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谢知归忍不住探向后颈伤口处,触摸的很小心,但还是疼的他冷“嘶”了声。
真的是虫的咬的吗?
不管是不是有脏东西,他都不想在那座奇怪的木楼里面住下去了。
早点把事情弄完,才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找不到人带路,不得不回去找明匪玉。
站在人家屋前,对门举起了手,踌躇了许久没有敲下去。
今天上午,他刚坚定地拒绝了明匪玉给他们带路,结果下午,就夹着尾巴回去求助,多少有点别扭和尴尬。
他轻轻地敲了几下,等了一会,没人来开门,透过木门缝隙朝里面看去,昏暗的室内空无一人。
明匪玉不在。
谢知归失望地走下楼梯,正要离开,一只蝴蝶一样通体血红的生物扑棱着翅膀挡住了他的去路,停留在他手指上。
这是什么?
谢知归抬起手,刚要贴近细看这只奇特又诡魅的生物,它扑扇了一下,飞走了。
但是它飞的很慢,没走多远就回头看一眼谢知归,像是在喊他跟上。
是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吗?谢知归荒唐地想,但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它带谢知归到了木楼后面,这里有一片很大的花圃,周围用竹子编了篱笆围了起来,上面开满了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花,但花团锦簇的很好看,花圃是精心打理过的,整齐有秩地种了各色花草,大部分是漂亮盛放的花朵,角落里有一小块地留给了一些草药。
雾山的色彩太单调了,不是入目浓郁的绿,就是头顶灰白白的雾,乍一看这艳丽夺目的春景,谢知归眼前豁然一亮,心旷神怡。
比美景更让他惊喜的是明匪玉的也在这里,修长的指间托着一朵开的正艳的花,微微俯身端详,那花骨朵太沉了,细嫩的枝条撑不住,于是乖巧安静地将头趴在明匪玉手心上,贴着他,似是有意讨好。
今天难得有太阳,细碎的金光洒在明匪玉身上,缓和了他身上那股妖异的气质,一时让人分不清花美,还是人更美。
然而,还不等谢知归欣赏够,就见明匪玉面无表情地将花残忍拔下,泄愤一样地用力揉捏,砸到了地上,破败花瓣四散,明匪玉淡然的神情就像只是扔个不要了的玩物。
谢知归一愣,他以为的岁月静好被明匪玉捏成了碎。
他在做什么……
明匪玉不露一丝情绪,将魔爪伸向了下一朵花,一朵接一朵花在他的手里失去了明媚的生命。
果断干脆,冷漠绝情。
像在借着花,发泄某种不满怨恨的情绪一样。
在他摧残第九朵花时,谢知归忍不住出言阻止。
“诶!好好的花你拔了它做什么?”
明匪玉头也没抬,当着谢知归的面,故意拔下了开的最漂亮的那朵,揉碎在他不舍的眼神中。
他冷声道:“这花,惹我生厌。”
谢知归看不得美好的事物被人摧残,没好气地说:“花又不说话,又不会动,好端端怎么惹的到你?”
明匪玉垂头摆弄着花,一言不发。
谢知归很快反应过来,惹到明匪玉的不是花,而很大可能是种下这些花的人。
于是他试探着问:“这些花是你夫人种的吗?”
明匪玉极其轻地“嗯”了声,短短一个鼻音里面装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谢知归看不懂,但能捕捉出他对昔日爱人的恨,心想果然如此,寨民隐约透露过他们先前闹得很不愉快,却没想到恨意如此之深,甚至祸及到了那人种下的花花草草。
明匪玉要将愤怒发泄到花草上,谢知归没有立场去劝说或者阻止,他应该是转身默默离开,不多管闲事。
但是今天很奇怪,他想走,身体却钉在原地动不了。
他看着满地残花,心头出现了一点难言的酸意,他没忍住问:“你就这么恨你的爱人吗?”
“爱人?”
明匪玉突然抬起头,眼神冰凉可怖,骇人异常,空洞洞的如同一只被抽去灵魂的毒蛇,只本能地将滑腻粗长的身体缠上谢知归,蛇信子危险地扫过他的鼻尖,谢知归害怕地想跑,身体却被冰封住了一样难以动弹。
“互相倾心,互相喜爱,互不背叛,才能称呼对方为爱人,可他不爱我,他只想利用我活下去,他是负心人。”
“后、后来呢?”
