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找我?”高程将毛巾往旁边一扔,端起红酒杯子姿态优雅地轻轻摇晃,像是在唤醒一位沉睡多时的美人,“我猜还是与宋主任有关吧?”
秦见用脚勾来一张椅子坐了下去,仰视的角度让他脸上的线条看起来更加凌厉:“龚婷婷怎么又去缠着宋城南了?”
高程抿了一口酒,回味了一会儿酸涩醇厚的口感才答:“楚云本就比不上宋主任,那个女人吃回头草是早晚的事。”
秦见对前老板没有半分客气:“省省吧高程,你少在我面前装相,凭你的道行难道看不出来那女人爱财?她年纪大了,如果搭不上更有钱的主儿,宋城南自然是她结婚的最佳人选,可若是有半分机会可以搭上有钱人,她还能记得宋城南是谁?”
高程挑眉,眯起狐狸眼不置可否的喝了口酒。
“以楚阎王荤素不忌的性子,还有那天他与龚婷婷恨不得吃了对方的状态,两个人不可能不发生点什么。那女人如果搭上了楚阎王,必定不会再回头,可昨天她又去缠着宋城南了。”秦见口气不善,“我去找过楚阎王,他让我来问你。”
高程放下酒杯,略有尴尬地“啧”了一声:“那天他俩确实有点天雷勾地火,...饥ke急迫的想在我这屋就把事办了,你说我能同意吗?我当然要进来阻止。”
男人瓷白的面上忽然一片窘色,捏着高脚杯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我进来的时候,楚阎王衣服都脱了,草,那身材...他妈的绝了。”他抬眼瞥了一眼秦见,重新拾回慢悠悠的口吻,“你知道我是同志的,当时...确实馋了。”
秦见蓦地从椅子上弹起:“你...你是说你...?”
高程的长相偏温润俊朗,但每次端起酒杯的时候,骨子里的狐狸相便藏不住了,他落下鸦羽,合着酒香说道:“嗯,让我截胡了。”
秦见从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事情的诡异走向超出了他的所有认知,少年抓了一把头发,半天才找回嘴巴:“你说过你不碰直男的。”
“是,我说过。”高程点头,“但我不碰直男的意思是不与直男谈感情,你看你就是最直观的例子。”
“宋主任成熟稳重,他知道怎么处理与龚婷婷之间的纠葛。”高程寻了一个杯子倒了酒送到少年面前,“倒是你,不能再执迷不悟了。哥给你句忠告,你挡得了宋主任一次桃花,挡不了一辈子。没有龚婷婷,还有王婷婷、李婷婷,他的心思不在你身上,你做什么都是徒劳,只会惹人厌烦,一次一次消磨你们之间微不足道的感情。”
秦见敛着神色,没去接那杯酒,他想反驳,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吐不出任何一个字来。心知肚明的道理,以为不去正视就能逃避,如今离三月之期越来越近,昨晚又在学校外面看到与宋城南纠缠的龚婷婷,秦见急了,连那份表面平和的假象都维持不住了,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极其傻逼的找到楚阎王质问他为何没与龚婷婷在一起,又莫名其妙跑来的追问高程,好像解决了龚婷婷便可万事大吉,他与宋城南就会一直这般岁月静好。
秦见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可他找不到什么好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脑子中一直有一个声音,计时器滴滴答答的声音,每一次声响都意味着距离宋城南离开之时又近了一步。
吱呀,隔间的门被人用脚踢开,人未到声先至:“高程,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我托人从国外弄的,死啦贵的,说窖藏...”
手中提着一瓶红酒的楚阎王话音一顿,他终于看到了隔间中的两个人,目光从带着水汽的高程扫视到秦见,最终落在了那杯递到少年面前的红酒上。
“喝上了这是?”楚阎王面色阴沉的可怕,他将手中提着的红酒扔在床上,“怎么,打算来一出酒后乱性?”
高程放下杯子,目光骤然冷淡,他将湿发往后一撸,露出光洁的额头:“也不是不可以,楚爷给行个方便?”
“你!”楚阎王用手指隔空点着高程,“好,高程,你牛逼,你厉害!上杆子不是买卖,我楚云要是再用热脸贴你的冷屁股,我他妈就跟你姓!”
