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琰上前欲行礼,被康熙抬手阻止了。
张琰现在是有着一等工学博士的太医,在他名下还有治疗疟疾和天花的良方,经常出入宫廷,见皇上、太后的次数比一些京城官员都多。
于是他马上神情自然道:“老爷,这是我朋友薛长松,尤其擅长针灸,是吴县有名的神医。大爷,您和我这位兄弟认识?”
薛长松尴尬,他已经认出来苏辰和胤礽,而且当年离开京城之后,回到吴县日子过得清净下来了,没事儿他就会想起在京城认识的人。
尤其是给赫舍里氏的公子治疗期间,见过的那两个小少年。
越想,越怀疑他们的身份。
张琰是他朋友,两人保持着每年三封信的联系频率,其中老友经常提到一个少年,不会也是他们中的一个吧?
“见过辰爷,成爷,”薛长松拱手见礼。
苏辰笑道:“我们不仅认识,当年我小舅舅的弱症,就是薛神医治好的。只不过薛神医不是打算在老家发展了吗?怎么又回到京城了?”
保成小声把他和他哥跟这个薛长松的几次见面跟阿玛说了。
正当薛长松不知如何作答时,底下响起小孩子的声音:“阿玛,我困了,想回宫睡觉。”
那个宫字,薛长松怀疑自己听错了,没放在心上。
苏辰回头一看,三个小的都是一脸倦容,胤祺、胤禛也蔫蔫的样子,这都是熬到劲了呀。
“这样吧,找机会见个面细聊。”
苏辰想把薛长松也挖到太医院,又对张琰道:“你看着他,别让他溜了,我有空去你家找你们。”
张琰笑呵呵地应着:“好,好。”
康熙像个普通人似的,跟这俩人拱拳告辞。
刚还有些怀疑他们身份的薛长松瞬间没有了疑惑。
康熙带孩子们回去,半路上就睡到了一片,如果不是带的侍卫足够多,只这些走着走着都能睡着的小孩子他绝对照顾不来。
从老五往下,小的们都睡着了。
胤禛倒是强撑着,一直乖乖被大哥牵着手,回到养心殿洗把脸才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十六,宫里异常清净。
康熙眯了一个多时辰就起来了,今天宫里也和民间一样,要走百病,皇帝一大早上就起来带着梁九功到御花园专开辟出的两亩地旁边捡了一些柴禾。
放在乾清宫门口烧一烧,烤烤这个火,未来的一年都会健健康康的。
第184章 小狗牙
苏辰一觉睡到中午,他阿玛特地叫人给他送来的健康火凉完了,但他还是带着胤禛象征性的烤了烤。
出来正月,阿喇尼和费扬古一起离开京城,去边境组织防线,苏辰都数着日子在等待前线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平静的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了。
这天上午,玻璃厂送了一批天蓝色瓷砖到畅春园,苏辰过去跟张然商量室外游泳池建造的方位,正好又有从西藏送来的珍贵草木送到。
苏辰又看了品种和栽种的地方,中午出的宫到夕阳西下才回。
走到京城的大街上想起来元宵节上偶遇的张琰和薛长松,让再次跟着他出门的小太监清茗先回去,他脚步一转就去了张家。
张琰家外面种着很大的一颗酸枣树,他当初想要这个宅子,看中的就是这颗酸枣树,每年打下来的酸枣儿他都会亲自炒制成酸枣仁儿茶,送给关系不错的朋友们。
苏辰收到过,成年人的世界总是会有烦心事经常喝个枣仁茶,张琰做的这个枣仁儿茶宁心静气的作用挺好。
进门的时候他仰头看了看这颗酸枣树,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孩子嘎嘎笑着从院子里跑出来,扑了苏辰一个满怀。
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看见对方时眼睛里都带着单纯的疑惑。
小孩儿的脑壳儿锃光瓦亮,后面编着一个指长的小辫儿,从前面看这脑袋就跟颗卤蛋似的。
“你是谁?”
小孩儿的眼睛又大又圆,看起来萌呆了。
苏辰好笑:“你又是谁?”
“我是狗牙。”小孩儿认真回道。
“狗牙?”苏辰想了想,就觉得小孩儿的名字和他这个人挺不不配的,“这名字谁给你起的?”
