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从没见过他伤重成这样,”道明被拦在禁制外,他给医宗弟子和宗主发了紧急讯息之后,便望眼欲穿地看着宁沉抱着昏迷的谢停云走进殿内,轻咳一声说道:“……这个,金……魔尊,能不能开一下云风阁的禁制,老夫进不去。”
“等等。”
宁沉实在没空管禁制,云风阁的禁制也不是他能掌控的,总不好直接给人打碎吧。
他一边轻手轻脚地把谢停云放进柔软的床榻上,一边掐住谢停云的下颌,往他嘴里送了一颗又一颗的丹药。
宁沉毕竟不是专业的医修,但宁沉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系统商城里的治疗丹药有一个算一个,换了一堆往谢停云嘴里送。
能有多少效果宁沉不好说,但是好歹谢停云身上已经没有出血的痕迹了。
谢停云重伤昏迷的事情很快就惊动了整个宗门。
谢停云是医宗的老顾客了,他们接到消息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但是不出所料,他们依旧被云风阁的禁制拦住了。
宁沉:“……”
是该说谢停云的禁制防护效果太好,还是该说他的师门同修们太循规蹈矩了。
毕竟还是救人要紧,宁沉在确认禁制破碎不会加重谢停云伤势的情况下,最后还是强行把禁制破开了。
识海、内府、灵根皆有裂痕损伤,透支过度到导致的经脉出血,在自身受伤严重透支严重的情况下擅用禁阵,几乎等于透支了神魂之力为代价。
宁沉脸色沉了下来,立刻就和他在不尽渊底时神魂上骤然升起的柔软屏障联系在了一起。
宁沉承认,若是没有禁阵的阻拦,他不一定能从不尽渊里出来。
若非如此,光是难以令人喘息的不尽渊威压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魔尊全程抱胸,面无表情地盯着医宗弟子们诊断和放药,光是魔尊杵在这就已经够吓人的了,再加上那眼神沉冷无比,盯得他们这些人头皮发麻,忍不住瑟瑟发抖。
但是大师兄危在旦夕,他们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也有完全不害怕的,比如中途出关跑过来看谢停云伤势的道灵。
道灵看着自己的心肝弟子伤成这样,整个人差点炸了,握着拐杖就去了一趟妖域。
不知道他们怎么谈的,反正道灵怒气冲冲地回来时,带回来了只有妖域才生长着的天山雪莲,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珍惜药材,估计都是从妖域里薅的。
彼时宁沉正不动声色地往医宗弟子开的药里面掺他从系统商城里面兑换来的自闭丹,看见道灵回来还带了这么多温养识海的药,不由得惊讶了一瞬。
别说,这老古板除了在宁沉面前没什么威严之外,在修真界里似乎还是挺有话语权的。
“这东西怎么用啊?”宁沉捏起来看了几眼,随后索然无味地放下,十分不客气地说道:“老家伙你处理一下,本座不会。”
道灵:“……”
道灵道:“滚。”
他怒气冲冲端着药材转身而去,决定不在这个关头和宁沉计较。
反正最后都是要落到停云嘴里的,和宁沉计较伤的是停云。
谢停云的外伤早在当日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难养的是内伤。
寻常人识海、神魂、内府灵根皆损伤的概率极小,但凡伤得到其中一样,这就算跨入了重伤的范围了。
他们大师兄来了个大满贯,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十分厉害了。
过了半晌,道灵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看着宁沉百无聊赖地搬了个摇椅在榻边躺着就气不打一出来。
魔尊姿态闲散地躺在摇椅上,手中勾着他乖徒弟的乘风玩来玩去,不时抬头瞥一眼床榻上深眠的人,不亦乐乎地重复着乘风剑穗打结、被乘风指指点点、看着乘风费劲吧啦地解开的循环。
道灵对他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冷冷说道:“魔尊,你一介魔界至尊,龟缩在老夫徒儿的寝殿里,不觉得不妥么?”
他是你的宿敌!
谁家好宿敌守着人家恢复伤势啊?
