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萧厉瞬间沉下脸色。
“这次的事情是冲着大殿下来的,还望殿下守口如瓶,不要说出去,这对两位殿下都好。”
眼见着萧厉要发怒,沈怀玉依旧坚持说完,难保有心人不会在此处做文章。
萧厉气闷地捉住沈怀玉的手腕,“那你也该知道,萧仲伯极有可能知道会有人对他不利,但他还是带你来了,他这么对你,你却还维护他?”
沈怀玉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他原想说,既然殿下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但他抬眼看到萧厉质问时不解又哀伤的眼神,心脏却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下,酸软地带着隐痛。
刺人的话语堵在喉间,却怎么也说不了口。
“殿下误会了,只是敢在宫中对皇子下手的人背后定不简单,在不知对方意图的时候,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沈怀玉耐心解释,心中腾升起微妙的熟悉感来,就好像他曾经也对着谁如此这般循循解答。
萧厉当然知道这些,但他就是看不惯萧仲伯。
眼见着萧厉依旧是满脸不痛快的样子,沈怀玉想到昨日与他的对话。
“殿下之前不是邀请我弃暗投明吗?”此话一出,萧厉果然扭过头来,沈怀玉接着道,“我回去反复思量,殿下真的能给我想要的吗?”
“公子想要什么?”
萧厉心想,难道这天下除了皇位还有他不能给的吗?哪怕是皇位。
沈怀玉笑了笑,“殿下调查过我,应当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毕竟,天下没有锦衣阁查不到的秘密。
谁知,萧厉却伸手拨了拨床帏上垂落的流苏,露出个有点少年意气的笑来。
“我不知道,你是唯一一个我好奇却未查之人。”
在沈怀玉诧异的眼神中,萧厉耸耸肩,“我总觉得,你会告诉我的。”
沈怀玉一时失语,六殿下真是自信啊。
但他好像,并不讨厌这样的六殿下。
都说这六殿下向来直言直语,擅长得罪人,可这不是挺会拿捏他心思的吗?
沈怀玉深吸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上面还留有一枚未消散的鲜红咬痕。
“我是罪臣之后,所以不敢以真面目视人,我本该已经故去,眼下也只是为家族正名而苟且偷生罢了。这样的我,并不值得殿下惦念。”
屋内一时间沉默下来,沈怀玉听见萧厉问道,“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是了,萧厉关注的点总是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来猜测的。
“我姓沈,名怀玉。”沈怀玉说罢,听见这人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自己的名字,“怀玉”二字被他念得缱绻无比。
萧厉总算知道了心上人的名字,心情愉悦,语调轻扬,“我知道了,怀玉还想再睡一会儿吗?”
这就是不打算再问的意思了。
沈怀玉松了口气,他浑身酸痛,也不知现在是何时辰,“不用了,我还未给大殿下回话。”
萧厉“哦”了一声,见着沈怀玉想要起身,连忙上前又将他按下,“安心躺着吧,萧仲伯那边我已经让人去了。”
沈怀玉顺势躺下,方才酒宴没吃东西,只喝了些酒,腹部早已空空,萧厉听见他的肚子叫了一声。
在沈怀玉有些局促的目光中,萧厉笑着隔着床被摸了摸他的肚子,“怀玉饿了吗?我这就安排厨房去准备些吃食。”
沈怀玉默默点头,那温顺的模样乖的不行,萧厉稀罕得捏了捏他的脸颊,又亲了亲鼻尖这才抽身离去。
这次的事,他大约是知道是谁干的,沈怀玉眼神阴沉,谁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为皇子下药?谁能承担这后果?除非是,萧仲伯他自己。
萧仲伯特意在自己桌前的酒壶里下药,为的就是让他喝下,萧仲伯明知萧厉对他感兴趣,目的便是用这种下作手段将自己“送”给对方。
沈怀玉狠攥了把床被,这个仇他记下了。
萧厉脚下生风,嘴角挂着落不下去的笑意,看得路过的下属驻足围观。
萧厉莫名地看着他们,“怎么了?盯着我看什么?”
下属谨慎道,“属下只是觉得殿下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往常的冷面阎罗突然春风和煦起来,谁见不惊奇啊。
萧厉挑眉,“是不错,不过本殿说了你们现在肯定也不懂为何。”一群孤孤单单的独身人。
说罢,看着手里的托盘,眼里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脚步轻快地越过他们。
徒留属下们面面相觑,殿下不说,他们自然是不知道原因啊。
萧厉回到寝殿,沈怀玉还闭着眼。
他将脚步放轻,就连呼吸也下意识放缓,他踱步到床边,借着烛火细细地描摹沈怀玉的睡颜。
多看一点,在心里的记忆便更深一些。
萧厉觉得自己大约前世早已看过他千万遍,否则怎会刚认识不久闭眼便已能绘出他的容颜?
