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仆人[重生]—— by文心雕鱼
文心雕鱼  发于:2023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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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恩回过神,一低头,看见一只米白色干净无比的小猫跳到他的皮鞋上,有洁癖似的不肯下来。
“珍珠?!”维恩愣住了,珍珠抬头冲他甜甜地喵了一声。
维恩连忙左右张望,果然在转角处看见一个挺拔的穿着深色西装的身影,他正在向?人?问路。
维恩将乱动的奈奈放下,奈奈一把抱住珍珠,珍珠无奈地呜了一声,她不愿意让人?抱,可对小孩与老?人?却极为宽容。
“去,都去,告诉妈妈,少爷来了。”维恩推推他们的背,将他们打发走,一转头,安塞尔已经站在不远处,笑?着望着他。
安塞尔似乎是一个人?来的,也没有看到艾姆霍兹标志的马车,他手上提着一个袋子,皮鞋上沾着一些?泥巴。
“您怎么来了?”维恩这回不能装看不见了,人?家都杵到自己家门口了。
“我想你了。”安塞尔一向?都是这么坦诚的人?,他拉住维恩的手,维恩缩了一下,感觉烫伤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回我可没带枪。”安塞尔拉着他的手不着痕迹地伸进?西装里,拂过侧腰然后向?上,牵引着他摸向?之前枪袋的地方。
维恩隔着纱布与衬衫感受着体温与轮廓,手僵硬着不敢动,被安塞尔大?胆的动作羞得面红耳赤。他不知道安塞尔是故意的,还是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要命。
他正胡思乱想着,安塞尔往前走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骤然缩短,从一开始的生疏变成旁人?眼中的交颈厮磨。
“你想我吗?”安塞尔笑?着问,眼里的温柔都要溢出?来。
维恩犹豫了。
他之前很笃定自己爱安塞尔,可现在他怀疑了。对安塞尔的感情究竟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他的劣根性让他怀疑是不是潜意识里想要攀权附贵,而安塞尔恰好是他最容易得到的资源?
可现在安塞尔只是问想不想他……
维恩的眼神中流露几?分?痴迷,声音嘶哑,带着他都没有察觉的委屈:“想。”
安塞尔笑?了一下,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然后分?开。维恩有些?迷乱地追着他的唇,手上力道不自觉加大?,揽住他的腰,呼吸加重。
安塞尔始终保持着一个若即若离的距离,不让他亲到,也不至于让他失望,好像逗弄珍珠一般,身上冷淡的香气此刻格外诱人?,“什么时候回来?”
维恩张张口,还没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童音:“舅舅!”
维恩一下抽出?自己的手,满脸通红,安塞尔也强装镇定地后退一步整理自己的衣服下摆。
“维维,还不请少爷进?来?”珀莉显然看到了他们亲昵的动作,和维恩如出?一辙的绿色眼睛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竟没有上一次听说安塞尔要来时的热情与欢喜。
“进?来坐会?”维恩冲安塞尔伸出?手,安塞尔眨眨眼睛,笑?着将手搭上去。
“不是……”维恩有些?吃不消,伸手接过安塞尔手里的袋子:“我帮您拎。” 走进?屋里,将袋子里的高级点心分?发出?去,安塞尔一下成了三个孩子最喜欢的对象,他们趴在他的腿边,安塞尔温柔地摸摸他们的头。
维恩看他笑?得那么开心,也趴在他的肩上,毛茸茸的脑袋无意识地蹭到他的头发,低声道:“喜欢小孩子吗?”
“喜欢。”安塞尔轻声说道:“更喜欢他们,因为是你的侄子。”他顿了顿,狡黠地笑?笑?:“你是不是想说喜欢为什么不结婚,自己生一个?”
