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司紧盯着猗窝座的战斗姿势, 他很显然曾经历过极为严苛的战斗训练,而且没少应用于实战。猗窝座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精干坚实,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清司将手指抵在墙面上,血红的彼岸花立即从他手指之底下冒出, 层层推进, 向猗窝座蔓延过去。猗窝座从未见过这样的血鬼术, 一时间也有些懵了:“这是……血鬼术吗?”
【通过「金灯溅泪」, 可以将彼岸花在任何地方生长, 甚至植入生物体内。彼岸花的气味含有迷幻毒素,能够让生物昏迷, 使用者的鲜血则可以解除中毒状态。】
赤红的花朵很快长到了猗窝座身边,花枝攀附在猗窝座小腿上, 沿着他的腿一路向上攀爬。赤红的彼岸花将猗窝座全身覆盖, 它散发出带有轻微毒素的麻醉性花香, 将猗窝座迷晕。
中了「金灯溅泪」血鬼术后,被毒香影响的人会受到潜意识影响,陷入梦境般美好的幻象中。猗窝座的血鬼术突然失去效力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目失去焦点。
“猗窝座阁下怎么了?”童磨从蒲团上站起来,他走到猗窝座旁边,用手在猗窝座面前挥了挥:“猗窝座阁下?”
陷入幻境的猗窝座根本听不见清司的说话声,他被温暖的幻觉包围,在幻象中看见了一棵花瓣繁茂的樱花树。
猗窝座低下头,自己手臂上纹着三条蓝色刺青——这是罪犯的证明,只要被抓捕一次,拘捕所的官吏们就会在罪犯的手上刺下青色的纹身。
自从被鬼舞辻无惨变成鬼后,猗窝座就丧失了身为人类的全部记忆。他看着刺青,满心困惑。
这时,一片樱花滑落落在了猗窝座的手臂上,它挡住了猗窝座的刺青,融进了猗窝座的皮肤里。靛青的纹身颜色突然变淡了,逐渐消失不见,猗窝座的手臂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猗窝座以双手握拳的姿势僵硬地立在原地,他一动不动,泪水沿着脸颊掉了下来。
鬼舞辻无惨看着这一切,喃喃自语:“莫非是‘幻象’类的血鬼术?”
童磨在一旁兴致满满地点头附和:“好厉害啊,小清司——”
清司用锋利的尖牙刺入拇指,他挥起手,动作果断地将那滴血液甩了出去,飞溅在猗窝座的额头上。
猗窝座从幻境中惊醒,他睁开眼睛,诧异地摸了摸自己满是眼泪的脸颊:“……我这是怎么了?”
见猗窝座清醒过来,清司担心对方还会攻击自己,往童磨身后挪了挪。
“哎呀,小清司躲过来了!”童磨注意到了清司的小动作,兴高采烈地对猗窝座说道:“猗窝座阁下,你被讨厌啦!”
猗窝座还未从震撼中恢复过来,他没心情理会童磨的话,捂住了自己不断跳动的心脏。
清司的实力之强,远远超出了鬼舞辻无惨的预料。他负手立在童磨身边,双眸异常明亮:“很好……你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鬼舞辻无惨沉吟半晌,自顾自地做出了决定:“从今天起,黑田清司升入‘十二鬼月’,替代被解散的下弦。”
磨高兴地鼓起掌来,笑意盈盈地对清司说道:“恭喜,小清司!虽然是比猗窝座阁下还要低等级的下位者,但已经很厉害了!”
〖……听到这句话恐怕没人能高兴起来了吧。〗
按照惯例,鬼舞辻无惨会在“十二鬼月”的眼睛里刻入他们的排位,以便把“十二鬼月”和其他鬼区分开。但鬼舞辻无惨看着清司明澈的浅色双眼,放弃了这个打算。
鬼舞辻无惨心想,反正清司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刻不刻字都没什么所谓。
童磨之前一直坐在蒲团上,他懒懒散散地把玩着那把黄金折扇,发出锋利的簌簌声。
童磨撑着下巴,露出一副思索的神色:“无惨阁下,我记得我的教众里,有一个世代相传的采药人,还会医术。他们家族见多识广,想必也见过花和人类融合的事件,入夜后,我可以带小清司去寺庙里找他。”
鬼舞辻无惨眯起了眼睛:“怎么不早点说?”
童磨嬉皮笑脸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我这不是才想起来吗?”
