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哦,”死肥从地上骨碌一下爬起来,跑了两步又停下,抓抓脑袋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秦见?”
秦见正与混混撕扯,闻言从牙缝挤出一个“傻逼”,也不知是骂死肥还是自己。
“滚!”眼皮都没抬一下,秦见再次咆哮。
混混见是自己人背后捅刀子,初时的疑惑都化作了愤怒,他必经成年了,力气比秦见大,双手板着棍子一点点将脑袋挤了出来。
“秦见,你他妈哪伙儿的,竟向着外人!哦!明白了,原来你是老黑啊!”
“老黑”学名“卧底”,道上混的粘上这个词人人可以诛之。
“我不是!”两个人一边撕扯,一边掰扯,吃了大亏的混混自然不信,向周围的人大声叫到,“秦见是老黑,向我下黑手,咱们先把他摁了!”
这话吸引了一个溜边儿的混混,这人是个“滥竽”不敢和人拼硬便一直游走在混战的人群之外,偶尔吼两嗓子彰显自己的存在。如今他见抓的“老黑”是个孩子便“欺软怕硬”的凑了上来。
两个成年人拼力对付一个男孩儿,秦见便是有些本事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败下阵来,被其中一个混混反手掐着手臂,另一个溜边的混混找了一条草绳想将秦见捆住。
“你们放开他!坏人!你们快把他放开!”带着哭腔的细弱声音从混混们身后传来,拍灰一般的力度捶打在其中一个男人的后背,那人下意识回头一看,竟又是一个小孩儿!
秦见听见那哭腔,顿时气得头都要炸了!
“方斐!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村口等着吗?你他妈听不懂人话?”
此时秦见的目光比刚才深陷混战中事还凌厉,吓得方斐哽了一下,哭唧唧的说:“我担心你啊。”
秦见刚想叫他快滚,就见死肥风火轮一般滚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铁锨气势汹汹的就想往混混身上拍,只是到了近前手又抖了,力道软塌塌的让混混一脚将铁锨踢落了地。
“呦,红孩儿啊?来他妈一群?”两个混混笑得不可自已,“秦见行啊,自立山头当大王了?这些都是你的...徒子徒孙?哈哈哈”
秦见形容不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只想弄一把后悔药直接倒肚子里!当初为什么不打跑方斐?为什么不任死肥自生自灭?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如今这么傻逼无语的状况了?
他闭上眼睛,咬了咬舌根,想再次呵斥两人离开。可话还没出口,就发现身后反剪着他的男人忽然重心不稳,向后踉跄了好几步。秦见转头一看,方斐和肥仔两人正一人抱着混混一条大腿,狠命的往后拖。
秦见趁溜边混混犹在愣怔,挣开了束缚,反手一推男人,本就重心不稳的男人一个屁墩儿实实在在地坐到了地上。
“死肥,坐他身上压着他!”
秦见边说边将溜边混混手中的草绳抢了过来,扔了一根给方斐:“捆他的手!”
他自己则迅速的将混混的两只脚捆了大概。
溜边混混想上前扭转局面,却被拾起铁锨的秦见吓住,这男孩儿戾气太重,惜命的他选择无视同伙儿的求助再次默默溜了边。
死肥一屁股坐在被放倒的混混胸口,为了报仇还用力颠了颠,方斐害怕混混凶恶的嘴脸,哭唧唧的拿着书包捂住他的脸,嘴里不断地说着:“快捆快捆!”
混混被巨石压着,又被捂着口鼻,差点被两个孩子弄没半条命,挣扎了一会,还是被胡乱捆上了手。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了警笛声,起初不甚清晰,后来鸣笛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混混们都惊了,连楚阎王都停下了恶斗。
片刻的安静后是愈发的喧闹嘈杂,所有参与斗殴的人都慌了神儿,不住的在问怎么办?
“跟我来。”肥仔悄悄扯了一把秦见袖子,一招手,“后面院子有个角门,走,咱仨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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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了两天,今天多更点。
因参与打架斗殴的人数太多,最后是用拖拉机将人带走的。
民警曾在村子里排查漏网之鱼,拍开村头刘家的门时,看见三个男孩儿正趴在炕沿上写作业,其中两个聚精会神,连头都没回,只有一个瘦小的男孩儿顶着一张纯真的脸“一问三不知”。
民警走后,死肥捂着被打成猪头的脸扒着窗户缝往外看,半晌圆滚滚的屁股才泄力一般的坐在炕上:“走了,都拉走了。”
“咱们现在没事了?”方斐的睫毛很长,忽闪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带着风。
“哼。”
“没事了。”
秦见与死肥同时出声,显而易见所表达的意思截然相反。
死肥还未适应“老实沉默”的同桌变成“凶狠善战”的混混,他无措的挪动了几下屁股才去直视肿了半边脸的秦见:“那个...秦见你们来我们村...那个闹事是为啥啊?”