狗牙说道:“我娘。我娘说贱名好养活。”
正说着,院子里又跑出来一个差不多大的小孩儿。
“狗牙,你和谁在说话呢,小心别人把你拐走了。”
“公子,有个人,”狗牙转身跑到小公子旁边。
小公子迈出两步,问道:“你找谁?”
原来狗牙是个小奴仆啊,苏辰本来只会心疼自家小孩儿的,也不知为什么就觉得这个小孩儿挺招人疼。
苏辰笑道:“这不是张太医的家吗?”
小公子点头:“是哒。”
苏辰:“我找他的。”
“公子找谁?”院子里又走出一个穿着橘红色衣裙的妇人,紧跟着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
张琰正在屋里跟薛长松说话,此时才听见外面的声音出来。
“王爷,”张琰看见苏辰非常高兴,也没有避讳他的身份,因为刚才他和老友正在说的就是辰亲王,“快请进,正好拙荆做了蒸鸡,您尝尝我们家的特色菜。”
苏辰走了进来。
年轻妇人和老妇局促地见礼:“参见王爷。”
看得出来都不是经常出门交际的,礼仪生疏。
苏辰道:“在外面我不是王爷,您二位把我当作晚辈看就好了。”
老妇:怪不得丈夫经常说辰亲王就和家里的普通小孩一样,这么个好人家长出来的模子,却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她们笑了笑,叫着两个小孩儿反身回屋去了。
苏辰则和张琰、薛长松二人去他们刚才谈话的房间,靠窗的桌子旁放着一个棋盘,边上还有两杯茶。
看来此前这两位老友正在弈棋闲谈,苏辰笑道:“我的到来没有打扰到你们的雅兴吧?”
张琰:“说打扰到了您会愧疚吗?”
苏辰:“就是打扰到你们谈话而已,有什么可愧疚的。”
薛长松:老友和这位辰亲王果然很熟。
不过,这个小孩儿竟然是鼎鼎大名的辰亲王!
这时从门外进来两个婢女,端了些茶点果子进来,张琰让撤了棋盘,苏辰不让,于是婢女把东西放在对着窗边小桌而放置的桌子上就下去了。
苏辰走到桌边,看着棋盘道:“很久没下棋,有些手痒了。”
张琰一下子像是听见了什么恐怖故事,神色瞬变,赶忙说道:“王爷,您来坐这边,接着我的下。”
薛长松笑道:“王爷的棋艺很好吧。”
苏辰点点头,道:“这两天苦练棋艺,的确有所长进。”
张琰:有句大实话不知当讲不讲。
但薛长松完全没有看出来张琰欲言又止的真正内容,重新坐下来拿起棋子的时候他还谨慎了那么一瞬间。
之后一段时间,薛长松就把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谈话上。
怪不得张琰那个表情呢。
面前的经过几回交手已经烂得不能看了但辰亲王一点都不觉得烂。
苏辰一面下棋一面闲谈,得知薛长松一家进京是她的妻子想去京郊妇幼保健院当产婆,对薛长松这个人的看法瞬间提升一个高度。
能支持妻子的事业并且为此而迁居的男人,在现代都是稀有的。
薛长松反而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需要辰亲王刮目相看的,他说道:“早些年我在外面,家里能支撑下去,都是老妻用她那为人接生的所得养活一家人。她喜欢这些个,因着那京城粉饼厂旁边的妇幼保健院红火,稳婆接生婆也不像之前为世人所鄙贱,这才想去妇幼保健院。”
妻子连喜欢的东西都要为家中考虑,他自然不能辜负。
苏辰听完这番话,笑道:“那你更是个难得的好男人,能这么支持妻子的事业。
妇幼保健院一开始由宫里的吴太医主持,后来延请了山西妇科名家傅青主,他开的那个女科班,出来了很多闻名的稳婆。”
傅青主是民间对山西妇科名医傅山的敬称,因为他就有一本书叫作《傅青主女科》。
妇幼保健院在他的带领下克服了如今很多难产病例,而妇幼保健院的妇科治疗在全国范围内也是非常有名的。
不过这位老先生在康熙二十四年去世了,现在接手主管妇幼院的是傅家长女。
薛长松夫妻俩进京,想的最好的就是薛妻能跟随这一位研习妇科。
另一个,妇幼保健院当初设立地点在粉饼厂附近,因为是辰亲王安排的,一开始有人觉得这样的医馆不妥也没人说。
而且由于距离粉饼厂最近,受益最多的是粉饼厂以及周围村庄的百姓,从康熙二十一年开始,妇幼保健院上下的薪资都是由粉饼厂出的。
随着粉饼厂盈利增加,拨过去的钱也增加不少,更何况妇幼保健院的口碑起来之后,也盈利了。
同时粉饼厂的拨出并没有撤回。
因此妇幼保健院的员工薪资全都非常高,连那些扫地大妈都是码头力工羡慕的。
