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仆人[重生]—— by文心雕鱼
文心雕鱼  发于:2023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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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塞尔还穿着月白色的宽松睡衣,长发披散着,逆着人群搜寻着什么。看见他,安塞尔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眉头?微微展开,似乎松了一口气。
“维恩!”安塞尔刚想挤开拥挤混乱的仆人们,朝他跑过来,就看见维恩躲闪地移开视线,低下头?,一扭身消失在人群中。
之后无论过去多少年,维恩始终记得这个?充斥着火光的夜晚,这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
可笑安塞尔还在思索着尽自己的力量将?他推向更高?的平台,他自己却已?经跳进漆黑的深渊回不了头?。
他会永远记得,他从睡梦中惊醒,然后走出宅子大门。空气中传来火焰与灰烬的气息,干燥,呛人。
他一阵惶恐,心有所感?似的顺着烟味向前?奔跑,穿过一片树林后,猛地抬头?,看见熊熊燃烧的草料仓库和仓库门前?抱着膝盖哭泣的瘦弱少女。
火焰烧着了天空中纯黑的帷幕,烧红了星星,烧尽了云彩。
现在是深夜,离天亮还有好长时间。
火光却烧出了一个?黎明。
维恩骇然无比地看着,血液冰凉,几乎要腿软跪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道。
他布置的一切都晚了一步,一场猝不及防的大火将?他所有的退路也烧完了。
冲天的火光将?他照成?一个?纯黑的惊恐的剪影,他有一个?错觉,他的灵魂好像也随着噼啪的火焰燃烧的声音蜷曲着化为灰烬。
他愣了好久,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神越来越坚定,最后竟然慢慢站直了身子,就这么看着。 烧得好。
他满目苍凉地想着。

第44章 维恩(四十四)
安塞尔赶到的时候, 大火已经烧了快一个小时,仓库的窗户被火光映成金色,铁门温度很高, 冷水泼上去刺啦作响。所幸草料仓库单独建在?庄园的一角, 火势被限制在?了这里, 没有继续扩大。
安塞尔用手掩着口?鼻, 严肃地看着刚从床上赶过来的仓管, 空气中的燃烧物颗粒让他呼吸不畅:“里面还有人吗?”
“……可能有……”仓管汗如?雨下, 还没从酒醉与睡眠中清醒过来?。
“那个门上的锁是你?锁的吧!你?没有检查过就锁门了吗?”安塞尔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意。
仓管一下跪了下去, 理应是他每天例行检查完之后统一锁门,但是他偷了懒,将这些事交给?各个仓库负责的人去做。他不好解释, 只?能颤抖着开口?:“或许, 金还在?里面……”
“金呢?!有没有人看见他?”听到这话,来?不及追究仓管的失职, 安塞尔回头大声询问, 目力所及仆人俱是迷茫地摇摇头。
这时一个和金熟识的马车夫怯生生地举手:“一直就没有看见他,房间也没人……”
安塞尔眼神?一凝, 知道大事不妙, 转身向仓库跑去,边跑边大声喊道:“准——”
他脚步一顿, 话还没说完,好像被烟气呛了个结实, 捂住胸口?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虽然经过多年的休养, 哮喘已经几乎痊愈了, 一些剧烈的运动也可以做并且有能力做得很好,但他的呼吸系统还是有些脆弱, 很容易受到刺激。
好不容易顺过来?了气,他抬起头,向前踉跄了一步,又想?开口?,突然被搂住腰抱进怀里,同时被冷水浸透的毛巾覆上他的口?鼻。
安塞尔咳得生理眼泪都流了出来?,一双眼睛红红的偏头看向维恩,维恩心?头一颤,自责心?虚无以复加地松开手,想?要再次跑开,却被安塞尔扣住手腕。
“准备开门。里面还有人。”安塞尔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头靠在?他的胸前,从毛巾里呼吸一些湿润干净的空气,声音嘶哑。
维恩情不自禁地想?用手指捋起他被眼泪粘在?眼角的发?丝,却在?触碰到的前一秒,看见自己掌心?被烫伤的痕迹,顿时瞳孔一颤,在?安塞尔睁开眼睛的瞬间,握紧拳头藏在?了身后。
“准备开门!可能还有人困在?里面!”维恩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大声重复起安塞尔的命令,向前走去,安塞尔跟在?他的身边,和他贴得很近,像是在?为他的指令撑腰,也像是怕他再次逃跑。
