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归一步步,不紧不慢地走下楼梯,走到郑皓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想宰了谁?”
郑皓痛喊着。
他嘲讽地笑了下:“就你这样外强中干的废物,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宰了谁?”
说罢,他故意往郑皓伤口处又踹了一脚,疼的他嗷嗷直叫。
“我漂亮吗?”
谢知归冲他笑了下,郑皓愣了。
不得不说,即使在如此暴力的场景下,他脸上淡漠生硬的笑依旧很动人,像一把温柔挥出的刀,上面抹了剧毒。
“你很喜欢我,想拥有我是吗?”
“知归,我……”
“可惜,我不仅有张漂亮的脸,还有颗歹毒的心,你看清楚了吗?”
闻言,郑皓全身颤抖了一下。
谢知归眼底寒气森森,却平静如常地威胁他,就像轻描淡写地通知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再缠着我,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郑皓试图拽住他的裤脚,被他一脚踢开了手。
“滚!回去之后,管好你那些狗腿子,别让我再听到他们到处造谣我们是情侣关系的话,你也别一厢情愿地凑过来,我不是你和你那些狐朋狗友炫耀的工具,我不会为你的自我感动买单!”
“不是的,知归,我是真心的……”
“和我无关。”谢知归冷漠打断他。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郑皓,我无情我自私,我承认,早就和你说过了,别喜欢我。”
“再见。”
谢知归说完,头也没回地将他一人扔在地上离开。
身后传来郑皓痛苦绝望的吼声。
走了没一会,谢知归停下了,不过不是因为郑皓停下,而是他感觉到旁边好像有人在看他们。
他拧紧眉头,寻着视线来处看过去,是从和他那间木楼并肩而立的那座屋子里飘出来的。
但那间屋子大门紧闭,昨天也没见有谁进出过,难道里面没人吗?那他感觉到的目光是怎么回事?
错觉吗?
谢知归心烦气躁,并没多想,收回目光,继续往同伴们住的地方走去。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洗澡。
对于他这种有洁癖的人来说,大清早一身黏腻不能清洗干净,比遇到傻逼还难受。
郑皓运气不好,谢知归本来不会直接上手揍他,毕竟是同学,他又是他的小领导,但巧在碰上了他满腹郁闷无处发的时候,便悲催地成了练手的沙袋。
打了也好,这种不听人说话的家伙,只有拳头才能把他打醒。
来到寨子另一头,他找到一个扛着锄头的寨民询问哪里有热水,寨民冷脸说没有。
他以为是寨民还记恨着昨天的冲突,又找了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和善女人,女人也摇头说没有,之后问了一圈,都是一样的回答。
谢知归不解,诺大的寨子,居然连一个烧热水的地方都没有,难道他们洗漱都用冷水吗?就算大人受得了,那些孩子们?
要知道,这个寨子位于深山,就算是在白天温度也不会超过二十度,晚上更凉。
谢知归转念一想,也许是这些人在这里居住久了,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地理环境和气候。
可是他不习惯呐,他身体并不好,人家白是天生的或者后期养的,他白是因为小时候多病多灾,常年在医院待着,病白的。
感冒对别人来说只是难受个几天,但他可能会因此住院十天半个月。
没办法了,他只能去找同伴们商量搭个灶台,方便烧水做饭什么的。
但是他们一群没怎么下过厨的大学生哪里会搞这些东西,开始的时候兴致勃勃,结果没一会就弄的灰头土脸的,几个小屁孩围着他们哈哈大笑,“脏死了,哈哈。”
折腾了半天,啥都没折腾出来,最后还是心善的妇女们看不下去他们的惨状,过来搭了把手。
搭完之后,同伴们千恩万谢地把人送走。有了热水,谢知归借了他们住所洗漱,洗完出来,身上和心情都舒爽多了。
其他人正在做饭,一口大锅架在火上,里面煮着看不出原料的粘稠糊糊,大概是红茶泡压缩饼干一类的?
谢知归走近,听到他们在小声闲聊,有关那些寨民的不同寻常之处。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都说农家暮火炊烟,我们来这里两天了,就没见他们烧火做饭过,甚至一点烟都没见着,喝的水、吃的食物都是冷的,什么胃能这么造啊!”
