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洗完澡回到房间,小黑似乎也缓解了疼痛,身体不再发抖。
后者将粗壮的尾巴甩在跟前,两只前臂交叠在一起,整个身体蜷缩成圆润的一团,闭上眼睛,看起来是要睡觉了。
温辛低声说了句晚安,将灯关上,随后上了床。
酸软乏累的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铺,一瞬间就让他放松了下来。
然而身上感受到的舒适,并不能宽解乱成一团的思绪。
温辛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今后该怎么办。
他忽然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再之后,手肘边就传来了鳞片一般冰凉坚硬的触感。
温辛顿时睁开眼。
他偏了下头,正瞧见小黑悄无声息地将大脑袋靠在床边,被发现了,便抬起圆润的眸子凝视着他,哪怕室内昏暗,也挡不住那金灿灿的色泽。
心随所动,他将手搭在对方的脑袋上。
温辛的手掌符合正常成年人的大小,但和怪物巨大的脑袋贴在一起,也被衬得瘦小。
一贯喜欢站在高处睨着人的黑团子没有躲,只是僵硬了一瞬,便放松了下来。
看到小黑这个模样,说心底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假的。
温辛撑起上半身,将脸贴靠在小黑的大脑袋边上,又摸了摸它的鳞片,轻声念着:“小黑乖。”
怪物身子紧紧绷起。
一部分是他从未和任何人,哪怕任何生物如此亲近过。
另一部分,是它清楚自己和人类这种生物的差距,怕力量强悍的自己不小心碰碎了对方。
温辛实在困乏,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窗外暴雨瓢泼,狂风大作,吹打得树枝摇来晃去。
开着取暖器的屋内却是一片暖热,安静又闲适。
意识朦胧中,温辛感觉自己枕上了一块会动的大石头,几次都想从身下逃走,贴得紧了,还会发出不满的低吼。
但石头并没有强势地推开他。
于是温辛伸出手,轻轻拍哄着大石头,直至石头表层坚硬的躯壳开始软化,变成毛绒绒的云朵将他托住。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学着唐启对待小猫欢欢的样子,奖励般亲了亲变柔软的石头。
再之后温辛陷入了沉睡,不知道怪物小黑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石化,佁然不动地僵了半宿。
翌日天气放晴,朝阳的余晖洒落大地,空气也多了一分清新。
人们陆续走到雨水半干的街道上,成群的小动物们也跑出来活动,麻雀屹立枝头,懒散地抖了抖蓬松的羽毛。
差不多快到十点的时候,唐启估摸着温辛已经醒了,提着果篮上门拜访。
结果门一打开,露出张惺忪憔悴的脸。
唐启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没睡好?”
昨晚折腾到大半夜,温辛满打满算也就睡了三个小时,闻言点了点头。
唐启见状,不好长时间打扰,将果篮递给温辛就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提起昨天小猫欢欢爬出窗户的意外,气得牙痒痒。
“我回去翻了下监控,不是我也不是我妈,就是它自己开的窗子。当时我还扣上了插栓,它倒也聪明,用爪子拨开了!”
唐启说这话的时候颇为咬牙切齿,末了又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不省心的小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前几次开窗户被它看到了,自己偷偷摸摸地学会了开。”
“我在网上订购了封窗用的材料,等快递一到,第一时间就把窗子给封了,看它还怎么跑。”
温辛闻言神色一动。
没记错的话,昨晚他捡药回卧室的时候,小黑也在踉踉跄跄往窗边靠,试图离开。
他迟疑着开口:“购买封窗材料的链接,能不能发我一份?”
唐启一听,转过弯来,瞬间就有些惊喜:“你也养猫了啊?”