“后来,他捅了我一刀,跟野男人跑了。”
谢知归愕然。
骗身骗心也就算了,还反手背刺,怪不得明匪玉会这么恨那个人。
明匪玉点了点心口处:“就捅在了这里。”
说到这里,明匪玉将嘴角扯出一个生硬、凉薄的弧度,笑的虚伪而危险。
“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恨他?”
谢知归想了想,诚实说:“他薄情寡义又两面三刀,当然该恨。”
可说完他立刻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回答明匪玉?
暴风骤雨往往掩藏在看似万里无云的天空下。
抬头对上明匪玉的眼神,心口突然一阵心悸,不安感股股袭来。
他想离开这里了,应该迅速地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刚起,明匪玉却在眨眼间来到了他跟前,谢知归吃了一惊,回想他有看到他走过来的过程吗?
下一秒,明匪玉苍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如沉重的乌云压向大地,将他笼罩。
“如果他还敢回来,你觉得我要怎么报复他才好?”
“什么?”
谢知归对这个问题摸不着头脑,心说:你们的家事问我这么多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
谢知归垂下了眼眸,睫羽在眼底打下一片淡色阴影。
明匪玉看着他懵懂无辜的模样,犬牙忽然又痒起来。
他上前一步,他们之间贴的很紧,鼻息交换,气氛陡变。
温热、黏腻。
谢知归紧张地屏住了息,看了看两人间的距离,惊惧地看向他,像是在说,挨的是不是太近了点?
明匪玉能听到谢知归乱如雨点的心跳声。
心跳,这就乱了吗?明匪玉狭长的眼眸眯起。
真的是经不起一点撩拨。
他想再逗逗他,看看耳朵什么时候红。
于是在谢知归不动声色地想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的时候,明匪玉按住了他,不让他逃走。
谢知归满眼慌乱,手肘抵住他的靠近,警惕瞪着他:“你想做什么?!”
“你想要我帮你解毒是吗?”
谢知归狐疑,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帮你可以,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过来点,我告诉你。”
谢知归犹豫了,不想过去,直觉这人很危险。
但明匪玉已经主动弯身附在了他耳畔,嘴唇张合,声音很小,只有谢知归听得到他说了什么。
几秒过后,谢知归瞪大了眼睛!羞恼地望着他。
耳朵有点红了。
“你!”
明匪玉得到了戏弄成功的扭曲快感。
这样一张白梨花薄情面,是要沾上点泪水,惹上点委屈才更动人。
于是乎,他主动更靠近了点,几乎贴着,轻轻搂住了他,任由两个人身上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揉成一味比花香还惑人的味道。
即使天地之间百花凋谢,寡淡无味,这里依旧旖旎无边,暖意醉人,一地的芬芳。
他们身后,观看此情此景的纯情花朵们羞得垂下了头。
“放开我!”谢知归忍无可忍,冲明匪玉呵斥了一声,他是来找明匪玉带路的,莫名其妙被他扣下来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现在还被调戏!
拳头都捏硬了。
“再不放开我就动手了!”
明匪玉毫不在乎他的威胁,谢知归的武力顶多把他的背挠花,但他能够让他生不如死。
明明反抗不会有好结果,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闹?为什么要拒绝?
他最想不通谢知归这一点。
一阵阴冷的风从他们中间刮过。
冷,真的冷。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有没有太阳,不管床上还是花圃里,不使点手段,谢知归的眼神永远都是冰冷的,理智的,或者更形象一点说,含情眼长在了薄情人身上,狐狸精偏长了颗石头心。
可偏偏明匪玉就想让谢知归失态,就在这里!在白日之下,旷野之间,他的眼前!
那股奇特的香味又来了。
混在这纠缠不清的气氛里,灵活的像条蛇,飞快地顺着鼻息、呼吸钻进了谢知归身体里。
谢知归本来想推开明匪玉的手突然软了下去,不得不分神去压制身体的异样。
他的眉头因痛苦蹙起,浪潮般的香味冲击下,意识又开始模糊,一阵阵天旋地转,他立马用指甲扣紧了手心的肉,企图用身体的痛苦换来一丝意识的清明。
不过是徒劳的。
他的嗓音有点软,也有点热,“你能不能离我远点,你身上的味道,我一闻就头晕。”
“好啊。”明匪玉意外答应的爽快。
他当然没看到,明匪玉幽暗的眼里闪烁着兴奋不已的快意,怀着恶劣的心思,他放开了谢知归,让他走。
果然如他所料,谢知归脚都软了,哪里走的动,一抬脚就摇晃欲倒,明匪玉及时捞住了他的腰,往怀里带,愉快地轻笑了一声。
“你还走的了吗?”