“说句不好听的,我总觉村民的眼神有点怪,阴侧侧的,跟电影里那种没有灵魂的纸人一样。”
“嘶,你这么说倒提醒我了,昨天一小孩跌倒了我去扶,那小孩的手凉的我一激灵,跟冰块一样,还有他那个牙啊,太尖了,吓人!而且这寨不是叫活死人寨吗?你们说,不会,不会这村里的都是些……”
“呸呸呸!你闭嘴!别胡思乱想,什么妖魔鬼怪活死人的都是封建迷信!”
一个同伴见谢知归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忙招呼他过来:“知归,洗好了?。”
“嗯。”“
你们在煮粥吗?”
“不是,是压缩饼干炖红薯煨香菇,别看它样子不好看,但味道还是可以的。”
“……”
果然是……
在这个一听就是黑暗料理的菜名出来时,谢知归的胃因恐惧而抽搐了一下。
“坐下来一起吃啊,站着干什么。”
“不,不用了,我不饿,”他没有立刻拔腿跑路已经看在和他们的损友情上。
“我有点困,想回去补个觉。”
他讪讪起身往回走,好友在身后叫住了他,拿了件衣服追了上来。
“带件衣服过去,这里晚上冷的要死,别感冒了。”
谢知归疑惑:“冷?”
“可不是,昨晚冻得我们几个抱成一团了。”
谢知归回忆起昨晚自己几乎要热死在汗水里,像脱水的鱼曝晒于烈日之下,那个时候可感觉不到一丝冷,窗外吹进来的风都是闷热甜腻的。
他沉吟片刻,迟疑地问:“你们昨晚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好友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香味?”
“没什么。”
“哎呦,你是不知道,香味没闻到,倒是闻到了他们几个的汗臭味,我勒个去,差点没把我送走!”
好友正打算大吐特吐苦水,却发现谢知归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远了。
“诶诶!你衣服没拿,还要不要了?”
谢知归朝后摆摆手,示意不要了。
回去的路上,谢知归心事重重,想着来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好像处处都很诡异,但却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回到木楼,地上已经没了郑皓的身影,应该是回去独自消化悲伤了。
谢知归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他能知难而退,别再折磨自己。
一只脚刚踏上木梯,他还没踩稳,旁边忽然飞来一颗果子,砸在他手臂上,不轻不重。
接着是一道带着轻讽意味的声音飘来,“你可真狠心啊。”
隔壁木楼上,一个长身而立的身影倚在栏杆边,乌发随乱风而起,发后银饰撞出清脆诡异的响声。
明匪玉今日披了件血红长袍在身上,上面诡谲繁复的图案衬的他更加妖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知归觉得他似乎比前几日见到的更成熟了一点。
“你住这里?”谢知归诧异地询问。
明匪玉淡笑不语,明亮的眸子盯着他。
谢知归突然想到方才那道偷窥他们的眼神,十有八九就是明匪玉。
真要是他的话,那岂不是他打人的场景全被看了去。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明匪玉揶揄讥讽道:“谢知归,你可知道,刚才那个小子天不亮就来门外守着你,巴巴等你出来了,结果被你一脚踹开,那一脚可把人家的一颗真心都踩的粉碎了,你,就没有一点歉意吗?”
“我为什么要道歉?”谢知归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凭什么管他的事。
而且明匪玉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丈夫抓到了出轨的妻子,让他不适,心里莫名涌出火气。
“他所谓的爱,就是不顾我的意愿大肆造谣我们的关系,导致我身边朋友寥寥无几,还要被老师谈话,和他划清了关系依旧不肯放过我,他赶走了我身边所有亲近的人,让我被迫只能和他待在一起,这种令人窒息的占有欲也算爱?”
明匪玉沉默了一会,眼里是他无法理解的情愫,他淡声道:“是你先招惹他的,也是你放任他迷恋上你,你想利用他对你的感情达到你的目的,却又不想负责,你骗了人,就是负心。”
这话,怎么听着如怨似艾。
谢知归耳朵很不舒服。
“我还了,”他强硬地怼回去:“他帮了我多少,我都还回去了,我不欠他的!”