外面的火已经基本扑灭,几个胆大的仆人带上厚厚的手套准备上去解开锁链。
“开门的时候小心?一点,可能会有回燃,导致热浪冲出来?。”安塞尔嘱托他们,然后又回头吩咐:“水泵加压,随时准备灭火。”
安塞尔的声音冷静坚定,有条不紊,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但他的手掌滚烫湿润,紧紧卡住维恩的手腕,因为咳嗽导致加速的心?跳顺着脉搏传递给?维恩。
维恩在?火光之中偷看了他一眼,安塞尔的侧脸像以前无数次挡在?他面前时那么庄重,只?是此刻眼角的泪痕平添几分怜悯慈悲。
如?果不是审判将至,维恩真的想?亲吻那双抿着的坚毅嘴唇,可现在?他只?能转头看向仓库的门口?。
他确信金听见他和梅林谈话的声音,他是共犯,两个人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如?果暴露,一切都完了。
随着一声轰响,仓库门打开,果真爆发?了一阵热浪,烟气散去,露出门口?匍匐的隐约的人形。
安塞尔还没看清,维恩已经甩开他的手,冲了进去。
烟雾一下迷住维恩的眼睛,他低头随手摸到一块烧塌的木板掀翻出去,梅林告诉他她打了金一板子,必须要伪造出着金是被砸伤,而不是被打伤的假象。
燃烧过的木炭灼伤他的手掌,盖住之前的烫伤,这一次他毫不掩饰地发?出几声惨叫,并不是他的演技好,相反他真的痛得两眼一花,之前破裂的血泡又被高温一烫,顿时血肉模糊起来?。 “维恩!”安塞尔听见他的声音,心?疼极了,嘶哑地喊道,跑了过来?,还没靠近门口?,就听到维恩的大喝:“别过来?!”
接着白烟之中看见维恩揪着金的领子将他慢慢拖出来?。周围的仆人一拥而上,从维恩手里接过伤员,维恩一松手就脱力地坐到地上,早已等候的医生简单一检查,抬起头:“快,抬上车,还有心?跳。”
还有心?跳……
维恩心?脏狂跳,几乎要晕过去,他咬紧牙关,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安塞尔想?扶他,却被推开,月白色的衬衫上心?脏的位置留下一个红色的血掌印。
维恩眼睛里全是血丝,手上的伤口?不停地渗着血,步履摇晃,耳朵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一片寂静,眼里医生的马车无限放大,亮如?明星。
医生从马车厢里探出头,大声道:“来?个人帮帮忙!最好能管事的。”
维恩眼睛一亮,快走几步,用伤痕累累的手扒住车厢门:“我来?帮您。”
医生看他很年轻,不相信他能管事,但旁边几个认识的老仆人听见他的话,都默默地退后一步,动作有些恭敬。
“那你?上来?。”医生点点头,又钻了回去。
维恩垂着眼睛爬上车厢,冷淡地看了一眼看不出原样?的金,很难说他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
马车动了,他摇晃了一下,余光瞥见不远处管家扶着安塞尔,安塞尔弓着身子好像在?咳嗽。
他一把抓住车厢边框,用力之大,横木上染上一抹艳红,可他的心?流的血却更多,痛如?刀割。
空无一人的诊疗室里,医生去拿呼吸机,维恩坐在?病床前,双手垂下,低着头,和床上的金放在?一起看,就好像石像与尸体。
金呛咳了一声,似乎是医生方才?的急救有了些效果,也可能是坏人就是能活很久,他又有了微弱的气息。 维恩的叹息反而比他的呼吸还弱,痛苦地捂着脑袋,手上的血迹与碳粉抹在?漂亮的脸蛋上,喃喃道:“……为什么你?这都没死掉……”
金辨认出他的声音,眼皮动了动,嘴唇也动了动,微不可闻地重复:“……恨……”
诊疗室寂静得可怕,哪怕是这么小的声音,维恩也听到了。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嗤笑了一声:“你?是真的蠢,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说些好话。”
他挺起身子好像突然放松了似的,神?色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呼出长长一口?气,眼神?盯着天花板上被黑色虫子围绕的日光灯。
一直看到闭上眼睛,会有灯形状的蓝紫光,这才?转过头弯下腰贴到金的耳边:“随便吧。”
“下辈子,做一个好一点的人吧……”维恩的声音轻柔无比,嘴角咧开,笑意却不及眼底。
金的手指动了一下,试图睁开眼睛,却感到本就困难的呼吸变成几乎不可能的事。
他只?能听见维恩自嘲的声音:“哦对,我忘了,这已经是下辈子了……”
什么意思?可他根本开不了口?,体内最后仅存的氧气被血液匀速瓜分,世界重又坠入黑暗之中。 “可能是一氧化碳中毒导致的窒息死亡。”医生取下听诊器,叹了一口?气,面前的漂亮仆人低着头,被吓着似的一直颤抖。