明匪玉身上很凉,谢知归下意识抗拒逃离,不过最终败给了身体的本能渴望,在明匪玉抱紧他的时候,烧得发昏的脑袋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从远处看过来,就会见到这样一副旖旎的画面——盛大的日落沉入无边青山,青白泛灰的天空之下,花颜羞涩,林鸟鸣乐。
在无尽艳色中,有两个人紧密相依,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的脖颈闭眼假寐。
另一个人则轻拍其背安抚,气息紊乱,亲密暧昧,连山谷间的风呼啸而过时,都不忍打扰,放慢了脚步。
谢知归理智尚存,知道这样抱着不行,闷哼挣扎想推开他,但明匪玉箍着他腰,他使不上劲,于是本该是坚定的抗拒,成了小猫咪挠爪子的狐假虎威。
终是泄了全部力气。
他放弃了,妥协了,有气无力地喊出一声:“明匪玉!”
“嗯,我在。”
明匪玉居然笑的出来?!
“你身上的香味熏的我头晕,先把我放开行吗?”
“哦?”
明匪玉扯谎时眉头都不皱一下,欣赏起他冷汗涔涔的苍白脸庞,“你想错了,你头晕是身上的虫毒导致的,和我身上的味道无关。”
“胡说!”
“我刚来那天晚上也闻到了这个味道,那时还没被虫子咬!”
闻言,明匪玉笑意更甚:“你是说,你睡觉的时候都想着我身上的味道,还念念不忘到今日吗?”
“难道说,你对我一见钟情?”
“什么?!”
谢知归被这人调戏的话震惊到无话可说,旋即薄脸皮红了一层,恼羞成怒想踩他脚,却踩了个空。
在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下还被人如此戏弄,谢知归气的结巴:“你、你!……”
“你这样对得起你的爱人吗!”
“你说那个负心人啊。”明匪玉笑意淡了几分,“你不提我都忘了。”
“我正想问问你,你觉得这样报复他如何?”
谢知归心中不安突生,他有预感,接下来会听到一些恐怖的话语。
“你想做什么?”
明匪玉看着他的眼睛,眸色昏暗,徐徐说道:“我打算先打断他的腿,再把他关起来,他很怕疼,应该熬不了多久就会乖乖听话,到那时我就把他对我做过的事都还给他,等折磨的差不多了,再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比别人的薄,比别人的冷。”
“你觉得好吗?”
“你、你……”
如果说刚才谢知归对这人是愤怒和讨厌,那么现在,听着他轻描淡写地讲述报仇计划、如何把人心挖出来看,昏疼的脑子因为深深的恐惧反而清醒了一点。
明匪玉继续津津有味说着:“我还在想,要不要给他用点东西,让他痴迷上我,在他最爱我的那一刻杀了他。”
“又或者把他做成一只漂亮听话的人偶,为我所控,毕竟我曾经确实很喜欢他,轻易毁了有点可惜。”
“闭嘴!别说了!”谢知归愤怒大喊,揪住了明匪玉的衣领。
明匪玉不悦皱眉,一低头,看到他颤抖的睫毛,眼圈也有些红了,他可以控制表情,但是瞳孔深处的恐惧是藏不住的,明匪玉心头莫名一钝。
“你在害怕吗?”
“对,我害怕。”
谢知归身体难受到了极点,头又热又昏又涨,偏偏明匪玉还把血腥的画面为他细致地描述了一遍,身体和心理双重不适的折磨下,人迟早会把理智抛到脑后,彻底臣服于情绪。
他害怕,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害怕!
