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等候多时的女仆快速上?前,替换被子与床单,打扫房间。
当被子被掀开的刹那,帕梅拉眼神?一凝,扭头喊道?:“哥哥!”
威廉转过头,正好?看见妹妹震惊不解地?站在床边,女仆举起来的浅色床单上?一块红褐色的印记如同盛开的花。
与此同时,打扫床底的女仆也用扫把勾出一条月白色的丝带。
威廉怔怔地?看着,瞳孔颤抖着,手一松,水壶落到地?板上?,一下?炸成碎片。
艾姆霍兹庄园的舞会上?。
维恩正一手拢着西?装下?摆,伸手去为安塞尔够远处的芒果布丁,肩膀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他眼神?瞥去,哈特格林伯爵夫人正低着头在他身边,好?像专心致志地?挑选着甜品,绸扇放在胸前缓慢扇动,修长的脖子在盘着的黑发?下?显得更加洁白。
维恩不动声色地?拿过甜品,递给一旁耐心等待的安塞尔,转身去取别的食物。再一回头,果不其然,哈特格林笑眯眯地?站在不远处,手上?端着的一杯甜橙茶,扇子在胸前合上?,轻轻点了点花园,然后又打开挡住半张脸,缓缓转身。
维恩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当一曲舞会开始时,他悄悄地?避开其他客人,从大?厅的后门溜到花园中?。
他神?情状似焦急,风吹落一缕头发?,反而为他那张俊美的脸加了份修饰,绿宝石似的眼睛流转着少年特有的激动,修长匀称的身材配上?得体的西?装,在夜幕之中?也好?像自带光芒一样?显眼。
他跑过几个树丛,终于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哈特格林。维恩呼出一口?气,走过去,伸出手邀请她。
哈特格林嘴角带着矜持的笑意,轻轻地?把手搭上?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却不料被一把拽了起来,踉跄仓皇之间,肩膀上?被有力?地?手掌抓住扶稳,维恩戏谑调笑的表情映入眼帘。
哪怕是如此恶意顽劣的表情,哈特格林的心跳依旧慢了一拍。
“夫人,是不是忘记自己的丈夫还在这里了?”维恩压低声音,笑容满面,带着一种奇异的暧昧。
这种态度哈特格林再熟悉不过,顿时放松下?来,又露出笑容,带着手套的手指划过维恩的西?装衣领:“艾姆霍兹男爵……”
维恩眯起眼睛,冷声道?:“少来这套。我?可不是什么男爵,也没有继承的机会。有事说事吧。”
“我?已经和坎森公爵见过面了,他的意思我?也知道?,下?面就看你给出什么样?的报酬了。”他松开摁着哈特格林的手,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手指上?和艾姆霍兹扳指出自同一块原石的蓝宝石戒指折射着悠蓝的光彩。
哈特格林眼里闪过一丝贪婪,脸上?还带着那种甜得能腻死人的笑容:“您想要什么?”
“嗯……”维恩沉吟了一下?,凑到耳边低声说道?:“钱。”
他的声音含着笑,尾音轻浮,完全就是一个浪荡子的模样?。
“你还会缺钱?”哈特格林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谁不知道?雾都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就是你的表哥?”
“可是表哥是什么人你还不懂吗?”维恩耸耸肩,煞有其事地?说道?:“我?在老家那里和人打牌输了好?多钱,不得已才跑到国?外去的。现在回国?,改了名字,可还是被找到了,这件事,表哥要是知道?,不仅不会帮我?还,可能还要把我?赶出家门……”
维恩故意把本身上?发?生的事嫁接到自己身上?,这样?哪怕坎森公爵真的去他们老家查,也会查到“改名”之前的维恩。
哈特格林似乎也很满意他的回答,以为自己掌握了能决定他在庄园去留的秘密。
“这个好?商量。”哈特格林点点头。
“您知道?吧,表哥给我?一个服装店。里面可以定制衣服,最适合您这种美丽贵妇。”维恩弯起眼睛,意有所指。
“多少钱呢?”哈特格林夫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多少钱可以买到维因少爷的友情呢?”
“不是我?的友情。”维恩皱起眉头,双手抱胸,学着威廉的动作摇摇指头:“是为您自己定制一套衣服。”
“是。”哈特格林有些恼怒他的傲慢,但还是强装耐心,“定制一套衣服要多少钱呢?”