萧厉向来不信什么前世今生,但见到沈怀玉的第一眼,心生悸动,避无可避。
想到这,一向直来直往的锦衣阁主难得踌躇起来,他与沈怀玉之间,是否太快了些?他是早已情根深种,但沈怀玉呢,又是怎样想的呢?
想到沈怀玉或许会因此不喜,萧厉坐立不安,既如此,便更不能让对方知道前两日夜探房中的贼人是他。
沈怀玉睁开眼就看见萧厉神神叨叨地嘀咕着什么,一会儿勾唇一会儿皱眉的。
他咳嗽一声,立马唤回这人的注意。
“我为你盛了碗粥,太医说,你近日最好饮食清淡些。”萧厉说着,拿起勺子舀了勺粥递到沈怀玉唇边。
沈怀玉眉心一跳,“殿下,这不合理数,我自己来便好。”
“怀玉是在跟我见外吗?”萧厉不为所动,执意要喂他。
沈怀玉无意与他起争执,无奈地张口含下,“不是见外,只是觉得殿下不应做这些有损身份之事。”
萧厉好看的眉头拧起,“怀玉,你怎么总是在有意无意的贬低自己呢?我上次便说了,我做的,皆是我想做之事,喂你喝粥眼下就是我想做的。”
沈怀玉愣了愣,他有吗?
昔日的鲜衣怒马少年沈家儿郎早已被湮灭于岁月,如今的沈怀玉,不过是行走于世的空空皮囊。
沈怀玉早已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但有人却非要用力攥住他的手,强势地闯入他的视线,堂而皇之的宣誓着存在感。
让自己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沈怀玉看了,这人又道,他只想让怀玉对自己好些,如果不能,也有他。
我们怀玉啊,也是有人疼的。
沈怀玉垂下眼,不再多言,萧厉一勺勺地喂他。
“烫吗?好吃吗?不够我再去做些。”萧厉絮絮叨叨的,放下勺子,碰了碰沈怀玉有些发凉的手,给他找来件衣裳披在肩头。
沈怀玉心情复杂地用手掖住肩上的衣衫,“这粥是殿下亲手做的吗?”
说起这个,萧厉笑得有些得意,“我不止会煮粥,其他的菜式也不在话下,你想吃什么我都能做给你吃。”
“殿下怎么会这些?”皇子本不应该会这些的,沈怀玉想,就像萧仲伯,估计连厨房都没进过。
萧厉将空碗搁置在一旁,他发现沈怀玉对他似乎有些误解,也对,这朝中大部分的人都是畏他、惧他,恨不得他死的人也不少。
“怀玉,我和萧仲伯他们不一样,”萧厉没看他,侧坐着看向窗台上的兰草,沈怀玉看着他,觉得这身影格外落寞。
“我的母亲是胡人,我的出生是不受待见的,我自小在冷宫长大,母亲也在很早的时候便离开了。”
寥寥几句后萧厉恍惚回神,“我今日说的有些多,怀玉不必放在心上......”
袖子忽然被一只手拽住,萧厉侧头,沈怀玉正认真地看着他,“殿下,别难过。”
隐在阴影处的面容,幽绿的瞳孔闪过暗芒,他的怀玉啊,果然心软。
“好。”萧厉牵住那只拽着他衣袖的手,在察觉到手心里的指尖有退缩之意时,萧厉睫毛轻颤,“母亲的忌日快到了,怀玉能陪我去看看她吗?”
似是知道他想要拒绝,萧厉的小拇指轻轻勾了勾沈怀玉的手心,“她若是看到你,会很开心的。”
沈怀玉犹豫间,错失了拒绝的时机,萧厉带着他前往祭拜很不合适,但他与萧厉之间又有哪件事是合适的呢。
“那就,叨扰令慈了。”
萧仲伯这人被他们心照不宣的再未提及,沈怀玉如今既已是萧厉的下属,自然也该遵守规矩。
沈怀玉见萧厉更衣,挣扎着起身,“殿下,我平日住哪件屋子?”
