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变的是这里依旧是流氓混混的聚集地。
秦三是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主儿,开着台球厅也懒洋洋的不上心,本来就不是赚钱的营生,又得了这样一个东家,自然是生意寡淡、死水一潭。
因而,在秦见提出偶尔帮秦三看场子换取饭钱的时候,患有深度懒癌的秦三二话没说就喜滋滋的同意了。
用他的话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秦来,你还能坑我?
看场子,说起来透着匪气,其实就是帮忙卖卖香烟,泡泡方便面,顺道摆摆台案收收钱。
秦三将一切放心的交给秦见就晃晃荡荡回了里屋。
咚咚咚咚,木质楼梯响起沉重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黄绒绒的脑袋率先从楼梯口露了出来。秦见顺着声音一看,神情又淡了几分。
“呦,这不秦小见吗?咱们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说话的人是王富春,亮黄的发色很是惹眼。他身后跟着李峰,一张大脸顶着一个糟烂的草莓鼻子,细小的眼睛微微眯着,别有深意的瞟了秦见一眼,高深莫测的感觉。
秦见略略沉默,才牵起嘴角算是笑了:“峰哥、春子哥这么有兴致来玩两局?稍等我给你们开台子。”
“秦小见,你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这些日子你没来理发店,怎么的,是想和我们哥们拆伙吗?”
王富春匪气十足的转了一下脖子,从牙缝里哼出一声,“当初不知是谁舔着脸求我们入伙,要不是峰哥可怜你没爹没娘没人管,也不会让你这么个没用小崽子的加入,怎么这两个月在我们这没少赚钱吧?赚了钱就跑?连个招呼都不打?也不怪你那个挂名的酒鬼爹总揍你,是他妈欠收拾。”
这话说得极其难听,引来了台球厅里众人的注目,连宅在里屋的秦三都露头瞧了一眼,目光在两方人身上来回睃了一会儿,又捧着手机倒回了床上。
秦见面不改色,微微颔首:“峰哥、春子哥,这事是我办得不讲究,没同你们言语一声,最近学校抓得紧,我可能没时间再去理发店了。”
一听这话,黄毛立马龇牙:“怎么的,我们这儿是你秦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啊?学校抓得紧?当谁没上过学啊,当初我一周旷七天课,也没见学校管我!”
秦见微微一笑:“那是春子哥有本事,我不行,我再不上学就要被除名了。”
“上那玩意儿有个屁用!”
黄毛还想接着发飙就被酒糟鼻拦了下来,他缓缓迈步上前,态度温和的说道:“人家小秦有追求,和咱们不一样。”
他含笑看着秦见,像是一位温文的大哥:“秦见,你家条件不好,你爸还指着你养活,能有个赚钱的门道不是挺好吗?你人机灵也肯吃苦,这段时间咱们相处得不错。如果学校现在管得紧,那就周末来店里,哥哥们带你发财。”
秦见挑眉,似笑未笑:“没想到我还这么得峰哥器重,以前真没看出来。”
酒糟鼻一怔,随即笑开了:“是啊,咱们这行不就讲究传承吗。”
话说得漂亮,但黄毛和酒糟鼻心里明镜似的,现在理发店的营生缺了秦见不行。
其一,秦见是个孩子,出去拉人总能使人放松戒备,容易着道;其二,秦见是个狼崽子,入了他口的猎物没有不出血的,不达目的不罢休,不衔口肉不松齿,因着有他理发店的“业绩”连连攀升;其三,数九严冬,酒糟鼻和黄毛谁也不愿意出去站街拉人,他们重操旧业了几天就不得不感叹秦见真他妈狼性,这么冷的天也能生生的扛下来。
因而,如今这生意缺不了秦见。
秦见心里也透亮,这二人当初欺他弱小,吃肉的时候连汤都不让他喝饱,黄毛还始终对他存疑,动不动就骂骂咧咧的搜身,半点体面不给,如今他们找来无非觉着自己还有利用压榨的价值。
相较于过往,理发店确实是一份来钱最快的活计,若是没有姓宋的搅和,可能几个月之后秦见就存够了足以解他心结的钱。可待最初的气急败坏退去,男孩儿不得不承认宋城南虽然为人“阴险”,但他的话多少还有点道理。
他从不厌学,甚至乐在其中,虽不至于非得以此改变命运,但也不希望被勒令退学。三尺课桌,是他无味生活中的慰藉,是深浪中的方舟,闹市中的壁角,唯一可以喘一口气,歇一下脚的地方,撑着他仅剩不多的心气儿,让他觉得自己起码没有烂透。
“峰哥抬举了,不过最近家里也事多,确实抽不开身,我以后可能就不去店里了。”秦见敛着眉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顺一点。
“草!给脸不要脸!”黄毛蹦了起来,“还他妈家里有事,你家里就一个瘫子,平时你连管都不管,有什么事?”