明匪玉话语中满是嘲讽与不屑,嗤笑道:“感情债是这么容易还清的吗?”
“你以为是在做生意?一颗真心明码标价几两几钱,你赊账拿了去用,不想要了就还回来,再补几个钱,就以为可以了事?你把别人践踏在脚底,你是无所谓了,想过人家有多痛苦吗?”
“……这好像和你没有关系吧。”谢知归脸颊上因为动气而飞红,但眼神是冰冷的,和明匪玉对峙上了。
明匪玉与他是陌生人,他压根没有立场掺和他的事,这是他最强硬的底气。
他提醒加警告道:“明先生,请注意说话的分寸。”
明匪玉眉梢扬了扬,像是在说,我逾矩了,你又能拿我怎样?
“……”
这是人家的地盘,不易多生事。
谢知归得忍。
“没有其他事的话,告辞了。”
他淡定说完,逃也似的往住处方向走去。
但后背上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身后明匪玉的声音很快追来,凉中带讽,讽中含怨。
“谢知归,你这么薄情,始乱终弃,随处负心,是会遭报应的。”
谢知归身形似乎僵了一瞬。
这话像一道最恶毒的诅咒,又像是绝望的痴情人唯一能挽留爱人的办法。
谢知归心神早就乱了,在发疯的郑皓面前他能够平静无波,但在这个见了没几面的陌生人面前,明明是平静的对话,他却被寥寥几句话拨乱了思绪。
为什么会害怕看到明匪玉的眼睛?为什么不敢和他说话?为什么每次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脑子总是会昏热?
谢知归走的越来做快,越来越急。
报应是吗?他才不会怕什么报应。
是的,他不怕。
“多谢提醒,我等着。”
谢知归抛下这句话,几步跨上木梯,大步躲进了屋子里,门被砰的大力摔上。
真是好大的脾气。
明匪玉站在原地,面无波澜,手中栏杆在无声中被捏成了粉末,散入冷风中。
他眼底闪过一道暗红,门板瞬间变的透明,透过它看到了正靠在门后的谢知归,汗水浸湿了他的鬓发,气息明显乱了。
明匪玉的视线紧紧锁在那截藕白似玉的后颈上,似乎一捏就碎,上面留着几道淡粉色的印子,快看不清了。
呼吸节奏变了,他眸中神色晦暗交织,想到什么,意犹未尽地磨了磨牙,贪婪舔舐嘴唇。
他有些遗憾又恶劣地叹气:看来还是咬的太轻了,居然让你还有力气和我抬杠。
不过……反抗又有什么用,还当闹一闹,发了个火,我就会心软吗?
不会了,再也不可能了,都是你逼的。
谢知归,你再等等,你的报应马上就来了。
绝对不会,放过你。
负心汉要为他的背叛付出惨痛代价。
门后,谢知归花了点时间缓神,又深呼吸了几口气。
平复心情后,来到桌子边,想喝点水,却看到桌子上出现了一篮小野果子,用木编的小篮盛着,颜色鲜红,发着淡淡果香。
是谁放的?
谢知归疑惑地拿起一个端详,回忆起刚才明匪玉砸他的那个果子,和这一篮是一样。
是明匪玉给的吗?可是他为什么……
谢知归来到窗边偷偷探头朝隔壁看去,楼上已经没人了。
走了吗?
走了也好,他松了口气,打算趁白天补个觉。
这些天就没睡好过,稍微动点脑子就疼。
晚上一但他有入睡的征兆,那股怪异的香味立刻像蛇一样缠了上来,将他拖进燥热、狼狈、混乱的世界。
他浑浑噩噩,快溺死在无尽的热潮里,好不容易攀上了一根红色的浮木,冰凉的触感正好给他解热,浮木却像成了精一般,带着恶劣的笑意,把他一次又一次按了回去。
好几次,他差点窒息,醒来发现遍体生疼,嘴角破了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磕的。
他试图寻找过香味来源,屋子里里外外被他翻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他也想过,会不会是明匪玉趁他睡着了,悄悄进来,虽然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好企图的。
但谨慎起见,他在门口和窗户上夹了不易察觉的小纸片,床边绑了铃铛,只要有人靠近,会立刻把他惊醒。
但第二天去查看,纸片原样不动,铃铛并未响过,说明并没有外人进入过。
透过窗户看过,隔壁那座木楼的深色大门和窗户终日紧闭,大白天里也是死气沉沉,不像有人居住的地方,明匪玉……真的住在里面吗?
