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归意识到不对劲,放低了语调,“你怎么了?”
明匪玉脸色苍白,带着怨气瞥了他一眼:“你刚才推我那一下太用力,伤口好像又扯破了。”
“……不好意思。”
谢知归心里有些歉意,下意识揉了揉鼻子,探出半个身体往他伤腿处看。
“谁让你不穿好衣服就靠过来的,活该。”
明匪玉莫名哂笑,让谢知归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安。
“我的衣服不都是被你扒掉的吗?”
“……”
谢知归放大的瞳孔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惊恐和不敢置信,他强装镇定,指着自己,声线发颤。
“我扒的?!!”
我会干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嗯,昨晚你喊热,一个劲往我身上拱,我拦都拦不住,三两下衣服就被你扒光了。”
明匪玉说到这里,有些后怕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唏嘘道:“如果不是我最后拼死抵抗,恐怕清白不保了啊。”
“……”
谢知归并不是很想相信他,也不大觉得他真会拼死抵抗。
但明匪玉仗着断腿,一口咬定是他主动,谢知归又没有证据,只能红着耳朵下床穿好衣服,囫囵把这件事混过去。
闹完这一出,时间已经到了大正午,外面雨停了,阳光灿烂明媚,院子里散发着花草潮湿的清香。
谢知归打算出去找路,明匪玉的断腿需要及时医治,不然骨头坏死就糟糕,而且可能会拖累他也死在这里。
出发前,明匪玉给他指了条路,但说完又补了句:“你这趟很大可能会无功而返。”
谢知归正在坐在凳子上系紧鞋带,闻言诧异看向对面的明匪玉:“为什么?”
“那条路经常发生滑坡,这几天下了那么大的雨,只怕已经被泥石堵住了。”
谢知归思考了片刻,还是说:“我去看看,万一还能走呢。”
明匪玉笑而不语,目送他出门,木门在他的身后关上,只留下一条缝隙让光照进来,从窗户往外看去,谢知归的身影渐行渐远,在即将消失在密林中前。
明匪玉喊了他一声:“谢知归。”
谢知归听到声音转过了头,恰巧他正站在阳光下,明艳耀眼,少年意气,那双含情眼里好像也多了几分真心。
不管何时,明匪玉见到他的脸,依旧会不由得笑起来。
“早点回来。”
这句带着无数复杂情感的话不知道谢知归听到了没有,只见他神情微顿,随后他的身影没入了无尽翠绿中。
屋内再度安静,床上那人像死人一般没有生息,大半边身体藏在昏暗的世界中。
不多时,那只血红生物从明匪玉衣袖里飞出,悬停在他眼前,似乎是在等待主人下命令。
明匪玉眼眸暗沉,不见半点笑意,吐气森凉:“跟上他,别被他发现了。”
那生物扑扇几下翅膀,像是在给主人下一定完成任务的保证,接着从窗台飞了出去,也迅速飞入了那片密林中。
随后明匪玉掀开被子,行动自如地走到窗边,抬起了右手,随着他眼中红光闪过,在无名指上出现了一根长生红线,红线的另一头牵出了门外,沿着谢知归走过的路,进入了他消失的地方。
他凝望着那处,将红线攥在手心,这一次他好像切实地攥住了线那头的人,即使人不在眼前,他也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眼神、他的声音。
谢知归现在应该在林间奔跑,因为他一闭眼就听到了他的急促的喘息,看到他热的出了一头薄汗。
可是他不担心谢知归会扔下他逃跑,可以淡定自若地站在窗前欣赏院子的花草,今天难得的好天气,微风拂面时不会觉得烦躁难安。
因为他知道,谢知归这次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如同在海上漂泊多年的飞鸟在筋疲力竭之际,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了一块结实的大陆,飞鸟落地,抓着树枝栖息。
而他也终于能重新把谢知归抓入手心。
过了很久,木门再次从外面被推开。
谢知归回来时面色不太好,想也知道,被明匪玉说中了,唯一能出去的路被泥石流堵住了。
明匪玉躺回了床上,佯装什么都不知道,朝他看去,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了?”