萧厉按住他的肩膀,衣衫松松垮垮的,隐隐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肩上还有几道红色的抓痕,沈怀玉非礼勿视地低下头,脸颊有些微热。
“怀玉不想与我一屋吗?我以为,我与怀玉已经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沈怀玉很喜欢萧厉的眼睛,他觉得里面有光。就像是现在,手握重权的皇子蹲在他的面前,连说话都要仰着头。
他抬起放在膝上的手,轻轻碰了碰萧厉的睫毛,萧厉也随着他的动作闭了闭眼,但并未躲开。
“殿下想便好。”他听见自己说,沈怀玉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萧厉的前言还是后语,但无可否认,他又一次违反本能的心软了。
对着一个皇子。对着一个本该成为他仇人的人。
沈怀玉,你真是不该。
下一秒,他就被萧厉扑过来,抱了个满怀,沈怀玉感觉到这人的脑袋像小狗一样在自己的颈边蹭来蹭去,连兴奋的呼吸声都听得分明。
“沈怀玉,你怎么这么好?”
好到像是从天而降赠与他的礼物,只敢双手捧着,生怕摔了磕了,消失了。
这下沈怀玉再无暇顾及什么该不该的了,他被萧厉扑到在凌乱的被褥中,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忍无可忍得推搡着胡乱蹭着的脑袋,几乎是本能地训斥道,“萧厉!”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一愣,萧厉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沈怀玉,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他们隔得太近,萧厉的长发丝丝缕缕地垂落在沈怀玉的耳畔,将烛火的光影都遮蔽了几分,像是自成了一片小天地,眼中唯有彼此。
眼中人亦是意中人。
“抱歉,我......”失礼了。沈怀玉像是被萧厉的目光烫到般,眼神不自觉地移向一旁。
萧厉摇头,那垂落在沈怀玉耳旁的发也随之扫动,痒得沈怀玉想要伸手拂开。
“我喜欢你唤我的名字。”萧厉轻声道,“你唤其余皇子时,也总是殿下,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称呼。”
总觉得,你根本不是在唤我。其实这不过是个简单的称呼罢了,萧厉真正不喜的,是沈怀玉与他之间总像是隔着云端,太远了。
哪怕对方如今就在他的怀中,他也不能满足,萧厉从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他难得贪婪,贪恋上了一个人。
“殿下就是殿下。”沈怀玉伸手勾住他的发,缠绕在指间,那青丝连同手腕都被人握住。
“不对,萧厉就是萧厉,”他偏头,让沈怀玉玩的很轻松些,“也可以是怀玉的。”
“怀玉要吗?”萧厉故意凑近,沈怀玉避无可避,抬手抵住他的额头,不让他靠近,“不要。”
“要嘛。”
“不要。”
“我很好养的。”萧厉跟着沈怀玉的视线,他看向哪边,萧厉便凑向哪边。
沈怀玉被他烦的忍不住笑出声,“再好养我也不要,殿下是想要强买强卖吗?”
萧厉嘴里嘀咕着“不识货”一边扯起被子将沈怀玉的头给盖住。
沈怀玉的视线暗下来,他感觉萧厉在自己的头上拍了拍,“今晚便睡在这里吧。”
说完,沈怀玉听见了一阵脚步声和关门声,他拉开被子,萧厉已经出去了,屋内点足了烛火,哪怕是夜里,沈怀玉也能瞧见屋内的情形。
他看着陌生的屋子,又将被子盖住脸,不想了,睡觉。
萧厉倒也没有走远,他推门进了隔壁,屋内早已有几位暗卫站在屋中等候。
“查出来是谁下的药吗?”
萧厉坐在木椅上,暗卫见到他齐齐单膝跪地,“殿下,这是查到的情报。”
一人起身,将信封递上,萧厉接过打开,看着上面的信息,脸色越来越冷,暗卫们大气都不敢出。
萧厉看完后将信封放在烛台上,火焰顺着一角将信纸吞噬,“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他挥了挥手,不过瞬息,屋内的人便没了踪影。
萧厉握住木椅上的扶手,五指用力绷紧,萧仲伯竟然让人给沈怀玉下药,他怎么敢。
原因竟然还是...因为他,萧厉面目表情地看着烛台上那早已化作一缕灰烟的信纸。
近日旱灾泛滥,索性当朝大皇子没什么事,不如就让那些百官举荐萧仲伯前往吧。
至于萧仲伯去了之后有没有命回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萧厉回到寝殿时,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床上的被子鼓起,他浑身的戾气在看见那鼓起的被子时瞬间消散。
他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近,沈怀玉正闭着眼,把自己用被子裹得像个蚕蛹,脑袋歪在一边,头发也乱糟糟的。
也不知是不是热得,沈怀玉平素冷白的脸颊眼下也红彤彤的,像是刚出炉还散发着热气的枣糖糕。
惹得萧厉想咬上一口,他不喜吃甜食,但他想吃沈怀玉。
但人正睡着,萧厉看得心痒,颇为讨人嫌地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
梦里的沈怀玉感觉到有人骚扰,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声,翻过身去,这一翻就跟蹲在床榻旁的萧厉面对着面,萧厉清楚地听见了沈怀玉嘴里的咕哝。
“小兔崽子,别闹。”
萧厉的眉头不自觉拧起,潜意识告诉他,沈怀玉嘴里的小兔崽子是个人。可是沈怀玉是在唤谁?又是把他当作谁了?还是这么亲昵的语气......
