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仆人[重生]—— by文心雕鱼
文心雕鱼  发于:2023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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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蒂跟着看过去,有些?害羞地捂住嘴巴。
从他们的方向看去,就好像一对男女?搂在一起,这种事太常见了,只是这一次,威廉认出那个?少女?就是黛儿。
威廉皱起眉头,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匆匆地跑过去。
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看见黛儿身形一晃,两人?分开,举着左轮,玩笑般对峙了起来。 威廉一下松了口气,“扑哧”乐了。
黛儿转头看见了他,立马弯起眼睛,甜甜地开口:“威廉——”
菲利普也好像见到了救星一般,跟着呼唤道?:“卡斯迈男爵——”
威廉本来脸上因为黛儿的声音而露出的白牙,一下收了回去,眉眼锋利。
威廉无视菲利普求救的眼神,反而坏心眼地走到黛儿身后,将她的尾指按回去,然后扶正她的双手,瞄着眼前的子?爵,语气温柔:“这个?姿势才对。”
菲利普的脸色变得很差,克制住自己的怒意,脸上带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子?爵大人?懂得又多,人?又好,刚刚还教我怎么组装……”黛儿放下左轮,及时地打圆场。现在威廉在这,她也不担心会有人?欺负自己。
“是吗?那我们要好好谢谢子?爵的照顾……”威廉点点头,好整以暇地抱着肩膀,黛儿立刻提起裙摆,绸带与冰冷的金属枪身贴在一起,微微欠了欠身,乖巧地开口:“谢谢子?爵。”
菲利普看他们一唱一和,气得喘不上气,用力扯了扯领口,然后转身离开。
威廉踮了几下脚,看他气冲冲走远,心情?大好地转过身,发现黛儿认真地把玩着左轮,挑挑眉:“他也欺侮您了?”
“男爵,你?每次出现都要说?一些?讨人?厌的话吗?”黛儿毫不客气地反问,威廉的话让她回想起上次争吵的内容。
威廉自知失言,连忙摇摇头,脑海里浮现着方才少女?那副凌厉危险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刚刚那个?姿势,您一枪开出去,打不打得中人?另说?,手骨肯定要震碎了。”
黛儿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威廉心里痒痒的,莫名觉得她现在这种警惕灵动的模样比之前甜美?乖巧的表象更加漂亮,好像一只深野里的小鹿。
“我教您。”他自然地伸手过去,却在触碰到的前一秒顿了一下,似乎不太确定自己应不应该继续这么亲近。
黛儿好像没发现似的,垂着眼睛等着。
威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摒除杂念教她如何减少后坐力,如何瞄准。从上方看下去,能看到那长长睫毛下黑亮的眼睛专注无比。
“您学的好认真。”威廉试图用笑声掩盖心里奇怪的波澜,“可?哪有用的到的地方?”
“您觉得用不到吗?”黛儿认真地答道?,“没有任何东西是白学的,就算以后用不到,它也组成了我的一部?分。”
“那些?军事著作也是如此吗?”威廉脱口而出。
黛儿对上他浅蓝色的眼眸,里面全是苦涩:“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现在的心情?,虽然您为了我去看了那些?书,让我十分感动,但我本以为自己遇见了有相同爱好的人?……”
他的红发好像都黯淡了下去,自顾自地说?着。
“我就说?嘛,不然您就太完美?了,就是我喜欢的那样,好得不真实了。只是您是爱我的吗,还是也是充满谎言的欺骗?”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去拉那双小巧的戴着丝绸手套的手,这个?风流潇洒了十几年的浪子?,此时却像初出茅庐的少年一样,嘴角紧张地抖动着。
黛儿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好像露出了丑态,但他也没有办法,他突然就明白安塞尔当时说?的那句“坠入爱河,自由?沦陷”的意思。
“不,我这些?都不在乎,如果您现在吻我,”威廉思绪乱成一团,急急地开口:“那我就娶您。”