谢知归摇头,来到桌子边坐下,疲惫地揉着眉心:“不行,路被彻底堵死了,凭我们两个恐怕花上一年都挖不开。”
他番颓废狼狈的样子看的明匪玉心里乐开了花。
谢知归不死心,又问了句:“真的没有其他出去的路了吗?”
“没有。”明匪玉遗憾地说道。
就算有,他也不会告诉谢知归。
“好吧。”
虽然谢知归叹了口气,却没听出他有多绝望,只见他把一个湿哒哒的背包镗的一声拎到了桌子上,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东西。
明匪玉拧起眉头问:“这是什么?”
谢知归头也没抬,把有用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我的包,刚才在河岸边捡到的,幸好当时买了个贵的,质量好,里面没有进水,东西都还能用。”
他没看到,明匪玉的脸色有瞬间沉了去。
“找到了!”谢知归从包里掏出被塑料膜包裹严实的手机。
他熟练地开机,输入密码,划屏解锁,亮起的屏幕里映出他喜出望外的神色。
幸好手机还能用,虽然信号几近于无,电量也快没了,但只要能拨通一次,就能够联系上外面的同伴告知他被困的地点,他们应该也在急切地寻找着他。
他专注于输入电话号码,完全没有留心到一旁明匪玉的异样。
——大意了,怎么把这东西忘了。
“是一个人吗?明匪玉在不在你身边?!”
连珠炮一样的问题密集炮轰,谢知归几乎找不到空隙插话。
他扶额一叹,极度无奈道:“郑皓,你先等等,把手机还给老杨,我有急事要说。”
“我也有急事和你说!”郑皓情绪不知为何非常激动。
“明匪到底在不在你身边?!”
“他在,怎么了?”谢知归不耐烦道。
“谢知归!你给我听好了,现在立刻马上离开那家伙!那家伙很危险!”
“……”
谢知归开着免提,往旁边看了明匪玉一眼,明匪玉正小心翼翼掀开被子查看断腿,看了一眼又立刻盖上,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应该是又疼起来了。
他危险吗?
哪里危险了?
“好好好。”
谢知归敷衍应付郑皓,他不想再和这家伙说下去浪费时间,语气也没了之前好:“我再说一次,让老杨听电话!快点!”
“不是,知归,你要相信我!”郑皓颤抖紧张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个恐怖的怪物:“明匪玉简直就不是人!他是……”
话未落,明匪玉眼中极快的闪过一线妖异的红光。
手机内部突然响起了“啪”的一声,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爆掉了。
谢知归听觉敏锐,把手机拿远,后怕地捂了捂尚在嗡鸣的耳朵,但是再一看,手机已经黑屏了。
“该死!”
谢知归焦急摆弄了好一阵,又敲又按,手机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是彻底报废了。
唯一能和外界联系上的方式就这么断掉了。
都怪郑皓说一些有的没的,不然他早把他们的被困地告诉同伴们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混蛋!”
谢知归烦躁不已,把手机用力啪的盖在桌子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气闷地撑着脑袋,大拇指抵着太阳穴轻揉。
明匪玉静静看着他的侧脸,等他心情平复些了,才出声问:“怎么样了?”
谢知归再度睁开眼睛,已然找回了冷静,看到报废的手机,半气恼半无奈:“没办法了,手机坏了。”
“许是掉下来的时候就摔坏了。”
“可能吧。”
明匪玉做出惋惜的神态:“那太可惜了。”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谢知归再度缄默,半晌才吐出一口气,头疼地喃喃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至少这里可以遮风避雨,背包里还有些干粮可以吃,院子里也种了些菜果,短期生存应该不成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明匪玉骨折的腿。
想到这里,他又站了起来,在包里摸索,拿出了一个东西,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转身往屋外走去。
明匪玉赶紧叫住他:“你又要去哪里?!”