他眼角一斜,恶狠狠地看向秦见,咬着后槽牙将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怪不得你这个崽子今天跑我那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嘴,合着是想把我推给那个什么狗屁婷婷,你好来撬我的墙角!好,秦见你可真是出息了,出息大发了,我楚云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呢,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男人转身就走,临行发泄似的暴怒地踹了一脚房门,本不算结识的门板瞬间从门框上脱轨,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第84章 告状
时过境迁,新发镇上已经不再时兴“舔刀口”。楚阎王一身黑色长皮衣蹲在新发社区外面的花坛子上抽烟,寻思着如果揍一顿秦见,护崽子的宋城南会不会发飙?
他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锃亮的皮鞋碾灭,站起身抽出别在胸口的墨镜戴上,单手握着的皮手套一下下拍打在修长的大腿外侧,迈开闲散的步子向新发社区走去。
没错,他是来告状的。这种行为让他觉得窝囊也与自己硬汉的形象不符,但打狗还需看主人,宋城南的面子不能不给。
“那小子不走正道。”楚云半个屁股坐在李大姐的办公桌上,垂着的腿在空中晃晃悠悠,“知人知面不知心,南哥你哪里知道秦见在外是什么德行?”
此时已经下班,社区内只开了宋城南工位附近的一盏灯,光线从头顶投下来,四散开来与周边的黑暗相接,慢慢模糊了边界。宋主任向来护犊子,不愿意听人非议秦见,他从案头抽出一个档案夹,不冷不淡的问道:“什么德行?”
“TXL!”楚阎王俯下身子,故意压低声音,表情浮夸。
闻言宋城南蓦地停下手上的动作,他偏了一下头再次问道:“什么?”
见宋城南神色有变,楚云来了精神:“你是不是都不懂什么是TXL?就是男人喜欢男人!”
“你怎么知道的?”男人蹙眉。
“哎呦,秦见在外面玩得可花了,他啊在你这儿装狗崽子,出门就是狼崽子,挖人墙角、撬人对象,啥缺德事都干。”
“他挖谁墙角、撬谁对象了?”
楚阎王喉头一哽,用舌头磨了磨牙齿。他与高程那点事是笔糊涂账,虽然两个人睡过一次,可高程不把他当对象,他也没想过和高程过一辈子。
那天他箭在弦上,火急火燎地脱了衣服,拉着女人就往床上带,谁料被已经离开酒吧又折回来取东西的高程堵了个正着。高程推开门的时候,他脱得精光,只穿着一条子弹内裤,老二翘得老高。
楚阎王将女人一裹刚要解释,却发现高程的眼睛亮了,像猫见到了鱼,狐狸见到了肥肉,欲望昭昭,浓烈得要把人沁死。楚阎王行走江湖十余载若是不知那眼神意味着什么就真的是棒槌了,一想到平日里骄矜疏离难以相与的高程对自己的身体感兴趣,楚阎王非但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恶心与不悦,反而YU火中烧,熊熊之势比刚刚还要炽烈百倍!
他抓起羊毛衫一把套在身上,裤子都没穿就对床上的女人说道:“哎呦,今个儿不好意思,临时想起还有急事,要不今天就算了?”
女人此时衣着还算完整,听了楚阎王的话又羞又恼又不得发作,恨恨地拢了一把头发,穿上外衣快步走出了隔间,走之前还不忘瞪了一眼已经退到走廊的高程。
高程耸耸肩,从走廊靠墙摞着的酒箱子里选了一瓶好酒,拎在手里一步三摇的进了隔间,刚至门口,就被里面的人一把拉了进去,门随后被重重地拍上、落锁,再也无人打扰。
楚阎王摇摇头,清了清脑子中的黄色废料。虽然他与高程曾坦诚相见、负距离接触,过程激烈得犹如炽爱浓情的恋人,但事后高程还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自己虽然天天跑到高程面前犯贱,但也没有对这段露水姻缘负责的心思,因而若说秦见是翘了自己对象,好像并不成立。
“就是...他与高程,就是‘陈酿’的老板是那种关系。”
“陈酿”的老板?!此话之前,宋城南完全不信楚阎王的鬼话,他只关心楚阎王如何知道了秦见的性向?担心事情发酵会影响秦见的前程。秦见什么德行没人比他更了解,性子执拗,死心眼一个,这些年一颗心都吊在了自己身上,说他三心二意?宋城南第一个不信。
可,楚阎王口中的酒吧老板让宋城南的信心忽然便没有那么坚定了。他还记得那个温润白净的男人放在秦见腿上的那只纤丽的手,以及可以抚摸少年头发那份随意亲昵。
心里一阵滞闷。
但成熟稳重的宋主任永远知道如何掩饰。他拾起笔,打开档案落笔成字,平静的声音如同字迹一般行云流水:“楚云你多大的人了,小孩子一时的玩闹心思你也跟着掺和?现在的年轻人接触的信息繁杂,对新鲜的事物也特别感兴趣,过一阵子新鲜劲儿一过,你让他闹他都嫌烦了,你跟这儿大惊小怪做什么?”
