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揭谛—— by阿兆
阿兆  发于:2023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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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沛桓看得鼻子一酸,他知道这是假的,等着他的多半没什么好事——王道士还能顾及不知道多少代以后稀薄的血缘关系给他点感情辅导?扯呢。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坐下。阳光把宋安照得怪好看,王沛桓看看他金色的睫毛,看看他手中攥紧的手机,又红着眼圈嘿嘿笑了起来。
“师哥,我出了那事儿之后,其实挺害怕你的。”王沛桓看着宋安松开手机摊在被子上的右手,那只手小时候给他递过点心,替他挨过板子,帮他画符糊弄过师父,现在看来,不过是凡夫俗子的血肉之躯,比他还小一号,“但是当时我真没后悔……我就想着,为了师哥,我也得活下去,不管我变成什么样。”
王沛桓说完,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没注意到这个房间的边缘已经像是被水浸润过一样,开始逐渐模糊扭曲,大片的空白无声地向着他逼近,如果他毫无反应,说不定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王道士营造出来的幻境里。
明天完结

第17章 第三卷 第六章
停尸房里,赵季挺紧张地坐在地上,不时用手去摸摸王沛桓的胳膊,生怕他睡着睡着就挺过去了,靠着门的那个人头闭着眼睛沉默不语,角落的那个没再出声,却一直在用余光打量赵季,它脸上没有多少皱纹,但是眼角和眉毛都耷拉着,看着既可怜又显老,安在一颗苍白的人头上更是丑得出奇。
“你、你……”估计是另外一个人头没有反应,它又难得清醒,居然大着胆子跟赵季搭话,“你的眼睛生得真好。”
“我?”赵季吓了一跳,但也没有很抵触,当时在那个房间里,他举起扇子其实没有砍中,是这个头突然转过来撕咬另一个,他才有机会把它们都砍成碎块,“哦……我从小就有人这么说,我眼睛有点女相。”
那颗头笑着点了点:“雪娟……也是这样的眼睛。”
雪娟?雪娟又是哪一位?赵季其实有疑问,但是没问出口。
“现在是什么年份?”
赵季告诉了它。
“都这么久了啊。”那颗头叹出一口长气,突然惆怅起来,这世界是一个新的世界,它现在哪怕活着,也是活在一个它自己的旧人间——活着是什么?雪娟大概早就死了,她曾经丰润过的身体埋在土地里,逐渐腐化成灰,从此听不见,看不着。她的孩子们也许偶尔会坐在雪娟生活过的老屋前干着雪娟活着时干过的老事,又或许有一天,老屋都被推翻,盖顶大顶大的新院子……
那也挺好的,它突兀而悲凉地这么想着,那也挺好的。
“小哥。”木匠的头颅努力地扬起下巴,对着赵季喊话,“我……我看到这个师傅包里有什么东西在亮,你能拿出来看看吗。”
赵季蹲了下来,在王沛桓包里翻找了一通,那个黑色的双肩包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盏没有灯油的青铜灯,灯的表面很粗糙,看不清雕的是什么,只能大概看出是一条盘踞的龙。
“烦您拿近点。”那颗头哑着声音说。
赵季把它拿得更近了些,一只手从柜子里颤颤巍巍地伸了出来,慢慢地按在了灯上,灯芯闪过一丝蓝光,突然无风自燃了起来,流动的火焰像是水一样从灯芯上流淌了下来,顺着那只满是血污和老茧的木匠的手流到了柜子里那两具苍白的尸体上。
“啊——啊——”木匠的头开始发出惨叫,赵季呆在原地,看着它的眼睛,那一片漆黑里却没有多少痛苦的成分,甚至有一丝解脱的意味。
天师的头和王沛桓也在这一刻同时睁开了眼睛,前者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后者好像还没完全清醒,毫无反应地看着这一柜子东西嘶嚎、燃烧着逐渐碳化。
“就差一点……”天师的眼睛里全是怨毒,它被烧得皮开肉绽,面目一片焦黑,能通过烧裂的缝隙看到通红的内里,王沛桓慢慢站了起来,拿过赵季手里的灯。
“结束了。”他说,他接过灯的那一刹那火势自动变小,慢慢地沉寂下去,只剩被熏黑的柜子和一地的灰烬。
......
王沛桓在点蜡烛。
读卦象是一门比较高深的学问,他至今没学会,但是占卜不止一种方式,过程都大同小异。他点了七根,三根长,四根短,然后和放在神龛里的天尊像面面相觑。
“咱们就不整那些虚的了吧。”王沛桓摸摸发痒的脸皮,那里崩开的线他自己还没完全补好,总是传来时有时无的刺痛感,“我问,你答,如果是肯定的话,你就吹灭一根蜡烛。”
七根蜡烛同时闪了闪,屋内无人说话。
“你的名字是王凤英,是王家六十四代当家夫人,是吗?”
呼地一声,第一根蜡烛熄灭了。
“绣婆和董家,还有这尊柳木的天尊像,都是为了保持你灵魂不散的手段,绣婆半生半死,董家长盛不衰,只要他们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的灵魂就没有办法消散或者投胎,我说得对吗?”