萧厉压下心底涌上的深深嫉妒,若是让他查到或是找到那人,他一定在沈怀玉不知道的地方将那人抛尸荒野,再也不能出现在沈怀玉的面前。
沈怀玉的身边,有他就够了。
“......”好热,沈怀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萧厉正手脚并用地抱着他,像是粘在了他的身上。
怪不得在梦里的时候,梦到有个火炉在追着他跑。
沈怀玉动了动,萧厉惊醒过来,但他脑子还迷糊着,语气有些恍惚地开口道,“小兔崽子,离我远点。”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萧厉却听得一清二楚。
沈怀玉说着眼皮又沉重地想要闭上,后颈却突然被萧厉握在手里,萧厉控着他的后颈,将人带到面前。
“沈怀玉,你是在唤谁?你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谁?”
萧厉的声音像是含着把刀,一寸寸地切割着喉间的皮肉,沙哑无比。
明明质问的是他,但发着颤音的也是他。
沈怀玉总算清醒过来,虽然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自然而然地就唤出了那个称呼,但他看着萧厉眼里的血丝,哪怕动作很凶,他却怎么也怕不起来。
沈怀玉伸手,安抚的在萧厉扣着自己后颈的手背上拍了拍,随后用手轻轻蒙住萧厉的眼。
在一片昏暗中,萧厉听见他缓缓道,“殿下是在不安么?殿下的眼睛如此独特,我透过殿下的眼睛,自然只能看得是殿下。”
萧厉被哄着,还是有点不开心,他闷闷地道,“我不喜欢你叫我殿下,那小兔崽子又是谁?”
沈怀玉挪开手,萧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瞧得他心软,“我说了,你可别怪我。”
萧厉眉眼阴沉地点点头,沈怀玉笑了笑,“其实每次我唤你殿下时,心里念叨的都是小兔崽子。分明比我小上几岁,却总喜欢欺负人。”
说到欺负,沈怀玉羞赧地垂下眼,鼻尖忽然被蹭了蹭,萧厉与他鼻尖相抵,语气很轻,像是低头般的恳求。
“哥哥想怎么唤都好,只要……是我便好。”
沈怀玉心念一动,他故意绷着个脸,“殿下缘何这样唤我?”
“哥哥不是说我比你小上几岁吗?那唤怀玉一声哥哥有何不妥?”萧厉压低了嗓音,又唤了声。
他亲眼瞧见一抹红晕从沈怀玉的脖颈爬上耳根,哪怕眼前人再是端方持重,那抹颜色却是骗不了人的。
世间姝色万千,唯有眼前一点玉色。
萧厉明明瞧见了,偏还要故意道,“怀玉是不喜欢吗?”忽地语气又低落下来,“是不喜欢这个称呼......还是因为是我唤的?”
这又是哪的话!
沈怀玉气恼地想,这人是看他心软,有意说给他听呢。
自己偏要不顺他的意才好,沈怀玉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较着什么劲,总归不想让萧厉如意。
“……你心里清楚。”沈怀玉偏过头,躲过那道灼热的视线,却也将带着姝色的脖颈彻底暴露在萧厉的眼中。
沈怀玉无知无觉,萧厉眼神痴迷,不动声色道,“怀玉不说,我心里自然是不清楚的。”
“非但不清楚,还总像悬在半空,”他哀哀地恳求,“哥哥,给我个痛快吧。”
这话实在说得可怜,沈怀玉刚想回头,脖颈上便兀然一痛,萧厉的手瞬间扣住他,毫不留情的一口咬下。
虽然那人似乎在咬上的前一刻生生收了力道,但沈怀玉还是被那细微的疼痛刺得浑身一抖。
“萧厉!”沈怀玉恼恨自己从前没学过什么骂人的粗语,眼下气极了也只能叫他的名字,不轻不重的,实在难以让人心生畏意。
沈怀玉也察觉到了这样没什么用,那人还不松口,他攥住萧厉的发,用力一扯。
萧厉感觉到了,他松了口,满意地打量着那枚牙印,直到沈怀玉生气地又拽了拽他的头发,萧厉才悠悠坐正了身子。
那力道对于萧厉而言实在是不痛不痒,他指尖点在沈怀玉蹙起的眉头上,明知故问,“是谁惹哥哥不高兴了?”