维恩被猜透了心思,嗫嚅道:“庄园总要有人?继承……”你也总该回到正常人?体面的生活里去。
安塞尔偏过头,眼里好像坠入了星星那样明亮,笑?着纠正:“一个冷知识,领养的孩子也有继承权哦。”
维恩不知道说什么,手指抠着椅背,幸好这个时候珀莉倒了水走出?来:“不好意思啊,少爷,我们也不知道您要来,什么也没准备……”
安塞尔双手接过茶杯:“该不好意思的是我,贸然打扰,空手就来了,沿路我买了点日常用品,过会商家会送上门来,请不要嫌弃。”
维恩知道,安塞尔才不会忘记礼仪,他多半是觉得比起送些?奢侈的东西,还不如实际一点,将生活必需品补充补充。或者更进?一步,安塞尔一路买过来并且让店家送上门,又?何?尝不是在替维恩一家打通关系?恐怕安塞尔坐在屋子里的这会功夫,整个街道都知道他们眼中的“领主大?人?”和维恩关系不浅。
维恩感觉自己好像越来越理解安塞尔的想法了。他看上去与世无争,温温柔柔,但绝不是那种迂腐的人?,相反,他对于人?情世故非常精通,做事面面俱到,只是不屑于依仗权势为自己谋利罢了。
珀莉有些?拘谨地交叉着双手,看得出?来,她在安塞尔面前很不自在,对方虽然笑?容温和,但是周身的贵气和室内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好像不小心落到人?间的星星。 “姐,你不是要炖羊肉汤吗?”维恩及时插嘴,“也不看着火。”
“对。”珀莉收回呆滞的目光,脸上又?露出?对自己厨艺的自信:“少爷,留下来喝碗汤再走。”
“那就麻烦了。”安塞尔也不顾维恩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笑?着答应了。
珀莉走进?厨房,一会又?掀开帘子,轻声喊道:“维维,来帮我一下。”
维恩应了一声,奈奈跟着他跑过去。
“姐,我这样能帮什么呀?”维恩走进?去,举起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双手,笑?嘻嘻地问道。
“看你开心的,嘴巴都合不上,和之前判若两?人?。”珀莉打开锅盖,咕噜咕噜的水汽声一下充斥在狭小的厨房里。
维恩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确实一直在笑?,一下不好意思了起来。
“你和这个少爷……是什么关系?”珀莉斟酌着问了出?来。
“奈奈知道!我看见舅舅和少爷在亲……”珀莉一下丢了刀,捂住奈奈的嘴巴,紧张地看向?门外。
维恩的笑?容消失,垂着眼睛,手抓着裤缝,好一会,才闷声道:“恋人?。” 珀莉脸色难看起来,抓住他的手:“什么恋人?!维维,咱们不受这个委屈,不干了,咱们换个地方工作……”
维恩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我是自愿的,他真的很好,对我也是认真的。”
“你太傻了。”珀莉恨铁不成钢,“他这种大?少爷怎么会对你认真,顶多是喜欢你年轻漂亮骗骗你,没多久就倦了。这种事,我见多了。”
“他要是喜欢我年轻漂亮就好了!”维恩看着炉火上瓦罐中咕噜咕噜翻滚的汤水,苦笑?道:“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把最好的十?几?年献给他,而不用像现在这样,对他的爱无以?为报了。”
“他天?生贵胄,金枝玉叶,我都说不出?来他有多好,好到哪怕只是图我的身体喜欢我,我也觉得是我的福气。更何?况他不是。”
“你怎么知道?”珀莉反问他。
“我就是知道。”维恩语气笃定,眼神明亮。

第47章 维恩(四十七)
房子实在?是太小了, 三个成年?人挤在?一块,也没?有?话说,孩子们还跑来跑去打闹, 喝完汤, 珀莉拉拉维恩的袖子, 让他带着安塞尔出去转转。 “我们这有?什么好转的……”维恩有些尴尬, 这里穷乡僻壤的外加刚下过雨, 到处都?是泥巴和水沟。
倒是安塞尔主动提议:“我来的路上看见一处池塘, 风景还不错, 我们可以绕着?它走一圈。”
考虑到安塞尔那身高档的西装在整个街区太显眼了,皮鞋走路也不方便,维恩翻出来一套日常的衣服借给他。两个人体型差不多, 安塞尔把头发盘起来收到黑色贝雷帽下, 宽松的牛仔外衣加上清秀的长相反倒像是维恩的弟弟。
维恩开?玩笑这么说了,安塞尔停下扭扭扣的动作,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维恩立马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 忘了规矩。
他连忙端正态度,准备道歉, 不料安塞尔已经凑到他的耳边, 嘴唇上下一碰,两个音节呼之欲出。
维恩听得真切, 脑袋一嗡,脸红得要滴血, 慌乱地捂住他的嘴巴:“您, 您怎么当?真啊……”
安塞尔看逗他好?玩, 弯起眼睛露出满足的微笑,背过身去继续扣着?内衬的扣子。
小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维恩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情不自禁地偷偷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将?脑袋架在?他的肩膀上。安塞尔歪过头,用脸贴了贴维恩微卷的头发,低垂着?眉眼,嘴唇湿润,呼吸轻缓。
维恩没?注意?到气氛非常暧昧,反而?越想越不服气,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于是脑袋一热,报复性地轻轻叼住安塞尔的耳垂,压低声音唤道:“哥哥……”