没看见每日过来探查情况的弟子们每次都因为你杵在旁边盯着愣是大气都不敢喘!
乘风实在解不开自己的剑穗了,谢停云此时又没法过来救场,它只好沮丧地摊成一片,可怜巴巴地勾着宁沉。
宁沉伸手给他解开,在乘风开心了一会之后,又给它换了个简单一点的结,听闻道灵这么说,眼也不抬地说道:“哪里不妥,本座怎么不知道呢。”
“……”
道灵真是没法和这个魔沟通了。
这些天来,宁沉就像是住在这了一样,每次来探望谢停云的人都要在魔尊的视线下颤颤巍巍地进行探视,偏偏谁也没胆子开口问为什么魔尊也在这,只好出了云风阁后跑来问道灵。
但是道灵自己也不清楚啊!
他的好徒儿才和这家伙打了多久,居然就已经到了这种生死相伴的程度,他作为一个师父看的也很恨铁不成钢好吗!
“行了,药熬好就放这吧,你如果想喂你来也行,”宁沉加重了语气,说道:“你们一天天的来这么多人,不怕打扰到伤患?”
“……”
道灵来一趟要被宁沉气好多次,心脏病都要被气出来了。
不过宁沉说的确实在理。
道灵冷哼道:“你在这就是对停云最大的打扰。”
他可以限制其他弟子们来的频率,唯独宁沉他管不了。
宁沉就算要赖在这里,道灵也没办法。
宁沉不肯离开云风阁半步,动起手来道灵又怕伤到床榻上昏迷的谢停云。
这究竟是什么品种的魔尊,真是哪哪都烦人!
宁沉耸了耸肩,意味深长地说道:“真的吗?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道灵:“……”
道灵气得七窍生烟。
因为这话他自己也不信。
道灵亲眼看见停云高烧不退的时候,神智不清地下了床榻,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茫然无比地四处乱转,也不知道要去哪。
每一个出现在谢停云眼前的人他都会垂下眼眸仔仔细细地看一遍,在发现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后就会毫不犹豫地转过眼神,再也不会回头。
当时正巧医宗的人在,一个个的手忙脚乱地把谢停云按了回来。
谢停云这次当真伤狠了,一场高烧都能让他苍白吐血,神志不清,骨子里的固执和任性又忍不住冒了出来,就算医宗弟子们仗着大师兄伤病未愈没有力气把他拦了下来,但是依旧没用。
因为谢停云拒绝任何人的灵识探视和靠近。
就算是道灵上场也只是好上一点,钻入谢停云经脉内的灵识依旧被轻柔但不容抗拒地推了出来。
除了宁沉。
除了宁沉!!
道灵看着宁沉伸手,轻轻松松把隐忍颤抖的人圈进怀里,强行捏住了谢停云掐得出血的掌心,低头在他耳畔说了什么。
谢停云转过头,默不作声地盯着宁沉的脸看了半晌,随后就当真缓缓松了手,垂下眼眸,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要接近谢停云也可以,但谢停云会一言不发地蜷进宁沉的怀里,若是宁沉把他轻轻推出来让医宗弟子检查,谢停云就会抓过宁沉的手横在面前,手动在自己和医宗弟子面前隔出了一道人形墙壁。
那仗势当真很像不想面对任何人,于是任性地把家长推出去替他挡一劫的小孩。
道灵承认他酸了。
他酸死了。
谢停云对他这个师父都没这样!
谢停云拜入他门下的时候就已经独立得像个小大人了,在谢婉去世后更是收起了所有的任性和脾气,被同门欺负的事情还是道灵偶然撞见他脸上有伤,逼问之下谢停云才说的。
道灵一开始确实只是把收徒当成了一项交易。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依旧无可避免地对这个冷静懂事过分的徒弟倾注了不少心血。
谢停云会感激会开心,会关心师父的伤势,会主动担下宗门事物为道灵分忧,会和道灵缓声说自己近日的修炼成果,被夸了被奖赏了也会坦荡地接受。
但唯独不会对道灵表示出这般罕见的亲昵和依赖。
怎么对一个打生打死的宿敌魔尊就会呢?!!