“我...”楚云没想到宋城南对待这种问题会如此轻飘飘地揭过,“你真不打算管管他?”
宋城南轻笑了一声,笔下的字依旧连贯顺畅:“那种年纪的孩子,你越管他,他越赛脸,还不如听之任之,过一段他兴趣就淡了。”笔下一顿,宋城南抬起头,“楚云,人言可畏,你要知道一句话就可能断送一个人的前程,秦见的事情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希望他成为别人口中非议的对象。”
面对宋城南的施压,楚阎王微微敛眉,他站起身,面色也冷了下来:“实不相瞒,秦见撬的就是我的人,我这人睚眦必报,没那么宽宏大量,我也等不了他兴致过劲儿,今天来就是知会宋主任您一声,你家的崽子您若是不管,那我就帮帮忙。”
灯光自上而下,在宋城南脸上留下暗色的光影,他轻启双唇,淡淡地说了声:“你敢。”
宋城南没来接自己放学,秦见掏出手机却没拨通电话,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因为龚婷婷的再次介入,还是宋城南以他为目标的又一次戒断。
推开房门,入眼是一片黑暗,只有一线昏黄的光影从宋城南房间门板与地面的缝隙遛了出来。
放下书包,秦见在屋里转了一圈,冷锅冷灶并不似往日有热汤热水。起锅烧水,秦见下了两碗面条,打了四个荷包蛋,他与宋城南饭量都大,一人两个。
端着碗走进宋城南房间的时候,男人正在看书。眼睛从书后抬起,眼皮仅打了个褶子便又落下了。
“吃面吧。”秦见夹起尾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放那吧。”男人的声音依旧不冷不淡。
少年有些无措,他端着面碗反思了一下这几天自己的作为,除了昨天在男人做饭的时候,自己借故从他身后错身时紧紧贴住他的身体,好像并无其他错处。
面对宋城南这种刻意而为的冷淡,秦见在无措中生出了几分好奇,这个对自己多有纵容的男人,即便在他表白强吻之后也是无奈居多,如今这种态度确实是新鲜甚至有趣的,弄得他心里痒痒的。
放下面,秦见凑到宋城南身边,他坐在床沿上微微倾身:“宋主任忙了一天了也要亲自读书?”
宋城南白了他一眼。
“人民公仆为人民,人民也不能总大言不惭的坐享其成。”他抽过宋城南手中的书,“来,让人民给你读书,宋主任您省省眼睛。”
“青少年心理健康?”秦见看到书中的内容扬起声调,他翻到封面,“家长版?!”
“读吧,从叛逆期开始。”宋城南双臂弯曲枕于脑后,“我听听学霸的朗读水平。”
秦见用舌头包着虎牙哗啦啦地翻着书页:“我看还是从青春期性启蒙开始读吧,我急需。”
“秦见!”宋城南厉目。
秦见也不怕他,啪地一声摔了书,屁股往前挤到了宋城南身边,双臂支着床,将男人围在中间,质问的声音类似撒娇:“宋主任,我怎么惹你了?你说,我都改。”
宋城南并没被这话讨好到,他单手扣着秦见的脖子将他推远:“我说你就改?若我说让你去喜欢女孩,你能做到吗?”
少年一怔,这话无异于触碰了他的逆鳞,玷污了他的感情!而且还是自己心上人亲手玷污的!秦见满目戾色,压下身子,急促灼热的呼吸喷在宋城南脸上,伤人且自伤的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终于嫌我烦了?我的喜欢让你觉得很厌烦、很苦恼是吧?三月之约,如今只剩十天,你是不是恨不得我马上结束高考,从你身边滚蛋!之所以你现在还如此隐忍,就是因为你宋城南是大善人!是活雷锋!既然你这么爱心泛滥,让我亲一口,睡一次怎么样?帮一个青少年完成性启蒙也算功德无量不是吗!”