没人会无缘无故地折腾窗户,只有养了宠物或者有小孩的家庭才会考虑封窗。
昨天唐启才来过温辛的家,冷冷清清不像有第二个人住,和结婚生子比起来,对方养了宠物的可能性更大。
同为铲屎官,唐启没有别的想法,他将温辛当成新认识的朋友,只是纯粹为和朋友有共同爱好而高兴。
温辛的思绪回到几分钟前。
早上唐启来敲门的时候,小黑已经恢复了毛团子的模样。几乎是他刚醒过来,动了动胳膊,对方就从手掌底下窜了出去,速度快出残影。
现在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见黑团子趴在柜子上,半张脸埋低,露出一双金瞳,幽幽地俯视着他。
想到这个画面,温辛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点了点头:“算是吧。”
唐启很好奇温辛养了一只什么样的宠物,但看着人眼下一圈青影,困到眼皮子都带颤,还是把聊天的念头收了回去。
他拿出手机来,兴致勃勃地说:“行,那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等回去后我把链接发给你。”
唐启说封窗材料大概要四天左右才能到,是一种凸出去的粗形铁丝网,材质坚固,触感光滑圆润,不用担心会伤到猫的爪子,还可以防贼。
温辛买了加急服务,大概两天快递就到了。
彼时卧室里被踩烂半边的桌子和猫窝棉絮都被清理了出去,温辛又新买来了一个大猫窝,可是小黑不愿意待。
黑团子仿佛把柜子顶当成了临时庇护所,现在也趴在上面,金色眸子溢着泠泠波光,一声不响地看着他在窗边敲敲打打。
温辛不说话的时候,它就是那副高冷状,不主动靠近,也不肯让人抱,仿佛雨夜里主动依靠在他床边的怪物只是个幻影。
但一人一宠都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假的,只因一到夜晚,小黑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发生异变。
每当那个时候,无论有多忙,温辛都会停下来陪着它,直至小黑稍微安稳一些,再将它轻轻地揽入怀中,抚摸这副痛到痉挛的躯体。
他向小黑询问过发生异变的原因,希望可以找到办法帮忙缓解这份痛苦,但对方要么视若罔闻,要么就是跳上柜子逃避。
几次下来,温辛看出了黑团子埋在心底深处的憎怨,还有驱之不散的痛楚。
这种憎怨和痛楚不是对他,稍微推测一下,应该和对方异变的起因有关。
如果过去的经历不堪回首,没人会想去回忆。
从那之后,温辛再也没逼问过小黑。
装好了卧室的封窗架,还有副卧和阳台。
温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搬着剩余的材料转移地方。
小黑看温辛只是这么点活动量就被累得满头大汗,瞬间刷新了对人类羸弱程度的认知,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材料太多,要分开搬几次,温辛开始喘气。
小黑忍不住了,从柜子上跳下来,一路走到他的面前。
“喵?”你觉得这样的铁丝网能挡住我?
它在人类社会混了一段时间,习惯用猫的状态伪装,也习惯了猫叫。
温辛与它相处了两日,因为语言不通,多少培养出了一点肢体默契,只是停下来和团子对视了一会儿,就大概明白了它是什么意思。
“我没想着用这个挡住你,如果你要出去的话,我会给你开门。”
来小区这么久,小黑都没有吃过人,更没有伤过人,顶多孤僻了一些,温辛比较放心让它出去。
最主要的是,对方有自主意识和独立人格,这些是一个房子怎样都封不住的。
小黑偏头看铁丝网:“喵。”那这个装来干什么。
温辛:“防摔。”
小黑扯了扯嘴角,觉得温辛没有说实话。
温辛却很坦然地垂下头来,与它对视:“哪怕你块头大,摔下去还是会疼的。”
小黑瞬间愣了下。
温辛揉了揉它毛绒绒的小脑袋,看一眼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去准备晚饭。
“今天想吃点什么?煎鸡蛋怎么样?”
小黑不是真的猫咪,猫罐头还好,猫粮那是碰也不碰。
温辛也是琢磨了几顿饭,才看出它只会吃荤食。
小黑动了下耳朵。
回望温辛在厨房里忙碌的修长背影,它踱步进了卧室,尾巴伸长卷起剩余的材料,搬到需要安装的地方。
无声做完这些,它回到厨房门前,又一次出神地看了许久。
就这么平静地相处了几天时间,趴在柜子上假寐的小黑突然感觉到了一阵诡异且危险的气息,就在离它不到十里的距离内。
这股气息人类感觉不到,但是它熟悉至极——那是只属于同类的气息。
不是巧合,也不是路过。
对方一直在向它靠近。
刹那间,小黑睁开了眼睛,里面溢着凶戾的冷光。
清晨,天刚蒙蒙亮,温辛正准备去上班,却发现一贯喜欢赖在柜子上睡大觉的黑团子跳了下来,一副打算和他一起出门的样子。
他顿了顿,带着小黑下了楼。
到了小区花园,零星可以看到几道人影,学生、上班族、还有晨起遛弯的大爷和老太太。
温辛注意观察了一下,发现小黑的视线不偏不倚,没有在其他人身上停留过半分。
对方出门的原因显然和这些无关。
随行了一段时间,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区大门,黑团子主动停了下来,示意自己不打算走了。
温辛也跟着停下。
他见那双金灿灿的眸眼径直看向自己,身边又空旷无物,不由得猜测,难道小黑只是突发奇想要送他出门?