不过他住哪里和他有什么关系。
谢知归收回了目光,环视自己这间屋子。
屋子并不大,几眼就能看完,也不可能有能藏人的地方。
那就奇了怪了,还能见了鬼了?
燥热昏沉的夜晚还在继续。
连日没睡好,加之找不到缘由的烦躁,让他眼底青黑一片,肉眼可见的疲惫,浑身都写着“不好惹”三个大字!
一行人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计划时,火堆旁,他好几次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差点一头扎火里,还是好友眼疾手快扯住了他的头发,把他救了回来。
朋友使劲拍拍他的脸,“知归醒醒,醒醒!”
“呃?”
“你是不是没睡好啊?”
“嗯,晚上做噩梦。”谢知归鼻音浓重,眼皮打架,迷瞪迷瞪,眼看着又要睡过去。
朋友忽然惊奇发现:“哎,你头发怎么这么长了?”
“什么?”谢知归疑惑,伸手往头上一摸,顿时被惊醒了大半。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不久前才刚到耳垂,这才几天啊,居然已经长到齐肩长了,再看同伴们,他们是一起进来的,但头发只长长了一点,没有他的这么夸张。
“你是吃了生发的东西,还是中邪了?知归,你最近状态怎么这么差啊?”
“我、我不知道。”
太奇怪了,种种怪事叠在一起,一股巨大的惶恐如潮水一般袭来,瞬间包裹住了他。
谢知归愣愣看着手中长发,有点不知所措。
朋友摸着他乌黑柔顺的长发啧啧称奇:“你是不是用了什么生发黑科技?推荐一下兄弟们呗,我都快秃顶了!”
谢知归打掉他的手,没好气地说:“没有,我也不知道它怎么长长的。”
朋友捂着手背嗷嗷喊疼:“没有就没有,你别打人啊!”
他不经意朝谢知归脖子后面一瞥,立时瞪大了眼睛,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抓着谢知归的肩膀不让他动,另一只手撩起他后面的头发。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谢知归别扭地想挣开:“你抓着我做什么?”
朋友忙摁紧他:“你别乱动!”
谢知归疑惑扭头:“怎么了?”
朋友惊讶大喊,边着急招呼其他人:“你们都过来看看,知归,你这脖子后面怎么红成这样了!是被虫子咬了吗?!”
闻言,其他人也纷纷探头看过来,无一不惊讶。
“卧槽!什么虫子这么狠!怎么给你咬成这样了?”
“你疼不疼?痒不痒?睡觉的时候没有感觉吗?”
“别不是什么毒虫子,到时候皮肤溃烂发炎感染可就麻烦了!”
朋友连忙指挥一个同伴:“郑皓哪里有消炎药,挺管用的,你快去拿一管过来!”
“哦哦哦,马上!”
没一会,去拿药的同伴急匆匆带着药回来了。
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郑皓,臭着个脸,手里拿着一瓶罐装啤酒,一身浓郁的酒味,透着颓丧的气质,和谢知归对视那一下愣了片刻,又冷漠地转过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酒。
谢知归没理他,郑皓颓靡还是暴怒和他无关,安静坐着等朋友给自己上完药。
可朋友不知道他打了郑皓的事,好死不死地去问郑皓:“郑公子你来看看,他后背被虫子咬成这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朋友等了半天没等到郑皓出声,抬头一看被他阴狠扭曲的愤怒表情吓的差点手抖,把药掉到地上。
郑皓死死盯着谢知归伤口处看,那恐怖骇人的眼神,怒极了,就像要把谢知归撕了生吞!
“你,你怎么了?”
“滚!!!”
他一声怒吼,手中的罐子直接被他用力捏成一团,愤愤砸在地上,砰的撞出一个坑。
他恶狠狠瞪了谢知归一眼,牙关咬的嘎嘎做响,像在屈辱忍耐,随后怒气冲冲转身离去,吓得众人目瞪口呆,不敢吱声。
谁又惹这位郑大少爷了?!