或许是方才的紧张还没?褪去,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干涩。配上他泛红的眼尾,说不出的娇气。
安塞尔一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句话一出口,维恩也意?识到了不对,空气好?像一下粘腻了起来,两个人的呼吸不约而?同地变得很轻,安塞尔的牛仔外套摩擦着?维恩的手?臂,他们靠得如此之近,一点细小的声音都?在?他们的神经上被无限放大。
“哥哥……”维恩晕晕乎乎的,无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安塞尔轻轻吸了一口气,滚烫的手?掌覆上维恩的胳膊,垂下头,修长的脖子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维恩不知道怎么收场,整个人在?欲望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好?像是小孩在?追打的时候撞上了门。
维恩受惊似的一抖,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推开?,反而?更?紧地将?安塞尔包进怀里。倒是安塞尔想拉开?距离,猝不及防被腰间的力道一拽,没?了重心,整个人倒进怀里。
维恩的动作之猛,把安塞尔别在?头发上的贝雷帽都?撞掉了,几缕发丝散落下来划过维恩的脸庞,痒痒的,好?像羽毛一般。
“别在?门口玩!”维恩转向门口,冲两个侄子有?些恼怒地喊道。门外传来乖巧的应声和跑开?的脚步声。
维恩悻悻地回头,发现安塞尔低着?脑袋,肩膀微微颤动,好?像在?无声地偷笑。
“别笑了。”维恩佯怒道,不料自己也没?绷住,“噗嗤”一声,把头埋在?安塞尔的颈间低声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笑,维恩捡起帽子,又帮安塞尔戴上别好?。
“戒指也收收好?。”维恩拿来一块黑色小布把扳指包起来,放在?安塞尔牛仔外套胸前的口袋里,笨拙地扣上扣子。
“你手?上的伤好?点了吗?”安塞尔用手?指点点纱布。
“医生说两周就能好?了,不严重。”
安塞尔点点头,神情严肃地嘱托道:“不要忘记搽药。”
维恩对他这表情喜欢得紧,快速地在?他嘴角偷亲了一口,却被忍耐已久的安塞尔搂住脖子主动加深。
阳光被周围的房子挡住,照不进狭小拥挤的房间,依稀能听到屋外小路上来往交谈的声音,屋内却只剩克制的呼吸声。
少年?人的情愫交织,好?像蒙着?黑纱的玫瑰,热烈之上多了几分隐秘的意?味。
刚走出家门几步,维恩试探着?去拉安塞尔的手?。
安塞尔看了他一眼,低眸浅笑了一下,任由他拉着?。
维恩如愿以偿地舒了一口气,手?指慢慢收紧,最后与他十指相扣。
其实早在?上一世?,维恩就想这么做了,那时他还沉浸在?第一次恋爱的幸福之中,看着?宴会上手?拉着?手?结伴而?行的情侣,内心羡慕不已。
一曲舞结束之后,他悄悄走到中场休息的安塞尔身边,鼓起勇气伸出手?。
在?他触碰到的一瞬间,安塞尔不着?痕迹地让了一下。维恩抓了个空,好?像一桶冷水从头浇到尾,直接僵在?了原地,脸上还挂着?期盼又羞涩的笑容。
安塞尔垂着?眼睛,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转身与他擦肩而?过。
等安塞尔走了好?远,下一首曲子缓缓奏响,刚刚擦肩的力度才堪堪传到维恩身上,他晃了一下,握紧拳头,绿色的眼睛里是破碎一地的自尊与爱意?。
当?天晚上,他就将?这份冷落与羞辱报复了回来。他冷着?脸,一声不吭,没?有?半分的柔情与怜爱,好?像没?有?感情的机器,在?完成既定的任务。
安塞尔本?来就是那种钝感的人,若非特殊照顾,很少能觉得舒服。此时更?是紧皱眉头忍耐着?,时不时地从咬紧的唇缝里漏出几声痛苦的闷哼。维恩听见以往安静克制的恋人终于发出了声音,内心升起一种扭曲的成就感。
感受到他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安塞尔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揪住维恩的头发,维恩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僭越行为,后背发凉地不敢再?动。
他以为安塞尔会生气,可没?想到安塞尔半睁着?眼睛,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便又松开?揪着?他头发的手?,虚搂住他的脖子,缓缓开?口,声音破碎嘶哑:
“……抱抱我……”
维恩的心一下化成了水,自责起来。
两个人牵着?手?走到了安塞尔所说的池塘边。
这个池塘远看平平无奇,稍微走近些,就能听到哗啦的水声,岸边丛生的草木挡住了巨大的水管,整个区域的生活污水都?从这里排出,汇入地下河中。
路不好?走,全是碎石,维恩担心安塞尔走不惯划破脚,所以每每看到对方满不在?乎地跳来跳去,就有?一种想把他背到背上的冲动。
心惊胆战地爬到小山坡上,两人都?长出一口气。
安塞尔没?有?像之前说的绕着?池塘走一圈,反而?手?搭凉棚看了好?一会,这才转过头笑着?对维恩开?口:“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要将?雾都?的地下水和生活污水分开?处理吗?”