更别说,能当上妇幼保健院的稳婆,薪资和福利更是高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不过,妇幼保健院的稳婆可不好当上。
薛长松和他妻子目前都没有想这么高。
“能借王爷吉言,让拙荆跟随傅院长学习女科就已经是最好的了。”薛长松说道。
苏辰: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滑不溜秋的。
“既然提起付院长,这个忙我一定会帮。”
见过千里求学的学子,还没见过千里求学的稳婆,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也值得鼓励。
刚才的那两个小孩儿还在外面玩耍,张琰家的院子里挂着一挂秋千,他们两个就在那里荡秋千。
小公子坐的时候长,狗牙一直给他推,数够五十个数才能到狗牙坐。
而狗牙每次坐一会儿,就要换小公子。
或者小公子不想推了想去玩捉迷藏,狗牙又要从秋千上下来跟他一起玩捉迷藏。
并不说一个故意欺负另一个,而是主仆的差距就是这样的。
苏辰到底是问起小狗牙。
“狗牙啊,”薛长松说道,“这小家伙身世挺可怜的,他娘是个洗衣女,嫁了一个秀才,后来秀才不知所踪,洗衣女大了肚子,我那老妻就把她收留到家中。生孩子的时候,洗衣女伤了身体,她又整天郁郁寡欢的,没两年就去世了。”
“去世之前,她把狗牙托付给我们,说让他给阿雪做一个小跟班,”外面两个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中,薛长松的声音十分清晰,“不过我们也没打算让狗牙小小年纪就为奴为仆,日后还是要送他去读书的。”
以前当然没有善良到要送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儿去读书,能把他养大就是他们夫妻救人一命了。
不过,这不是辰亲王明显地关注这个小孩儿嘛。
薛长松在外面当神医当这么多年,最不缺的就是随机应变的灵活。
苏辰点了点头,看那小狗牙跟在薛长松家小公子身后笑得没心没肺,虽然莫名觉得和这个小孩合眼缘,但也没有收养他的想法。
——整天说不想娶妻此时要收养小孩怕不是会被阿玛打死!
而且薛家这个小公子不错,并没有故意欺负小狗牙的行为。
苏辰没有把小狗牙的事放在心上,当天回去晚上睡觉却是做了个非常奇怪的梦,那小狗牙就跟在他身后叫爹。
这一声声爹叫的,苏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犹在耳边。
他抹了一把脸,难道自己前世欠了小狗牙或者他娘?
于是隔了两天,苏辰又去了张琰家一趟,介绍薛长松妻子吴氏去妇幼保健院跟傅院长学习的同时,陪着小狗牙半天。
后来他经常去张家带着小狗牙和小薛玩,小狗牙叫他爹的梦也只有头天见到的那一次。
苏辰想来想去,觉得未必不是两世活过去年龄加起来到了做爹的年纪,他才会做那样的梦。
第185章 送信的
经常去张家,小狗牙也渐渐跟他混熟了,二月底他要出趟远门,去跟小狗牙说,这小家伙乖乖点头:“那你回来了一定要先来看我。”
苏辰笑道:“这是自然的,我要去江宁,回来带荔枝给你吃。”
小狗牙这次点头没点完,晶莹豆大的泪珠子便已经砸在地上。
苏辰看得心疼,伸手把小家伙揽在怀里,拍了拍,道:“好好在家待着,有事叫张琰进宫跟我弟弟说。”
小狗牙抹了抹自己眼睛,眼里还是水润润的,但他却用力睁大眼睛,“我知道了,辰叔叔,你早点回来。”
其实玩得熟了,小狗牙和小薛公子都要喊他哥哥的,不过由于先做过被叫爹的梦,叫哥哥什么的就感觉降辈儿了。
苏辰于是让这俩小家伙叫他叔叔。
小薛跑出来,牵着小狗牙的手,对苏辰道:“辰叔叔,我也会照顾小狗牙,你放心去忙吧。”
“行,谢谢你了小薛公子。”
这小孩也没有名字,不过薛夫人生了他到现在都没有再怀一个,于是这两口子都把自家儿子叫老大,希望能引来老二、老三。
“冰糖葫芦儿---冰糖葫芦儿---”
巷子外面传来小贩儿悠扬的叫卖声。
苏辰对听到糖葫芦几个字眼睛都亮了一个度的俩小孩儿道:“走,给你们买糖葫芦吃。”
到了外面的大街上,苏辰不仅买了糖葫芦,还没买了糖人儿、鲜花饼、小哨子之类的小玩意儿,然后提溜着大包小包把他们送回张家。
张琰接到带孩子这么熟练的辰亲王,很想问一句,您老是不是想娶妻生子啦?