谢知归转身,把手里用保鲜膜裹着的打火机晃给他看:“去烧点热水,给你清洗一下伤口,别感染恶化了。”
随后也不顾明匪玉是什么表情,潇洒地走出门。
明匪玉攥紧被单的手这才松开,半晌,回味过谢知归话的意思来。
——他不会走了。
透过窗户,他望向在院中忙碌的谢知归,橘红落日在他的身后照耀了半片山谷,白日里所有的喧嚣随着光线缓缓沉入山那头。
谢知归头上的发带掉了,长发在风中像蒲公英一样铺散开,洒进夕阳的金光里,谢知归不得不放下柴火,手忙脚乱地重新绑头发。
他还是很不擅长绑头发,没有皮筋,没人帮他,心烦地缠了半天也没缠出个像样的,拆了又缠,缠了又拆,最后勉强有个能看的高马尾,他又将剩下的碎发别到耳后,将就这样了。
可是他一低头,碎发又从他耳后溜了出来,贴在他脸颊上痒人,他抿着唇把头发别回去,也不发脾气,就如此循环往复,和头发默默较着劲。
明匪玉一见就知道他强迫症又犯了,明明心里难受得不行却一声不吭,也是在和谁犯倔,别别扭扭的模样有时候很可爱,有时候又很棘手。
他想起了某些有趣的过往,低声笑了很轻的一下,这一笑音,托清风送到谢知归耳边。
————
转眼又过了三天,谢知归几乎每天都出去找路,但次次无功而返。
明匪玉早料到他会垂头丧气的回来,见到他后什么也不会问,只是微笑伸手让他过来。
“做什么?”谢知归狐疑。
明匪玉难得温声说道:“你头发散了,过来,我帮你绑起来。”
谢知归摸了下松散凌乱的头发,他本就绑的不好,老是容易就散开了,再经过密林里树枝的乱刮,早就狼狈的不成了样子。
可他嘴硬,“谢谢,我自己会绑。”
明匪玉笑笑不说破,继续说道:“他的头发从前都是我来绑的,放心,不会让风吹一吹就散了。”
“……”
感觉被嘲笑了……
谢知归心想这个他,说的应该是他那个小情人,他有些犹豫。
明匪玉笑着望向他,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杂乱或龌龊的心思,比起用妖异诡艳的眼睛蛊惑人,这种明澈的眼神带来的蛊惑力更上一层楼。
至少谢知归会短暂地相信。
就算是只城府极深的妖怪,也会有纯善的时候吧。
况且,这头发乱七八糟真的快烦没了他的耐心。
“过来吧。”
这一刻,身体好像被另一个人控制住了,谢知归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背对着他坐在床沿边。
明匪玉先扯下带子放在一边,冰凉细长的手指在他的发丝间穿梭,有点痒痒的,只是不知道是明匪玉手指划过皮肤带来的,还是他吐在后脖上的气息带来的。
是不是,靠的有点近了?
不知为何,谢知归心跳快了,脖颈上青色血管由于紧张而凸起,清晰可见血液在里面流动。
然后他就听到明匪玉短促地笑了下:“别紧张,绑个头发而已。”
这样说反而让谢知归更加局促了。
正想说些话挽回点局面,就听明匪玉在身后说:“好了。”
这就好了?
谢知归立刻起身,走到镜子前,左右打量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明匪玉绑的马尾确实比他干净利落多了,他每次都绑不全,不是这边落下一辔,就是那边散开一缕,乱的像个被人糟蹋过的小媳妇。
透过镜子,他和明匪玉的目光对视上,对方自信地挑挑眉,似乎在等待他的夸奖。
谢知归不自在地错开视线,心说等一出雾山铁定要找个理发店把这头麻烦的头发剪了,然后这辈子再不留长发了。
但该说的还是得说:“谢谢了。”
明匪玉:“不用这么客气。”
谢知归好奇多问了一嘴:“你经常帮他绑吗?”
明匪玉神情微变,抱臂靠在床头,沉默了几个吐息,往事似乎在他深沉的眼睛里重新浮现。
“不是经常。”
“而是从他头发变长起就都是我绑的。”
明匪玉柔和的目光又落到了谢知归的长发上,淡淡勾起笑。
谢知归透过镜子看他。
他在想,明匪玉是不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于是试探问道:“他也不会绑?”
“会一点,但水平和你不相上下,就……一言难尽,你应该能懂。”
“……”谢知归感觉到被冒犯了。
随后他又听到明匪玉颇觉愉悦地哼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和他很像?”