黛儿踮起脚尖,威廉一下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然而只等来冰凉的指尖隔着手帕落在他的下颌上,他突然又想起自己路过这里是为了换掉这身不舒服的衣物的。
威廉懵懵懂懂地想要伸手接下那个?香帕,却不料黛儿擦去血迹之后,直接卷在手心收了起来,然后将左轮塞在他的手里。
“男爵大人?,不要作践自己。”
威廉感觉世界以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为中心旋转着失去了色彩。

第72章 维恩(七十二)
焕然一新的冬星内, 科林举着鸡毛掸子扫着夜里落下来?的灰,嘴里嘀嘀咕咕地向维恩抱怨着:“现在的商人也?太黑心了,昨天买一品脱牛奶竟然要了我一便士……”
科林实在是太过热情健谈, 在这工作了几个月, 就已经和自己的老板混得非常熟, 可以称兄道弟, 口无遮拦了。
维恩也?乐得?这样子, 毕竟现在身边的朋友都走走散散, 莱昂、奥利、梅林……就连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卡罗现在也和他生疏了起?来?, 虽然知道表弟的身份是假的,但再怎么?说现在名?义上,维恩也?算是他的主子了。
“我们也?是商人。”维恩看着晨报, 淡定地回答道。
“我们可不是。”科林耸耸肩, 夸张地指指维恩,又?指指自己:“您, 您是贵族老爷, 我,我是打工的工人。我们都不算是商人。”
“少抱怨, 多干活。物价只会越来?越贵, 你现在表现好,趁我还发得?出工资赶紧多赚一点, 你不说要攒钱娶老婆吗?”维恩半真半假地笑着,叠起?报纸轻轻抽了抽科林驮着的背。
“啊?真的假的?”科林瞪大了眼睛, 脑筋转得?飞快, 随即又?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嘟哝道:“算了,我才不信你, 你经常讲些听都听不懂的怪话。”
“我经常说怪话?”维恩乐了,双手抱胸,晨报夹在指尖。
“嗯。你不仅经常说怪话,你人也?很怪。”科林也?双手抱胸:“第一次见?你我还以为?要杀人呢。而且你现在,”他一把揪掉维恩手中的报纸,“哪有人看昨天的晨报啊?”
维恩早上来?店里的路上,看见?一个报童因?为?没有卖出昨天的报纸而没有本金买今天的报纸只能在路边抽泣,于是便掏钱全?部买下来?了,一并带到店里,下雨天地板还潮的时候可以铺一层。
科林看看旁边木桶里的一卷报纸,声音低了下去:“你也?真是个好人。”
维恩还没听清,门铃突然响起?,转头就见?走进来?两个贵族女子。
年?纪稍长?的那个眼角下垂,看上去温和柔弱。年?轻的那个少女一头醋栗色大波浪,美丽动?人。
少女见?到维恩,露出惊讶的神?情,微微向母亲身后躲了一下,坎森夫人有些疑惑:“你们见?过吗?”
她完全?一头雾水,听说冬星的定制衣裙十分好看,便带着女儿过来?,没想到女儿似乎还认识最近风头正盛的新贵族。
“我和贝拉维拉小姐之前在书店有过一面?之缘。”维恩从容不迫地解释。
“交谈甚欢。”贝拉维拉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维恩瞳仁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哪有什么?相谈甚欢,前几日,维恩去帮安塞尔采购书籍,正好遇到了从二?楼下来?的贝拉维拉,少女想要取维恩背后书柜最顶层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维恩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坎森公爵的女儿。坎森公爵作为?不知道怎么?发迹的新贵族,上溯历史也?仅到他父亲那一辈,没有深厚的底蕴。坎森喜欢舞文弄墨,实际上也?没接受过什么?教育,而他的女儿更是娇纵惯了,不学无术。
他似笑非笑地取下大部头的书,双手交到贝拉维拉手上。贝拉维拉垂着眼睛,将自己光洁的额头和纤长?卷翘的睫毛展示出来?。
“您也?喜欢科学吗?”维恩带着惊讶的语气缓缓开口。
“是的。我很崇拜……”贝拉维拉露出甜美的笑容,然后顿了顿,偷偷看了眼封面?,似乎想去找作者的名?字。
“牛顿爵士。”维恩笑着接话。这本书他在安塞尔的书架上看过,听说安塞尔在法?国修的专业就是自然科学。
他已经能察觉到贝拉维拉对他的不屑,明明是她刻意创造偶遇,却还不愿意花心思做好准备,似乎以为?勾勾手指,维恩就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两个都没有看过这本书的人,装模作样地就着这本书聊了好一会。
维恩非常确信贝拉维拉知道他真实的身份只是个仆人,没什么?好意外的,一开始也?不认为?可以骗到最后,只是借个表面?上的名?义罢了。
挑选完需要的书籍,两人并肩走出书架,方才因?为?遮挡而光线较暗,如今一出来?,明亮的光打在两个人脸上。