周围水声很大,维恩听不清楚,安塞尔只能提高声音再?说一遍。
维恩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又把这件事给忘在?脑后了。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最近他的生活都?乱成一团麻,哪还有?心思?去考虑这种对他来说遥不可及的事。
现在?安塞尔提起来了,他的心思?又活络了,眼睛亮亮的满是期盼:“难道,您给巴特爵士写信了吗?”
安塞尔点点头:“写了。” “那巴特爵士回信了吗?”维恩追问道。
“还没?有?。”安塞尔从口袋掏出一个小本?子,取下里面夹着?的迷你炭笔,勾画着?什么,语气笃定:“不过八九不离十。”
他用笔尖指指池塘左边的建筑群,又指指小山坡另一边的住宅区,眼神认真严谨:“这几天,我把附近的有?记载的聚集地都?跑了一遍,考察了共用水源,也就是水井与河流的分布,再?和档案里记录的霍乱感染情况一一进行对比,吻合度相当?之高。”
维恩没?想到自己空口无凭说的话,安塞尔会这么认真地对待,一时绞着?双手?,情绪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维恩不说话,安塞尔却有?很多话要说:“我又托威廉帮我查了雾都?一些大学的意?见,才知道原来霍乱是水生传染病这个观点,几年?之前就有?人提出了,只不过改建整个雾都?下水道系统是个恐怖的大工程,耗资巨大,伤筋动骨,没?有?人愿意?接手?,才拖延至今。”
维恩听明?白了,说到底,这些贵族才不在?乎底层的人们过得怎么样,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是否被触及还有?责任是否落到自己的头上。
安塞尔笑着?摇头,满眼不屑:“疫病面前,他们谁也不能置身事外。他们自以为拥有?独立水源,便可免去感染的风险,便不顾他人的死活,殊不知地下水都?是联通的。更?可笑的是,之前霍乱盛行的时候,泰晤士河臭不可闻,然而?那些贵族依旧坚持传统,举行了游船活动。活动结束之后,霍乱在?上流社会爆发,一半的庄园挂上黑纱,连亲王都?去世?了两位。”
安塞尔很少露出这样讥讽的表情,哪怕是遇到如维恩这样大字不识的文盲,也只有?温和的包容与耐心的纠正,然而?当?面对那些接受过精英教育,却依旧自私自利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们时,他向来是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厌恶的。
他这种态度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他和托雷的矛盾也是因为这个。
“我现在?还在?等巴特爵士的回信,”安塞尔轻轻开?口,眼神深远:“如果顺利的话,三月末正好?可以赶上议会第一次会议,会期五个月。资金已经开?始筹备了,应该能在?闭会之前把这件事敲定下来。”
安塞尔露出维恩最熟悉的那种坚定自信的微笑,他一身水洗牛仔的休闲打扮,却掩不掉骨子里的矜贵,黑色贝雷帽下的脸庞年?轻干净。
他往池塘走近一步,那些习惯巨大水声的鸟儿反而?被他细微的脚步声惊飞,仓皇地冲上雨后如洗的天空,形成一个个黑色的剪影。
“既然谁都?不愿意?担责的话,那就我牵头吧。”

有的时候维恩会想:安塞尔和他?真的很不一样。
他?的世?界小?小?的, 像一颗被压缩得皱巴巴的坚果,心里?仅存的赖以生存的那点甘油,也随时会被生活中不经意的事点燃, 火焰疯长, 把?他?烧得狼狈不堪, 歇斯底里?。
他?没有稳定?的情绪, 他?时刻都在那种逃命的慌乱之中, 上一世?就如?此了, 这?一世?在知道未来的种种灾难之后, 这?份惶恐不安更是愈演愈烈,终于在那个?夜晚,在熊熊火光之中, 到达了最高点。
他?一直强待在庄园, 等到确定?不会再有什么回旋之后,才向管家华先生请了假, 回了家。
梅林说害怕他?, 他?完全?能够理解,因为他?也害怕梅林。
有的时候他?们很开心地和朋友说着话的时候, 突然擦肩对视, 一下?子就回到那个?着火的夜晚,内心升腾起无限的痛苦与罪恶感。
虽然笃信对方不会?出卖自己, 可是?只要还能见到,便永远逃不出过去, 从此幸福安宁与他?们无缘, 身后总有凝视的眼睛, 头顶总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灵魂惶惑, 生活又谈何重新开始?