谢知归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不解:“哪里像?”
明匪玉抬手在眼尾点了点:“眼睛这里。”
眼睛怎么了?
“他不高兴的时候,不会直说出来,但眼睛会往下面看,眼尾会焉下去,盯着自己的脚发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我好像惹恼了一只脾气不好的猫,那猫只管埋头生闷气,不看我一眼,去拉他,还可能挠我一爪子,要花上老半天哄他消气看看我。”
听完,谢知归不动声色在镜子里迅速瞟了几下,默默在心里比对了一下。
像猫吗?
哪里有猫的特征了?
比来比去,他还是觉得自己一点不像猫。
明匪玉绝对是看错了。
“这么说他脾气还挺大的。”
“还好。”
明匪玉:“他刚来的时候脾气没那么大,都是后面惯出来的。”
谢知归瞄了他一眼,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谁惯的。
不过一想到明匪玉也有吃瘪的时候,心里平衡了点,毫无同情心地想:活该你。
“他经常冲你发火吗?”
一问完他就想把刚说出口的话收回去,今天怎么和明匪玉说了这么多?
而且问的还都是些人家的私事,他有什么资格问?太没礼貌没分寸了。
谢知归感觉自己变得陌生了。
镜子里这个人还是他吗?
到底是怎么了?……
好在明匪玉并不介意,并且乐于和他讨论他那位小情人,絮絮叨叨讲些从回忆里扒拉出来的趣事。
“其实以前大多数时候他很依赖我,比较听话。”
明匪玉说到这里,不由得喟叹一声:“他只有在一些时候,实在受不了了才对我发火。”
“比如早上起来给他绑头发的时候,他那时还不是很清醒,整个人会迷迷糊糊的靠在我身上,要扶着他才不会摔倒,我要是想亲他,他就会半眯着眼睛主动配合,猫儿一样哼哼唧唧的,很好很乖。”
天际夕阳缓缓沉下,明匪玉话语很缓慢缱绻,妖异冰冷的脸上浮现一圈淡柔的光,一个字一个字咬的清晰温柔,那无疑是段快乐甜腻、让人沉沦的时光。
谢知归能从明匪玉神情和语气窥得那些美好的温存。
不过很快,明匪玉的声音急转直下,摇头苦笑。
“他那个时候装的太乖了,好像眼里只有我,导致我什么也不想去做,不想去想,整天和他玩在一块。
早上弄完头发,会忍不住抱着他回去睡个回笼觉,绑好的头发没几下又会弄散掉,就需要重新绑,次数多了,就把他搞烦了,就会不满地用脚踹我。”
明匪玉回味似的摸了摸腿部:“他身体不是很好,但打别说,起人来还挺疼的。”
谢知归:“……”
为什么要说这些?
明匪玉为什么要把他们的过往堂而皇之地说给他一个外人听,他又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接不住他的话,也不能直接走出去躲着。
只能低垂着头佯装自然地擦拭着镜子,生怕一抬头就对上明匪玉的眼睛。
长时间沉默最是杀人。
明匪玉偏偏又在看着他。
他闷声憋了半天,耳朵都憋的有点红了,才吐出一句废话。
“你们感情挺好的。”
明匪玉:“以前当然是好的。”
他转而冷笑了一下,“假的好也是好。”
谢知归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但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假的?”
“你们人类都是骗子。”
“什么意思?”谢知归迟疑道:“他,骗了你?”
“他差点把我害死。”
谢知归更加诧异,“你们,不是很相爱?”
“对,不然后来我也不会那么想杀了那个小骗子!”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欲啖其骨的恨意。
“或许,他有苦衷?”
“苦衷?”
谢知归没看到明匪玉笑意何其嘲弄冷酷,只一眨眼的间隙,所有的温情和缱绻被风暴般剧烈的狠意卷走,仿佛从未来过明匪玉眼中、心里。
被捅伤的心口,即使过了很久,依旧会泛着旧痛。
尤其当他见到谢知归为了逃避,又躲成了一只埋头鸵鸟,每次都是这样,遇事不决就开始躲他,不敢看他,净用冷漠折磨人!