“定制一套衣服并不贵,只要一百镑。”维恩笑道?,开口?就是寻常人半年的收入。
但这还在哈特格林和坎森公爵的接受范围之内,毕竟哪怕是漏出的一丁点情报,可能也能带来数以万计的收入。
艾姆霍兹就是这样?的庞然大?物,而雾都的市场如此广阔,令全国?各地?的商人趋之若鹜。一百买一个立足点,是只赚不亏的。
“好?……”哈特格林刚想说自己就能替坎森公爵答应,就看见维恩闭眼摇了摇头。
“如果是平常,是这个价格没错。只是……”维恩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怨念与促狭,语调阴阳怪气:“他可是我?的亲表哥,和我?情同手足,对我?恩重如山。”
“你想说什么?”哈特格林眼神?也冷了下?去,好?像意识到了对方莫名其妙的敌意。
“我?说……”维恩双手叉腰,气定神?闲地?伸展了一下?身子,然后凑到哈特格林耳边,轻轻吹气:“得加钱。” 维恩的声音轻轻的,一字一顿。
“一 万 英 镑。”
在哈特格林看不到的角度,绿色的眸子冰冷扭曲,好?像蛇瞳随时要择人而噬,一如那天?被乱棍赶出门外时,抬头看向?窗台时的模样?。
从?花园回来, 维恩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左右打量。
镜中的年轻人看上去俊美挺拔,衣着得体, 气质矜贵, 他打湿手指, 将落下的碎发细心地捋上去, 密长的睫毛下, 绿莹莹的眸子忧心忡忡, 闪着犹疑的光彩。
他和哈特格林夫人说自己已经与坎森公爵谈过话, 并且知道他们的意思了,其实没有。
但他在赌。
最近哈特格林的丈夫将要过生日,他就赌哈特格林忙于置办生日?宴会, 挤不?出时间去见坎森公爵通气, 自己在两边都可以用同样的理由获得信任。
就算赌输了也没事,毕竟他们哪怕没有明说, 维恩自行领悟也是说得通的。更何况, 哈特格林为了让维恩更偏向自己,这一万英镑肯定会悄悄地自掏腰包。
维恩很?清楚, 坎森公爵和哈特格林说是情人, 倒不?如说是抱团的合作伙伴,只是恰巧多了点风流韵事罢了。在面对利益抉择的时候, 一丝一毫也不?肯放松。维恩优先和哈特格林合作,有几分是因为这个女人除了贪婪之外还有些?明显的缺点, 例如现在。 他瞥了一眼?左边袖子, 方才哈特格林蹭过, 搂过,带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他冷着脸脱下西装,放在水池里随意地搓了几下,然后对折挂在手臂上,慢慢走出去。
他不?担心哈特格林伯爵夫人,但是坎森公爵不?一样,虽然是外地的公爵,地位式微,比不?得雾都的贵族们,然后他也有雄厚的财力,过硬的人际关?系以及每一位高位者都会有的狠辣与?心机。嬿珊庭
尽管维恩和他打交道更多,但一直摸不?透他的想法。毫不?夸张地说,维恩有些?惧怕他。
他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候就是在坎森公爵手上不?得自由的日?子。他越是工作,债务越是多,越脱不?了身,好像陷在流沙之中,不?得动弹,眼?睁睁地看着沙子一点点灌进?自己的口鼻,阻滞自己的呼吸。
坎森公爵的打击是全方位的,他的精神与?躯体都备受摧残。直到有一天,维恩忍受不?了,选择了逃走。
可笑?的是偌大?的雾都,他奔逃了一天,饥肠辘辘,最后竟然还是只有艾姆霍兹庄园一个去处。
其实他也隐隐约约猜到西印那里的生意一定不?太顺利,否则安塞尔怎么会比约定好的日?期晚了整整三个月才回来,而且中间音信全无,要知道安塞尔向来是言出必行,一诺千金的。
维恩从?来没有去怪安塞尔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联系不?上,他只是觉得造化弄人。
他一边深知自己再也配不?上这个金枝玉叶、美?好干净的恋人,节节后退,一边又在委屈对方回来看见他之后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拥抱,徒留他的心脏痛苦到皱缩起来。他希望安塞尔如他所说的离开,又期盼对方可以像以前一样弯着眼?睛对他露出温柔的笑?容。
说到底,这个无信仰的年?轻人,不?用任何人教,便以最标准的动作,最虔诚的心情跪在心中的白玉神像面前祈祷着,明知自己不?值得,却依旧妄想得到一丝救赎。
他后悔了,如果早知道一家人都救不?回来,自己当初就不?该迈进?哈特格林伯爵夫人的房间,自己就应该也感染那个可恶的病毒,在某个晨光熹微的天气里和他们一起死去。这样至少?,他在安塞尔心中依旧是那个热切纯真的少?年?,而不?是像现在,被撞见肮脏不?堪的模样。