他?们是?共犯,是?尘埃落定?之后唯一知晓彼此罪状与阴暗的朋友,又或者说,金死?后,他?们成了新的敌人。
他?们尽量躲着对方,有时避不开了,就少说话,莱昂夹在他?们中间?有些不知所措。言珊婷
雾都是?他?们长大的地方,可他?们中总要有一个?人选择离开,两个?人才能过得更?好。维恩是?不可能离开安塞尔的,哪怕庄园里?烧黑的仓库会?时刻提醒他?身上有洗不干净的血,他?也会?待着,直到安塞尔和他?说结束。
所以只能梅林走,冬星的股份是?他?给的补偿。这?些都是?他?们那个?短短对话中,定?下?的。尽管是?这?个?时候,他?们仍有着可悲的默契。
他?回到家,温馨的家庭却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让他?平静下?来,上一世?他?从庄园回家之后的惨烈景象他?记忆犹新。
他?看着姐夫宽阔的背影就会?恍惚觉得他?的袖子是?空的,他?看着姐姐苗条的身材就会?想到肿胀充水的腹部,他?看着三个?小?孩开心的笑脸,脑海不禁浮现他?们骨瘦嶙峋嘴唇黑紫的样子。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维恩突然泄气了,甚至在想,如?果是?安塞尔重新来过,一切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他?会?的吧。维恩想,事实?上,哪怕是?上一世?猝不及防地遭遇变故,安塞尔也处理得足够好了。
只是?……到时候他?还愿意拉我一把?吗?拉上一世?那个?懵懂无知的品格低劣的我一把?吗?
还是?会?的。
维恩看见那个?背对着他?问?路的挺拔身影时,心里?突然有了答案。
他?终于意识到,安塞尔的出现对他?来说有多么不寻常。他?好像在一片无边的大海上飞着,背后是?炙热的阳光,他?随时就会?力竭坠落。而安赛尔就是?突然出现的陆地。
或许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太过温柔沉稳,维恩每次注视的时候,内心也会?被安宁充盈。就好像他?现在拉着安塞尔的手,对方的所有阅历,修养与爱都顺着掌心的温度,分出一半慢慢地抱紧他?焦躁不安,鲜血淋漓的灵魂。
安塞尔的世?界那么宽广,他?有幸被爱,得以窥见一隅。
看见维恩垂着眼睛若有所思不说话,安塞尔轻轻晃了晃拉着的手,“你听见了吗?”
维恩条件反射地拉紧,有些慌张:“您,您说什么了吗?”