往事一桩桩想起,当初有多沉沦,后面就有多痛恨。
明匪玉目光阴鹜,恨恨咬着牙,怒不能扑过去把他咬碎吞进肚里,至少他喊疼的时候,难受的时候,不会是面无表情。
可惜啊,谢知归想着事,对危险还一无感知。
外头,最后一线夕阳也消失了,巨大的黑色笼罩住了这个世界。
属于捕食者的时间来临了。
谢知归不知道明匪玉生气了,只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冷。
第18章
谢知归面色凝重,坐在床沿边,小心掀开盖着明匪玉腿的被子,只露出一条缝,往里面看去。
半晌没说话。
“怎么样了?”明匪玉问。
谢知归放下被子,一脸奇怪地想了会,才望着明匪玉的眼睛说:“没事,并没有变严重。”
这恰恰是奇怪的地方。
明匪玉昨晚可是喊疼喊了一晚上,他刚趴在桌子上要睡着,就被这家伙囔囔吵醒,不得不到床边守着他,最后竟然困得直接睡过去了,醒来又在他的怀里,吓得他差点滚下床。
本来还担心伤口会不会恶化,现在查看下来发现一点事也没有。
而且明匪玉还老神在在地说想出去透气,让谢知归把里屋的摇椅搬到外面去,他要坐院子吹吹风。
谢知归没理会他,他却得寸进尺。
可能是觉得经历了生死,又刨心掏肺和他说了很多私事,关系已然超越从前,还心安理得地指挥起他来了。
“帮我去院子里摘几片药花,泡杯花茶,要温的。”
“吃的就算了,你做的太难吃了,还不如去削个果子来吃。”
“……”
谢知归当时就想给他一巴掌,他又不是明匪玉的父亲或者妻子,他的腿也不是他打断的,凭什么他要这么伺候他?!
还要茶,要点心,要水果,怎么不说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但他刚要冷处理这事,装没听见离开,明匪玉立马又捂着伤口面露疼色。
他转头恰好抓到明匪玉在偷偷瞥他,然后目光又迅速逃回到伤口上。
谢知归:“……”
他明白了。
这就是个事精儿,不满足他的要求,他就会一直闹下去。
谢知归驻足盯了他许久,最后还是扶额妥协了,看在他是个病患的份上。
他进里屋找到那个落了灰的摇椅,好在不重,他拖到屋外后拿水简单泼洗干净,放在阳光下晾干,差不多水干了,就进去把明匪玉搀扶了出来。
明匪玉还没挨到摇椅,就埋怨地喊道:“你慢点松手,疼。”
谢知归面露怨意,手臂上青筋隐隐凸起。
真想直接撒手让他摔死算了!
他深呼吸,耐着脾气把明匪玉这位大爷稳稳当当塞进了摇椅里,随后撒手就走,一秒都不多停留。
“诶,茶呢?”
谢知归大步向前走,没好气道:“没有!”
明匪玉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轻笑了一下,也不生气。
“谢谢了。”
谢知归还是头也没回,冷声道:“谢什么,反正只有这一次。”
明匪玉舒坦地躺进了摇椅里,仰头望着明媚的天空,愉快地微微眯起了眼。
他知道谢知归怨气颇深,但这样的谢知归不会只端着一张比活死人还僵硬的脸,表情灵动多了。
只有当把心门打开后,一个冷漠惯了的人才将情绪变化表露出来。
无论是冲他发火,还是对他微笑,只要是因他而表露的情绪,他都很受用。
————
转眼又过了两天,谢知归屡屡碰壁,几乎要绝了另找路出去的想法。
明匪玉天天就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等他。
许是独处久了,彼此熟悉起来,关系潜移默化地拉近,他在明匪玉面前开始不再掩饰自己的表情,于是明匪玉把他的失落和不安全看在眼里,会扯着他在身边搬个凳子坐下,聊些有的没的。
谢知归听的最多的就是明匪玉讲他和他那个小情人的事,东扯一点,西扯一点,泡杯茶,能说上一整天。
有些时候明匪玉说起他,神情是专注的,和他平日表现的冷漠散漫不同,不经意会有温柔和深情流露,但有的时候,他对那个人又有着浓烈的恨意,不加掩饰地把他的恶念说给谢知归听。
谢知归早就听明匪玉说过这些话,无非是要狠狠地报复那个负心汉,要么打断腿,要么做成木偶娃娃。
但最终还是要把人留在身边。
于是谢知归有时候觉得明匪玉真蠢,既然这么恨,直接断了不就是了,眼不见心不烦,又或者直接杀了,深山老林,随便找个天坑抛了,警察也查不到尸体。
谢知归还是没忍住,劝导道:“何必大费周章把一个不爱你,还要伤害你的人留下呢?”