医生拍了拍维恩的肩膀,维恩猛地抬头好像受惊的小动物,眼神?湿润如?同晨间薄雾笼罩的森林,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脸色苍白,嘴巴鲜红。
“吓坏了吧……”医生是个老绅士,维恩十九岁,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难免生出几分怜爱之心?。“尸体待会会有人来?处理,你?手上的烫伤,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维恩乖巧地伸出手,医生细细清理着其中的碳粉与木屑。医生没有很在?意,他见过太多庄园里死去的仆人,生老病死是正常的,而穷人似乎更频繁些罢了。
“是我……他窒息的时候我没有及时找到您……”维恩瞥了一眼金,满脸自责地结结巴巴道,眼泪又开始簌簌地往下掉。
“这不怪你?,这个诊疗所你?第一次来?,找不到我很正常。”医生为他涂上烫伤膏,裹上纱布,随口?问道:“怎么把手弄成这样??”
“我,冲进去,木板,搬开……”维恩口?吃变得非常严重,半天也挤不出一句话,只?能颠倒着说着些破碎的短语,医生听得费劲,但也明白他大概的意思,赞赏地点点头:“真是个勇敢的好小伙。但可惜了,一氧化碳中毒是不可逆的,你?救了他却没有救活他。”
维恩一下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包扎好的手慢慢缩回去,抬起眼睛,无限悲伤地看向医生。
“要不我写个字条给?你?,你?先回庄园,别让你?的主人们等久了?”医生伸手摸摸他微卷的蓬松头发?,又拍了拍。
维恩点点头,沉默着等医生写完,然后坐着马车返回艾姆霍兹庄园。
府邸大厅亮如?白昼,连夫人都被惊动了,披了厚厚的披肩,带着黛儿坐在?沙发?上。
管家华先生指挥着仆人们清点着仓库的损失。
梅林换上备用的女仆装,包扎好伤口?,梳洗整齐和其他女仆站在?一起。
安塞尔穿着风衣执拗地站在?门口?等着维恩,维恩慢慢走过去,安塞尔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开心?地冲他打招呼,只?是静静地冲他点点头,明亮的眼睛似有千言万语,却转身一言不发?领着他走进熟悉无比的客厅。
维恩一脚踏进去,木制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他。

维恩一走进大厅,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
夫人搂着黛儿满面怒容,黛儿哭得梨花带雨,抬起眼, 柔弱地?看向维恩, 声音可怜:“维恩哥哥, 情况怎么样了?”盐擅庭
维恩暗吸一口?气,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华先?生在清点货物时恐怕已经发现了草堆里的东西?。
前几天黛儿就说自己的一些私人衣物丢了, 夫人很?生气, 还发动了不少?仆人去寻找,但一无所获。
当然会一无所获,对于衣物的失窃, 两个人心知肚明。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 维恩打?探到了金私藏货物的草堆,并将黛儿早就不用的衣物藏在旁边的一堆里, 到时候随机抽查再“无意?”中发现, 借着夫人,将金赶出庄园。
有了这个前科, 金哪怕到处宣扬梅林的事, 也只会被认为是不入流的造谣诋毁,甚至他如果不聪明地?学会闭嘴, 逃得远远的,等待他的可能是夫人更恐怖的怒火。 但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生活往往比小说更荒唐, 因为它不用遵从一定的逻辑。
黛儿已经?在夫人怀里哭诉过了, 梅林看看维恩,又看看黛儿, 含泪的眼里带着深深的同情。
她换好衣物跑出来,听到仆人们说金还没死,医生正在抢救,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只能垂着手站在原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维恩的心情并不比她好过,周围的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帷幕已经?拉开,黛儿已经?上台,他不得不强打?精神,演完这一出始料未及的戏。
他手指颤抖地?从口?袋掏出纸条,递给安塞尔,夫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开口?问?道:“那?个人渣到底还活着没有?”