明匪玉口中的报复对象是另一个人,可是他现在意识混乱,现实和幻觉分不清了,就觉得那些恐怖的话是对他说的。
多么无力的境地啊,失去意识,失去情绪,失去理智,成为一只任人摆弄的傀儡,一个玩物,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
谢知归怎么能不惶恐,他最讨厌也最害怕被人控制,所以郑皓以爱之名想独占他的时候,他会觉得反感,立马划清界限。
如若明匪玉和郑皓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他就要谨慎考虑一下了,该把两人交往的边界控制在多远的范围才安全。
总之,绝不能被咬上。
明匪玉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没有再刺激他,毕竟他刚才的反应,与一只在崩溃失控边缘的小兽无异,再逼下去,可能会逼疯,那就没有玩的趣味了。
于是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一下下顺着他的背部,轻轻拍打,缓和他的情绪。
两人沉默了许久许久,默契地不打破这虚伪的宁静。
直到雾山最后一丝光被吞噬,黑夜接替了夜晚的统治权,点点猩红的光点照亮了花圃,发光的是那些蝴蝶一样的生物,扇动翅膀,从花圃里飞出,围着他们两人。
谢知归撑开了酸涩的眼睛,闻到夜风的味道,新鲜、凉爽,紧绷的神经松了。
香味总算淡了下去。
很快,他的手脚都有了力气,眼神一凛,一把将明匪玉推开,猛地后退了三五米,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明匪玉似乎早料到会这样,好在天色暗,谢知归看不到他此刻异样的神情。
他冷笑了一下,心说果然,谢知归只有在混混沉沉的时候最听话,让他抱就抱,让他喊就喊,乖的不像话,不像现在清醒的时候,冷冽带刺,明艳杀人,胆敢伸手冒犯,扎的你体无完肤。
谢知归声音还有些闷哑,目光却很清醒疏离:“谢谢你刚才在我摔到的时候拉了我一下,但以后还是别这样了。”
明匪玉没说话。
“还有。”谢知归顿了顿:“谢谢你给我的果子。”
“嗯。”
就一个不咸不淡的“嗯”?
谢知归猜测,他难道是不高兴了?
可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该生气,该不满,该闹脾气的是自己才对!
天黑了,他身体还有些不舒服,说完再见就摸索着往自己那间木楼走。
没走出几步。
“等等。”
谢知归回头,就见明匪玉隐没在夜色里,星星点点的荧光只能照亮他的红衣,却没照亮他的脸,恰恰如此,他更像一只从黑夜里出生,踏血红雾气而来的鬼魅。
诡异非常,又着实蛊惑。
鬼魅开口哄人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谢知归这才猛然想起他的意图!
犹豫片刻,他还是觉得要说出口:“我想请你带路,带我们进寨里的祠堂,还有找到解虫毒的药。”
说着,他想了下,求人的态度是不是该放低点,又补了句:“可以吗?”
明匪玉笑的意味深长:“可以。”
鱼上钩了,一切都可以。
夜风撩动了绯红衣角,银质发饰叮啷脆响,皎洁月色下,明匪玉的身形拉的很长,将谢知笼罩在阴影中,他的脸昏晦不明,声音如幻听一样,穿越回忆的巨大间隙在谢知归耳畔响起。
“你还记得我说的吗?提一个要求,就要付出一个代价。”
谢知归点点头:“记得,你要的代价是什么?”
明匪玉:“别紧张,不是什么要你命的代价。”
“我保证,是你付的起的代价。”
说实话,谢知归不大愿意相信这番话,这人刚调戏过自己,不打他一顿都是好的了,不过他眼下别无选择。
思虑再三,他还是答应了,“好。”
“很好。”
明匪玉心情更愉快了,比起方才谢知归遍体无力地倒在他怀里,任由他戏弄、挑逗,猫儿一样细声呢喃,已经气恼地炸毛,却只能冲他干瞪眼。
这个代价更让他兴奋不已,连手都控制不住的颤栗!
好极了,好极了!
明匪玉眼中赤红的眸光一闪而过,盯着谢知归落荒而逃的背影,他抬起手掌,对准背影,慢慢收拢、攥紧、揉碎,像是要将这人揉进血肉里,这样他就再也不能逃跑,再也不能骗人。
一想到这里,明匪玉难掩扭曲的兴奋——谢知归,这个代价你付得起,却未必承受的住,我倒要看看,到了那时你要怎么哭。
第10章
逃一样回到屋子后,谢知归失眠了,临到快天亮才睡着,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却睡了来这里后最踏实的一个觉。
没有诡异的香味,没有奇怪的铃声,没有恼人的无力,没有咬人的虫子,更没有那根恶劣的浮木,一切都很正常。
正常到他醒了过来,还以为这是个梦。
直到同伴收拾好了东西来找他,他才知道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耽误事了!