可还能有谁呢?这里只有谢知归有这能耐。
他们将求解的眼神投向谢知归,谢知归假装没看到,一言不发,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郑皓怒火攻心,没注意看路,撞到了一个人,没理,也没道歉,继续走。
“滚开,别挡老子的道。”
而被他撞到的明匪玉垂下眸,眼神冷了一瞬,不过很快被不屑取代。
看到郑皓这幅用愤怒掩饰无能的样子,和谢知归那边沉默的气氛,便知道,这两人绝不是一路人,也不可能成。
他还是不懂谢知归。
明匪玉扯了扯嘴角,似嘲弄似轻蔑,接着气定神闲地朝谢知归那边走去。
朋友见明匪玉过来,连忙打招呼:“明寨主好。”
“那个,知归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了,您可以帮忙看看他严重吗?”
明匪玉颔首同意了,来到谢知归身后,朋友推开把位置让出来。
明匪玉拿来遮挡的长发,冰凉的指尖触碰上堪称惨烈的伤口处,明明在同伴们看来只是简单的查看伤口,但谢知归心中却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那股香味又来了!这次他清晰地嗅出,是明匪玉身上的味道。
这香味来势汹汹,不一会就霸道地将周围的酒味排斥了个干干净净,连他吐息间都是他的味道。
他恍惚觉得自己被关进了一间笼子,明明有风吹进来,但就是像被人堵住了嘴唇,擭取了口腔和胸膛中的空气,快呼吸不过来了。
头又开始晕眩发热,双腿发软,他低头一看,指尖也难以抑制地颤抖。
是害怕?还是渴望靠近?他已然分不清了。
他怕当众失态,便起身想走,“不用看了,我没事。”
但明匪玉按住他肩头,把他压回去坐好,不容他抗拒。
“别动,再让我看看。”
谢知归心中有火无处发——看什么!看我等会失去理智丢人现眼吗?!
“不必了!”
他压抑着怒火:“应该是被虫子咬了,回去涂点药就好了。”
“是吗?”
明匪玉轻笑:“看了才知道。”
明匪玉的指尖很凉,滑过伤处时,谢知归紧绷着身体,他总觉得明匪玉故意的。
故意放慢了动作,故意折磨他,拖延时间,然后兴趣盎然地等着看他失态狼狈的模样。
冰冷的指腹温柔而缓慢地摩挲白玉后颈,像情人之间亲呢的安抚,耳边温热的低语,一遍又一遍,一句又一句。
但前提是他们得是情人,而不是陌生人,否则这对谢知归来说,就是受刑,而且是慢慢地、温柔地杀他!
这么多人在,他不好发作。
谢知归拳头紧握又松开又握紧,忍耐早已到了极限,他问了句:“好了吗?”
明匪玉声音似是有点哑,染上了谢知归听不懂的味道,“你被毒虫咬了,很严重。”
谢知归追问道:“那怎么办?”
“别紧张,我检查下咬的有多深。”
其他人注意力都在他强势上了,于是没人看到明匪玉微不可觉地勾了勾唇角,状似无意地在咬最深的地方使力摁了下去,谢知归全身立刻疼的剧烈颤抖了一下,硬扛着咬住唇肉没出声,随后双肩微微抖动着,低着头像是在掩面哭泣。
真可怜,明匪玉心情不错。
“疼吗?”
“疼。”
“是吗?”
“那我轻点。”
明匪玉嘴上是温柔地说着,却报复性地在他伤口上又按了一下,这回力道加重了,谢知归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棒。
明匪玉如愿听到谢知归牙间难以控制而溢出的痛苦□□,眼底露出满足的笑。
“嘶……唔啊……”
“对不起啊,不小心手重了。”明匪玉虚伪道。
谢知归还是一如既往地怕疼啊。
他就喜欢看谢知归受不了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目的达到,明匪玉仅存的仁慈又或者说是想继续和他玩下去的心思,让他放过了他,谢知归缓了口气。
谢知归很难受,出了满头的汗,头发也湿了,回过神,正要质问明匪玉为什么故意摁着他伤口,那双骨节细长且苍白的手又搭回了他的肩膀上,收起力。
谢知归的身体像是被身后的人定住了,动弹不得。
和方才的感觉又不一样了,
就好似被一只滑腻的蛇缠上了,蛇身一圈圈爬上来,绞紧了他,蛇信子贪婪舔过。
“你要怎么办才好,虫子咬的很深,毒入骨里了。”
森寒的气息吐在他敏感耳垂,像蓄意挑逗、像故意使坏。
低沉暗哑嗓音如夜晚里从茫茫雾中飘出的鬼魅,用好听且具有迷惑性的嗓音诱哄他,走上堕落的歧途。
谢知归喃喃:“到底什么虫子?”