有没有人管管他!
道灵再不想接受都不得不承认,有宁沉在这里的时候,谢停云的情况当真稳定很多。
目送道灵头顶冒烟拂袖而去后,宁沉低下眼眸,看了一眼第一次靠自己解开,所以显得非常开心的乘风。
宁沉静默片刻,叹了一口气,出神地自言自语道:“谢停云,你再不醒本座就给你的乘风打死结,让乘风因为解不开所以把你烦醒。”
“……”
床榻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宁沉心态很好,他也不指望谢停云在昏迷的时候能诈尸起来理一下他。
那毕竟还是有点为难一个重伤的病人的。
宁沉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守在谢停云身边,他似乎找不到什么正当的理由留在云风阁,跟在谢停云后面的小尾巴金丹期弟子已经被宁沉推出去,死在了怨鬼境内。
他现在是魔尊天骁,是所有修真界仇视的魔尊。
待在谢停云旁边,来探视的弟子们连呼吸都会放轻生怕他翻脸的魔尊。
若是按照常理而言,宁沉确实不应该出现在流云宗云风阁里,还一住就是遥遥无期。
都怪谢停云不醒。
谢停云为了他伤成这样,宁沉盯着谢停云把伤养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谢停云要是不醒,他就依旧有理由留在云风阁。
自己把逻辑捋顺的宁沉坦然了。
乘风显而易见累了,剑穗都蔫蔫地没什么精神,到最后即使宁沉给它打结,乘风也累到懒得动弹去解开了。
宁沉拿乘风剑穗逗抓来的萤火虫,乘风连对他指指点点都懒得做了,干脆摆大烂一样就这么任由宁沉把玩。
宁沉玩够了乘风,差不多也困了,于是把摇椅往后放了放。
这摇椅还是宁沉从云风阁的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他试了试上面的机关,意外发现能够把摇椅放平,刚好可以平常下来,往上面铺一层厚厚的软垫,和谢停云的床榻没什么区别。
宁沉把乘风放回床榻旁边,抬手试探了一下谢停云的体温,确定正常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摇椅上。
夜猫子宁沉终于打算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宁沉半梦半醒间听见了一阵细碎的声响,下意识想翻身继续闭眼,然而迷迷糊糊间一睁眼,看见床榻上有个半坐起来的身影,整个人都被吓清醒了。
宁沉僵硬半晌,睡蒙了的脑袋终于醒了过来,他仔细一看,床榻上那个半坐起来的身影根本就不是谢停云!
宁沉这回是真的被吓醒了。
他猛地掀开身上的毯子,大步流星往床榻上走去。
然而当宁沉凑近之后,才发现这半坐起来的身影竟是他自己。
准确的说,是宁沉报废的马甲傀儡。
宁沉:“……”
看着“自己”毫无生机地半躺在床上,真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
好吓人,真的好吓人。
床榻上没有谢停云的身影,宁沉环顾四周,把整个寝殿内翻了一遍,这才在角落找到了点着掌中火不知道在找什么的谢停云。
宁沉尝试着把谢停云带回床榻上,但是谢停云此时似乎有自己的另一套行为逻辑,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肯罢休,于是宁沉只好倚在旁边静静看谢停云找。
宁沉道:“你要找什么,本座帮你一起找?”
谢停云昏迷的时间不短,此时开口,嗓音显得有些低哑生涩:“扶摇木。”
宁沉便道:“长什么样?用来做什么的?”