安塞尔看了一眼,将纸条对折,表情沉重地?摇摇头。
夫人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语气也低沉了不少?,还是强撑着说:“哼!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吃里扒外,偷藏货物烧了仓库不说,还干这么下.流的事……” “死,死了吗?”黛儿捂住嘴巴,美眸瞪大,惊异万分地?偷偷瞥了一眼维恩。
维恩垂下眼睛,算是默认。
女仆队列后排传来倒地?的声音,以及女仆们小声的惊呼与低语。
“怎么回事?”夫人半起身子,威严问?道。
“夫人,梅林晕倒了,最近她身体一直不舒服,加上刚刚受了惊吓,可能撑不住了。”和她同屋的女仆怯生生地?回答。
“那?就赶紧带下去休息。”夫人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绢扇猛地?扇了几下,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连忙摆摆手:“……人死灯灭,算了,这些都不追究了,仓库也不用他家赔了,定口?棺材再找个地?葬了吧,毕竟是在庄园出事的……”
夫人太过心善,按现在的调查结果,金不仅是数罪并发,而且是全责,可她现在不仅免了他的罪责,还赏了一口?棺材。
要知道当年维恩姐姐一家去世,他身无分文?只能用草席卷了,随着其他死去的人混着埋在公用墓地?里,连块碑都没有,之后他去祭奠过几次,每次都感?觉找错了地?方,慢慢也就不去了。
维恩一直低着头,听着耳边的脚步声与裙摆布料摩挲声,直到梅林被带回房间,仆人们都散去,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反常:人人都知道他与梅林关系要好,现在她晕倒了,自?己怎么可以恍若未闻?
他后知后觉地?抬头,发现只有安塞尔还站在他的面前,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之下好像透亮的宝石,就这么微皱着眉头,静静地?看着他。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哭了?你再这样下去,迟早要露馅,我们就都完了。”维恩心烦意?乱地?将手上的蘸水笔一丢,黑色的墨水溅洒到画了一半的歪七八扭的设计图上。他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本来也画不了画,只是想找个事做做,好让他忘记诊疗所里忽明忽暗的灯光与窒息的死人脸。
梅林没有回答,依旧埋头在桌上哭着,哭声压抑,瘦弱肩膀耸动着,让人疑心她会哭到缺水。
“你到底在自?责什么?”维恩捧起她的脸,压低声音,眼里全是疑惑:“他对你做了什么你都忘了吗?而且你也听到了,他劣性不改,你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可是……再怎么样他也罪不至死……”梅林捂住脸:“是我杀了他……”
“你没有杀他,梅林!”维恩摇摇她的肩膀,脸凑得很?近,声音郑重沉痛:“是我!你当时想要去开门,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死,是我拦住了你,是我把门又锁上了。从你要开门的那?一瞬间已经?和你没关系了,都是我!!”
梅林怔怔地?看着维恩,眼里充斥着迷茫。
“是我拖延了时间,让他一氧化碳中毒,送到医生那?里也无力回天,是我看着他窒息没有拍响救护铃,和你没关系!”这些话憋在维恩心里好久了,此时也一股脑全部倾吐出来,声音嘶哑。 梅林脸色惨白,好像不能思考,但从她不再颤抖的身体能感?受到她已经?有些冷静下来。
维恩眼角带泪地?露出一个微笑,颤抖着伸手,想要用包裹着纱布的手指替梅林擦去眼泪,梅林却在指尖触碰的瞬间别开了头。
“金真的是因为一氧化碳中毒窒息的吗?”梅林轻声问?道,眼神里带着绝望的期盼。
维恩突然觉得累了,今天说了太多的谎言,接受了太多质询与怀疑的目光,好像提前把下半生的量都透支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眸答道:“一氧化碳中毒最多只能活两个小时,是不可逆的。”
梅林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意?思,难以置信地?站起身,维恩抓住梅林的袖子,仰着头,眼神好像被淋湿的小狗一样湿漉漉:“梅林……”
“对不起,对不起……”梅林不停地?道歉,哽咽着扒开他的手指,却在最后一根的时候没了力气,紧紧地?拉着维恩的那?根手指,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垂着头,泣不成声:“对不起,但我……我害怕您……”
维恩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有人将他的心剜了出来,一种被背叛的痛苦如同瓷器裂纹遍布全身。
他委屈极了,想把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到地?上。是我把你拉下水的吗?我说没说过要报警?我没有叫你要冷静不要干傻事,没有叫你等一等吗?