顿时,温辛弯了下眼眸,探身在黑团子的额头轻吻了一下。
仅是朝夕相处的这短短几天时间,已经让小黑习惯了温辛的接近,这一点,是令当事黑团子都深感不可思议的事情。
以至于正思考着怎么驱逐入侵者的它,没能在第一时间躲开温辛的“袭击”。
青年的唇瓣柔软如云朵,贴靠上来的时候,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温热。
触电似的,小黑满脑子暴戾的念头被惊散。
这是它第二次被人亲吻,还是被同一个人。
但上一次温辛意识朦胧不清醒,和这次完全不一样!
温辛不知道黑团子心里正一阵翻江倒海,淡笑着说:“乖,今天我会早点回来。”
对上青年温和的笑眼,黑团子只感觉一股热意腾升而起,整张脸都被烧得滚烫。
幸好有细密黝黑的绒毛为它遮挡,没让温辛看出问题。
温辛是一名甜品师,工作地点位于一家商业街里的烘焙蛋糕店。
尽管他面试的时候沉默寡言了一些,但那张得天独厚的俊脸,和超高的甜品制作水平,仍旧让他在竞选岗位的时候大放异彩。
店长更是在品尝过他的蛋糕后,双眼放光,直接拍板敲定了他的入职。
她对所有员工说:“瞧瞧这张脸,这身材,就是一活生生的人形招牌!到时候派发宣传单的时候把温辛装扮装扮,还愁吸引不来客流量?”
当时温辛就站在她的身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欲言又止。
随后店长又开了口,眉飞色舞:“最最最最主要的是——他做的蛋糕和点心好吃啊!能花心思琢磨新品,工作认真不马虎,这样的人品性也不会太差!”
两番夸赞都得到了热心同事们的一致赞同。
哪怕有一些人不服气,在之后的相处过程中,也不得不佩服温辛那股认真到极致的态度。
迄今为止,温辛已经在这家甜品店工作了三年时间,大部分回购的熟客都是因他而来,让店长直呼当初的选择没有做错。
来到工作的甜品店,温辛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把自己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即使没看见过黑团子掉毛,他依然检查得一丝不苟。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一时的疏忽,让高高兴兴来买蛋糕的顾客败兴,给店长和同事们添麻烦。
确定身上没有猫毛或掉落的头发丝,温辛进店换了衣服,戴上口罩,衬衫袖子反挽到肘弯,露出瘦长白皙的手臂,开始工作。
没一会儿后,同事们陆陆续续地到了,见状笑着和他打招呼:“早啊,温师傅!”
温辛于忙碌中抬起头,眉眼弯起:“早。”
戴着口罩也挡不住那样温润的笑颜。
某些细心的同事早就发现,温辛最近的笑容明显比以往多了一些,并且一反常态地到点就下班。
要知道对方之前总是工作到八、九点不嫌晚,最后连店长都觉得受不了了,要催着人才回家。
他们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难道是有了女朋友?”