不等秦见答话,死肥好像想通了是什么,随即豪迈地摆了一下手:“管他为啥,反正今天同桌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以后我就是你...小弟,...徒子徒孙也行!”
“少他妈放屁!”秦见踹了死肥一脚,力道不轻,有点泄愤的意思。
今天若不是救这胖子,自己也不会背上“老黑”的罪名,这事能不能解释清楚还两说,若是被人安上这样一顶帽子,自己想凭借“舔刀口”这营生赚快钱的道儿怕是又被堵上了。
心情不好脸子就黑,细长的眼睛吊着,秦见有些愤恨的问道:“刘祥,高家院子里混战,你去干嘛?”
死肥叫刘祥,这名在学校除了老师会叫,剩下的就是秦见了。但秦见沉默寡言,从他嘴里吐出这名字的时候不多,死肥与他同桌一年多,也没听他叫过几次。
刘祥下意识的缩了脖子,眼珠子乱飘了几圈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人来村子里闹事,我们作为同村村民自然要去帮忙啊。”
“去帮忙?你是能打能战还是能平事?棍棒无眼的地方你也往里钻?最后怎么样?还不是让人按在地上揍?”秦见心里不爽,话说得也冲。
“我...我就是想村里人干啥我也得干啥,不然显得太不合群了。”
刘祥是东水村人,父母是老实厚道的庄稼人,夫妻俩结婚后多年未孕,村里人背后的闲话不少。夫妻俩自觉直不起腰杆儿,日子便过得越发清冷,在村里的往来走动也越来越少。
以为日子一直就这样过了,谁料,刘母年近四十岁的时候竟然怀孕了,一举得男,便是刘祥。
发现邻里关系出现问题时,是刘祥满月。整个村子竟没几人来道贺,满桌的酒席无人问津,最后不得已都喂了圈里的猪。
刘父刘母有心转变,却因性情木讷不得其法,他们家在村里又被忽视惯了,虽不至于被孤立,但想融入集体,有个正常的冷暖人情并不容易。
因而刘父刘母将刘祥送入了镇子里的学校,更是反复叮嘱要与同学搞好关系、成为朋友,就是希望他能有个正常的人际关系,别再像他们一样日子过得这样冷清。
正是如此刘祥因为太胖被同学排挤时也全不在乎,一次次热情高涨的参与集体活动,一次次受尽白眼冷脸也终是热情不息、兴致不减。
刘祥瞅瞅秦见,小声说道:“不然他们又该说我们家没人情味儿了。”
秦见没吭声,他心里怒气消减,可烦躁却随之而来。想到寄人篱下的晓晓,想到自己秘而不宣的愿望,想到又被堵死的一条赚钱道儿,他感觉自己的半张脸更疼了。
秦见拉过炕上的书包往肩头一背,因用力过大撞了背上的暗伤,将闷哼用力咽回嗓子后,他瞥了一眼方斐,没好气地说:“你要留下?”
没等方斐动作,刘祥家门口一阵响动,面色沧桑烟火气息浓重的刘父刘母拎着草编篮子走了进来。
刘父刘母年逾五十,在本应做祖父祖母安享清福的时候,却还在为膝下幼子劳碌。此时正值隆冬,他们也没有“猫冬”,隔三差五就要将家里攒的鸡蛋鸭蛋拿到镇上去卖。
“天妈耶,儿子你这脸是怎么搞的?”刘母三两步窜到刘祥面前捧着他的胖脸大呼,在转头看到秦见的脸上也挂了彩后,顿时止住了呼声,犹豫地问道,“儿子,这是谁啊,...你们打架了?”
“没有!”刘祥一边呼痛一边拉下刘母的手,“他们是我同学,我们没打架,他们...是来找我玩的。...这不,刚才老高家惹了麻烦,让镇里来的流氓堵家里了,我们...都去帮忙了,脸上...是被流氓打的。”
“同学?来找你玩?”刘母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刚刚的那场恶斗上,她眼里放光,一把拉住秦见和方斐,确认似的问道,“你们是真是祥子的同学?特意来找他玩?”