他坐在床沿上,一边着急穿鞋,一边问同伴:“你们怎么不叫我?”
同伴也很无辜:“我们想喊你来着,但是明匪玉不让我们进来,说你昨晚没睡好,让你再睡会儿。”
谢知归瞬间停下动作,警惕地抬起了头: “谁?!”
“明匪玉怎么知道我没睡好?!”
“我哪知道他怎么知道的啊!我们问他,他又不理我们。”
同伴又说:“可能是你们住的近,他看你一直没出来才发现的吧。”
谢知归敷衍地“嗯”了下,垂下头,浓密的睫羽遮住了眼眸,带着担忧继续绑鞋带。
屋外,有阵阵欢喜嬉闹声传入屋内,小孩子开心吼叫的尖嗓音很有特色,源源不断的声浪一遍盖过一遍。
谢知归好奇今天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平时这个村子多数时候很安静乃至死了一样,如果不是有沉默的寨民往来行走,他们的脚下都有倒影,恐怕就对应了这个寨的名字,活死人。
“外面发生什么了?”
同伴说:“哦,没什么事,就是明匪玉要成亲了。”
他猛地抬头,问:“和谁?!”
“听说是他先前那位情人回来了。”
谢知归顿觉后背发凉,手下不自觉用力,刚绑好的鞋带就这么被扯松了。
“那人不是死了吗?”
“没死,据说就是和明匪玉闹别扭跑出去了。”
谢知归心说:不是这样的。
那个人为什么要回来,回来找死吗?
明匪玉说过的那些恶毒的话声声在耳,冰冷疯狂像毒蛇一样的眼神告诉他,明匪玉不是在开玩笑。
——“要把他的腿打断”、“要把他做成漂亮的傀儡娃娃”、“我会狠狠报复他”、“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些话像恐怖的梦魇一样围绕了他,谢知归捏紧被子,手心出了大汗。
“知归?知归?……谢知归!”同伴在耳边大吼。
“什么?”
“你发什么呆呢!快点穿鞋啊!”
同伴不耐烦地催促他:“快点,我们今天一定要出发,不能再拖下去,等这场婚礼的准备工作结束,这个寨子就要封起来了,再不许外人进出,如果不能赶在封寨前出去,指不定又要惹出多少麻烦来。”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谢知归愣了下:“封村?”
同伴揉了揉鼻子,不自在地说:“嗯哼,他们说外面的人会给寨子带来灾祸,为了保护寨民,要禁止外人出入。”
另一个同伴摇头附和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封建迷信。”
“你们声音小点,别被人家听到了。”
谢知归听罢,在沉默中重新系上了鞋带,他可不认为明匪玉是出于封建迷信才下的这个决定。
他更偏向于是明匪玉为了困住某个人才决定封寨。
既然离开了,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难道不知道回来要承受多大的怒火吗?不知道后果是生不如死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为明匪玉那位爱人哀叹了口气。
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瞬。
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而且他现在对明匪玉没有多少好感。
隔了一天一夜,他重新站在镜子前打理自己的时候,发现头发又变长了,眼看着就要长到腰部的位置。
他摸着柔软无害的头发,却仿佛有无数条柔软的毒蛇缠在了他的指尖,惶恐不安的感觉遍袭全身。
同伴不知道他的不安,在他拿绳子绑头发时还打趣他说:“呦,长发大美人啊,可惜我直得不能再直,不然咋们一个寝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哪有别人什么事。”
大伙一听:“哈哈哈——”
“……”
后果显而易见,他们收到了谢知归的白眼。
很快,收拾好进林子必备的东西,他跟着同伴们下了木楼,想到了什么,让他们稍微等一下,又折返了回去。
同伴们在楼下等,再出来时,他脖子上围了一条薄围巾,用来遮挡脖子后面惨烈的咬痕。
头发长唯一的好处就是能遮伤,但绑起来后,惨状一目了然。
谢知归脸皮薄,还是遮了安心。
明匪玉就在寨口等着,谢知归假装忘记了前夜的事,面色如常走过去和他交谈进山细节。
谢知归擅长伪装。
明匪玉今天换了衣服,穿了一件型制奇特的银蓝短衣,上面同样绣着古怪的符文,头发拢成一束,松松扎了个低马尾,转头的时候,银饰轻碰脆响,眉眼如妖,瑰丽锋利的像从古画卷里走出来的异族少年。
谢知归也穿了蓝衣,也绑了低马尾,巧的是,他身上这件衣服,是明匪玉给的。
两人并肩而立,清晨阳光从他们中间升起,两人对视,很容易让人想到“般配”一类的词。
但这个队伍里,除下谢知归,十个有九个是刚铁直男,压根察觉不到,也不觉得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
只有躲在人群最后面的郑皓,眼神阴鹜地盯着他们两个人,那身看上去和情侣装没两样的搭配扎的他眼睛生疼!