自从?那个雨夜他落荒而逃之后,他一直有意不?去接收有关?安塞尔的消息,甚至在周围人谈到“A”开头的单词时,他都想要背过身去。他不?想再让对方对他的印象变得更差,他已经回不?到过去,他只能越坠越深。他也不?愿意再去给对方添麻烦,因为他知道曾经的恋人现在过得并不?会比他好。
他犹豫了好久,还是想着自己就去远远地站在庄园口看一眼?,不?管见没见到,都头也不?回地转身走掉。
他总觉得,这一眼?,可以让他再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我不?是来求他的,我没有任何目的,我只是想看一眼?,他在心里安慰自己,终于走上了曾经走过无数次的熟悉道路。
越靠近庄园,他感觉身上的疲惫越轻,他又想起十岁那年?,一步步走向庄园时,心里也是这样慢慢被星光似的希望填满,好像抛下了伤痕累累的躯壳,以干净的灵魂迈向那处永恒的净土。
身边是熟悉的树木,熟悉的蔓延至天边的花田,熟悉的小桥与?山坡,都是他一寸寸走过,赏过的美?景。维恩沉浸在回忆的幸福之中,还以为只是因为季节原因,花田里才没有花而全是荒草。
然而当他走到大?道的尽头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大?门紧闭的萧索的庄园,黑灯瞎火,空无一人,门墙上挂着还未取下的黑纱,有新有旧,似乎举行了并不?只一场葬礼。
他看得不?太分明,但远处府邸心心念念的二?楼位置,外墙漆黑一片,看起来遭遇了火灾。
维恩心里一空,好像直面了神像的倒塌,碎片还一下下地划过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非得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他分明记得安塞尔曾经和他说过,艾姆霍兹庄园是他们家族世世代代两百年?来的根,绝不?会离开。他还记得安塞尔当时的坚定笑?容与?明亮眼?神,还记得安塞尔和他坐在庄园后面的山坡上,一笔一笔地画着他们的家。
他以为他们可以永远呆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哪怕是分手之后,他也以为安塞尔始终在这里,像从?前那样,安静温柔地,像山,像海,像太阳,像所有美?好的,永恒的,不?变的,像爱。
他一直相信的啊!可现在……
身后传来脚步声,维恩猛地回头,只见坎森公爵拄着手杖,穿着黑色风衣,捻着小胡子得意地看着他。
“真丢脸,哭成?这副样子。”坎森公爵笑?道。 维恩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湿漉漉一片。坎森公爵向前一步,维恩受惊似的一下贴上锈迹斑斑的铁制大?门,绿色的眸子里满是惶恐与?绝望。似乎身后冰冷的铁贴着肉能带给他安全感与?人世的温暖。
“哦,我似乎忘记和你介绍了。”坎森公爵似乎很?满意他近乎崩溃的样子。扬起一只手,挑了挑眉,火上浇油:“如何?喜欢我新买的庄园吗?”
维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转头去看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还不?等维恩回答,从?马车上跳下来几个保镖,一把扭住维恩的手臂,将猝不?及防的他按在铁门栏杆上。维恩像困兽一样,咬牙低吼着,双目赤红,剧烈地挣扎了起来,铁门被摇得“哐哐”作响,铁丝嵌进?他白皙的脖子,带出鲜血,却依旧没有挣脱开,反而肚子上挨了一拳,眼?前一黑,慢慢跪了下去。
“走吧,法国来了位贵客等着见你呢。”坎森公爵气定神闲地看着被拖着走的漂亮青年?,刚刚有一瞬间,他竟然会担心维恩自暴自弃,自我了结。
随即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要知道,他可是亲眼?见识过这个没有骨气的年?轻人有多怕死多怕痛,哪怕是再屈辱的时候,哪怕是全家死绝世上只留他一个人,他还是在苟且偷生着。甚至有时候坎森公爵也会好奇,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可维恩还是活着,倒也给他省了不?少?心,毕竟像这么漂亮又有背景的宝贝,弄丢了可就再找不?到第二?个。
一路将维恩带回公馆,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替他换着衣服,清理?伤口,维恩任由他们摆布,垂着眼?睛,没有一丝神采。
“怎么回事?”坎森公爵口里的贵客不?合时宜地进?来,正?好看见地上染血的毛巾,语气一下冰冷起来。他也不?等人解释,双手抱胸,扬起下巴:“你们都出去!”
