来跟她走了出去。
医院走廊上不时略过行色匆匆的家属,而这条走廊的尽头则是一个不大的阳台,云英带着林凤鸣走到阳台边缘站定,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在林凤鸣愕然的目光中,从口袋中拿出了一盒烟,抬手递给了他一支。
林凤鸣完全不知道云英还会抽烟,这位严肃的局长在此刻放松了许多,像是一个普通的母亲般开口道:“我很久不抽了……这次我听到你们俩出事后却犯了烟瘾,出来时偷偷拿来的,你爸不知道。”
林凤鸣曾经没有烟瘾,此刻心中情绪翻涌,却忍不住想去接,手抬到一半他猛地警觉,骤然止住:“谢谢妈,不抽了,燕云他……不喜欢我抽。”
“抽一根吧,我不告诉他。”云英却劝道,“这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根烟,就当是跟过去的自己告别。”
林凤鸣犹豫了几秒,接过了那根烟。
“我学会抽烟,是在警校。”云英夹着烟看向远方,点燃是烟头也是思绪,“戒烟是因为怀了他们俩。一开始在刑侦的压力很大,不抽烟的人几乎没有,后来怀了他们两个,我因此戒了烟,也戒了酒,我以为这就万事大吉了。”
林凤鸣安安静静地听着。
“可是事情没我想象的那么顺利。”云英看向远处的北极星,“也是这样一个能看到北极星的夜晚,我怀孕两个月的时候,为了刑侦队副队长的位置,我执意要出外勤,被嫌疑人用酒瓶砸在头上摔倒在地,差点流产。”
林凤鸣心下蓦然一跳:“您——”
“后来检查结果是有惊无险,生完他们后我顺利地升了副队长……我当时坐的位置和今天来的那位柳队长几个月前坐的位置一样。”云英收回目光道,“但我一开始并不高兴,因为云燕生出来后有点弱小,不如燕云强壮。我为此很自责,认为是不是如果自己没那么要强,我的孩子就不会这样。”
这可能是林凤鸣认识云英这么久,第一次听这位寡言又干练的女人说这么多话。
“我被酒瓶子砸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受到影响,恢复工作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拼了命的想立功,就是想给他们更好的生活。”云英说到这里却顿了一下,她抽了一口烟继续道,“我陷入了一个普遍的怪圈,我开始认为我的一切都是为他们而生的,我所有的情绪,动机,似乎都是为了他们,那种毫无保留的奉献感让我自以为自己非常无私,但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不是这样的。”
“我找你爸结婚,是因为他很幽默,和我这样的人不一样,能让我快乐。”云英扭头看着林凤鸣道,“我生孩子,是因为我喜欢孕育乃至创造生命的感觉,那本质上不是母爱,而是一种类似于造物主的感觉。我的孩子作为生命,是因为我的意愿才得以出生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我的一己之私,不是为了任何人。”
林凤鸣闻言怔怔地睁大了眼睛,这些话是林勇辉和任敏从来没有告诉过他的。
任敏嫁给林勇辉,是为了有个依靠,林勇辉娶任敏,是因为他缺个洗衣做饭还能生孩子的老婆。
他们生林安,是为了传宗接代,要有个儿子,所以他们溺爱林安,而生林凤鸣,则是为了照顾林安,所以他们对林凤鸣漠不关心。
他们的所有动机都是为了自己,但他们口口声声所说的却是:“我们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不都是为了你和你哥哥!爸爸妈妈那么辛苦,你在家却连照顾哥哥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你怎么对得起我们的养育之恩?!”