越想越有可能,女店员们面面相觑,一朵朵含苞待放的心花顿时萎成了一地的枯枝烂叶。
今天有几份酒店和公司庆祝会的订单,温辛一直在埋头做事,没顾得上其他。
忙着忙着,就到了午休的时间点。
商场的餐食比较贵,店员们习惯自己带盒饭,借着厨房的微波炉叮一下就能吃。
有人顺势打开店内电视机,里面正在插播一条重要新闻。
“近日,H市动物园遭遇了不明歹徒袭击,不少被关押在内的大型动物逃脱,在市内引发了多起恶劣的动物伤人事件,请各位市民务必要注意出行安全。”
“如有人发现野生动物的踪迹,请立刻拨打相关部门热线电话进行求助,不要擅自进行抓捕,电话号码:XXX-XXXXX,”
“我们会继续对该起事件进行跟踪和持续报道……”
似乎为了引起人们的重视,这条新闻配送了黑熊凶性大发,冲到大马路上咬人的画面。
看到那团鲜血淋漓的马赛克,一名店员刚塞进嘴里的饭菜差点哽在喉咙里。
好不容易咽下去,她低头看看碗里剩下的猪肝,顿时没有了吃饭的欲望。
另一名店员盯着那些凶残的画面,全程惊吓脸,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还好H市离我们这儿很远。”
“H市最近好像是不怎么太平,我之前还看到一则新闻,说什么有个被关在家里的精神病人得了狂犬病,家里人没看住,让他跑出来乱咬人。”
“我也看过那条新闻,好像还是一种新型狂犬病,以往打的疫苗都没用。唉,死了好几个呢!剩下的被拖进了医院,看样子也救不活了。”
“啊,这也太可怜了吧……”
店员们面露不忍,但闲谈中并没有多少忌惮和恐惧。
毕竟从H市到他们所在的G市有足足两千多公里,不管是动物袭击,还是精神病人携带的新型狂犬病,都离这里太远了。
温辛手里也捧着饭盒。
看着电视画面中重伤倒地的市民,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被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抖动了两下。
有人给他发了消息,备注人名称是:兄长。
温辛静静地盯着这个备注,一时间没有动作。
等到对方不耐烦地又发来了条信息,他才慢吞吞地打开来看。
兄长:我叫人把钱打在了给你的那张卡上,去囤吃的,最近不要出门,在家里老实呆着。
兄长:回消息。
温辛:嗯。
温辛:不要。
兄长:?
兄长:你是不是翅膀硬……
哒哒几声,温辛面无表情地点了消息免打扰,关上手机只当没看到。
黑团子蹲坐在树梢上,闭目凝神。
没人知道它的周身肌肉已经绷紧到极致,爪下酝酿着移山竭海般强大的力量。
窸窸窣窣,鳞片刮开丛生的枝叶,在它身后传来一阵阴暗微小的爬行声。
黑团子蓦地发出嘶哑的低吼,传开的声波只有同类才能明白其意。
“再敢靠近一步,我撕碎了你。”
爬行声果然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倒三角形状的蛇头,头部的锯齿状突起有如龙角。
如果有专业人士在这,会认出这是一条鳞树蝰,体色艳丽多变,浑身布满鱼鳞状的鳞片,有毒却不致命。
但很明显,这条绿色的鳞树蝰并不一般。
它的背后长着一对蜻蜓翅膀般晶莹剔透的羽翅,只是还没成型。
鳞树蝰抬高脑袋,蛇瞳阴鹜,幽幽地注视着黑团子,开口发出嗤笑声:“一号,你堕落了,你的原身明明是那样的强壮威武,却将自己拟态成这副滑稽可怜的样子!”
黑团子不为所动。
无形的气势从它的身上震荡出去,挂在树丛中的鳞树蝰立刻受到冲击,啪一下摔到了地上。
“草!”
鳞树蝰狼狈抬头。
还没等它反应过来,黑团子已经瞬闪到了它的面前,精准无比地将爪子抵住了它的致命部位——七寸。
感受到黑团子浓郁的杀意,瞬间,鳞树蝰的冷汗就下来了。
“冷静,一号,冷静,我不是你的敌人。”
黑团子完全不为所动,只眼神冰冷地看着它:“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从H市到这,两千多公里路,它可不会天真地觉得鳞树蝰跋山涉水,只是为了跑过来看风景。
“我——”
鳞树蝰还想挣扎,直至黑团子的尖爪毫无阻碍地刺破了它的鳞片,血流如注。
它终于胆战心惊地叫了起来:“我只是从基地逃了出来,然后感觉到了你的气息!”