坎森公爵还要仰仗他在法国海关?给自己行方便,只能低声下气地开口:“伯爵,他现在情绪还不?稳定,等我们……”
“等你们把他打得没有情绪,就叫稳定了是吗?”伯爵毫不?客气,皱起秀气的眉头:“我的话不?说第二?遍。”
坎森公爵闭上嘴,示意所有人退出房间,临关?门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的维恩,只是维恩低着头好像没有生命的漂亮雕像。
伯爵的尖头皮鞋踢开地上杂乱的布料与?药瓶,一步步走到维恩面前,双手攥着衣服下摆,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
过了好久,维恩才缓缓抬头,和伯爵黑紫色的眼?睛对视。
看着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眸此时如此黯淡涣散,伯爵心里很?不?是滋味,嘶哑着声音说不?出话,却看见维恩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伯爵以为是对方认出自己了,眼?睛亮了起来,但是没有。
维恩挣扎着,直跪在地上,用膝盖爬到伯爵的面前,抓住对方的腰带,仰着头,依旧带着那个讨好的僵硬的笑?容,声音破碎,断断续续,前后不?搭,一鼓一鼓的脖子上带着深深的伤口还往外渗着血。
“伯爵。”他依稀在说,“带我走吧。”
他努力地笑?着,试图发挥自己唯一的优势——他的美?貌,却不?知道自己眼?睛哭得肿肿的,鼻头发红,嘴角带血,满脸涕泪,头发脏乱,衣服破烂,很?是难看。
“带我走吧,求您。” 他可悲地重?复着。
眼?里却眷恋地盯着希金斯那头灿烂如同金色阳光的长发。
第63章 维恩(六十三)
处理好心情, 维恩再次迈进大厅的时候,又?是?那副光鲜亮丽的样子,若非早就认识他的人, 恐怕都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真认为他是什么天生的贵族。
维恩现在的想?法很简单, 前世虽然恨透了坎森公爵和哈特格林夫人, 但新的人生已经开始了, 现在他的家人都健健康康的, 安塞尔也陪在他身边, 他有存款,有房子,有朋友, 完全可以装作干干净净——事实上这一世他就是?干干净净, 没有什么?必要再因为上一世的恩怨而破坏现在的生活。
他招惹他们,不是?为了报仇, 非得说有什么?个人情感在里面, 那就是想要出那口郁结在胸口的怨气。
除此之外,就剩下有关事业上的思量了:前世一直都是?坎森公爵在和艾姆霍兹争抢第一的位置, 如果他想?要将艾姆霍兹变成领头羊, 带着?雾都其他企业家跑向错误的方向,就需要一只?强壮的羊带头跟着?他跑, 也需要一个野心勃勃同时又有实力的人来接下?烫手的山芋。
坎森公爵于?公于?私都是?他觉得最合适的人选,恰巧对方又?送到了跟前。
如果他要的少了, 谁会相信一个智力正常的人出?卖自己的表哥只?要这点东西?如果他要的多了, 也有可能被坎森公爵认为是?在羞辱, 而被记恨。他相信现在的安塞尔绝对护得住他,但他不想?再添麻烦。
所以, 一万英镑,刚刚好。
对他们来说有些心疼,却不至于?伤筋动骨,但同时一万英镑也可以让他们放心地信任维恩。相信他贪财,有弱点,和他的表哥不一样。
见他独自一人闷闷地喝着?酒,便有些商人小心翼翼地凑上来攀谈,想?要分一杯羹。他们中有些是?刚刚从商,没有什么?把握与信心,有些则是?做得见不得人的生意,不敢去找安塞尔。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舞会的开始不久,安塞尔就找了个回?去换衣服的借口,悄然?离去,这样一来,所有想?要合作的人不得不去接触维恩。
今天结束之后?,维因也会成为整个雾都避不开的名字。维恩有些怀疑,这次舞会到底是?为了给夫人解闷,还是?为了他特意举办的。
周围围的人越来越多,维恩暗自好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艾姆霍兹的商业地位有多尊贵,偶尔举办的一次舞会,也是?各个企业家削尖了脑袋挤进?来的。进?来之后?,也不跳舞,一个个围着?互相试探聊天,倒像是?大型的经验交流会。 这些人中好大一部分他上一世认识,所以越发?能察觉到两世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之大。
光是?看他们那个殷勤的模样,哪能想?到曾经总是?露出?趾高气昂,满眼鄙夷的表情?