苏辰刚才来的时候张琰不在,看见他回来便交代了一句:“我明天要去江宁一趟,小狗牙你费心一点啊。”
张琰忙答应。
也没问王爷去江宁干什么。
他大致猜着,很有可能是要去江宁的草鞋夹船厂,王爷集资三千多万两白银要办神龙公司这个事,他也有参与的。
大体进度便知道一些。
如今全国最大的船厂就是由工部都水司主管的清江船舱,三年前索相明相他们那一行人出海的大船,就是清江船厂督造的。
共建造了三十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索相他们乘坐的那艘大船,则是以明朝三宝太监下西洋时所乘坐之宝船为基础建造的,一艘比当初规模更大一些的船。
为了海上安全,那艘大船上还设计了隐藏在船舱内部的发炮设置。
当初那船一出,京城里的茶楼足足议论了两个月才消停。
王爷组建神龙公司,大部分航船都跟都水司商量从清江船厂购买,清江船厂主造漕船,出海也不能距离海岸太远。
而江宁府的草鞋夹船厂,所造船只均是战船,供给战船给从黑龙江到广东所设水师营的水师。
张琰只能猜到这一点,至于王爷为什么要战船,却是他不敢往下想的了。
苏辰在张家院子里又坐了会儿才走,走的时候手里还提着张夫人硬要送给他的一葫芦红薯烧酒。
这是张琰最喜欢喝的一种烧酒,尤其如今外面做的烧酒完全不能和他家夫人所制相提并论。
送辰亲王离开的时候,他满脸怨念。
“不用送了,回家去吧。”苏辰挥挥手,把那葫芦红薯烧举在半空晃了晃,然后在张琰更为怨念的神色中转身离开。
出来张琰家这个巷子没几步,哎呦一声响起的同时,一个老头儿捂着膝盖坐在地上,不停地哎呦着道:“撞死人了撞死人了,大家都快来评评理啊-”
啊字还卡在嗓子里,老头儿一下子消音。
只因为他的叫喊没有吸引来路人看热闹并为他“主持公平”,却是有两个个子高大的汉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站在那小孩面前眼神犀利地看着他。
老头儿揉揉膝盖,嘟嘟囔囔站了起来:“算了算了,算我倒霉。”
一边说一边拿眼神瞅着苏辰,愣是给苏辰看出来千言万语的感觉。
怎么着啊,您到底是碰瓷儿的还是暗送秋波的。
有被自己的想法恶寒到,苏辰赶紧甩甩脑袋,叫上自家侍卫走了。
老头儿遗憾离开,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左绕右转,经过一家烧鹅铺子时进去称了三斤熟鹅肉,最后进了一个只住着三四户人家的小胡同。
这家门上有一个特殊的标志,表明这家人都是或者至少家主是天主教信徒。
老头儿敲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说道:“老何,管事不就是让你买个烧鹅,怎么去了这么久?”
“富兴,你小子这是审问我呢?”老头儿皱眉问道。
富兴立马换上一张笑脸,道:“怎么敢呢,你可是艾管事的红人。只不过我觉得咱们在京城停留的时间也不短了,应该继续上路了吧。”
老何说道:“出来之前,颜主教是不是说了叫我们有事都听管事的?”