黑团子蹙紧眉头,冷笑道:“你感觉到了我的气息,然后呢,这和你跑过来有什么关系……”
它的话音突然顿住。
鳞树蝰见黑团反应了过来,晃着脑袋看它,神色复杂,有畏惧,还有嫉妒。
末了,它阴恻恻地笑出声:“我会跑过来,难道不是因为基地里那些该死的人类格外宠爱你吗,一号?”
“他们赋予了你最强大的基因,最完美无缺的改造,只有你的气息才能压制我们暴走的力量,让我们顺利进化成完全体!”
听到这话,黑团子的脸色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它和眼前的鳞树蝰是同类,是人类科学家违反天理制造出来的变异体。
变异体基因不稳定,在进化到最高级别的完全体前,需要靠基地研发出来的药剂进行缓解。
这也是为什么,每到晚上,它的身体就会出现异变。
但除了药剂以外,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抑制住基因紊乱,那就是靠近等级比自己高的变异体。
因为变异体间有严格的等级划分,高等级会死死压制住低等级,包括它们躁动不已的基因。
这是自然进化的结果,连基地也没有想到。
刺激了黑团子,鳞树蝰却蔫儿了吧唧。
它也是强大无比的变异体,对实力的渴望扎根脑海,仿佛成了与生俱来的本能。
在基地里的时候,它就和黑团暗自较劲儿,哪怕每次都被揍得很惨,依然不服输。
现在,鳞树蝰却不得不承认黑团子比它更强,还要低声下气地恳请对方收留它。
不然等到以后基因失控暴走,不止成长不到完全体,它也会凄惨地死掉。
鳞树蝰低落极了,有气无力地说出真相:“人类失策了,他们控制不住基因的力量,基地内部也开始失控。”
“我能逃出来,其他变异体也能。”
“为了顺利进化成完全体,彻底摆脱人类的控制,它们都会来找你的……”
为自己必须寄人篱下,鳞树蝰自艾自怜了好一会儿,突然注意到黑团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它敛了表情,有点发怵。
在绝对的等级压制面前,变异体来得再多也只会成为被使唤的手下。
如果换成它是黑团,会非常乐意看到其他变异体前来投奔。
再过不久,基地就会更乱,人类将会自顾不暇,到那时候,它们可以顺势组建起变异体们的王国,称霸一方!
但黑团和它不一样。
应该说,对方和所有的变异体都不一样。
明明在基地的时候,黑团有那么多次机会吞噬掉其他同类,提前完成进化,摆脱人类的束缚甚至是反杀和摧毁。
黑团却从未下过嘴。
所以鳞树蝰对收小弟一事喜闻乐见,对方却很有可能拒绝。
黑团长久没有吭声,眼中雾霭沉沉,思绪难辨。
鳞树蝰能在它的爪子下活到现在,还是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直觉对方的心情很暴躁,立马变得安安静静,生怕成了出气包。
半晌,它才听到黑团哑声喃喃:“我得离开这,不能让他受到牵连……”
鳞树蝰:“?”
这个他是谁?
晚上,温辛抱着大箱的方便食品回家,发现黑团子正蹲坐在小区花园里等着他。
后者的长尾巴甩来甩去,肉眼可见的烦闷和萎靡不振。
温辛疑惑,蹲下身来问它:“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黑团子仰头看着一脸关切的青年,欲要告别的话卡在了舌尖。
它顿时更烦了,一爪子拍开边上的碎石头。
温辛不解其意,但也能看出黑团子的心情非常低落,为了哄它,柔声开口:“不难过了,等下给你做牛排好不好?”
他两只手抱着箱子,腾不开手,便偏头去蹭对方毛绒绒的小脑袋,嗓音清朗含笑:“小黑乖。”
黑团子被这一声乖叫得像是浑身都过了电,羞得连连后退。
温辛颇有种逗弄了大冰块的开心,噗呲一声笑,抱着箱子站起身。
走了几步,见黑团子没有跟上来,他偏头呼唤:“走啦,小黑,我们该回家了。”
斜日的余晖铺洒大地,在青年的身上也镀上了一层散碎的柔光,衬得那张笑脸愈发动人。
被温辛喊了好几声,僵在原地的小黑咬紧牙关,终于迟钝地迈开腿,跟着人上了楼。
它在心中三番五次地强调,一切都是为了牛排,等吃完了之后,它再离开。
一人一团离开之后,鳞树蝰从不远处的阴翳中探出蛇头,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幕,几乎要笑裂了嘴。
原来“他”指的是一名人类。
谁能想到啊,强大无比的顶级变异体,居然会对着弱小卑劣的人类卑躬屈膝。
变异体的骄傲不容践踏,如果换作是它,就算经历了严刑拷打,也绝对不会向人类臣服!