秦见表情别扭,腕子上的暖意让他有点心慌,妇人的手很粗,不似女人细腻柔软的掌纹,但暖意是一样的,温温热热的焐热了那处的血液。
见秦见垂着头不说话,身旁的方斐只能搭话:“大娘,我们是...那个祥...你儿子的同学,从镇上来找他玩的,刚才隔壁有人打架,我们就去拉架了,他俩没注意脸上挨了几拳,不过没什么大事,就是看着吓人。”
方斐长得乖巧漂亮,口齿清晰嘴又甜,听得刘母脸上笑开了花,她怜爱地在刘祥头上拍了一下,说道:“祥子这孩子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每回看他上学放学独来独往我都心酸,可一问他他就说自己有朋友,关系好着呢,原以为他是怕我们担心说好话哄我们,没想到还真让他交到了朋友,我一看你们两个就是好孩子,祥子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就放心了!”
普普通通的几句话竟能听出哽咽声,秦见心里有些堵,可他不会说软乎话,便用脚尖踢了踢旁边的方斐,给他递了一个眼色。
方斐心领神会,马上开口:“大娘,我们关系好着呢,您就放心吧,而且祥子在学校人缘也不错,他脾气好,大家都愿意和他玩。”
“是吗?太好了太好了。”刘母喜得直搓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对一直杵在门口的刘父埋怨道,“站那干什么呢,没看到祥子朋友来了吗?快去做饭,杀只鸡,把房檐下的腊肉多切点,去村上的小卖店买点豆角炖上,今天给孩子们做点好吃的!”
“欸!我这就去买!”刘父放下手中的鸡蛋筐转身就往外走。
“我们...”要回去了几个字还没出口,秦见就被刘母推到了炕上。
“上炕上炕,炕上暖和,我去做饭,你们该玩什么玩什么,祥子招呼好你同学啊!”
刘母风风火火去了厨房,留三个男孩儿面面相觑。
刘翔扣着衣服上沾着的饭粒子,无措的说道:“那个,...我刚才没办法才那么说的,你们...是不是生气了?我妈她...”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见粗鲁的动作打断了。他呼啦一下拉开书包,抽出一张空白卷子,然后随意的蹬了一脚方斐:“这张卷子做完了吗?做完了借我抄抄。”
方斐看看话没说完的刘祥,又看看沉着脸却无怒意的秦见,后知后觉的“哦哦哦”了几声:“写完了写完了,保准全对,那个...祥子你要不要抄?”
刘祥也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喜得脸上的肥肉颤了几颤,他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笑嘻嘻的说道:“抄!朋友吗不就应该互相抄作业吗!”然后转头十分自然问方斐,“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刘祥是随和跳脱的性格,方斐也是活泼的性子,两个人几句话就聊到了一起,开始互相分享学校轶事和秘闻。
看着两张被阳光映得生动的脸,秦见低低慢慢的吐出了一声“朋友”,这两个字在他唇齿中咂摸来咂摸去反复品读,嚼碎了揉烂了,最后变成了一声“傻逼”。
只是秦见自己可能都没发现,说这话时他的唇角是扬着的,低垂的眸子中是含笑的。
“是不是啊秦见?”刘祥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问道。
完全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的秦见抬起头,好半晌才貌似下定决心似的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看我就说是吧,连秦见都知道呢。”
“人家那是敷衍你了,没听就‘嗯’了一声吗。”
“他那是装深沉,青春期都这样。”
“是吗?我也好想要青春期啊...”
很神奇的,秦见...从此有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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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秦小见鼓掌!
越是如此,越是令人心生不安。
秦三打听回来的消息是跟着楚阎王“舔刀口”的混混们,除了几个见了血的进了医院,其余的都被治安拘留了,楚阎王更是罪加一等,如果高强、高程两兄弟追究,他将会以寻衅滋事罪被起诉。
秦见听了,心情跌到谷底。那日他侥幸逃过一劫,但会不会被人以同伙的身份供出来?会不会因临阵脱逃坐实了“老黑”的罪名?若真如此,可想而知今后不仅这条来钱道儿被阻了,恐怕还要面对无止无休的报复。
秦三知他心事,宽慰道:“你年纪小,见到警察怕了也情有可原,再说你救你同学那事也能解释清楚,放心,楚阎王在道上混这么多年是不会难为一个孩子的。”
“可是...”他又犹豫,“可是王大力被你和你那两个同学捆了这事传扬开了,他这回面子掉的不轻,早晚得找你麻烦。他现在在医院躺着,已经放出话儿来要给你好看了,你最近小心点,平常别落单,每天早点回家。”
“医院?”秦见蹙起眉头,“我们只是将他捆了,没伤他啊,为什么他进了医院?”