在这种家庭下长大的林凤鸣缺失情感,却又难以挣脱这种无形观念的束缚。
但是在此刻,却有人大大方方地告诉他,父母生孩子不是因为伟大,而是他们自私。
所谓的爱情也从不是无私的利他,而从一开始就是彻彻底底的利己。
云英铺垫了那么久,终于一针见血道:“燕云愿意替你挡刀,其实也是为了让他自己安心。比起让你躺在手术室,他在外面等,他更愿意自私地躺在手术室里,这让他更好受一点,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从来都不该为此愧疚。”
林凤鸣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的情绪,归根结底都来自自己的内心,可是你不一样,宁宁。”云英掐灭了手头的烟,抬手像先前那样揉了揉林凤鸣的头发,“你总是认为这一切都是由你而起,却看不到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父亲。”
“你看似不在意别人的看法,那是因为那些人对你不重要,实则你现在,乃至过去的一切情绪,都是因为燕云,而不是来自你自己。”
林凤鸣蓦然明白了什么,他所谓的洒脱,所谓的报复,所谓的不在意,其实从一开始就没迈出那个笼子。
他还是小时候那个被林安抢走零花钱时躲在梦中才敢落泪的小男孩,只不过他用自以为是淡漠的牢笼把自己关了起来。
所以燕云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说他不够坦诚。
生活中的一切都烙印着童年的影子,他就像是从小被锁链捆住的小象,长大之后纵然有能力挣脱,也不敢有任何举动。
唯独在床上,唯独在这个幼年时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上,他才能真真正正地说出自己内心想要什么。
“出去吃点想吃的吧,好孩子,吃完再回家洗个澡,在来见他之前,问问自己的心。”云英收回手认真中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温柔,“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根烟最终林凤鸣只抽了一口,那一口的感觉却和之前都不一样,没有其他人的劝诫,无关健康的警示,他却觉得有些作呕,又苦又臭的味道让他再难吸下第二口。
这是彻彻底底的,来自于他自己的感触。
林凤鸣按灭了烟,在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不会再抽烟了,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碰烟。
云英怕他伤了手一个人不方便,想陪他回去,却被他执意拒绝了,最终云英叹了口气,依了他的意思。
林凤鸣一个人去医院对面吃了一顿牛肉面,右手不方便拿筷子,好在用左手拿勺子还是勉强能吃的,之后他便回到了家里。
吃饭尚且能自理,但洗澡时没了右手的帮助就有些艰难了,林凤鸣对着镜子咬着衣襟,用左手解开扣子,废了半天的力才脱掉那身沾满血迹的衣服。
看着镜子中狼狈的自己,那一刻他却突然有些委屈和难受。
他想起了自己伤到腿的那次,只是开了个不大的口子,其实并不影响生活,燕云却胆战心惊的,洗澡都小心翼翼地护着他,完全不敢让他一个人碰水。
而如今真的影响到生活时,却没人来帮他了。
林凤鸣小心翼翼地站在花洒下,避开手上的伤口,任由温水冲刷下身上的鲜血和污秽。
水流混杂着血水滚过身躯,露出下面光洁白皙的肌肤,透着一股诡谲的绮丽。
林凤鸣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抛却一切杂念,他陡然意识到,婚姻和爱情一样,本该是自私的。
他愧疚到想要先一步放手,其实是在胆怯,胆怯未来再次对燕云造成伤害,胆怯对方因此先一步放手。
他终于在这一刻完完整整地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哪怕燕云醒来后训他也好,惩罚他也好,他都想和对方复婚。
或许从离婚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后悔了。
燕云早在离婚后没几天就意识到的事情,林凤鸣却兜兜转转,经历了这么多才意识到。
好在一切都不晚,原点就在背后,只要回头就还来得及。
林凤鸣洗完澡换上干干净净的衣服,拿起手机,却看到了数通乐冬的来电。
他立刻回拨了过去:“进展如何?”
“你爸找的那个姑娘已经被送去疗养院了,至于那二十万……”乐冬笑了一下,“我签合同的时候耍了个心眼,那对贩卖女儿的人渣父母一分钱都没拿到。”
林凤鸣闻言心情好了一些:“你就不怕那家人告你诈骗?”
“告呗,告我的人多了,他去法院开传票都得先排队。”乐冬嗤笑道,“说起来网上的舆论你看了吗?”
林凤鸣一顿:“暂时还没有。”
“哦,那我简单跟你说一声,舆论效果很好,基本上没有负面言论,而且视频很清晰,板上钉钉的正当防卫,至于需要判几年,这个就得等伤情报告出来和警局那边的结果了。只是还有一点……”
乐冬说到这里语气明显严肃了下来:“有几个营销号在带关于你和燕云的负面节奏,虽然被网友们冲下去了,评论区也都是向着你们的,但我查了一下他们背后的人,发现……很可能是郑楚寒。”
林凤鸣闻言冷了脸色:“联系林勇辉,把我妈的工作透露给他的人就是郑楚寒吧?”
“我也有相同的猜测。”乐冬道,“目前还在查,你放心,局势逐渐明朗,你事前想要的结果基本上能达成,而且比我们之前预料的要更好一点,只不过……”
只不过,代价太大了。
乐冬没有说出来,而是沉默了三秒后换了个话题:“云子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话题,林凤鸣的态度立刻软了下去,他抿了抿唇道:“医生说他还有三到五个小时能苏醒。”
“那就好,那就好,过几天我把那个人的身份调查清楚后就去看他。”乐冬松了口气,“不过等他醒了之后,你想好跟他怎么圆了吗?这话要是圆不对,咱俩估计都得玩完啊,你可得慎重点。”
林凤鸣顿了三秒,如实奉告道:“我打算在他苏醒后……把事情都告诉他。”
乐冬:“……?!”
乐冬一改方才严肃认真的业界精英样,震惊且不可思议道:“什么意思啊林凤鸣?!事都办成了开始卸磨杀驴了是吧?云子知道之后肯定心疼你,那是你亲老公,不可能拿你怎么着,但我就完了啊!你为了哄你老公高兴,想过兄弟的下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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