富兴没话说了,“可颜主教也说了让我监督艾管事。”
“傻小子,”老何拍拍他的肩膀,“那是还在福建的时候那么说,出来门咱们可不能因为这一句话就犯傻窝里斗。”
老何继续说道:“京城一直是我们方济会想要能立脚的地方,管事在这里停留,自然有他的用意。”
富兴猜测:“难道是想拉拢大信徒?可咱们也不能因为信徒耽误主教的正事儿啊,况且京城这些人没几个是好的。”
话说前年在回京途中,苏辰和胤礽遇见了方济会传教士赵湖和艾五,因为艾五的提醒,他们一回到京城就把天主教那些信主不能供奉祖先牌位和称万岁的乱七八糟礼仪之争说了。
康熙根本不用跟他们迂回曲折,直接就下令福建巡抚,让他带人把当地的教堂能撤的都撤。
方济会在福建五六年经营,仅仅因为当朝皇帝的一句话便元气大伤,颜当气炸了,马上给教皇写信。
且其信念比没有遭受打压之前更为坚定,秘密传教活动从那时便一直不止。
颜当那些曾经在中国传教的前辈排斥佛教,称佛教徒的行为为迷信,但他却不一样,他准备先联合已经称为蔚然大宗的佛教。
不过接触了很多寺庙主持,发现他们跟自己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于是颜当把目光放在了中国西北,据说西藏遍是黄教信徒,他们还实际掌握西藏的政务军权,颜当决定派天主使者过去。
而被派出来的这个人,就是上次立了大功的艾五。
老何是艾五的副手。
和富兴在门口说了会儿话,老何提着烧鹅走进东向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盘膝坐在炕上打坐的,不是当初和苏辰、胤礽见过一面的艾五还能是谁?
但老何进来把烧鹅放在桌子上的第一句话却是:“属下无能。”
艾五睁开眼,把包着烧鹅的油纸打开,拽了一块肉豪放地吃着,“没把信儿送出去?那小子挺机灵的啊。”
老何说道;“到底是在京城,小主子身边都是明卫暗卫,我就想着碰个瓷儿,顺手把纸条塞过去---”
艾五笑道:“没想到连那小家伙的衣角都没碰到。”
老何点头,艾五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他便也坐下来,拿起一块鹅肉吃着。
“我看小主子挺怜贫惜弱的,怎么属下就不成?”
艾五打量一眼他并不算瘦弱的体格,笑道:“可能你长得不像,我那小孙子脑子灵光着呢。”
说着又咬下一块鹅肉,十几年没吃到这个味儿了,虽然不如以前正宗,但还是挺好吃。
老何道:“信递不到皇上手中,会不会误事啊主子?”
问是这么问,他一口一口吃得却是没心没肺。
艾五想了想,道:“应该不会,你去永平巷给辰亲王留个口信儿,咱们明天就走。”
西藏这个地方,不能再让颜当派人去了。
如果他们在中国创造出一个能够任免君主的东方“教皇”,其结果将会无比恶劣。
玄烨啊,你小子还是小看这些天主教人士了。
这些人中的确是有纯粹信仰的,但他们的野心,比如今西藏第巴桑结嘉措的还要大得多。
苏辰已经走过了西华门,鼻子突然有些痒,忍不住打了大大的一个喷嚏。
谁在想我吗?
“阿玛。”
下午没有什么国家大事需要处理了,康熙在懋勤殿读书,南书房的几个侍讲和翰林院的两个文臣都在。
苏辰没想到自己破坏了挺好的讲课氛围,喊着阿玛走进来,看见黑板边站着一个人其他人有坐有站的都在认真听,他连忙闭上嘴巴。
保成也在,他坐在阿玛左手边。
苏辰悄悄从后面绕过去在保成那边坐了,一语不发地看着前面讲课的人听课听了会儿才开小差,问道:“保成,这是讲的什么?”
“跟你那小侄子道别完了?”胤礽却低声说。
苏辰:瞧瞧这几个字酸成什么样了。
都说了,以后你家孩子才是我亲侄子呐。
苏辰点了点头,把在路上买的梅花糕打开给他一小块。
胤礽吃着道:“阿玛要听历史上的变法,找了翰林院最懂史书的经筵讲官来讲。”
第186章 卷起来
苏辰哦了声,现在讲的正好是王安石变法,这个讲官在言语间对王安石当年大多数的变法都是不赞同的,最后却也没否认王安石之变法的功绩。
康熙让臣子们讨论,为什么王安石每一条变法都是为拯救北宋当时积弊,最后却反而加剧了各方面的问题。
一会儿还要挑选人来回答。
苏辰就想溜,在政事这方面他阿玛总是认真到让人害怕。
看来在他阿玛手底下当官也没有多容易。
他刚弓着腰站起身,便被端起茶杯的阿玛叫住了:“辰儿,你也参与进来。”
“今天是休息日。”苏辰想逃课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康熙喝了口温热的茶水,说道:“不是休息日的时候,你跟朕请了多少次假了?”