“你们是没伤他,架不住他听到警笛声怕了想逃,可手脚又被捆着,一着急摔倒了,脑袋磕在酱缸上,据说流了一脑袋血。”
说着说着秦三也忍不住笑:“草,这王大力竟被三个小垃圾给捆了,脑袋上还开了个口子,这副狼狈相啊,估计以后也混不下去了,只能回去帮他妈卖豆腐吧。”
“小垃圾?”秦见挑眉。
“不不不,小学鸡,小同学,小扛把子行了吧。”秦三自顾乐了一会儿表情又转为凝重,“不过说真的,你最近小心点,如果真躲不过,遇上就跑,没啥丢人的。”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你那个特牛逼的叔儿呢?让他护着你几天,等过了这个阵子,议论的人少了,说不定王大力也不会追究了。”
秦见忽然想到宋城南前些日子对他说的话,那个男人当时夹着烟的姿势以及脸上郑重的表情他都记得分明,没来由的,男孩儿心里一慌。
垂下眉目秦见故作不耐的轻嗤:“牛逼什么啊,就是一...多管闲事的事妈。”
王大力的话放出来半个月有余,却不见有什么动静。秦见从旧物市场淘来一个三节棍每天藏在羽绒服袖子中,可这么些日子过去竟没有用武之地。
这日放学后,他依旧在秦三这里看场子,旁边坐着他的新朋友——方斐。
方斐和刘祥似乎对三个人的朋友关系十分在意。每天早上,方斐都会多走两个路口等在秦见家的巷子口,为的就是能与他一起上学。晚上亦是如此,天气再冷也要送秦见到巷子口,然后满脸笑容与他约定第二天相见的时间,在挥手道别。
路上的秦见话很少,不问到面前绝不主动开口,有时方斐会痴痴地看着他,像看着肥肉一样垂涎欲滴地说道:“秦见你好酷啊?好羡慕!我什么时候才能到青春期啊?”
“傻逼。”秦见笑骂,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就马上收了回去,只因为了在方斐面前保持自己酷哥的形象。
刘祥因为住在村子里,上学放学不与秦见和方斐同路,但他对待朋友更上心、更热情,恨不得将两个朋友的事情都自己担过来,如果上茅房能代劳,刘祥必定义无反顾。
只要秦见到台球厅看场子,方斐必然跟着。乌烟瘴气的地方也能写进去作业,读英语的声音听得秦三脑袋生疼。
“见爷,咱这儿有你一个边看场子边读书的就行了,好在你不出声,我也就忍了,可现在又来了一个复读机,你也知道三哥痛恨那些鸟语,一听这些叽里呱啦的就心慌,总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粉笔头就砸我脑袋上了。见啊,咱这儿也不是托儿所也不是你们学校,要不就让你跟班回家吧。”
秦见瞧了一眼正在背书的方斐,心里生出一点淡淡的愉悦。朋友这样与众不同,竟让他觉得自己脸上好像也有了光彩。
“方斐帮你收拾吧台,收拾沙发茶几的时候,你怎么不赶人家走呢?”秦见眼里有着不常见的笑意,“三哥,做人不能只想着别人的不好,也要想想别人身上的优点不是吗?”
“草,你个小学鸡还教上你三哥做人了。”秦三往从未如此干净整洁的吧台上看了两眼,忍气吞声的说道,“他那哪是帮我收拾?他就是自己不习惯邋遢脏乱的环境罢了。得,算我倒霉,惹不起你们这些小学鸡,不过你让他小点声,影响我打游戏我他妈揍他!”