“秦见!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宋城南一个暴起将秦见按在床上,男人胸口愤怒地起伏着,手臂上虬扎的肌肉高高隆起,他依旧扼着少年的颈项,像一只成年雄狮在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幼兽。
“秦见,看来我是对你太纵容了,以至于把你惯得无法无天、无所顾忌!我一直觉得你虽然生了错误的感情,但这份感情真挚纯良让人心疼,你又临近高考,顾及你的情绪,因而我也就由着你做一些放肆的小动作。没想到我念及旧情隐忍至此,你却把我当成玩物随意呷弄!”
“秦见,今天我不教训你就不叫宋城南!你挨完揍马上给我滚出我的房子,今后你是生是死,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跟我宋城南一点关系都没有!”
此言一出,眼见着身下的少年慌了,不过短暂的慌乱马上被狠厉取代,秦见蓦地握住宋城南的腕子一扭,趁宋城南一时不防,越身而起一口叼住男人颈项!
他衔着肉,含混的话从牙间挤出,恶狠狠的:“宋城南,只有我媳妇能管我,你算老几?凭什么管我?”
“凭我比你强大,想揍你就揍你!”
男人掐住少年的后颈,不顾狼崽子的陷在自己肉里的尖牙利齿用力往后一拉,再一次将他狠狠地掼在床上!他扬起手臂,举起拳头,肩背的肌肉绷紧,续了十足的力道。
可,落拳之时却犹豫了。如今的秦见,肩膀宽阔、双臂修长,身材是近乎完美的黄金比例,健朗柔韧的身姿已有青年之态,虽不似宋城南肌肉虬结,却线条流畅,腰身锋利,身体中蓄着青愣子的野性和爆发力,虽不是自己敌手,倘若纠缠起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但如今少年没有半分挣扎,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目光中满是绝望,宋城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目光,在不愿意触及的记忆深处,那个第一个共同度过的大年夜里,少年说:“她离开了,选择丢下我。”
又一次心软了,男人似乎也很无奈。他用手盖住少年的眼睛,感觉到了毛茸茸的睫毛在手心跳动,继而变成了湿漉漉的。
宋城南叹了一口气,从少年身上翻下来,躺倒他的身侧。
“过来。”他张开臂膀。
秦见的鸦羽跳动了一下,身子一滚挺大个个子,缩到了男人怀里。宋城南揽着他,用手一下一下捋着他的头发,成熟男人的理智在此时终于上线,记起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源于自己心中那口不上不下的郁气。
“高程是谁?”他问。
“嗯?我打工酒吧的老板,你见过的,怎么了?”少年的神色太过平静,没有一丝三心二意渣男的忐忑。
宋城南觉得傻逼透了,为了一句是非闹成这样:“以后离他远点。”
“好。”秦见答应的无比痛快,他微微欠身看了一眼宋城南,然后又把头插进他的肩窝,声音不算轻但带着忐忑,“宋城南,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但你能别让...别让我去喜欢别人吗?”
宋城南沉默,他不知怎么回复。好半晌才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欠揍?”
“是。可我真的想亲你,也想睡...”
男人严厉的眼光看过来,秦见立马改了口:“宋主任,你还会管我吗?”
脱去了那身掩饰脆弱的冷厉外壳,秦见只是一个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感情的普通少年。
“嗯,会,我不管你,你就上房揭瓦了。”
“管多久?”
男人再次沉默。
直到怀中的少年冷了手脚,他才抬手拍了拍小崽子的后脖子:“我只管你到法定婚龄,过了22,爱谁管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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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时候DO啊,真着急!