贝拉维拉抬眼看看这个说话一字一顿慢悠悠的青年?,却因?艳丽的容貌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地惊叹。
那双深情的碧绿眸子在一束光的照射下,好像无杂质的祖母绿,流转着浓郁的翠意。
自从那次贝拉维拉来?过冬星之后,每个星期都会“顺路”进店和维恩说说话,出去散散步。
科林谄媚得?不行,几乎想改口叫老板娘,却被维恩一个冷冷的眼神?打了回去。
随着他与贝拉维拉越来?越熟识,坎森公爵对他的信赖也?越来?越深,甚至好像将他作为?未来?的女婿看待,然而维恩清楚地知道,他们所旁敲侧击,所汲汲追求的不过是安塞尔手上的那三条货源的联络方式。
他将计就计,反而从贝拉维拉那里套了不少话。
某一天,他们像往常那样回到冬星,却发现大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金发的贵妇正读着杂志。科林低着脑袋畏畏缩缩地侍立在一旁。
“……夫人!”维恩快走几步,和贝拉维拉拉开距离。
艾姆霍兹夫人缓缓起?身,高挑的身材配上高跟鞋显得?气势非凡,她拿起?手边的黑色长?柄伞,缓缓开口:“我和安一起?来?的,他有事就先回去了,我等了你一个小时。”
维恩眼里闪过一丝懊恼,颓然地低下头:“夫人找我有什么?吩咐吗?”
夫人瞥了一眼维恩身后的少女一眼,维恩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来?。
只听得?夫人轻轻哼了一声:“现在没有了。”她走到维恩身边,用伞尖敲了一下维恩的膝盖,不疼,却让维恩羞愧地站不直。
“工程正在招标,安脚不沾地地忙,你倒好,你在情场做唐璜!”
维恩悚然一惊,脸涨得?通红,好像要滴出血一般。
夫人浅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有什么?想说,只可惜维恩垂着脑袋,并没有看见?。
夫人叹了一口气,戴上帽子,撑着伞出了门。维恩一下松了一口气,扯了扯领子,回头对贝拉维拉露出礼貌的笑容:“我先失陪一下,去换下手套。”
之前在大火之中烧伤的手掌还没有完全?恢复,为?了不留下明显的痕迹,平日里都会戴上无指的黑色丝绸手套一路到手肘挡太阳。
贝拉维拉似乎心情大好,抿着嘴笑着点头。
等维恩从休息室再次出来?时,贝拉维拉已经不在店里了。
科林笑得?一脸促狭,走了过来?。
维恩看见?他,语气有些低沉,“你和夫人说什么?了吗?”
科林好像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我就实话实说啊,我以为?夫人是你的姨母,会为?你高兴的嘛……我,我去干活了!”
“那……表哥没听到你说的话吧?”维恩追在他身后,科林举起?指头信誓旦旦地发誓:“少爷一来?,没多久就被人喊走了,只知道你出去了,有事不在。”
这个消息带来?的安慰聊胜于无,维恩惴惴不安拿起?换下的衣服准备回庄园。
刚打开门,一直等在转角处的小厮迎了上来?,递给维恩一张请柬。
维恩看了他一眼,这个年?轻的小厮睫毛是白色的很引人注目,等他打开的时候,小厮又?跑远了。
维恩低头看向请柬的内容:
请来?这里。
一排娟秀的字体。
维恩心有所感地翻过纸张,背面?用狂放的笔触写着:我想要你。 “叮”地一声,随着请柬的完全?展开,一枚小小的银色钥匙落到地上。
照例查了一圈宅子的门窗,维恩轻轻推开卧室的门。安塞尔已经抱着珍珠坐在床上,白色睡袍垂感极好,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鬓角有几丝被打湿垂下来?,末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维恩偷偷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发现他神?情舒展,嘴角带着笑意,松了口气,看来?夫人出于维恩不知道的考虑,并没有把今天的事告诉安塞尔。
当他看到那枚小钥匙的时候,一股恶寒与痛苦猛地攥住了他,上一世各种不堪的回忆涌现,让人窒息的绝望让他从盲目的自得?中醒来?。
他甚至没有弯下腰,皮鞋轻轻一踢,钥匙就被踢进污水沟里,沉了下去。
他想了很久,那些为?愚弄了坎森公爵和哈特格林夫人而产生的小小的沾沾自喜,现在看来?多么?可笑。
安塞尔给了他名?声,地位,权力,金钱,教他学习,教他道德,想让他变得?高尚,想让他脱离低级趣味,可他却还是和前世一样只会用自己的容貌去达成自己的目的,没有半点改变。
安塞尔明明已经拉着他的手,走进阳光里了,自己为?什么?还要回到那个污泥中去,就因?为?上一世污泥中有人欺负了他,他非得?再跳进去,把这一世干干净净的衣服弄脏吗?