“……”
谢停云这回不说话了,大概是觉得有这个功夫告诉宁沉让他帮忙一起找,还不如自己亲自找呢。
谢停云翻找半晌,最后在架上抽出了一个小盒子,随后往回走去。
宁沉跟在他后面。
宁沉看着谢停云轻手轻脚地走回了自己的床榻,谢停云低下头,盯着床榻上毫无生机的傀儡看了半晌,神色变得有些难过。
谢停云小心翼翼地伸手,把傀儡脸上沾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然后打开小盒子,露出里面的一截枯木。
反正宁沉是没看出来这东西和普通的枯木有什么区别。
谢停云把扶摇木拿了出来,然后伏下身去,笨拙又生涩地把扶摇木放在了马甲傀儡心口处的破洞上面。
谢停云似乎记不得扶摇木到底应该怎么用在傀儡身上了,他捏着扶摇木比划了好几下,还是没有找到将扶摇木补在傀儡伤损处的方法,显而易见地有些沉默。
“……”
宁沉心里蓦地一软。
宁沉实在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感受,他只是暗暗叹了口气,走上前,说道:“这样,你睡一觉,明天他就会自己变成完好无损的样子了。”
谢停云顿了一下,哑声说道:“……当真?”
宁沉点头道:“当然。”
他骗起人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更何况骗的人是神智不清像在做梦的病患。
等谢停云醒了之后,若是记得这一段的记忆,说不定反而还不想记得。
谢停云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坚持不懈地把扶摇木轻轻放进傀儡的心口。
可是扶摇木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揉捏的材料,它穿过空空的心口破洞,最后静静停在了原地。
没有丝毫用处。
谢停云垂下眼眸,又把扶摇木拿出来,尝试放进别的破洞里面。
可是马甲傀儡浑身都是伤,当时无数藤蔓贯穿了傀儡的身体,给傀儡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伤,没有当场散架,能够勉强保持人形都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太多致命伤了,谢停云不仅补不完,甚至连一个都补不了。
这个认知显然让谢停云感到挫败和难过。
宁沉喉咙动了动,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宁沉扳着谢停云的肩膀,把他转了过来,让谢停云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谢停云茫然地抬眼看着宁沉,目光里是无声的疑惑。
宁沉捏着谢停云的下颌,说道:“你仔细看看本座的脸,是不是很熟悉,是不是和他一模一样?”
能不一样才有鬼了。
“……”
谢停云神色一动。
他当真听进去了宁沉的话,仔仔细细地盯着宁沉看了好半晌,随后又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傀儡,沉默了半晌,哑声说道:“嗯。”
宁沉满意了,又扳着谢停云的肩膀让他转过来,背对着马甲看着自己。
在谢停云的视线离开马甲傀儡之后,宁沉抬手把谢停云拥进怀里,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不让谢停云转头,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把傀儡和扶摇木都收进了谢停云的储物戒中。
随后,宁沉将他松了开来,自己一气呵成地往谢停云身后的床榻上倒了下去,说道:“修好了,你看看?”
谢停云一怔,说道:“……当真?”
“那当然是真的,本座还能骗你不成?”宁沉说道。
谢停云便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可你惯会骗人。”
宁沉:“……”
不是吧谢停云,都烧糊涂成这样了,怎么就光记得他会骗人这件事情了!