第二根蜡烛也熄灭了。
“你在里面这么多年,有了一些办法可以影响到外面世界,所以你让本该沉睡在地底的绣婆和木匠醒了,送子咒和你息息相关,让它发生什么变化并不困难——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主使的。”
第三根蜡烛熄灭了,散出一缕白烟。
“为什么呢?”王沛桓忍不住问,“不是,这怎么看好处最大的都是你啊。”
第四根蜡烛的火焰摇动了一阵,突然暴涨起来,其余的蜡烛和房间里的灯齐齐熄灭,一时间,屋内陷入昏暗,只剩第四根蜡烛发出夺目的白光。
王沛桓看向倒映着蜡烛影子的墙面,那里的出现了一轮女人的剪影。
“我还以为你对这个答案会很熟悉呢——”女人的影子笑了起来,约莫是嘴巴的地方夸张地咧得很开,顿时变得有些鬼里鬼气的,“孩子,这二十几年你活得不错吧?那你知道为什么族里很少有人像你这样,把魂魄和身体钉死在一起来求免遭一死的吗?”
王沛桓迟迟没有说话。
“因为这样做的后果是身体腐烂了,魂魄不会消散。”女人甚至是有些温柔地解答到,“肉烂得很快吧?那骨头呢?埋在地下,一年、两年,什么都干不了啊。”
“我被关在这里,都快忘记有多长时间了。我每天都能听到我千里之外的尸体腐烂的声音,我没有手脚,却要受绣婆手脚被强行缝合之后的苦,送子咒像是跳蚤一样在我经脉和骨头缝里爬来爬去。”女人的声音逐渐飘忽起来,开始有些歇斯底里,“我这样的苦日子,我捱了近一百年!一百年!”
烛光开始急剧地晃动,由耀目的白光逐渐变为了幽幽的蓝色,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良久,她又恢复了原先沉静柔和的嗓音。
“活着始终是种苦啊,小子。”王凤英像一个真正的长辈一样轻声劝道,“你看,即使你有挚友亲朋,也总有一天黄土没顶;即使你子孙满堂,也总有一天各奔东西。你如今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再不可能回头了,到时候你孤零零地躺在地下,举目无亲,连抬一根小拇指都做不到,你的师父、师哥又会在哪儿呢?他们知道了你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还会帮着你、护着你,还会把你当个好徒弟、好兄弟吗?”
这几句话属实是戳到了王沛桓的痛处,他反复咀嚼这这几句话,感受到了一直以来被他忽视的、或是难以宣之于口无助和孤独,他眼前再次出现了幻境中,宋安低头看手机的脸。师哥。师哥。
“你杀不了我,现在。”王凤英的影子忽然变得很大,像是全然把这个房间笼罩,只剩天花板上一张小小的白色人脸,“你在害怕,所以那把灯还不能完全听你指挥,你在害怕成为我,你又在害怕成为不了我……可怜的。”
王沛桓紧紧抿着嘴唇,握着那盏青铜灯,尽管想拼命反驳王凤英的话,但是他的内心知道,她是对的。这是师父给他的法器,和师哥那个是一套,师哥那把扇子叫“自在”,他这个叫“无忧”,实际上远不如痛起来这么轻描淡写,他已经是不会死的怪物了,仍感觉这灯在跳动着、反抗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吐出随时将他吞没的蓝色火舌,他是否能葬身火海呢?是否有真正属于他的、宁静的归宿呢?
“别他妈地瞎掰。”
宋安的声音突兀地在屋子里响起。王沛桓猛地一惊,显然是被吓了一跳,直着脖子紧张得四处张望着。
“别看了,把手机扩音打开,老子嗓门扯得疼。”
宋安的声音从王沛桓裤子兜里传出来,他掏了半天,掏出了一支尚且亮着屏幕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正在通话的状态。
宋安继续说道:“你是人是鬼都是我兄弟,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师弟,我可能会把你丢下么?”
“站着说话不腰疼。”王凤英说,“到时候你死了……”
“我死了。”宋安打断她,“就把王沛桓一起带走,他要是作恶,我就把他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王凤英沉默了一会儿,王沛桓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上那张女人的脸,一时间好像听懂了,又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青铜灯在手中像活物一样发烫,他从来没感觉到这种几乎烧穿皮肤的热度。
“现在你最后害怕的事也没啦。”王凤英突然笑了,“拿着你的灯,给我一个解脱。”

王沛桓从沙发上醒来。
他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门口靠窗的位置似乎站着一个正在抽烟的人影,王沛桓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猛地站了起来。
“山人掐指一算,今晚宜吃卤煮。”宋安转过身,叼着烟,脸上带着王沛桓最熟悉的笑容,“请客吧?兄弟。”
终于!写完啦!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写中篇——!感觉有很多不足,节奏把握不大行废话也太多,最后好像还有点烂尾......但是我对我自己很满意!写完就是我的进步嘿嘿
最后结尾的“卤煮”和第1卷 宋安说的第一句话是个前后呼应,应该没人看出来(挠头)
感谢看文、评论、点赞、收藏的各位!我们!有缘再见!!!!!
(*≧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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