“小清司还是很害怕猗窝座阁下呢。”
鬼舞辻无惨采集一管清司的血液后,被鸣女送走了。他要去研究清司血液中是否有特殊成分。
鬼舞辻无惨不放心让珍贵的“解药”和童磨共处一室,在临走时下令让猗窝座保护清司,告诉他们自己会在太阳落山后返回。
清司正盘腿坐在童磨身边,两人头挨着头,童磨展开自己的黄金折扇,给清司看折扇上雕刻细致的花纹。
折扇的样式异常精美,清司小心翼翼地用手抚摸着纹样,问:“好漂亮的花纹,您用它在夏天扇风乘凉吗?”
童磨一愣,接着笑了起来:“我们鬼不会感受到冷热变化,不需要这种东西。这把扇子,是这样用的哦——”
童磨说着一甩手腕,将手中的扇子打开。他手指用力,握着折扇把将它狠狠甩了出去——只听见空中传来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金属折扇牢牢钉入了无限城漂浮的正方体房间上,削铁如泥地穿破了木柱。
就在猗窝座准备朝二人靠近一点时,清司猛地向后缩了缩,躲进童磨身后。猗窝座明白是刚才的战斗让清司心怀警惕,这让猗窝座非常头疼。
猗窝座想挽回自己在未来同事心里的印象,因此硬着头皮,把和自己素来不合的童磨拉到了一边:“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他呀,是和‘青色彼岸花’融合的人哦,无惨阁下正在寻找把‘青色彼岸花’从他身体里提取出来的办法。”
猗窝座没有从童磨口中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他不想被童磨猜中自己的目的,于是绕了个圈子:“他……性格如何?”
“小清司的性格?”童磨敲了敲自己的下巴:“脾气很好,但是脑袋似乎不太好使,是个笨孩子。”
童磨擅长揣测他人的内心,他立即猜出了猗窝座的想法。
“哎呀哎呀,其实猗窝座阁下在想什么,我大概知道一点。”童磨笑嘻嘻地盘腿坐下,看向正在练习抛扇子的清司:“想和小清司这个年龄的孩子搞好关系呢,可以送给他一些小玩具哦。”
猗窝座对此将信将疑,他斜了童磨一眼,接着抬起头看向上方的鸣女:“鸣女,这里有竹子吗?”
鸣女似有似无地点点头,一抹琴弦。随着琵琶清润的声音,数十根细长的紫竹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的地上。
童磨好奇地蹲在地上:“诶——猗窝座阁下要做什么啊?”
猗窝座没搭理童磨的自言自语,他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砍断了一截紫竹,自顾自地开始削竹子。猗窝座动作又轻又快,很快就削出了一个竹蜻蜓来。
“是竹蜻蜓!”童磨高兴地拍了拍手:“原来猗窝座阁下还会
做竹蜻蜓啊!”
猗窝座没理他,朝清司喊道:“过来,小孩。”
清司收起黄金扇子,怯生生地朝猗窝座走过去。猗窝座将竹蜻蜓递给他,语气冷冷淡淡的:“拿去玩吧。”
“竹蜻蜓……您还会做竹蜻蜓吗?真厉害。”清司接过竹蜻蜓,将它握在手里。
清司注意到猗窝座为了不让自己感觉到压力,故意弯腰矮下了身体,和清司保持在同一高度对话:“嗯,其实我很喜欢这些小东西。”
猗窝座试探地伸出手,握着竹蜻蜓的下半截:“喏,像这样,两只手夹着竹蜻蜓,然后旋转——就可以飞出去了。”
在猗窝座的演示下,那个小小的竹蜻蜓盘旋而上,飞到了无限城顶部,很快就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影子了。
清司跑动着接住盘旋下落的竹蜻蜓,模仿着猗窝座的动作,旋转竹蜻蜓的手柄——他此前从未见过这个东西,没想到这个小小的玩具竟然能飞那么高。
清司抬头看着飞到空中的竹蜻蜓,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这是他在这个世界露出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清司身上仍穿着那件单薄的寿衣,纯白色,宽大的领口上露出一截细长的脖颈,锁骨清癯。他站在榻榻米上,脸上挂着赤子般纯粹的微笑,笑容似乎拥有感染任何人的力量。
鸣女手指一直压在弦上,她移动着无限城内的建筑,确保清司不会一脚踏空,坠入无底深渊。
“呐呐,猗窝座阁下。”童磨坐到猗窝座身边,他懒散地撑着下巴,望向旋转竹蜻蜓的清司:“要是小清司还是人类就好了,如果把他的头砍下来装进花瓶里,小清司一定会是最好看的装饰品!”