鳞树蝰顿时感觉自己赢了黑团子一筹,忍不住兴奋地扭了扭身体。
它回首钻进树丛的阴翳里,准备等黑团子出来的时候,好生嘲笑一番。
回到家中,温辛第一时间将方便食品搬进杂物室,解放自己酸软的双臂。
随后他掏出手机来,点开和“兄长”的聊天界面。
兄长: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界面仍旧停留在这句毫不客气的反问上。
温辛没有回应,对面就不再发消息,冷漠得宛如他们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而是一对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他动了动手指,将页面往上划,上一条消息的显示时间还是半年以前。
心理咨询师以为温辛在家庭方面受到过什么创伤,但其实没有,只是温辛对家人的概念很浅淡,聊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他还记得,母亲是在生他时难产去世,没几年父亲也因为愁思过度病倒了。
那时候他还是个走路都会摔跤的小孩,偌大的家业全落在兄长温劲风一个人的身上,对方一直忙得不见人影,高考结束后,甚至不再回家。
再后来,温辛觉得房子大了,太空旷,跟着搬了出去。
两兄弟的关系就这样寡淡如水地持续着,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两次面,更别提闲聊家常。
温辛想着从前,手指悬在屏幕上。
温劲风一贯懒得和他多说话,突然发消息让他囤吃的,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他下班后就去买了一大箱方便食品,明天也会继续去买。
只是没动温劲风高中离家时给他的那张卡,花的是他自己挣的钱。
黑团子见温辛一直没动弹,忍不住走了过去,疑惑地瞅着他。
温辛回神,对着它笑了笑,转身从冰箱里拿出牛排解冻。
厨房有些安静,龙水头打开,流水声哗啦啦。
温辛低头做着饭,突然开口道:“小黑,你知道吗,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会畏惧回家。”
黑团子抬起脑袋,温辛回看。
他看见猫瞳澄澈如琥珀,里面囊括了他的全部身影。
宛如形单影只的人,有了可以被安放的地方。
温辛停下动作,擦干净手,蹲身摸摸它的脑袋:“谢谢你能来。”
说着,他倾身,与黑团子额头相贴,带着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恳求:“……以后别走了,好吗?”
黑团子闻言一顿,眼中满是挣扎。
它动了动嘴,又闭上,如此重复了好几次后,最终将长尾巴高高扬起,搭在青年那轻微颤抖的手背上,认真地喵了一声。
——好,不走。
很快晚饭做好,温辛的手艺没得说,黑团子全程吃得狼吞虎咽。
舒舒服服地享受完这一顿晚餐,黑团子慢条斯理地伸爪子洗脸,随后,它从桌子上跳了下去,长尾巴啪啪拍门,让温辛放它出去。
温辛看了眼墙上的时间:“这么晚了还要出门?”
小黑点头。
温辛在黑团子脑袋上不客气地揉了一把,还是把门给它打开了:“早点回来啊。”
小黑又点了点头,肉垫在地板上画十字,意思是十分钟后回来,然后争分夺秒地蹿了出去。
到了楼下花园,鳞树蝰果然还等在树丛里。
后者百无聊赖,拖着油光水滑的身体,一会儿将自己扭成S,一会儿将自己扭成B。
见到黑团子跑下楼,它眼睛立马就亮了:“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黑团子凝声说:“咬我一口。”
鳞树蝰:“?”
它以为自己听错了,蛇瞳唰一下瞪老大。
黑团子不耐烦地重复:“咬我一口,多注射点毒液。”
鳞树蝰:“???”
没错,它是可以控制毒液的注射量,但它从未听过如此离谱的要求!
在黑团子的虎视眈眈下,就算鳞树蝰觉得对方的脑壳被撞变傻了,也得乖乖照它的要求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