他曾经送给过谢知归一套情侣衣,特意嘱咐他一定要穿上来参加自己的生日会,但是最后谢知归来都没来。
后面偶然一次,他看到那件衣服原封不动的被扔在柜子最底下,甚至连包装纸都没拆开过。
淡忘的回忆在这一刻被勾起,同时唤醒的还有本打算放下的不甘、嫉妒、愤怒……凭什么他要眼睁睁看着谢知归和另一个人成双成对!凭什么他付出的努力不值一钱!他不甘心!
于是沿着窄小的兽径进山时,郑皓有意无意地挡在谢知归和明匪玉中间,谢知归不胜其扰。
本来路就窄不好走,空气又湿热,这人高马大的家伙非往自己身边挤,谢知归拳头硬了几次,反复深呼吸告诉大家都在,自己不能动手。
明匪玉自然也感受这家伙的意图,侧眼看到满头大汗的谢知归,几乎要被挤进旁边的灌木丛里去了。
忽然,谢知归感觉不那么挤了。
再一看,明匪玉主动走到了他们前头,让出了位置。
郑皓目的达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谢知归厌恶的眼色。
他慌张地想说些什么,但谢知归撂下一声冷哼,加快了脚步,把他扔到身后。
谢知归赶上了明匪玉,故意和他并排走在一起。
虽然他不喜欢这人,但比起郑皓那个大麻烦,他宁可和明匪玉待在一起。
前夜明匪玉调戏了他,现在他利用他拒绝郑皓,这很公平。
只是他低头赶路没看到,明匪玉勾了抹笑,不动声色地朝他靠的很近,几乎是搂着的,然后他缓缓回头,对目眦欲裂的郑皓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你看啊,他可是自己送上门给我的。
而另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亲呢却无法把人拉回来,郑皓简直要气炸了!
一路上众人各怀鬼胎,好不容易到了祠堂。
这是一座隐藏在杂草丛里的古朴建筑,说是记载了寨子历史的祠堂,但谁家祠堂又破又烂,还建在深山里?
它更像是一座义庄,身上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受到阴森的氛围,死气沉沉的腐味吸引了许多乌鸦停留在屋顶上。
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或害怕,或犹豫。
明匪玉走上前敲响大门,没多久,门开了,走出来一位老者,老者对他们的到来面露惊讶,尤其当他看到人群中的谢知归时,浑浊老朽的眼珠子蓦地撑的老大,似乎十分不可置信。
半晌回过神来,老者责备地瞪了明匪玉一眼,明匪玉无所谓地扬了扬眉梢。
老者无奈地叹了口气。
最后深深望了眼谢知归,他摇了摇头,负手身后,走进了祠堂。
明匪玉给他们交代道:“这屋子需要翻修了,你们调查完了就快走,省的塌了埋里面。”
话音未落,房顶乌鸦突然兴奋的振翅嘶鸣!胆子的人没忍住尖叫起来,乌鸦黑漆漆的眼珠子兴奋一转溜,倒映出众人害怕的模样。
可是走到了这里,断没有回去的道理。
一行人虽然觉得这地方阴森诡谲,还是鼓起勇气进去了。
祠堂里没有通电,很黑,只能点燃蜡烛照明,烛火摇曳昏暗,但足够他们看清里面的布置和摆设,正对门的是一排排牌位,奇怪的是,上面没有刻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