童磨笑得异常灿烂,像个天真的孩子,然而眼睛却没有半分笑意。
面对童磨古怪的嗜好,猗窝座皱起了眉头:“你真恶心。”
童磨的视线并没有从清司身上移开:“从一百多年前的上弦会议起,我就发现了哦,‘十二鬼月’的大家好像都很排斥我呢~应该是我想多了吧,猗窝座阁下?”
猗窝座面无表情地忽略了童磨的碎碎念。
“果然是这样,大家都好冷淡……”童磨自怨自怜地垂下了头,接着又突然高兴起来:“不过没关系,因为小清司已经加入‘十二鬼月’了!他就从来不会无视我!”
清司听到了童磨的声音,他转过头,双眼眯成了两弯月牙,浅色的双眼闪闪发亮:“你在叫我吗?”
“听到了吗,猗窝座阁下!”童磨兴高采烈地举起双臂:“小清司太好了!”
清司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心想:〖童磨这家伙真够烦的。〗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渐渐入暮了,天空被夕阳染成一片姹紫嫣红。
“不知道无惨阁下什么时候能过来呢,他每天都在研究‘青色彼岸花’,几十年都不见蹤影——”童磨将双手交叉在身后:“说起来,没想到猗窝座阁下竟然会陪我们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猗窝座冷着一张脸:“无惨大人的命令,我必须遵从。”
无限城暗无天日,昼夜都只能依靠灯火照明。在昏黄的橙红色灯光中,有人拉开了和室的房门。
一名身穿黑色和服的女人走进室内,视线依此扫过鸣女、童磨、猗窝座和清司。“她”相貌美丽,但如果只看无关,却难以分辨性别。
女人的五官极为精巧,唇色猩红,一双眼角上挑的凤眼看起来凶狠又冷漠。然而“她”的相貌中却带着英气,一对细长的柳叶眉直入鬓角。
童磨和猗窝座同时单膝跪下,清司则愣在原地,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干什么。童磨伸出手拽了拽清司的衣袖,压低声音:“小清司,跪下来吧。”
头雾水,目光在童磨和那个陌生女人之间来回打量:“跪谁?”
陌生女人也盯着清司,一双眉渐渐皱了起来,眼神从疑惑转向不悦:“看着我干什么?我只不过换了一个型态,你认不出来了?”
女人的声线非常低沉,分明是一个颇具磁性的男人的嗓音。清司盯着女人看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
眼前这位穿黑和服女人,是鬼舞辻无惨。
〖……淦,这家伙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鬼舞辻无惨的声音能给鬼带来巨大的压迫力,就连猗窝座头上都冒出了冷汗。然而清司因为过于震惊,愣是没有跪下来。
清司知道鬼舞辻无惨正在窥视自己的内心,他竭力保持冷静,为了组织语言而绞尽脑汁:[小无惨变化形态了啊……嗯、……非常好看!俊美无俦!]
鬼舞辻无惨无法听见清司真正的心声,他十分满意,并未深究清司见了他没下跪这件事。
殊不知,清司正在心里朝八岐大蛇大喊:〖八岐大蛇!这个变态不仅是一个人渣,他还有异装癖!快点放我回去!〗
面对清司的声嘶力竭, 八岐大蛇异常平静:【保持冷静,宿主。】
鬼舞辻无惨当然不知道清司复杂的心理活动, 他转过身, 走向门边:“鸣女, 送我们去童磨的寺庙。”
鸣女一弹琵琶弦, 门外变成了一间风格华丽的宽大殿堂。
这里就是万世极乐教的所在地。建筑风格极为华美, 神龛上供奉着神佛的塑像,漂亮的绸缎从天花板垂落下来,写有“極樂”字样。
童磨拨开披风,在榻榻米上大喇喇地坐下。外面响起敲门声,有人在门外小声询问道:“教祖大人,有信徒光临。现在请他进来吗?”