见秦见垂眸不语,他又高声骂道:“你他妈当你是谁啊?”
“不是谁,所以不必峰哥和小春哥劳师动众。”
“你这个不知是谁甩的籽的杂种,我看你他妈就是欠揍!”
秦见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往吧台后面一站:“还有什么说的了吗?没有就别耽误人家做生意了。”
黄毛气得牙痒痒,半大不小的一个崽子,也敢和他叫嚣:“你妈就是放荡,怀你的时候连谁是你爹都搞不清楚,不过想来你爹也不是什么好鸟,不然也生不出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小崽子。”
话音刚落,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秦见怒了!他嘴唇微动左右磨着牙,拳头攥死,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黄毛面前,提腕便落拳,动作利落极了!
黄毛虽不是身经百战,却也是实实在在混出来的。嘿嘿乐了两声,一个侧身躲过了拳头。他比秦见高一头,自然极具优势,翻身就给男孩儿一拳,正中脸颊。
这拳不轻,男孩儿的脸瞬间红肿,可他却如同缺乏痛感神经,唇角都没翕动一下,便又冲了上来。
他个子小,却胜在灵活,拳头打不到对方的脸,就可着肚子肋骨打。
黄毛没想到瘦瘦小小的秦见这么生猛,拳头非但不软,力道还很十足,接连挨了三下,痛得他皱紧了眉头,不得不倒退了几步。
台球厅里的皆不是善茬,如今抄着手都在看热闹,秦三也捧着手机靠在门框上,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打架行,但碰坏东西得陪。”
众人的调侃让黄毛有些窘了,十八街的小阎罗竟被一个小崽子揍得连连后退,说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思及此,黄毛怒从心起,他急于搬回颜面,快步上前,挥开双臂去抓秦见。秦见却仗着灵活,一个纵身翻上了台球案子,不知从谁手中摸过一根球杆,照着黄毛脑袋就劈了过去。
他站在案台上,居高临下,占据优势。球杆的破风声呼啸而起,在空气中发出一声争鸣,惊得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棍子下去,只怕离开瓢不远了。
“秦见!住手!”
“打,用力打!”
“这小崽子不赖吗。”
一时间,秦三的大喝与众人的叫好交相混杂,一方斗室狂躁得如同斗兽场。
黄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惊住,直愣愣的盯着那杆子,一时竟忘了躲闪。
球杆带起的厉风先一步打在黄毛头上,男人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接下来的锥心之痛。
啪!四下皆静,只有球杆落在皮肉上的响亮声音,声响之后却没有如期听到黄毛的惨烈的嚎叫声。
“秦见!你干什么呢!”
宋城南单手握着球杆,手腕上青筋绷起,琼扎有力的肌肉将衬衫隆起,每一处都证明了他生阻了一次充满恨意且用尽全力的凌厉攻势。
社区主任厉目瞪着男孩儿,一个反手用力将球杆向下一拽,含霜纳雪的声音随即送到。
“秦见,你给我滚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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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主任:养孩子忒TM不易,养老攻更TM糟心。
台球厅靠角落摆着两张长条沙发,浸着经年累月的污渍,边角与扶手已经污得发亮,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颜色。
沙发中间安置着一个茶几,漆面崩裂透出原木的颜色,上面摆着两桶刚刚吃完的泡面,烫了卷发的面条挂在筒壁上,新鲜的汤渍落在干涸的汤渍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秦见靠在墙角,心情十分不爽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方人马。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姓宋的为什么成了自己的“家长”,以绝对代言的强势与酒糟鼻和黄毛对峙。
“我是谁?”宋城南抬起剑眉,“我是秦见他叔儿。”
看热闹的秦三眨么眨么眼睛,捧着手机凑到秦见旁边,与他咬耳朵:“小孩儿,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能耐的叔儿,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亲的吗?行啊小孩儿,瞧你叔儿那身腱子肉,瞧那身手,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秦见心里窝火,用脚隔开秦三,不耐烦的斥道:“叔儿个屁,就一爱多管闲事的事妈。”
黄毛嗤了一声,双手插兜抬起屁股,夸张的说道:“叔儿?你是秦见的叔儿?笑话,你要是他叔儿他能把你往理发店领?”