但他终于是什么也没说,他没有办法再去指责梅林,他只是低下头深呼吸了好几口?,然后扯出一个笑容,眼神眷恋,语气自?嘲:
“应该的。”
维恩也害怕现在的自?己,他伪造证据,抹灭痕迹,装无辜,装可怜,冷静干脆,滴水不漏,甚至面对安塞尔关切的眼神,也能无动于衷地?撒谎。他害怕安塞尔知道真相之后厌弃他,他更害怕这一世自?己还没翻出水花便夭折在起点?处。从他将安塞尔的巴比妥扔掉起,他难道能发誓没有一瞬间存有私心,只是卑劣地?想要保全自?己吗?
“害怕我,是应该的。”维恩松开手,长?长?叹了口?气:“你不是想去南方城市吗?等冬星和艾姆霍兹签好合同,我们去找莱昂,我将一半的股份转移给你,你离开庄园,忘掉现在的一切,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梅林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维恩轻轻给她一个拥抱,拍拍她的背:“好了,不要哭了。如果笑容不能回到你的脸上,那?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维恩不会抽烟,马上要上班了也不能喝酒,有痛苦烦闷的事,他只能坐在高处吹风,看着远处慢慢苏醒的建筑。
身后梯子上传来细微的声音,维恩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黛儿来了。
“你一点?也不惊讶。”维恩轻轻开口?,黛儿听到金死了的消息时,虽然瞪大了眼睛,但维恩知道她是演的,因为她的眼底还有抓住他把柄的狂喜。
“还是有点?惊讶的,没想到你这么狠,你可没说过,你要杀人。”黛儿和他一起坐在屋顶,黑色的长?裙上点?缀着红色的宝石让她像一只灵巧美丽的乌鸦。
“我最后再说一次,不是我杀的。”
黛儿笑着揪住他后脑的头发,将他拉到面前:“你和我说有什么用?是我放的火吗?是我在知道人没有死透后又不依不挠地?跟去诊疗所吗?你可别和我说你是良心发现,担心他才去的。”
“着火是意?外,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我一下也没碰他,他自?己窒息的。”维恩执拗地?重复。
两张漂亮得惊人的脸贴在一起,互不相让地?对视。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和我是同类人。”对视了许久,黛儿弯起眼睛笑,松开了维恩的头发,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轻轻拍拍他的脸:“是不是你杀的不重要了,你不会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吧?现在好了,我是你的共犯了,这份礼我给的够大了吧?”
维恩深绿的眼眸黯淡了一下,又有些颓废地?低下头。
黛儿跳下平台,拽住维恩的后领,太阳从他们面前升起,将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裙都照成金色。
“还哭?从噩梦里醒不过来了是吗?”黛儿笑骂道,眼睛在刺目的阳光下眯起来。
“我就是觉得……”维恩背对着她,也抬头看着灿烂的太阳:
“就是觉得,为什么明明是坏人做错了,我们只是想保护自?己或者找个公道,却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自?责,猜疑,分崩离析,无止境的自?证……
“我们?”黛儿皱起眉头。
维恩回过头,睫毛锁着一颗要落不落的眼泪:“我们。”
“Everyone.”

第46章 维恩(四十六)
珀莉看维恩的勺子又一次从裹满纱布的手中滑落, 落在汤碗里,溅起汤汁,叹了一口气, 放下叉子上的面包:“维维, 你和姐姐说实话, 你是不是被庄园开除了?”