“少爷……”维恩单腿跪在床上,弯下腰,:“您今天去找我了?”
安塞尔抬起?头,嘴角带着笑意:“是母亲啦,她说想看看你。我正好就陪她去了。”
维恩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凑了上去。 安塞尔笑容更加温柔,手掌托着维恩的后脑勺摸了摸,然后将他的头压下来?,轻轻在面?颊上落下一吻,用气音说道:“我也?想你。”
“我有事想和您说。”维恩心一横,双手抓住他的手臂,急匆匆地开口。
安塞尔安静地看着他,耐心地等待着。
“您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很多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吗?其实……”
珍珠猛地打了个喷嚏,站起?身甩了一下头,维恩眼尖地看见?一些月白色的绒毛飞了下来?。
“啊!”维恩紧张地把珍珠从安塞尔怀里抱出来?,虽然安塞尔不对猫毛过敏,但这些总归是对呼吸道不太好。
珍珠一反常态地冲维恩亮了爪子,挣扎了起?来?,维恩完全?没想到,一个不稳,绊到床单仰面?摔了下去。
安塞尔扑过来?,伸出手垫了他一下,搂着他一起?倒在床上,珍珠从手中挣脱出来?,轻巧地落在地上,又?打了几个喷嚏,钻到窝里去了。
安塞尔趴在维恩的胸口,听里面?惊魂未定的剧烈跳动?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维恩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光,只觉得?那张笑脸好像镀上了比雪白月光还纯净的色彩,似乎一触碰便会像春雪般消融。 安塞尔坐起?来?,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又?心满意足地趴回维恩的胸口。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斜着躺在床尾,维恩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好想抱着只属于自己的月亮。
“其实什么??”
“其实……”维恩犹豫了一下,“其实我做了好长?一个梦。”
他还是说谎了,他总觉得?一切如果?坦白的话,有什么?东西就会永远离开自己。若是用做梦当借口的话,做过梦的人应该都能理解梦里不受自己控制的举动?,或许会原谅他之前的种种错误。
“一个好长?好长?的梦。”维恩的声音也?像梦一样,喃喃细语:“梦里有的细节很清楚,有的浑浑噩噩。”
“而当我醒来?,会发现其中有很多细节,和真实的生活发生的事竟然奇妙地吻合,甚至连梦中人的爱好、住址都一模一样。您觉得?我疯了吗?”
“可是你确实都说对了。”
他确实与众不同,若是别人恐怕会觉得?维恩满嘴胡话,只有他会这么?认真地听着,并且给出回答。只是安塞尔的声音有些低低的,带着喘息,听上去好像不太舒服。
但是坦白中的维恩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集中精神?斟酌着慢慢开口:“梦里有些我恨的人,但是我醒了之后他们还没有伤害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继续讨厌他们……”
“嗯……”安塞尔的鼻音有些重,整个人往维恩的怀里又?缩了缩,“如果?你问我,我不希望你被困在梦里……梦里的事就一定是对的吗,若你有预知梦,那就让梦依附你存在,为?你服务,而不是成为?梦的奴隶……”
维恩闭上眼睛,重生以来?的种种经历在眼前闪过,确实,和前世重合的越来?越少,超过他预料的越来?越多,而且他所经历的事都是从他的认知出发,又?真的是正确的吗?
可是……
“可是您不明白,我在梦里受了好多苦,受了好多委屈!”
维恩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好像两世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倾泄口,就这么?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我爱的人,爱我的人,所有的人都离开我,我的家燃起?熊熊烈火,轰然一声化作废墟,世上只留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任人欺辱。我好穷,我真的好穷,别人都是各种各样的死法?,只有我是穷死的,笨死的,我连字都不认识,连话都说不清。”
“有人说爱我,我就信,有人给我钱,我就要,我只是不想一个人,但我还是一个人!我不顾一切地向上爬,想爬到名?利场的顶部,只是想不要再活在权贵的鞋底下,我拿我所有的一切去豪赌,去交换,最后却只换了一片虚无!”