童磨朝猗窝座做了一个手势,脸上笑意盎然:“麻烦猗窝座阁下躲到垂帘后面,您满身刺青的样貌会吓到我的信徒。”
童磨将一顶帽子扣在头上, 扬声说道:“请进请进——”
一个身穿宗教服饰的男人领着提药箱的中年男子走进来, 中年男子的目光在清司、鬼舞辻无惨和童磨三个人之间来回移动, 一不确定究竟谁才是万世极乐教的教祖。
童磨看出了医师的不知所措,他盘起腿, 笑嘻嘻地打圆场:“抱歉抱歉,我就是教祖, 让你久等了。”
童磨点笑容温和, 声音也低沉而动听, 能莫名地带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清司转过脸, 目光瞥向鬼舞辻无惨。鬼舞辻无惨正立在清司身后, 五官精致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地看着跪坐在童磨面前的医师。
医师走上前来给清司把脉,他没有摸到清司的脉搏,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奇怪,这位少年并没有脉搏……难道是因为血管过于纤细吗?”
医师从怀里掏出一本老旧的笔记,将它一页页翻开:“教祖大人所说的‘青色彼岸花’,其实是曼珠沙华的变种,已经消失很多年了。我家祖上在平安时代曾种植这种花朵,但后来关东暴雪,‘青色彼岸花’全部被冻死,就此灭绝。”
“如果这位少年和‘青色彼岸花’融为一体,可以尝试服用我熬制的草药。不过因为药中含有罂/粟,所以必须控制用量,要长时间留下来服用药物。”
待医师一步步退出去后,信徒关上了房门。
清司需要长时间服用药物,不得不经常离开无限城。鬼舞辻无惨原本打算一直把清司关在无限城里,现在也只能终止计划了。
鬼舞辻无惨沉吟半晌,接着对清司命令道:“你留在万世极乐教。猗窝座,你保护他的安全,不要让他和童磨单独相处。”
猗窝座单膝下跪:“是,无惨大人。”
清司闻言松了口气,心想:〖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家伙了。〗
但为了不让鬼舞辻无惨生疑,他露出了不舍的神情:“小无惨要去做什么?”
因为几百年来都在躲藏猎鬼人的追捕,鬼舞辻无惨非常厌恨部下打探自己的动向,就连“十二鬼月”都不清楚鬼舞辻无惨的行踪。
正因如此,当清司说出这句话时,猗窝座冷汗都快掉下来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鬼舞辻无惨并未因清司的冒犯大发雷霆,反而头也不回地回答了清司的疑问:“我正以养子的身份住在一名科学家家里,翻阅他的藏书,查看和‘青色彼岸花’有关的植物学资料。”
清司立即从地上站起来:“我、我也可以帮你!让我替您分忧吧!”
[虽然还不知道小无惨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也好想帮他的忙啊,小无惨太辛苦了。]
“留在万世极乐教,其他什么都别管,你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我会经常回来。”
鬼舞辻无惨说完,目光从童磨和猗窝座身上扫过去。他牙关紧咬,额头上冒出了青筋:“你们上弦要是也
能有这样的觉悟,‘十二鬼月’就不至于混到现在的境地。”
鬼舞辻无惨离开后,他身后的格子门“啪”一声合上了。
“再见啦,无惨阁下!”童磨无忧无虑地微笑着,挥手向鬼舞辻无惨告别。
童磨将目光投向清司,这才发现他此时还穿着那件下葬时穿的白寿衣。寿衣质量极差,布料非常单薄,看起来稍一用力就能把它撕碎。
“我给你换一件衣服吧,小清司。这件衣服太薄了,正常人类才不会在天寒地冻的深冬里穿成这样呢。”
童磨个子高大,一时间找不到适合清司的衣服码数。他于是让信徒取出了自己少年时期的和服,将它披在清司身上。
童磨把清司拉到等身镜前,双手从清司肘下穿过,帮他系上了和服腰带。他双手搭在清司肩膀上,用力搂了搂对方:“小清司穿这件衣服真好看!”
童磨对清司的打扮非常满意,他回过头,向猗窝座寻求认可:“对吧,猗窝座阁下?”
猗窝座大概地扫了清司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字。
那件黑底和服上绣着深红色的花纹,质地厚重,绣工华美。黑衣将清司衬得更加眉眼分明,像怪谈里的妖精,下一秒就会吸走别人的魂魄。
“猗窝座阁下,商量一下吧——可以离开我的寺庙吗?我不想被人监视着呢。”
“这是无惨大人的命令,你想违抗吗?”
猗窝座和童磨一向关系不佳,他皱起眉心,心情非常恶劣。然而童磨却像根本注意不到猗窝座情绪似的,继续碎碎叨叨:
“如果认真地说,我是‘上弦之贰’呢,猗窝座阁下也要听从我的指令才对。”童磨摸了摸下巴,露出思考的神色:“猗窝座阁下虽然比我更早成为‘十二鬼月’,却在换位的血战中被我超过了,心里不爽也很正常啦~我可以理解的哦!”