权力,金钱还有天生的阶级地位,果真是?有这么?大的魔力,将一个人分成两半,一半向上讨好,一半向下?施虐。
若非太清楚这些人丑恶的嘴脸,维恩还真有些沉溺于?这种高高在上的主宰感。
他嗤笑一声,委婉谢绝了他们聊天的请求,他还没自大到觉得自己可以做这些商业上的决定了。
维恩端着?酒杯目光搜索着?周围的人群,越过舞池去后?面一排休息室找安塞尔。
虽然?这种社交让他心情亢奋,但亢奋过后?,那种怅惘疲惫的心情又?填满了全部的感官。
他有一点想?安塞尔了。
长长的走廊铺着?红色的鹅绒地毯,一扇扇重复的门,有的闭着?,有的打开,维恩慢慢地走过去,猜测着?安塞尔会待在哪里,说不定正坐在窗台上,喝着?果汁看书。
奇怪的是?,哪怕只?是?想?想?自己那个情绪稳定的恋人,他焦躁的内心也慢慢被抚平,变得安宁起来。
他停在一个半掩着?的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突然?看见走廊尽头,有一抹熟悉的金色一闪而过。
他心里一动,追到拐角处,发?现走廊上空无一人,静悄悄的。
跟丢了吗,还是?我的错觉?维恩有些沮丧地放慢脚步。
余光突然?瞥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愣愣地看向右手边,那里一扇门微微留着?一条缝,在一排紧闭的会客室中很醒目。
维恩的心跳快了起来,有些紧张地抿住嘴唇,回?头看看周围确定整个走廊只?有他自己后?,慢慢地一步一步移向打开的门。
手搭在把手上,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因为有专人打扫,会客室并没有预想?中灰尘的味道,窗帘紧紧拉着?,整个房间笼罩在淡紫色的阴影中。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维恩有些失落地停住脚步。
身后?猝不及防传来“吱呀”的关?门声,维恩悚然?一惊回?过头,只?见安塞尔背靠着?门,双手别在身后?,白色的繁复衬衫配上浅色条纹西装裤更?称得匀称的身材修长,在晦明不定的光影中笑得温柔,他的声音也像拂过梦境的轻纱,带点磨砂的质感:“在找我吗”
维恩眉眼放松,连带着?绷紧的肩膀也垮了下?去,好像养熟了的小猫放下?所有的戒备,迈着?慵懒的脚步慢慢靠近,眼神黏糊糊的,一秒也不肯移开。
安塞尔正想?问问他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却被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少爷……”维恩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好像在克制着?某种更?为强烈的情绪,一只?手掌收为拳头绅士地搭在安塞尔的肩头上,另一只?则放肆地顺着?腰线向后?,摸到脊椎的位置,慢慢向上。他低着?头看着?恋人,呼吸轻轻地吐在对方柔软的额发?上。
安塞尔抖了一抖,压抑的惊呼化作一声急促的鼻音,茫然?地手一松,贴紧门板,重心有些不稳似的调整了一下?站姿。
维恩勾起嘴角,他可能比安塞尔本人还知道了解这副冷淡的躯体,不给对方找借口逃走的机会,他放在身后?的手,很自然?地换了个方向,将房门的保险打开,然?后?唐突地吻了上去。
安塞尔对维恩的亲近,只?要不过分,向来都是?有求必应的,当下?就搂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
一时间,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与缓慢的呼吸声。
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或许是?觉得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很奇怪,反正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外面的客人可到处都在找您呢……”维恩脸庞紧紧贴着?安塞尔,压低声音,故意说道。
安塞尔脸烫烫的,带着?明朗笑意,抱着?他的头,手指插进?发?缝之中,轻轻梳理着?维恩微卷的黑发?,然?后?偏开头,拉开一段距离,一本正经地开口:“现在不是?有你全权负责了吗,表弟?”