“我没有办法?从梦里醒来?,我怎么?从梦里醒来?,它太长?太痛太真实了……我……”
维恩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感觉怀里的恋人身体绷得?紧紧的,时不时抽搐一下:“安……你怎么?了……”
“为?什么?……”安塞尔颤抖着伸出手替维恩擦去眼泪,“为?什么?会这么?痛苦……”泪水打湿维恩领口的布料,声音好像从嗓子里挤出一般,气声夹杂着不明显的哨音。“你的梦里……没有我吗?”
维恩赶紧坐起?来?,将他抱在怀里,安塞尔揪着他的衣服,猛烈地喘息,然后抬起?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维恩,好闷啊……可以帮我开个窗户吗……”
“好……好好!”维恩彻底慌了神?,浑身都在发抖。
安塞尔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了下,眼睛闭上,一颗泪珠好像珍珠般滚落,他似乎想亲吻一下惊慌的恋人,但维恩已经别过身子,手脚并用地爬下床。他的唇擦着维恩敞开的衬衫而过。
维恩冲到窗边,之前担心外面?太吵所以一直关着。他猛地推开,晚风带着月光一下冲进室内。
他转过头,发现安塞尔背对着他蜷缩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般,金色的长?发散落在暗红色的床单上。
一瞬间,维恩有些恍惚。
是了,自己怎么?会把那么?痛苦的前世当做梦境,明明现在的生活,有尊严的被爱着的生活,才美好得?如同梦一般啊!
而在自己摊牌的一瞬间,所有的一切的都改变了,月光照射的室内扭曲盘旋,捕梦网被晚风吹得?叮当作响,好像反向抓住了这场美梦。
他终于要梦醒了吗?
“喵”的凄厉一声,维恩猛地回头,冷汗下来?的同时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珍珠弓着身子跳到了窗台上,尾巴上的毛都炸起?,反光的绿瞳阴森如鬼魅。
一股淡淡的紫荆花香,顺着夜风弥漫在室内。

前世, 货船被扣,从西?印到雾都?,书信千里加急。
“你真?的不和我走吗?”维恩已经数不清这是安塞尔第几次问这个问题。
就在此时, 就在两人情动, 水到渠成之时, 他突然又皱起眉头, 神情认真?地开?口。
维恩笑着低下头, 落下细碎的吻。被吻到的地方都?会颤动一下, 安塞尔别过脸, 咬着嘴唇努力克制,可细微的喘息依旧漏了出来,若不是被压住, 恐怕要敏感地蜷缩起来。
“不去。我就在庄园等您。”维恩细致地做着准备工作, 随口答道。
他哪也不去,就呆在雾都?, 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 也是姐姐一家在的地方,他要随时待在他们能?找到的范围内。
“您就去一个月, 不至于这么舍不得我吧?”维恩见他还?垂着眼睛, 不说话,忍不住打趣道。
“我不知道……”安塞尔也觉得自己这么黏人有些好笑, 叹了一口气。
他回想起信里写的情况,越想越害怕, 似乎大洋彼岸的那个岛屿已经被战火笼罩, 自己过去就好像投入到火焰中的木柴。
然而?他又不得不去, 经济危机,鼠疫流行, 工厂相继关?停,庄园负债,而?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一年前投资的西?印的那几艘满载香料的货船,只有将它们接回来,工厂才能?继续运转,工人的工资就能?发下去,更多的家庭也能?免于受难。
这些思绪他都?没有和维恩说,和维恩说有什么用呢?若是有危险,自己也只是将维恩一起拉进?火坑罢了。
想清楚这些,他就不再纠结,坦然地张开?双臂搂住维恩的脖子。
维恩本来看他走神,想着偷偷使坏,猝不及防被抱住,明亮的眸子瞬间化作一池春水,傻呵呵地低声?笑了起来,连动作都?温柔缠绵了几分。
“到那我会先写封信给你,有事你就给那个地址写信好吗?”安塞尔轻声?说道。
维恩含糊地应着,埋在安塞尔颈间猛吸了一口气,好像醉了一般痴痴地笑道:“好想一直……到你出发……”
“傻话……”安塞尔无奈地笑笑,将脸贴在维恩蓬松的头发上蹭了蹭,感觉自己也像逐渐被滚烫的体温融化似的,少年人特有的热烈与力量吞没了他。
他们不喜欢在这个时候说话,总是用尽全部的心神与注意。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又像是最后一次。青涩又疯狂。
爱情的开?始与结束重合,永恒便在瞬息间。
维恩万万没想到,安塞尔才出发一个星期不到,他就收到了家里捎来的口信,告诉他姐姐病重速回。
沉默地听?完了得病的始末,维恩只觉得十分荒唐。
“缺钱,所以去卖血……”维恩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为什么不找我,我难道会不给你们吗?”