还有三天高考,学校已经停了晚课,建议考生调整作息时间。
秦见从学校出来没有直接回出租屋,今天宋城南去市里开会,议程两天,今晚留宿在主办方提供的宾馆。
应该是在躲着我,秦见蹲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这样想到。如今天气已经转暖,白日也被拉长,正是放学下班的时刻,街头最是热闹。
孩子的手被妈妈拉着,奶声奶气的讲着幼儿园中的见闻;还有臊眉耷眼的小学生,一路上耳朵里塞得都是责难与唠叨。自行车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在他身后飞驰而过时带起了一片衣角;摩托车在他面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60秒后的通行,间隙有人接起电话,不耐烦地吼道“一会儿就到家了,催什么催?”。
秦见此时处于喧嚣之中,却仍像多年前那个逃课的下午,坐在学校的断墙上,看远近一片雪色,感觉到了孤独的怅然。
“傻逼。”他骂自己。
然后站起身,茫然了片刻才迈开了步子。
好久没来台球厅了,刚一进来秦见差点被浓重的烟味掀一个跟头。混迹这里的人早已换了几茬,面孔新鲜,感觉却依旧,都是奇装异服,都是满脑顶着调色板。秦见揉揉鼻子直奔秦三的小隔间,伸手推门却没推开。
门从里面拴着,显然有人。这与秦三惯常的做派不符,原来这扇门就如城门,谁都能进去撩闲打屁。
“谁?”秦三的声音从门缝传出来。
“我,秦见。”
里面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继而吱呀一声门被开了一个小缝。
“你怎么来了?高考结束了?”秦三在门缝里只露了十分之一张脸,显然并不想开门迎客。
秦见懒散的靠在墙上:“看来三哥今天不方便,没事你忙你的,我打一把台球就走。”
“欸欸,你等会。”秦三从门缝里伸出一条胳臂拉住欲走的秦见,“我有事和你说,要不...你先进来吧。”
还没等秦见挑着的眉峰落下,就被秦三一把拉进了屋里。
门“啪”的一声被又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灯光。隔间内没开灯,只有电视机的待机屏幕发出的幽蓝光线,将整个屋子映得鬼气森森。
室内只有秦三自己,这与秦见脑子中勾勒出来的画面不符。以他刚刚的猥琐样子怎么屋内也得藏一个人才对。
“你想和我说什么?”秦见找了个位置坐下。
高大魁梧的秦三有点忸怩,他坐在秦见对面,将扎进裤带中皱皱巴巴的衬衫下摆拉了出来,挡住了某个不可言表的位置:“你不是知道我和方斐爸爸的事吗,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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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见想起了那个漂亮男人,整洁沉静,寡言少语,像是年代剧中的书生,与灰蒙蒙乌突突的新发镇格格不入。
“喜欢就喜欢了,你还在纠结什么?”秦见有点嫌弃。
“我...我好像不行,他不穿女装我就...就...”
秦见扫了一眼他用衬衫盖住的重点部位:“就不好使?”
秦三豁出去了,垂着头“嗯”了一声。
“所以,你刚刚是在...”秦见看看亮着屏幕的电视机。
“我在看片儿,他妈的我就不信了,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
“片儿~”秦见下意识地扣了一下指甲,垂着的睫毛跳动了两下,“那种?”
“嗯,男人和男人的,你肯定看不了,我他妈的也反胃,但我得坚持,不然我和方书玉就真没戏了。”
秦见压了一下唇角,慢慢抬起头:“要不,我陪你看吧三哥,这样可能对你的冲击力会减少一点。”
“真的?太他妈够哥们意思了!一会儿哥请你吃大馆子,地方你随便挑!”秦三搓搓手,走到电视前,“那我们现在开始?”
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冲击力,秦见对那些细白的身子并不感冒,直到换上了一张欧美片子,其中一人与宋城南的身型相似,肌强骨健,力量感十足,秦见才慢慢隐入阴影,突出的喉结慢慢地滑动,优雅又危险。
......