宋城南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烟的时候翻起眼皮盯着黄毛:“理发店怎么了,我侄子给我理个发不打紧吧?”
“放屁,你就是他领回来的羊,宰的就是...”
“春子!”酒糟鼻截了黄毛的话,警惕地看了一眼宋城南。
宋城南乐了,吐出一个烟圈,他问黄毛:“你认识我?我们好像没见过?”
黄毛被酒糟鼻一提醒,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他清了一下嗓子,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那就认识一下,”宋城南将烟咬在齿间,伸出手,“我叫宋城南,是秦见儿的叔儿,也是新发社区的社区主任。”
“社区主任?”黄毛显得有些惊讶,他转头去看酒糟鼻见他神情中也有淡淡的吃惊。
“社区主任啊,”初时的惊讶过后,黄毛显现出显而易见的轻视,他翘起二郎腿,无视宋城南伸着的手,嘿嘿一笑,“摆这么大的谱,我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呢,就一管杂事的社区主任,怎么,你今天来是收物业费的?”
宋城南收回手,也不尴尬:“物业费不归我们管。”他此时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转头去找同行的同事。
“主任...”带着眼镜的王志鹏在两米远的地方蹭了过来,“咱们还普查吗?”
最近市里发生几起入户抢劫伤人的恶性案件,侦破后发现都是暂住本市的人员所为,因为个别社区对暂住人员管理松散无序,给侦破工作带了重重阻力。
因而,ZF组织了一次全市范围内的针对外来暂住人口的普查工作,像新发社区这样人员混杂、外乡人聚居的地方,更是重点摸排的区域。
最近,宋城南忙的脚不沾地,社区工作人员少,工作量又大,他已经连续加班四五天了,每天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对门的小邻居早已熄灯睡觉了。
今天,他与王志鹏一组,对经三街的住户和商家进行摸排,没想到刚进了台球厅,就看见小兔崽子举着棍子要给人开瓢。
“王哥,你先去走访下一家吧,我在这儿有点事,忙完就去找你。”宋城南扭头对身后的王志鹏说道。
王志鹏推推眼镜,瞥了一眼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两人,又看看秦见和秦三,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主任...”
“没事,”宋城南笑笑,“王哥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见宋城南面上确实没有为难之色,王志鹏才犹犹豫豫的下楼去了。
王志鹏走了,宋城南将烟屁股扔进泡面桶里,潇洒的往沙发背上一靠:“您二位和我们家秦见这是有什么过节啊?逼得一个小孩儿都动了怒,瞧把人气的,我要是不及时赶到,小孩儿不得在您二位手下吃多大亏呢。”
秦见确实气,而且鼻子都要气歪了。什么叫“我们家秦见”?您他妈谁啊?脸怎么这么大?真他妈天大地大不及您脸大!
男孩儿气得够呛,却只能暗诽,他不傻,现下的形式他只能和姓宋的绑在一根绳上。
“呦,你这叔儿够能颠倒是非的啊,你都要给人开瓢了,他却替你委屈上了。”
秦见扒开肩膀上的脑袋,没好气的低语:“三哥,别那么好事,打你的游戏去吧。”
秦三摇摇头继续歪歪扭扭靠着男孩儿:“不耽误,哥能一心二用,你这叔儿看起来真他妈屌,咱新发镇好久没这样的人物了。”
这边秦见气得慌,那边黄毛也气得差点背过气,他指着秦见:“我欺负他?他连打我三拳,还差点给我开瓢,还我给他亏吃?”
宋城南轻飘飘的递了一个“真没用”的眼神过去,二次伤害了头发乱颤的黄毛。
“秦见,因为什么事啊,气着两个哥哥了?”他转头问秦见。
“哥哥”一出,秦三又捡了个笑:“草,他是你叔儿,李峰他们俩是你哥,这辈分,平白大了一辈儿啊,牛!”