维恩嘴角挂着菜叶, 茫然地抬头, 头发乱糟糟一团, 像姐夫达利一样把衬衫敞开, 袖子卷的老?高:“没,没啊。”
“你以前哪次回来不是衣冠楚楚,精致无比的, 你看看你现在就好像一个流浪汉, 而且你已经在家呆一个星期了,也没见你说回去吗?”珀莉越过老旧的桌子, 伸手拍了拍维恩的肩膀:“没事, 就是失业了嘛,你看你姐夫也动不动失业的, 不丢人?。”
维恩哭笑不得:“姐, 真没有。”
达利本来埋头干饭,突然被提到, 连忙打圆场:“维维手受伤了嘛,怎么打扮, 你呀别太多心。”
“不对, 我还不了解你, 你到底怎么了?”珀莉非常担心,维恩刚想回答, 奈奈已经搬了个板凳,用湿毛巾帮维恩擦起了弄脏的衬衫。晏山听
“舅舅自己来……”维恩接过毛巾,奈奈乖巧地从盘子里拿起面包,撕下一块没咬过的,递到维恩嘴边:“那奈奈喂舅舅吃。”
维恩笑?着张口吃下了面包,慢慢吞下去,才抬眼看看姐姐,很认真地开口:“我真的没事,这个假是少爷批的,我把手养好了就回去。”
听到少爷,珀莉一下就放心了,虽然没有见过对方,但也能从维恩的描述中知道他是个非常好的人?。上次维恩说要带少爷到家里看看,珀莉吓了一跳,不过之后又?因为不知道的原因取消了。
“你看,我就说没事。”达利匆匆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完,然后披上外套赶去工厂上班。临走前还和妻子亲吻了一下。维恩挡着奈奈的眼睛,眼眶有些?湿润。
确实没事,是维恩自己请假回来的。
那天?距离大?火已经过了三四天?,维恩以?为一切就要结束的时候,庄园后门口突然来了一个女人?。
正好是休假,维恩去郊区的收容所看完布朗,并且将身上的零钱都给他打点好,疲惫不堪地租了个马车回来,在门口看见仆人?围了一圈一圈看热闹。
维恩走过去,他现在在庄园里地位很高,那些?仆人?看见他都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维恩看见中间跪着一个眼盲的女人?哭泣着,多嘴的卡罗凑到维恩耳边:“这是金的姐姐,一来就哭,也不知道想干嘛。”
维恩脸色发白,低声问道:“庄园的抚恤金没发到她的手上吗?”
“不好说,她一个盲女,知道什么?”卡罗耸耸肩,他向?来是对这个糟心的世界抱以?嘲讽的态度。
“梅林呢?”维恩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可能是和其?他女仆上街买东西还没回来吧。”卡罗推测道。
“你有钱吗?”维恩点点头,话题一转。
卡罗愣愣地从口袋掏出?一些?散钱,刚想数一数,就被维恩一把抓走,“回去还你。”
卡罗知道他不会占自己便宜,无所谓地点点头。维恩蹲下来将钱卷好,塞进?女人?的手里。
女人?抬头,只剩一点眼白的眼睛正对着维恩,她摸了摸手中的钱,然后张开五指,硬币与纸币都落在地上,破烂的裙子上和维恩的鞋子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我不要钱,我要弟弟。”女人?终于开口说了来这以?后的第一句话。
维恩眼眶和鼻子瞬间红了,垂着头,有些?支撑不稳地单手着地,半天?不说话。女人?也保持着动作,静静地好像在凝视他。
“我很抱歉,你的弟弟已经去世了。”维恩调节好心情,重又?抬起头,吸着鼻子,尽可能温柔地说道。
女人?不说话,那双失明的眼睛好像望到他的内心深处,维恩抖了一下,站起身,腿麻了似的,晃了一下,靠上卡罗的肩膀,压低声音:“把她劝走,把人?群驱散。”
卡罗点点头,维恩又?补充一句:“快。”然后头也不回地从人?群中走出?。
他强装着镇定走出?老?远,走到喷泉旁,蹲下身子,掬了一捧冷水泼在脸上,水珠冲掉泪珠,两?者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维恩趴在水池边上,干脆直接洗了个头,然后一动不动,眼睛紧闭着,脸上的水滴不停地落下,鼻头眼尾嘴唇都被冻得红红的。
“……他也有姐姐……”维恩喃喃道,心如刀割。
吃完午饭,被珀莉强拉着洗了脸换了干净衣服,维恩抱着奈奈,牵着两?个侄子出?去晒太阳。
贫民区的房子很拥挤,一条窄窄的石子路上还有雨后的泥巴,维恩眼神放空,想着之前看过的几?套房子,他得在经济大?危机前置办下来。
“猫猫!”奈奈抱着维恩的脖子,兴奋地喊道。
街道里确实有猫,是一只脏兮兮的野猫,每天?上蹿下跳的,奈奈可一点都不喜欢。
“舅舅!猫猫!”奈奈拍拍维恩的脸,两?个侄子也叫了起来:“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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