“我说,我看见你们家沙发上摆着一件制服,上面的标志是?坎森集团。”
“那应该是?姐夫换下?来的。”维恩随口?答道,安塞尔看着他?,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坎森集团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
“不,不是?斯缇钢铁厂吗?”维恩迷茫道。
“是?他?名下?的。”安塞尔点点头。
维恩愣住了,这?个?坎森集团是?坎森公爵建立的。
维恩只知道几年后,这?个?从利物浦来的公爵在雾都商界正式登场,一来就将目光投向了艾姆霍兹家族经营了半百年的香料产业。
他?的手段很多,偷拿抢骗,阴谋阳谋,丝毫不掩饰自己想要一家独大,垄断市场的野心。对这?一点,维恩没有什么太大的不满,毕竟安塞尔也没有在他?手上吃亏,反而漂亮地反击了回去。
维恩和他?的仇,还在于后来的私下?接触。这?个?公爵身份显赫,却热衷于拉皮条。是?他?领着维恩以两英镑出卖了身体,多可笑,他?吃饭时随手泼掉的红酒就不止这?个?价钱,他?或许就是?想要通过羞辱维恩来报复一直砸压他?一头的安塞尔。维恩后来走投无路跟着他?,被忽悠着签了合同。他?为维恩提供结识贵族的机会?,相应地收入九成的费用。也是?因为这?样,哪怕维恩都已经出卖了所有,依旧没有凑到治病的费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后的家人随着最后一场雪消融在他?的生命里?。
现在突然听到安塞尔提这?个?名字,他?就都想起来了,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大,他?不知道原来在瞄向香料市场前,坎森竟然还在雾都经营着钢铁厂。
“虽然我们赛道不同,但他?也可以算得上是?我的竞争对手,我似乎不应该说他?。”安塞尔拍拍维恩的手背,轻声道:“但据我所知,他?的工厂机器都是?收来的二手的,存在着一系列的安全?隐患。这?件事,法瓦尔之前已经上报过了,最后却不了了之。”
姐夫的手就是?在钢铁厂绞掉的,工厂老?板恐吓他?造成延工,要他?赔钱,他?和姐姐也不懂,一商量,就赶紧一分钱没要,自己离职了。现在看来,这?个?出面的老?板很大可能就是?坎森。
维恩深吸一口?气,新仇旧恨交织。但法瓦尔的家族错综复杂,遍布各个?领域,是?雾都的地头蛇,连他?说话的没用的话,到底还是?公爵给的利益更?大些。
“我知道了,我回去让他?不干了。”维恩闷闷地说。
“要不要来庄园……”安塞尔试探着问?。
庄园的仆人都是?满编,除了刚刚空缺出来的马车夫的位置。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和维恩合不来的金刚死?,维恩的姐夫就顶替对方的位置难免会?让人说闲话,安塞尔也明白这?个?道理:“我是?说,我看你们家门口?的植物都长的不错,正好我想再开一个?花圃,让姐夫来帮福伯怎么样?”
“我不想欠您太多,”维恩摇摇头,指腹摩挲着安塞尔的指节,漂亮的眼睛深情地看着他?:“用爱换爱,您不要再往上面加东西了。”
我怕我会?分不清……
安塞尔轻笑了一声,眼神专注天真:“可我总想给你更?多。”
维恩垂下?眼睛,什么也没说,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偏过头,冲安塞尔露出一个?明艳的笑脸。
更?多地爱我,他?想,求您。
时间?回到几天前的法国马赛。
卡斯德伊伯爵夫人焦急地等在医生办公室里?,希金斯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没事的,母亲。”希金斯安慰道,可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他?从英国回来,老?伯爵特意请了一天假,待在家里?等着,就为了看见他?瘦了一圈时红着眼睛倔强地骂一句:“还知道回来吗?”
希金斯一下?扑到他?的膝盖上,哭诉此次英国之行的遭遇。老?伯爵耐心听完,拳头都要捏碎了,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艾姆霍兹是?好人啊,我们得好好谢谢人家。” 希金斯就等着这?句话,维恩和他?提过好几次,艾姆霍兹做的就是?海上生意,有的时候需要中转经过法国。他?抬起头,眼里?还带着眼泪:“是?吗,那我们海关有没有卡他?们的货呀?”
“你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痛,又胳膊肘子往外拐了。”老?伯爵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希金斯“哎呦”一声抱住脑袋,站起身跑到伯爵夫人身后。
“这?次不一样嘛!”希金斯笑着反驳,眼神却带着深深的失落。
罗科和他?在恋爱的时候,就一直在问?他?要钱。是?他?供着这?个?贫穷的留学生读了昂贵的大学,然而对方不仅不领情,还用他?的钱养着英国国内的未婚妻。
希金斯知道这?件事后,恶心得不行,断了对方所有的生活费和联系方式,没想到罗科找到了他?常去的会?所,硬是?跪了几天,他?一心软,去见了。罗科哭着说不能离开他?,花言巧语骗他?一起回英国生活,并发誓回去之后会?解除婚约关系。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四年,希金斯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付了船费,办了手续,备了行李,带了钱财,只是?没想到罗科已经恨透了自己。
想想也是?,这?个?自恃清高的知识分子本来就是?喜欢女人的,自然把?四年来委身于男人当作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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