摇椅突然停止摆动,明匪玉骤然转头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要我放他走。”
谢知归诚恳地说:“强行把人留下,你和他都会备受煎熬。”
“放他走,看着他另有新欢,日日与别人同吃同睡,受煎熬的不就只有我了。”
明匪玉声音幽冷,牢牢地盯着他的眼睛,把谢知归盯的头皮发麻,就好像深夜里被一只饥肠辘辘的猛兽盯上了。
谢知归下意识远离了半步:“他既然没有困在过去,你也不要被困住了,都向前走走就好了。”
“忘记恩怨,都往前走。”明匪玉不屑地轻声喃喃,把每一个字放在舌尖摩挲,只尝到苦涩。
“谢知归,所谓豁达和无私成全,不是什么高尚感人的情操,要么是不爱,要么就是懦夫给自己的无能为力找了个借口。”
谢知归:“……”
明匪玉冷笑望向他:“不过,确实是你谢知归会说的出来的话。”
谢知归觉得这人比郑皓还麻烦,他后悔多管闲事了。
“人家不爱你了,你再缠着又怎样,他不会是当初那个人了。”
明匪玉看向一望无际的山林,缓缓说道:“从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我和他都没有别的路可选,长生线把我们的命运捆在了一起,我们都被困在这座山里,你口中的另一条路,是一条通往悬崖的路。”
顿了顿,他转头对上谢知归,话语冰凉渗人,眼底闪过执拗和疯狂。
“所以他爱不爱我都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无论生死,他都不可以从我身边离开,我们如果不能一起活下去,就只能一起死了。”
“……”谢知归屏息了一瞬,被明匪玉了无生机、形同死人的眼神吓到了,犹如在暴雨沁凉的夜半睡醒,看到窗外站在一个人影,雷电交加间,那人影朝你咧嘴露出一嘴雪白的利齿。
这人的想法简直有病!
他有点害怕明匪玉的偏执,不知道明匪玉如果再次见到他那个情人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更让他不安的是,看到明匪玉充满恨意的模样,他的心脏都会出现异样,说不出是苦闷还是揪疼,一阵一阵的,像电流一样流遍全身,他好像听到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在哭,哭的很伤心。
太奇怪了。
这种感觉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他,安静坐着,想起明匪玉方才说的话,会没有任何征兆地陷入出神的状态,盯着不远处的某一处,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神情既哀伤又痛苦。
等明匪玉发觉不对劲唤醒他,他也无法立刻从那种溺水了一样幽闭窒息的环境下走出来,神色哀恸看向明匪玉,在他诧异的目光下,遵从内心的渴望握住他的手。
明匪玉愣了片刻,却没有拒绝他,试探地慢慢反扣回去,握紧。
彼此对视,默不作声。
直到他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样子,立刻将手抽回,哗地站起来把凳子撞翻,踉跄着后退。
“你干什么?!”
他第一反应是明匪玉耍流氓!
明匪玉没好气道:“是你主动来握住我的。”
“什么?……我?”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余温尚在,但是一回想起刚才的事,脑子里的记忆一片空白,甚至隐隐作疼,抵着太阳穴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在难过。”
明匪玉这话让谢知归更迷茫,“我为什么要难过?”
“这个要问你啊。”
谢知归可能没察觉到,他的瞳孔深处因为找不到源头、但心慌不已的怅然而在微微颤抖,而明匪玉察觉到了。
他轻叹道:“没什么。”
“应该是你这几天太累了。”
明匪玉随后拿起一旁的茶杯递给他,“这种花泡的茶有助眠功效,喝了好好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