沈怀玉拂开他的手,理也不想理他,可这人啊,就是越不搭理越是要往前凑。
萧厉才不管那些,沈怀玉拍他的手,他就干脆将头靠在对方肩上,瞧着沈怀玉笑。
沈怀玉自然不会拍他的脸,只能起身远离这个无赖。
但他腰身刚动,便被萧厉立马扣住,“怀玉,你不是想报仇吗?我来帮你好不好?”
沈怀玉动作一滞,“什么?”
“我查了查,陛下当年是将沈家以通敌的罪名论处,而这通敌罪状语焉不详,只说是证据确凿,却又没说具体是什么证据。”萧厉故意顿了顿,惹得沈怀玉推了下他的脑袋。
“所以沈家要么是陛下故意栽赃陷害,要么就是做了某人的替罪羊。”
“陛下虽忌惮各大世家,但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对沈家发难,那么情况就应是第二种。而能让声名显赫的沈家替罪的人,也定是不简单。”
沈怀玉失了不少记忆,一时听得有些出身,他听见萧厉轻笑一声。
“有件事虽然做的隐蔽,时间间隔也不短,但还是被我注意到了。陈皇后的母家,陈家家主身死,其弟成了新任家主。”
萧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怀玉,你的仇人,应当还要加上陈家人啊。”
这萧仲伯,自然也是算在陈家人之列。
沈怀玉半阖着眼,使人瞧不出他的情绪,萧厉也不敢再没个正形地靠在他的身上,他握住沈怀玉冰凉的手,低声问道,“怎么了?”
这动静总算拉回了沈怀玉游离的思绪,他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没什么。”
萧厉看着他黯然的模样,心口一抽一抽的疼,他攥紧对方的手,“哥哥别怕,有我陪着呢。”
沈怀玉没说话,但手指在他的手心动了两下,萧厉便当沈怀玉应了。
早朝上,萧仲伯听着朝臣的建议,让他带人前往旱区稳定民心。
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看似事不关己的萧厉,哪里还不明白就是他搞的鬼。
只可恨自己牙都咬碎了,父皇的目光正压迫在他的脊背上,萧仲伯不得不上前一步,“儿臣愿意前往,为父皇分忧。”
这件事他记下了,萧厉,且等着。
萧厉哼着调子,脚步轻快地走出大殿,台阶下停着几驾马车,萧厉走上其中一驾。
走在他后面的几位大臣看着六殿下钻进马车,奇怪的在心里嘀咕,平常六殿下不是走回去的吗?还说实在不明白明明有些人住得没多远,还非要坐车。
萧厉自然是不知道旁人背后的嘀咕的,他掀开车帘,飞快地钻进去放下。
沈怀玉正歪歪倚倚地靠在马车上,轻闭着眼假寐。
他原本是不想来的,但萧厉昨晚睡前便一直明里暗里地念叨着,若是下早朝有人来接就好了,他还没有被人接过呢。
实在被这人念叨的烦了,沈怀玉在他清晨走后便起了床,唤了辆马车,让车夫停在殿前。
萧厉向来眼尖,看到自家的马车便会懂的。
萧厉也确实一眼就瞧见了。
他坐在沈怀玉身旁,碰了碰对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他没忍住捏了捏。
沈怀玉睁开眼,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萧厉摸摸鼻尖放下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上,没一会儿又溜了过去,装作是被马车颠簸的,顺势拢住沈怀玉放在身侧的手。
“怎么不多睡会儿?”萧厉看见沈怀玉困倦的模样,心里虽开心对方来接,但也心生怜惜,懊恼地想,自己不该任性的。
沈怀玉懒懒地坐直了身子,“只是刚起的时候有些犯困,这会儿已经清醒了些。”
萧厉把玩着他的手指,忽地开口,“萧仲伯被派遣去了远方的旱地。”
他装作闲适地道,实则一直在注意沈怀玉的神情。
沈怀玉感觉到了旁边这人的灼灼目光,只做不知,“你的人做的?”