“我怕给你添麻烦……”珀莉端着稀粥碗嗫嚅道。
“你现在才是真?正的给我添麻烦!”
“维维……你看你能?不能?……”姐夫站在病榻前,佝偻着身子,一手紧张地攥着另一边空荡荡的袖子。他的话说到一半,好像也知道强人所难,顿时脸变得黑红黑红,头几乎低到地上。
“差多少?”
“……一百镑。”
维恩突然有些窒息,错愕地提高了声?音:“我一年工资才二十镑,你要我从哪里想办法?更何况之前为了帮你们还?债,我已经预支了十年。”
半年前,姐夫在工厂里工作时,因为机器老旧,意外被卷进?去一只手臂,好悬才保住性命,可工厂老板却仗着他们不懂,威胁姐夫主动离职,甚至倒过来向?姐夫索取赔偿。
维恩赶回去想要起诉对方,却被一个个自愿免责合同上的红指印堵上了嘴。没有办法,他只能?代为偿还?了债务。烟杉汀
他还?记得安塞尔领着他去找管家华先生预支工资时,华先生从单片眼镜下投过来的锐利目光:“刚升职就预支吗?十年,他能?在这里干十年吗?”
是的,十年后,他都?已经三十三了,哪怕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但?终归会留下点岁月的痕迹。当他不再年轻漂亮,难道要让安塞尔爱他粗鄙无知的灵魂吗?
“那要看维恩的意愿了。”安塞尔温和地笑着,华先生不再言语,沉默着将工资登记好递给维恩。
“这些都?不说,我连借钱都?没处借,少爷和卡斯迈男爵去了西?印,夫人在爱丁堡休养……”
他傲慢惯了,自视甚高,对庄园里其他仆人都?看不上,除了和他一个房间的卡罗关?系稍微好点外,当然,这也是因为卡罗就是这个热情地性格,其他人恐怕都?不会借钱给他。
维恩还?想继续抱怨,突然十一岁的奈奈跑了进?来,爬到床上,想喝母亲手上的稀粥。
“奈奈!”维恩当然知道乙肝是传染病,严肃地阻止道。
珀莉垂着眼睛,也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将碗倾斜一下,递到奈奈嘴边,方便她喝。
维恩僵在原地,一下子都?明白了,冷冷地开?口:“什么意思?”
姐夫这才反应过来,看了姐弟俩一眼,单手抱着瘦弱的奈奈出门去。
珀莉还?是低着头,好像一座灰白色的石像,。
“另外三个孩子呢?”维恩质问?道,他心疼自己的姐姐,却又为无辜的孩子们感到心闷,满腔的怒火不知何处倾泄,清亮的眸子染上几分赤色,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强硬:“啊?告诉我啊。”
珀莉终于抬起眼睛,那双因为流泪太多已经干涸的眸子怔怔地看着维恩,“我之前也不知道……”是的,像他们这种穷人,不舒服的时候,忍一忍睡一觉就好了,若不是突然晕倒在街上,被好心的路人送到医院,怎会知道自己得了这么重的病呢?
维恩的心一下坠进?冰窟中,他脱力般向?后退了几步,甩了甩头,怒极反笑起来,嘶哑着嗓子自言自语:“害了自己,哈,还?害了孩子……”他垂下手,转过身,不去看姐姐掩面而?泣的模样。
“没事的……”他艰难地开?口,却没法学着安塞尔说出后面半句“会好起来的”,他想不出未来怎么才能?慢慢变好,或许这也是他和安塞尔的不同所在,他只能?重复着:“钱我会想办法的。” 他走出房间,阳光明媚,三个大点的孩子在门口跑闹,欢声?笑语听?着好像春天叽叽喳喳的燕子。最小的那个似乎也因为身体最弱,乖乖地趴在自己父亲的肩上,看着哥哥姐姐门玩耍,眼里流露出羡慕的情绪,就好像地下室中看着栏杆处的那一方小小的蓝天,病痛是困住这个幼小的自由灵魂的最大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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