胤礽立刻给他哥插刀:“阿玛,我记着呢,今天早晨才看了看,我哥从书院开学到现在请假的次数已经超过十次了。”
苏辰:“我那忙的都是正事儿,是阿玛叫我盯着畅春园的修建的。”
南书房臣子和翰林院的两个老人都听得好笑,辰亲王这散漫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
第一次来给皇上讲书的翰林院修撰陆肯堂本来全程都很紧张,现在么,一瞬间梦回当初在乡里办私塾的那些日子。
尽管私属里的孩子都是他们父母用辛苦所得送来的,但总有那么几个不愿意安心学习的。
就和现在的辰亲王一个样儿。
不过,辰亲王这样不爱读书,会不会引起万岁爷的不满啊。
然后陆肯堂就看到万岁爷不止一点都不生气,还笑着道:“今天下午你若是能在这儿好好听讲,等你从江宁回来,另外给你两天休息时间。”
苏辰便无声地坐了下来。
一会儿,到了“答题”时间,因为捷才总是很容易被皇上想到的高士奇最先站起身发表他的见解。
高士奇的看法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意见,主要就是从王安石一些措施本身的不合理性找原因。
他说完,别人又查漏补缺,一个老头儿最后补充,依据北宋当时的政治社会背景给皇上提交了一份答卷。
最后补充的这个老头儿,觉得王安石变法失败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宋神宗太过软弱不能以武力坚持变法的推行,二是底层百姓愚昧不能理会国家决定的意义因此多不配合。
如果说让苏辰找一个他比较赞同的答案,那就是这个老头儿了。
哦对,这个老头儿是谁。
苏辰平时活动的地方多在内务府制造处、工部等朝廷部门,他认识的人比较多的也是工匠等技术型人才。
南书房在十六年正式成立之后,入驻的官员越来越多,苏辰都认不过来。
胤礽小声跟他哥提点:“武英殿大学士吴正治,快六十了。”
这么大年纪了,岂不是一个老狐狸?
想他刚才提到的第二点,说百姓愚昧不懂国策,其实这个老头子根本是看出来王安石的变法政策没有被底层的官吏好好执行吧。
比如青苗法,想当初学历史背到王安石变法里的这一条,他还疑惑呢,官府贷钱给百姓种地,多好的事啊,为什么百姓们都骂死了王安石?
然后具体了解了才知,当时的官府哪是提供钱给百姓读过困难,根本是官方高利贷,百姓找人做主都找不到。
大家不想家破人亡自然要拒绝。
可谁让底层放贷的官吏有政府的免死金牌的,谁家不贷揍谁。
最后激起众怒,大家不骂王安石骂谁?
而这只是因为百姓愚昧不了解国策不支持政府吗?
苏辰也压低声音:“怪不得他这么说。”
两条下来都是拍马屁,高明的马屁,他这意思不就是说皇上您有什么想做的就要坚持自己。
“保成,说说你的看法。”
阿玛提问了。
胤礽站起来,回道:“儿子觉得,王荆公的变法有些操之过急。而且他的改变,并没有突破北宋王朝重文轻武的根本藩篱。”
然后又说了几点王安石变法在现在能够借鉴的点。
这要是考历史,保成怎么也能得九十分往上。
苏辰给保成鼓了鼓掌。
大臣们都面露笑容,太子爷如此优秀,大家都放心了啊。
康熙满意点头,对苏辰道:“辰儿,说说你的看法。”
苏辰的看法就一点,“我觉得王荆公的科举糊名法,很大程度上保证了政府选举高层管理人才的公正性。但他应该再把目光往下看看,把地方胥吏的选拔也弄一个正规程序。最好,胥吏如果是干得好,有个可依据的标准上升。如果自下而上,王荆公的青苗法可能不会失败的那么惨。”
他说完就是一阵沉默。
坐在这里的没一个是傻子,王爷啥意思啊?总不能在开辟了工匠能当官的先例之后,又要让底下的胥吏上来当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