维恩忍不住又?在他的嘴角落下?一个吻,故作埋怨道:“您倒是?清闲了,也不怕我被人欺负……”
安塞尔笑容收敛了一点,神情一下?严肃了起来,维恩知道他有时会把玩笑当真,连忙解释:“我是?说,如果……”
维恩咂了咂嘴,突然?“如果”不出?来了,安塞尔一脸了然?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知道,我也说的是?如果,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不要忍耐,你要反抗。”安塞尔语气笃定平缓,“一旦你退让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对方便会不断地试探你的底线。”
“忍让从来都不是?美德,愤怒才是?。”
听到平日里温和地好像没有脾气的少爷说这种话,说不震惊是?假的,但维恩随即又?想?起来,安塞尔似乎真的只?在那些小事?上无所谓,但在面对大事?时总是?冷着?脸,坚持到有些倔强。
这种性格有好处有坏处,坏处是?大部分的朋友都会离他而去,好处就是?最后?留下?来的朋友都是?大浪淘沙留下?的金子。
“我知道了。”维恩乖巧地点点头,将头埋在安塞尔的颈间,猛吸了一大口气,好像猫闻猫薄荷一般,竟有些晕晕乎乎的。
临近深夜,舞会渐渐散场,维恩跟着?安塞尔站在门口,目送着?客人上了马车,驶出?庄园。
空闲时,维恩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偏过脸,有些好奇地问道:“卡斯迈男爵的病还没有好吗?那明天他组织的宴会怎么?办?”
也不怪维恩现在才想?起来,这个夜晚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梦幻了。
安塞尔微笑了一下?:“他的病早就好了。”他停顿了一下?,与一个宾客握手,然?后?看向维恩,有些狡黠地眨眨眼睛:“他呀,现在躲得可不是?阿瑞斯,而是?丘比特。”
维恩最近恶补了不少神话故事?,立刻明白了安塞尔的意思,瞪大了眼睛,有些激动:“也就是?说……”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突然?停了一个没精打采的中年人。
安塞尔也注意到他,礼貌地伸出?手,有些疑惑问道:“您是?……?”他印象中似乎并没有邀请这一号人。 中年人皮鞋擦的锃亮,西装却不是?特别合身,松松垮垮地垂在身上。
看见安塞尔伸出?的手,他有些激动地双手握上去,上下?晃动。
这种失礼的动作让维恩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挡开中年人越贴越近的身子,以一种维护的姿态将安塞尔搂在身侧,凉凉开口:“您是?刚刚趁着?大门打开溜进?来的吧?有什么?事??”
他很确信自己方才并没有在大厅中间见过这个人,可是?很奇怪,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中年人如此眼熟?
他正疑惑间,中年人也从激动中回?过神来,松开手,从西装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块长纸条,上面有一个个排列不规则的小孔。
“我来找你们,就是?为了这个。”中年人脱下?帽子,有些斑秃的头上汗水密布。“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安塞尔接过纸带端详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维恩也凑过去,一眼就认出?了它的开历:“这不就是?打孔卡带吗,是?从织布机上拆下?来的吗?”
“是?,是?!”中年人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双手慢慢展开长长的纸带,眼神痴迷,似乎在他眼里上面的孔洞是?世间最美的图画。 “你们不觉得这个东西除了在织布机上还有其他的用处吗?”中年人抬起头,压低声音,有些神秘:“比如用它来改进?传真机,或者别的……”他语焉不详,似乎还不信任面前的两个年轻人,生怕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便会被剽窃走。
安塞尔也察觉到他的顾虑,只?是?来回?看了几遍打孔卡带,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这时门口的门卫终于?发?现自己的疏忽,快步跑过来,就要将浑水摸鱼进?来的中年人拖出?去。
安塞尔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维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中年人挣扎着?,没有办法,终于?大声喊出?一个单词:
“存储!”
“等一下?!”维恩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也跟着?出?声。
他想?起来了,上一世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上一世希金斯替他还清债务赎身之后?,希金斯似乎也想?在工业发?展迅速的英国做点投资,所以两个人没有立刻回?法国,反而在雾都住了大半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