显然酒糟鼻也听出宋城南故意奚落的话音儿,面色更加阴暗了。
秦见双手抱胸,歪歪扭扭的靠在墙上,听了宋城南的问话沉吟的片刻,才缓慢的说道:“我原来在峰哥和春子哥那里做事,最近学校和家里事多,就没过去,今后也不打算去了,可峰哥和春子哥不同意,就...发生了点口角。”
“口角?你那是口角吗?”黄毛愤恨的站起来就往秦见身上扑,可还未迈开腿就被宋城南一掌压了回来。
宋城南的动作看起来轻柔,只是轻轻按了一下黄毛的肩膀,但只有黄毛自己知道,那拇指扣到了自己的锁骨中,从骨肉中泛起的酸麻覆盖了半边身子。
“有话好好说,毕竟那还是个孩子。”宋城南还是那副悠哉的神情,看起来挺好说话。只是黄毛的表情却变幻莫测,深深的看了一眼宋城南,便又重新坐了回去。
此时酒糟鼻终于说话了,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真切极了:“宋主任,我们无意与一个孩子计较,我们店里等着学徒的人多,也不是非秦见不可。只是,我们培养了秦见这么久,刚刚学了本事就撂挑子,到哪里也说不过去吧?”
“本事?”宋城南嗤笑一声,歪头问秦见,“什么本事?”
他也没想要出个答案,率先问道:“秦见是肯定不能回去了,李先生如今打算怎么办?”
酒糟鼻看了看沉默异常的黄毛,眉头蹙了起来。以黄毛的脾气,听了社区主任的话必定炸庙,但如今他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像是怵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加之秦见不惜与黄毛动手也不肯再回店里,又有这么个不好惹的叔叔给撑腰,看来今天必定事与愿为了。
他双手交叉起来,做出了个为难的表情:“既然秦见没时间,那我们也不勉强了。但当初他是说过要在我们店里长做的,我们才培养他这么久,将剪发染发的技艺倾囊相授,花了不少精力和钱,现在他不做了,我们又要去培养别人,实在是麻烦。”
酒糟鼻的眼里放出精光:“要不这样,这学徒费和违约金就适当的赔偿一点吧,不用多,五千就行。”
秦见刚想发飙,被宋城南一个手势制止住了。
“哦?秦见你们店里学的是剪发、染发的手艺?”
酒糟鼻看了一眼秦见,坦然的说道:“是。”
“听你这话,他是出徒了?”
“是。”
“他剪发的手艺咋样啊?给别人剪过吗?有人花钱找小孩儿剪头吗?”
急性子的黄毛终于按捺不住自己,抢着说道:“我们教的手艺能不好吗?赚钱,当然赚过钱,你知道他旷工的这些日子我们损失多少钱吗?”
“哦,清楚了,那你们这是雇佣童工啊,我们家秦见今年才...13。”
宋城南站起身来,看着张着大嘴木楞的两张脸:“既然我们双方都有错,这官司咱们自己肯定断不清,要不就到派出所,请民警给咱们断断是非,到时候只要民警说我们旷工该赔钱,二话不说我们一定赔。”
“哦,对了,我怕到时候到派出所说不清,就录了音。”宋城南掏出手机,“你们要听听吗?”
“你!...你...”黄毛惊觉自己失言,‘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转头求助酒糟鼻。
酒糟鼻的面色更加暗沉,称得他那颗鼻子更大更红,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起身笑道:“邻里邻居,闹到派出所没必要,这几个月我们与秦见也有几分情意,再说他家里困难,刚刚说的赔偿也就那么一说,没真心想要。”
他强挤出个笑,教养良好的微微欠身:“既然说开了,那我们就先走了。”言罢,他眯起眼睛看男孩儿,“秦见,好,挺好,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宋城南颔首,又抽出根烟叼在嘴里:“那就不送了。”
黄毛气愤的起身,经过秦见的时候,用手指点了点,压低声音狠狠地说道:“你给我等着。”
秦见依旧面无表情,全当有人放屁。
酒糟鼻和黄毛离去,看热闹的人也呼啦啦的撤了,这一隅只剩一大一小干瞪眼,宋城南指指对面的沙发:“来,我们谈谈。”
秦见没动,他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气还是气的,但又没那么气了,像一只飘荡了好久的气球,就快瘪得落到地上。
“谈个屁!”