〖这个人……讲话好欠打。〗
猗窝座眯起眼睛,从地上站起来:“你再说一次,童磨?”
“小猗!”清司果断地伸出手,死死抱住了青筋暴起的猗窝座:“不要打架,请不要打架!”
猗窝座担心误伤抱着自己的清司,被迫停下了手,只能怒目圆睁地看向童磨:“你给我等着。”
“诶——那我就等你向我发起换位的血战啦,不过呢,猗窝座先生不可能打得过我啦!”
童磨笑嘻嘻地指着猗窝座,对清司说:“猗窝座先生啊,根本不吃女性哦,就连杀人也不会杀女人。而且啊,他的行为竟然还被无惨阁下默许了,真狡猾。”
童磨气呼呼地插着腰,扳手指数道:“我每天会吃五到十个人,大量汲取养分,所以才能那么厉害哦。”
童磨提到吃人时,语调轻快愉悦,像在聊吃什么口味的和果子一样。
“话说回来,我上次捕猎的时候不小心把人被变成了鬼呢,那个人是山里的猎户人家。那个猎户在村庄里到处吃人,虽然他们都猜测是棕熊干的,但是鬼杀队似乎已经猜到他的真实身份了——据说派了两个‘柱’过来。”
“‘鬼杀队’……是什么意思?”
“啊,忘了和小清司解释——鬼杀队,是一群专门斩杀我们的人类,他们中有九个被称为‘柱’的最强者。‘柱’手上都至少有数十条鬼的性命哦,是非常坏、非常坏的人。”
天色渐渐入暮后,童磨笑嘻嘻地拉开了和室的门:“小清司,吃饭时间到啦!”
和室外是一个非常大的水池,里面养了鲤鱼和莲花。现在早已进入严冬,这里的莲花却处于盛放状态,一朵朵淡红的莲花炫美夺目,荷叶也呈现出漂亮的翠绿色。
自从变成鬼的躯体后,清司从未考虑过吃饭的问题。直到听见童磨的话,
他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清司试着想象了一下珍馐美馔,但是当他想到碗碟中陈列的各种美食时,却突然丧失了食欲,对食物提不起半点兴趣。
“小童磨,我不饿。”
“不行不行~”童磨亲昵地揽住了清司的肩膀,把他拉进庭园中:“好孩子要乖乖吃饭哦!”
清司不得不走进莲花池。猗窝座则跟在二人身后,他抱着手臂,依旧为自己不得不留在万世极乐教而万般不爽。
清司本以为自己会看见摆放在桌上的各种食物,然而出乎预料,九曲桥上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他被捆住四肢、跪坐在九曲桥上,眼睛也被白布蒙住了。
童磨在九曲桥边上坐了下来,一本正经地介绍道:“这就是你的晚餐,小清司。”
清司尚未反应过来,就有一名身穿黑色教袍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也是一名鬼,能力较为孱弱,无法掩盖自己鬼的气息,所以清司隔着几十米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穿黑衣教袍的鬼伸出手,他长爪锋利,随手朝那名男人伸过去。
“等等——”
清司这句话说得晚了。穿教袍的鬼已经用利爪划开了男人的颈脖,温热滚烫的鲜血泼溅而出,飞落在地面上。
随着血液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清司喉咙深处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血味刺激着他干咳的咽喉,清司攥紧拳头,血管都从手背上凸起。
他逐渐鬼化,瞳孔缩成一条直线,侧颈上浮出了淡淡的青色花纹,是彼岸花的形状。
“果然是这样——小清司几乎没有鬼化吧,看起来和正常人类一模一样。吞噬人类的身体后,会得到更强的力量。小清司能打败猗窝座阁下,如果变得更强了,说不定还能打败我哦。”
“我……我对打败你,可没有兴趣……!”
童磨笑眯眯地摸了摸清司的头:“呐,吃掉吧。变成鬼之后,人类的食物就像泥土一样,根本不足以提供任何营养。只有人的血肉,才能补充体能。”
童磨在清司身后堵住了出口,他只能紧贴在墙上,闭上了眼睛:“我……我绝对不会吃的。”
“咦?为什么?小清司明明饿了很久吧。”
童磨苦恼地看着清司,擅自揣测道:“因为刚刚变成鬼,一时间不能接受这种必须吃人维生的生活吗?我反正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啦,但是可能有一些年纪小的孩子会这样吧,多吃一点就会习惯的。”
“小童磨,你过去也曾经是人。吃掉人类的时候,就不会感到恶心吗?”