正说着,台球室里响起一阵嘈杂声,秦见和秦三一抬头便见楚阎王从楼梯缓步上来。
这是他出了拘留所后的第一次露面,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秦见,大家心里都明白楚阎王这是要唱哪出。秦见的脊背也蓦地挺直了,下意识的就去摸藏在衣服里的三节棍。
楚阎王倒是没有一点刚从局子里出来的窘态,似笑非笑的叼着烟,缓缓地走到男孩儿面前。
秦三刚想帮忙打个圆场,就被他挥手拦了:“别紧张嘛,我还真能对一个孩子动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白雾喷在了秦见的脸上。旁边的方斐见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却被秦见拦了下来。
“楚爷,我同学是东水村人,那日不小心搅入了混战,我不能不救。”
“知道,亲同学被揍,任谁都不能袖手旁观,这事我理解。”楚阎王笑得渗人,向秦见抬抬下巴,“继续。”
秦见沉默了半晌,牙将嘴唇反复咬了几次才低声说道:“楚爷,我错了,没有和大家一起坚持到最后。”
楚阎王挑挑眉,砸麻一下嘴才说道:“我来之前还和人打了赌,赌你会不会认错。没想到一身反骨的狼崽子倒是能伸能屈,将来想必会是个人物。”
楚阎王这几句话出人意料,不仅秦见觉得吃惊,连秦三也是一脸不解。
楚阎王看着他们的表情轻笑了一声,用夹烟的手隔空点点男孩儿:“秦见你与我这点恩怨,有人帮你平了。”他往秦见衣服里面看了一眼不屑的说道,“以后不用怕了,我楚阎王与你这小子今天话都说开了,没过节了。”
秦三刚想松口气,就听见了楚阎王的后话。
“不过...”男人翻起眼皮再次说道,“还有一个事儿。”
秦见知道这事不会轻易善终,提防的问道:“什么事?”
楚阎王忽然凑进一步,威压着说道:“有个人找你‘舔刀口’,小子,你去不去?”
秦见将手缩进袖子里,用脚踢开家门走了出去。
虽是晴天,风还很大。刚劲的风砸到秦见身上又从羽绒服领子钻了进去,让他打了个寒战。
从家门刚踏出一步,秦见就怔住了,一只脚着地,另一只脚悬着,一时不知如何安放。
家门前的积雪被轻扫干净了。
这很不寻常,起码近年来秦见从未在这种事上花过半点心思,任它门外霜雪还是积水,男孩儿只会托着疲累的身子视而不见。
窄窄一条小路,从门口通向巷道,地上还留着扫帚纵纵横横的痕迹,怕是刚扫过不久。旁边不过半米的地方也扫出了同样的一条小路,小路一边的尽头连着社区主任家,而他家的廊下还放着沾着残雪的扫帚。
秦见往隔壁窗子瞄了一眼,窗帘已经拉开,隔着玻璃上的冰花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那脚在空中来回摆了好几个姿势,像是怕踩坏了什么似的,最终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地上。这样轻手轻脚的走了几步,秦见忽然觉得自己挺傻逼的,他懊恼地抓了抓耳朵,故意重重踏了几步,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秦见准时赴了约,为人“舔刀口”。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今天约架的对象竟是王大力!
那日楚阎王说有人请他“舔刀口”,费用开了500的高价,并且留下一句:“你不是想知道是谁给你平的事吗?去了你就知道了。”
秦三曾劝过他不要接这单不明不白的生意,但秦见觉得这事应该冲着自己来的,怕是想躲也躲不过。
今日到了约好的地方,看到了一脸戾气的王大力时,秦见才知道自己好像被人耍了。
他硬着头皮站到了王大力面前,对方带着六七个人,每人拿着一条棍子,或坐或站痞态十足。
“就这小玩意儿把你捆了?”一个混混儿颠着手中的棍子呵呵笑,“大力你他妈是不是最近yao子逛多了?透支过度腰膝酸软了?”
“滚滚滚!”王大力额头上的纱布还没拆,帽檐下露出一块白边,他黑着脸呵斥大笑的众人,“这狼崽子狠着呢,那天拿着棍子差点没把我勒窒息了。”
刚刚说话的混混大马金刀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用手中的棍子杵了杵秦见:“就你啊?让我兄弟吃那么大亏?怎么的?你不给我兄弟磕头认错,还要摆龙门阵分辨分辨?”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秦见:“就你自己来的?没叫点‘舔刀口’的人给你冲冲门面?”