再次见到宋城南的时候,是6月5日晚上8点。掀过这夜,便是高考。
秦见在市医院的停车场找了半天,才在一辆破旧的出租车旁边找到了席地而坐正在抽烟的宋城南。
几盏不算明亮的路灯,挣扎着与黑夜做着抗争。
朦胧的光线下,男人只是一个剪影。他靠着车身,手中一点猩红明明灭灭,吐出的烟雾散的很快,还未成型便已消失殆尽。
孤独的像颗远星,秦见想。
走得近了,男人竟没有察觉。以他的机敏,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此时,宋城南靠着的出租车秦见觉得有些眼熟,车身斑驳、漆面脱落,破碎的保险杠上贴着的黄色胶带,日久开胶,翘起来沾满灰尘的一截儿被晚风无情抽打,一下一下拍在宋城南的身上。
男人身旁堆了不知多少个烟头,似一座孤独的新坟。秦见慢慢走过去,蹲在他的身旁。
“来了。”宋城南吐出一口烟,似乎想要扯开嘴角笑一下,却没有成功。
“张毅死了。”他用夹烟的手挡住眼睛,“真他妈像做梦一样。”
脱胶的胶带又一次拍打在宋城南身上,他回手用力的将胶带往车身上按,就像张毅当初贴上去时一样。
“淋巴癌,四个月之前确的诊,可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的病情。”夹着烟的手抖得厉害,男人急急抽了一口烟,“连我都他妈瞒着,今天早上...我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眼泪被迅速的抹掉了,男人偏开脸:“草,烟呛到眼睛了。”
秦见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家。”
宽大有力的手握了上来,男人却没有借力起身:“我不该叫你来的,你明天就要高考了。”
少年用力将他拉了起来,拍了拍他衣服上的尘土,低声说道:“跟我回家。”
两个人的影子被光线拉得很长,天色更暗风更急,“新坟”被吹散,黄色胶带拍打得更快,像是一曲陌路悲歌。
热汤面放在床头,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几筷子,如今已经糊成一坨,卖相极其不佳。宋城南回到出租房便将自己关进房间,中途只出来拿了一次酒。
门没刻意关紧,秦见倚着门框借着月色可以看见半个宋城南。他靠在床头,面色沉郁,酒开了却半天不见他饮。
秦见从没有见过如此消沉的宋城南。他仰慕男人的沉稳从容,喜欢他的温柔体贴,爱慕他骨子里痞气与霸道,垂涎他的健朗和性感。
如今,他才知道,他也爱他的孤独与痛苦,爱他眉间的愁绪与睫上的泪痕。
“站在那干什么,进来。”黑暗中男人忽然说道。
秦见没有半点偷窥的赧然,推开门走向男人,他看了一眼糊掉的面条并未言语,从旁边拿了一瓶啤酒,单手撬动拉环。
“你明天考试,喝什么酒。”宋城南拿过少年手中的酒,“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秦见回得简短,他爬上床与男人并肩靠在床头上,轻声问道,“张毅哥,有什么遗愿没有?”
宋城南看着手中的啤酒沉默,好半晌才说:“他曾经交过一个女友,他很喜欢她,但两人最终也没有走到一起。张毅在弥留之际和我说,他很想再见一见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笑。”
男人慢慢喝了一口酒:“我说我可以帮他去找她,可...张毅拒绝了,他看着病房的白墙,看了好久,然后说,为什么要给她留下痛苦呢,而且我的妻子也会伤心。”
夜色阑珊,月光将窗棂的影子投了进来,横横纵纵像一张网,网住了并肩的两人。
宋城南摸了一根烟咬在唇间,秦见像往常一样拨动了打火机的滚轴。将骤然而起的火光送到男人面前,照亮了他英俊的眉眼。
这么好的一个人,以后会属于谁?若我必将死去,也不忍召他相见。
火光一闪,跳动着熄灭,一切重归黑暗,暗色的织网依旧网着两人。
“怎么了?烫到了?”宋城南循着手臂摸上来,在秦见的指尖轻柔的搓。
过往种种、三月之约、遗憾与死亡...压得秦见喘不上起来,而此时,这无意间的碰触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他心中的闸口,各种情绪泄洪一般的涌出,促使他一把握住那只手,倾身而上,在黑暗中绝望的说道:“宋城南,我爱你!爱的都要发疯了!每当我想到你以后会离开我,与别人生活在一起,我的心上就像插了一把刀,疼得如同快要死了!我不想像张毅哥一样,以后老了、病了、死了,心上还有一个口子,还要抱憾终身!宋城南,你能救救我吗?你能成全我吗?”
指间夹着的烟升起长长的袅娜的白雾,慵懒的烟灰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终于落在了地上,黑暗中两个人一直在凝视彼此,直到秦见吻了上来。
宋城南下意识的躲闪,但秦见似是豁出去了,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托着男人坚毅的下巴,咬住了那两片唇。
指间的香烟被夹得变形,宋城南目光幽深,唇间的tian吻仍在继续,他慢慢的闭上眼睛,这回,没躲。
少年吻得很重,不似夜夜的偷香,压上来的时候撞疼了唇齿,但没人在乎这点失误。他捧着男人的面颊,似是ji渴了一路的旅人寻到了甘甜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