看得出沈怀玉并无不喜,萧厉定了心神,他总疑心萧仲伯和沈怀玉认识的时间更长,沈怀玉会另眼看待对方。
面对着心上人,再有把握的上位者也是会不安的。
“嗯。”萧厉将他的手摊开放在手心,指尖缓慢的从指根滑到指腹。
“他离了京,就不会碍哥哥的眼了。”离了京城,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像是被羽毛挠过,沈怀玉忍不住想抽回手,萧厉干脆的十指紧扣,不让他抽走。
那动作像极了之前萧厉深夜来他房中桎梏住他时的情形,沈怀玉在心里叹口气,蠢狗。
沈怀玉后颈上还留有一点当时萧厉毫不留情见红的一咬的痕迹,疤痕褪落,留下粉色的牙印。
那牙印看着可爱,萧厉的眼神时不时就飘去那里。
沈怀玉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抚上后颈,“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萧厉收回视线,“没有。”
纤长的手指抚上淡粉的齿痕,萧厉不自觉又多看了两眼。
“这里是不是有点痕迹,你不奇怪吗?”沈怀玉藏住眼里的笑意,看见萧厉不安地动了动膝盖。
“是有点,是哥哥之前不小心碰到的吗?”萧厉实在不会掩饰,拙劣得令人发笑。
沈怀玉冷下眉眼,“嗯,被狗咬了一口。”
萧厉喉结滚动,大气不敢出,他若是知道后来会将这人放在心尖上,怎么也不会下这么重的口的。
也不会......那样欺负他。
想到沈怀玉红绸覆眼的模样,萧厉心猿意马,好像也不是很后悔。
“那狗太可恶了!有伤到哥哥吗?”萧厉连忙问道。
沈怀玉认真点头,“有的,很疼。”
正正经经向他告状的沈怀玉看起来软乎乎的,实在是一副好欺负又可口的模样。
萧厉心想,自己确实是狗,怀玉只需招招手就过去了,连根骨头都不用给,他只看得上眼中珠玉。
萧厉正大光明地上手揉他的后颈,那实在是沈怀玉的敏感部位,他连忙向马车后靠去,“已经不疼了。”
“那狗...哥哥是怎么对付的?”萧厉遗憾地收回手,不甘心地又追问了一句。
沈怀玉比划了个手刃劈下的动作,干脆道,“杀了。”
萧厉咳嗽了一声,“哥哥就这么讨厌那狗吗?”
沈怀玉幽幽地看着他,“你是在为他说话吗?”
萧厉心里一个咯噔,疑心是沈怀玉知道了什么在试探他,可细看又觉得不像,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应当还……不算失礼吧。
自以为有君子之风的萧厉淡定下来,“怎么会?只是奇怪那狗究竟是做了什么,第一次见哥哥这么生气。”
“他半夜跳进我的窗户,偷看我沐浴,拿了我的衣服,还将我的眼睛蒙住......”沈怀玉一条条地陈列萧厉的罪状。
眼见着萧厉脸色越来越不自然,沈怀玉收了话尾,“你说,我该不该弄死他?”
“该,实在是罪无可恕,竟然这样欺负哥哥,”萧厉佯怒,“日后哥哥在我的殿中,定不会遇上这些事。”
这种时候还不忘拉踩一下旁人,沈怀玉叹服地扶额。
“无事,他大概也不会出现了。”
沈怀玉掀开一点车帘,柔和的晨曦穿透薄雾落在车中,他偏头看来,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你说对吗?那只…色胆包天的野狗。”
此话一出,萧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身体僵直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什么时候知道的?”
慌乱之下,竟是连名字也不敢叫了。
沈怀玉饶有兴趣地打量,看来这人也知道自己当初做的有多过分,“你猜?”
萧厉猜不着也不敢猜,不过他平素连沈怀玉一根头发丝都能注意,眼下自然也是知道沈怀玉不是在兴师问罪。
那怀玉是在,逗他吗?
萧厉一时想不明白,只得率先低头承认错误,“我错了。”
沈怀玉放下车帘,侧身看着他,“为何第一次见面就跟着我?为何夜入我房中?”
他并不疾言厉色,但萧厉此时仍旧不敢造次,他谨慎道,“第一次见面前,我就知道你住在萧仲伯的府中,与他有着牵连,所以想试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