混混看着一脸冷色全无畏惧的男孩儿心中有些不爽,继续说道:“听说你没爹没妈没人管教?那今天冯爷操点心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不劳驾您了。”一个沉稳的男声从枯败的树丛后面传过来,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扶开枯枝走了过来,而他身后跟着吊儿郎当的楚阎王。
看见来人,秦见瞳孔猛地一缩,他下意识低下头想要隐于众人之后,只是男人没让他做缩头的乌龟,走过来便站在了他的身边。
来的人正是宋城南,今早刚刚为邻居清过门前积雪的社区主任。
他的声音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目光从刚刚说话的混混滑过落到王大力身上:“今天是我约的局子,这是我...”他将手放在秦见的后颈上轻轻掐了一下,“这是我今天请来替我‘舔刀口’的人。”
秦见猛地抬头,眼中皆是疑惑和震惊。男人笑了一下,看着他问道:“怎么,你见爷能替别人‘舔刀口’不能替我?定金你可都收了,反悔也来不及了。”
宋城南手上微微有力,将男孩儿推到了自己身前:“听说你挺有两下子的,自称有多少力气用多少力气不藏私?在道儿上评价颇高?那今天就看你的表现了。”
“可别砸了自己的招牌,也别让我失望啊,见爷。”
宋城南的话轻飘飘的,砸在秦见心上却重若万钧。他想起那晚飘着油香的蛋炒饭,想起如今戴在晓晓手上的手套,以及今天早上沾着残雪的扫帚。
他想起这么多,却不敢想男人那晚离开时留下的话。他像被人扇了一个嘴巴似的,有些恼火又不敢发作。
“你哪位啊?这又是什么意思?”坐在长椅上的混混看向站在远处的楚阎王,扬声问道,“楚阎王,你攒这局是什么意思啊,不是说要给我三弟脑袋上这伤一个说法吗?”
楚阎王从兜里抓了一把瓜子出来,边磕边说:“交代,这不就是交代来了吗?那小崽子都给你们带来了,你们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只要你们能打得过。”
话音刚落王大力就跳了出来:“楚阎王你是不把我们北街七雄放在眼里?还是真当这小崽子是哪吒三太子?打不过?放屁!若不是那天我拼了全力为你卖命,怎么能一不小心着了这小崽子的黑手?”
面对怒目相向的七个人,楚阎王吐了一口瓜子皮,笑道:“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今天就是看热闹的,不过你们要是缺说和人,我倒是也可以赶鸭子上架。”随后又小声嗤道,“为我卖命就是狠揍一个五年级的小胖子?”
“不用说和人!”一直坐着的混混站了起来,看着宋城南轻蔑的说道,“我也不管你是哪个,今天这小崽子我教训定了!你要是护着他,就别怪我们拳头不长眼了!”
宋城南依旧笑得温和,他再次将秦见推到几人面前:“今天是我约的架不假,但我不会动手,这是我请的见爷,‘舔刀口’的一把好手,今天我就全仰仗他了,哦,对了,咱们这的规矩是伤了残了与雇主无关是吧?”
他看向秦见,眼里的笑慢慢收了起来:“见爷,要不我们也签个生死状按个手印?”
秦见狠狠地咬着牙,双拳在袖子里攥得紧紧的,他知道宋城南生气了,也失望了,此般这是教训他呢。
可是...凭什么!就凭他那日轻飘飘的几句话?还是平日里一点小恩惠?就想站在道德高处品评对错?就可以置身事外深表失望痛惜?就想以长辈的身份惩戒自己?
宋城南你牛逼大发了吧!
可当男人投来全无温度的目光时,秦见心中澎湃的怒意又一下子被慌乱代替,一个极弱极小却不容忽视的声音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响起。
要不...认个错、服个软,这样...男人会不会消气?
这个念头让秦见心头一颤,原来面对秦铁峰几近疯狂的打骂时,他也从没想过服软认错,为何现在竟起了这样软弱的念头?!
转瞬,男孩儿脸上恢复冷硬,他慢慢抬起头对上面前的几个壮汉,用公鸭嗓子挑衅:“要动手就快点,佬子不陪你们在这挨冻。”
这是一个荒弃的公园,十年前秦见记得自己还牵着女人的手来这里玩过。那时微风徐徐、草木葳蕤,随风而动的连衣裙贴在他的脸上,柔软的如同天上的云朵。那时他混在笑闹的孩子中,觉得日头好长,公园好大,未来应该也很美。
如今,这十分钟便能逛一圈的公园早已草木凋敝、残雪成堆,秦见在又挨了一脚后,一个趔趄趴在了长椅旁边肮脏的雪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