“诶——可是我又没做错什么啊。这个世界是那么绝望,我只是帮助他们极力永生而已。”童磨将手摁在自己胸前,慷慨激昂地说道:“而且,我接受了他们的血液、□□,将他们化成我身体的一部分、和我一起永葆生命,是非常幸福的事情哦。”
清司:“……”
〖这家伙就只是单纯的变态吧!我宣布他没救了!八岐大蛇!我要回去!〗
童磨无奈地叹了口气,颇为可惜地说道:“猗窝座阁下,这个人就当你的晚饭吧——男人的肉营养太低,我不喜欢。”
他苦恼地在莲花池上方的九曲桥上踱着步子,眉头紧锁,露出思考的神色。
“嗯……该怎么办呢?——啊,我明白了!”童磨说着一拍脑袋,非常激动:“小清司,我想到解决的办法啦!”
猗窝座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激动的童磨。
童磨锋利的指甲将手腕划开,他划破了血管,血液立时汩汩流出。童磨蹲下身来,将满是血液的手臂塞进清司嘴里:“呐!喝吧,直接喝我的血就好了——我等一下还会补充体力的,不用在乎喝掉了我太多血哦。”
清司猝不及防,呛进了几
口血液。尽管鬼的血并不如人类的血肉吸引力大,但还是能一解饥渴。
童磨看着舔舐自己伤口的清司,陷入思考:“如果只这样根本不够啊,血鬼术会耗费大量体力,小清司不吃人肯定是撑不下去的。”
童磨抽出自己的对扇,将它塞到清司腰带中。
“小清司,这把折扇送给你吧。要是没有足够的体力使用血鬼术,就用这把折扇攻击敌人,它可以轻易地划开别人的脑袋。”
童磨轻轻用袖口擦掉了清司嘴角溢出来的血滴,但是因为他的袖口是黑色,因此根本看不出来有血液的污痕。
待喉咙深处的干渴感渐渐消失后,清司推开了童磨的手臂。
童磨手腕上出现了四个犬齿留下的小孔,伤口迅速愈合,很快就消失了。
“小清司,你说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童磨笑眯眯地擦掉清司嘴角的血污,轻声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童磨扶着清司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叩叩——”
门外响起敲击声,刚才那名身为鬼的信徒领着几个穿白衣的人走了进来。那几名陌生人似乎是山里的村民,都是女性。她们穿着统一的白色和服,怯生生地跪坐在九曲桥上。
“啊咧——我的晚餐到啦!”
童磨抽出另一把折扇,手腕施力,将折扇甩了出去。折扇锋利狠辣,将每个人的颈脖削出了巨大的血痕,一时间鲜血四溅。
血液从九曲桥上淌入下方的荷花池中,立即将清澈的水染红了。饲养在莲花池里的花色鲤鱼看到铺天盖地的暗红色,纷纷摇尾游走,远离这片血腥的水域。
一时间,整个寺庙都被浓烈的血腥味充满。清司有些喘不上气,他皱起眉心,趁猗窝座和童磨都没有注意自己,站起身朝寺庙外冲了出去。
“清司!”猗窝座刚准备拦下他,清司轻盈地一点对方的额头,彼岸花立即冒出,令人迷醉的香气令猗窝座麻醉了几秒,成功摆脱他的抓捕。
“诶?小清司?”
童磨刚刚咬断一个人的脖子,他从温热的血肉中抬起头来,苦恼地揉了揉脑袋:“那该怎么办呢?小清司身上没有鬼的气息,看来要把整座山搜一遍了呢。”
猗窝座立即站起身,准备跟在清司身后朝外面跑去:“山下有‘炎柱’和‘水柱’!清司无法和‘柱’为敌,如果和‘柱’碰上,他就死定了。”
童磨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尸块,跟在猗窝座身后站了起来:“我们去找小清司吧,猗窝座阁下。”
万世极乐教难见天日, 直到离开寺庙,清司才发现外面已经下雪了。
从寺庙中走出来后, 那股黏腻的血腥味终于消失殆尽。清司脚上只穿着一双木屐,深冬的寒风冰冷刺骨, 他踏着雪前行, 却根本感觉不到寒冷——鬼无法感觉到冷热。
在此之前, 清司对童磨的印象一直还算不错。然而直到此刻, 清司才意识到童磨或许比鬼舞辻无惨更为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