“负心虫,喜欢咬骗子,说的谎越多,咬的越狠。”
咬骗子……在场的人不止他一个人说过谎。
“可它为什么只咬我?”
“那得问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勾引了谁?又欺骗了谁?”
按照明匪玉说的,这种毒虫毒的很,需要进山里采对应的草药才能解。
谢知归一行人商量了一下,好不容易进的雾山,现在出去看医生显然不划算,而且这种诡异少见的虫毒医院未必能治,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到达医院前就恶化。
采药的路上会路过寨里祠堂,那里记载了这个村子的历史以及所有的鬼怪传说,正是他们一开始要找的地方。
所以几个人一合计下来,还是得去一趟。
谢知归不想和明匪玉同行,想找其他人带带路,但是其余寨民摇头表示不知道。
但作为在雾山隐居多年的人,他们怎么会不认识路?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精准找到回家的路。
只是不想带他们去。
问他们原因,一个个都闭而不言,最后拿零食贿赂了一个小孩,小孩才告诉他们:“你们要去的万花崖是寨主和夫人的地方。”
“夫人?”谢知归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指明匪玉的母亲。
毕竟明匪玉看着那么年轻,而且他一直独来独往,身边没出现过熟稔的女性,不像是已经成家的人。
但小孩告诉他,明匪玉没有母亲,只有一个爱人,已经离开这里多年了。
“你现在住的那里,就是夫人刚来这里的时候住的地方。”
“什么?”
谢知归诧异非常,他住的竟然是明匪玉亡妻的屋子,怪不得总觉得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孩子单纯,多给点零食什么话都套出来了,谢知归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他们口中的这位“夫人”脾气不是很好,也不怎么和他们打交道,看着冷冷淡淡,但很会哄人,就是能把明匪玉哄得五迷三道,对他极尽纵容,因此在寨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万花崖就是明匪玉为了哄情人,在大山深处一点点建出来的。
“明匪玉还会讨人开心?”
谢知归有点难以置信,脑海里立刻想起明匪玉妖异淡漠的模样,对任何事情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态度。
他这样的人,也会像个纯情少年一样,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样才能哄心爱的人展颜一笑,将精心准备的礼物送到爱人手里,却因为担心爱人不喜欢,频繁地观察爱人的表情吗?
实在想象不来。
还是说,他的爱人会下蛊,把明匪玉蛊住了?
如果是前者,那只能说明,爱情真的会使人面目全非,谢知归会为这样的爱情唏嘘、祝福,但绝不会认可,他永远将自己摆在第一位,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原则和自我。
寨民们的语言他听不懂,但他懂他们语气里毫不掩饰地嫌弃和数落,便知道这个夫人在他们眼里与祸国红颜无异,是迷惑了明匪玉的妖精,死了大快人心!
谢知归又想到这些日子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诡异的香味、莫名的咬痕、若有若无的铃声……都是从他踏入雾山,住进那栋森凉木楼开始的。
他脑内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难道是那座木楼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才导致了他后来的遭遇?
同伴们也想到这一层,好友拿手肘怼了怼了他,小声凑过来说:“你该不会是被鬼咬的吧?”
“……”谢知归给他一个冷眼,“前几天是谁说自己是唯物主义,不信鬼不怕鬼来着?”
好友摸摸鼻子:“呃,呃,这个嘛。”
话虽然这么说,但谢知归其实后背早已发凉。
他想打听更多的情况,可寨民们包括孩子对这位夫人的事虽然怨气不浅,但讳莫如深,可能是碍于明匪玉,也可能是想起了某些气愤的往事,不想多谈,谢知归也不能强逼人家,只能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