谈就是挨训,谁他妈给自己找罪受?他转身就走,觉得还是先撑住面子,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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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一点秦小见就被吃定了哈哈
第15章 打击乐
宋城南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乱转了一圈,烦躁的用手扒了扒头发,最后只能无奈走进厨房将门紧紧关上。
他抽出一根烟,拧开瓦斯点燃,深深吞了一口,也未消减心中的燥郁。
当初他租这房子的时候,社区的同事再三劝他慎重,但将房租放在首位考虑的宋城南,毅然选择了这里。
自从在新发镇走马上任,他早出晚归,房子只做夜里存宿之用,每逢假日他也要回农村的家中去,以至于今日才听到赫赫有名的“打击乐”。
起初还有可令人喘息的“中场休息”,每隔三五十分钟奏乐一次,后来不知怎的,乐手不断返场,一曲罢一曲起,鼓点密集越敲越重,金属碰撞发出的刺耳嗡名声钻到脑仁里,让人生出濒临发疯的烦躁。
宋城南曾去敲对面的门,除了“打击乐”无人应答,偶然有人经过,气愤的咆哮:“不用敲门了,敲也没用,没人给你开门的,瘫子敲铁管的时候那小兔崽子肯定没在家。”
宋城南将手收回插进兜里礼貌的问道:“您知道秦见的爸爸为什么敲铁管吗?”
那人边走边骂,声音大得出奇:“因为啥,因为秦见不给瘫子吃饭呗,饿了他就敲,敲得人心烦意乱,得,哪天我也搬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今天周六,秦见一早便坐车去了市里最著名的旅游景点。十冬腊月,对于秦见来说像西天取经一样最是难熬,但对于慕冰爱雪的游客来说,却仅是新奇与喜悦的短暂记忆。
在步行街卖了一天冰棍,每卖出去一根,秦见就在心里骂人家一声傻B,大冬天零下20多度吃冰棍,纯属有病。
生意不错,但天气委实冷,每半个小时就要找地方暖暖身子,不然街上便会又多了一座人形冰雕。
步行街旁商铺林立,却没几家愿意让秦见取暖。像他这样的流动小贩,抢生意不说,还可能窥出自己的“生意经”,旅游打卡地的商铺,谁还能没点连蒙带骗的猫腻。
只有一家售卖俄罗斯商品的店铺,欢迎秦见去歇脚取暖。四十多岁的俄罗斯老板还常常给秦见倒一杯热水暖胃,偶尔还会拿出包装得花花绿绿的糖块往男孩儿手里塞。
热水喝得一滴不剩,但糖从来没拿过。秦见不怎么会表达谢意,总是垂着眸子匆匆的说声谢谢,惹来俄罗斯老板僵硬拗口却叠声连连的“没关系”。
站了一天,秦见的腿此时像缀着铅块,遇到路上的冰面都不似往常可以灵巧的避开,几次差点摔倒。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远远的便看见一个红点一闪一灭。走近了,发现墙角有一个黑影。
男孩儿看了一眼倚在墙角的男人没说话,手伸进衣领掏脖子上挂着的钥匙。
“回来了?”宋城南吸了一口烟问道,“去哪了,这么晚?”
男孩儿全当空气会说话,头都没回,用摸出的钥匙开了门。
门刚被拉开,一只修长的大手便扶了上来。
“秦见,你爸敲了一下午管子了,我听邻居说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严重的影响了他们的居家生活。”
“后悔了吧。”男孩翻起凉薄的眼皮望着男人。
“什么?”
“后悔租这里了吧?这栋房子是租不出去的,你被李婶忽悠了。”
男人似乎有点急了:“不是,我们说的不是同一回事。”
“是不是一回事跟我有什么关系?”男孩儿又饿又累,显然已经没了耐心,“管子是秦铁峰敲的,要不你就把他抓起来告他扰民,要不就松手,我他妈要进屋!”
男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男孩,发现他拿着钥匙的手冻得通红。
“我给你买的手套呢?”
男孩儿明显一愣,随即偏头别开目光,装作狠厉的说道:“扔了。”
宋城南挑眉,忽然心里就带了些火气,他一把揪住男孩儿的脖领子往屋子里一扔,随即走了进来,啪的一声摔上了门。
面对一脸惊怒的秦见,男人随意的说道:“把你龇着的牙收起来,我就看看你爸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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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通宵,今天脑子一团浆糊,写不动了,就这么多吧,有错明天改。
第16章 蛋炒饭
宋城南挑眉,忽然心里就带了些火气,他一把揪住男孩儿的脖领子往屋子里一扔,随即走了进来,啪的一声摔上了门。
面对一脸惊怒的秦见,男人随意的说道:“把你龇着的牙收起来,我就看看你爸到底怎么回事。”
秦见实在没想到当过兵又是社区主任的宋城南能这般无赖,强忍着去角落拿棍子的冲动说道:“宋主任,私闯民宅犯法你知道吗?”
进了屋又闻到了那股尿骚味,宋城南向里屋张望,随口敷衍:“知道,我来入户走访,谈不上违法。”
他在男孩儿头上撸狗似的胡撸了一把:“你去暖暖,我和你爸聊聊。”
说罢,就走过去推开了那扇漆着黄色油漆的门。
秦见望着男人的背影欲言又止。谈与不谈都是没有结果,就随他去吧。他在强大又无赖的社区主任面前,最后只能像被侵犯了领地的幼兽一样忍气吞声。
屋里没开灯,窗帘又拉着,仅有一丝雪色从缝隙中透了进来,在阴暗的墙面上破出一道惊悚的亮色。
宋城南依照自己家的格局往墙上摸去,摸到壁火一按,灯光却没如期而至。
屋子里的灯显然已经坏了。
正在宋城南想询问秦见有没有其他光源的时候,啪,一声轻响,屋子中的一个角落忽然亮起一团光。因为太过突然,让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宋城南好半晌才看清坐在光亮中的男人。
这是一幅有些诡异的画面。红色的台灯杆儿上仅顶着一个瓦丝灯泡,胡子拉碴的男人坐在床上,用木讷且没有温度的目光盯着宋城南。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对面墙上,影子又细又长,蓬乱的头发,比例失调的脖子,看起来如同狰狞的鬼影。男人的手里握着半截铁棍,青筋泛起的手背说明这个看似木讷的男人正在紧张。
宋城南轻咳了一声,尽量让声音显得轻柔:“秦铁峰先生是吗?我是新发社区新上任的社区主任,我姓宋,你可以叫我小宋。”
他慢慢往前走,骚味更加冲鼻子。眼眸向下一撇,靠着床边放了两三个盛着土的破花盆,味道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直到他近了,坐在床上的秦铁峰才明显的畏惧了一下,往床里蹭了蹭身子,口齿不清的问了句:“...谁?”
“我是社区主任,代表社区来看看你,不知你在生活上还有什么需要?”宋城南微微弯下身子,面带微笑的说道。
秦铁峰享受低保及残疾人待遇,秦见也跟着享受低保安置,各项学杂费用全免,学校还免费提供中午一餐。
不仅如此,每逢年节社区都会送米送油,并为他们适当的减免了一些费用,以此减轻整个家庭的开支。
但毕竟这家里只有一小一残,zf的救济不能面面俱到。
“...酒...要酒。”
宋城南似乎在呆滞的男人眼中看到了一丝神采,他又低下一点身子,问道:“什么?要什么?”
“酒!”男人似乎用尽全力,在宋城南耳边嘶叫。
即便口齿不清,这回也听清楚了,宋城南起身皱眉,淡淡的说道:“以你现在的健康情况是不能喝酒的。”
男人眼中的神采顿时暗淡,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愤怒:“酒...喝酒,不喝酒就敲管子!”
他扬起攥紧的铁棍,重重的往暖气管线上敲了一下,嘴唇翕动了半天,才嘶叫出声:“酒...我要酒!喝酒!要喝酒!”
随着他激动的情绪,频密的敲击声越发刺耳,比在隔壁听时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宋城南眉间的川字纹高高隆起,他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大声说道:“秦先生别敲了,这样很扰民!秦铁峰,别敲了!”
可男人似乎陷入某种亢奋激烈的情绪中,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用的劲儿也越来越大!
“够了!”一声厉喝。
男孩儿拿着锅铲出现在门口,他用力敲了一下门,像是一下子按下了秦铁峰的暂停键。
闭上了嘴的秦铁峰目光躲闪,慢慢的将手中铁棍藏到了被子中。
“你就是这么谈的?”男孩儿看着宋城南冷冷的说道,他用锅铲指指大门,“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