宁沉啧了一声,直接上手抓过谢停云的手,然后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说道:“确实修好了,你自己探查一下就知道本座到底有没有骗你了。”
宁沉丝毫没有哄骗人的心理负担,他就这么仰躺在床榻上,摊开手任由谢停云上手检查。
谢停云冰凉的手被带着按在宁沉的胸膛上,触感温热坚硬,没有任何的残破空洞。
“……”
谢停云眉眼缓了下来,他抬手,又摸索着按在了心脏处。
有力的心脏跳动一下一下震着手心,昭示着手下这具身躯强劲活跃的生命力。
他就这么一点点确认着,似乎非要自己一寸寸肌肤都确认过去才能够放心。
心脏,胸膛,肩膀,腹部,还有被贯穿了手心的双手。
没有任何问题,确确实实完好无损。
谢停云一点也不觉得他这么不见外地上手确认有什么不对,毕竟是宁沉先抓着他的手开了头的。
宁沉当然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在谢停云探手摸索的过程中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不太得劲。
谢停云大病未愈的时候,体温明显比平常更低了不少。
冰凉的手轻若无物般从胸膛处流连到腹腔,即使隔着一件漆黑的里衣,那种若有若无的触感依旧存在鲜明。
宁沉忽然觉得,这个动作好像也不是那么可以了。
有种想把谢停云的手拿走的冲动。
“……”
算了毕竟答应人家给他确认的。
谢停云手下的感觉本来是放松时的偏软,然而谢停云摸过之后,那里的肌肉莫名绷了起来,谢停云低头静静看了半晌,甚至还颇为新奇地按了一下。
宁沉:“……”
宁沉瞬间改了主意。
在谢停云还要再确认上第二遍的时候,直接上手抓住谢停云的手,说道:“行了,有完没完,还要检查第二遍做什么,你嫌晚上时间多是吧。”
谢停云抿唇不语。
宁沉拍了拍旁边的床榻,说道:“上来。”
谢停云没动。
好,知道了,不能和现在的谢停云讲道理和商量任何事情。
反正这道理也不是非讲不可,于是宁沉干脆坐起身来翻身下榻,随后直接上手拦腰把人抱了起来,把谢停云塞进了床榻深处。
谢停云:“……”
谢停云似乎是想直起身来抗议,神色颇为不赞同,但宁沉才懒得管他赞不赞同,顺手拉起了柔软的毛毯罩住谢停云,彻底将他封印在被褥里面。
宁沉理所当然地躺在了旁边,在谢停云要挣扎着探出头来的时候伸手按住,低声警告说道:“你还要干什么?不要乱跑,不早了,赶紧睡觉。”
谢停云一看见宁沉那张脸就安静了下来,谢停云的眼瞳是漆黑的,盯着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显得安静又无声,因病瘦削的脸在被窝中埋了一半,配上略显苍白的脸色,整个人没什么平常凛冽的威慑力,垂下眼眸安静的样子反倒多了几分少见的脆弱感。
宁沉莫名想到了女娲秘境里的冰雪团子。
很像,谢停云这个样子当真很像,就像是返璞归真倒退回去了一样。
宁沉拿不准谢停云现在的心智到底是什么水平,但看起来反正是挺好骗的。
还有点想捏。
宁沉在自己现在是上手捏大的冰雪团子,还是进幻妖妖丹里捏小的冰雪团子里纠结半晌,决定两个都做。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部都要!
主要是现在这样异常温顺乖巧的谢停云实在是太少见了,一点棱角都没有,随随便便就能骗到手。
等谢停云清醒过来之后,肯定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然而也正是现在,宁沉才忽然灵光一现,想到:既然现在这么呆的谢停云难得一见,他是不是也能用幻妖妖丹录下来?
说干就干,宁沉拿出了幻妖妖丹,注入魔息激活。
谢停云全程默不作声地盯着宁沉,宁沉微妙地顿了一下,试着伸手捏了一下。
软的,凉的。
谢停云只是垂眸静静看了一眼宁沉的手,没有任何的反抗意图。
“……”这显得干坏事的宁沉真的很邪恶。
宁沉嘶了一声,低声说道:“谢停云,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高烧一场就能解锁,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谢停云没回答。过了半晌,谢停云蓦地直起了身体,在宁沉要伸手把他按回来之前俯下身去,偏头轻轻贴在了宁沉的胸膛上。
宁沉愕然,伸出去的手都忘了收回来了。
谢停云听着宁沉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随后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
谢停云整个人蜷了起来,就这样枕在宁沉的胸膛上睡了过去。
徒留愕然摸不清状况的宁沉在原地。
宁沉低头看着谢停云安静的睡颜,静默片刻,却是伸手把谢停云缩在半腰处的毛毯拉了上来,给他盖到了肩膀。
这回换宁沉睡不着了。
半夜惊醒,折腾了这么久,宁沉的睡意早就跑没影了。
宁沉在黑暗之中睁着眼睛,另一只空着的手把玩着幻妖妖丹。
幻妖妖丹是一个幽蓝色的透亮晶核,经过全面的清洗之后更显剔透,在黑暗之中发出幽幽的光芒。
宁沉在识海中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小十四,问你个问题。”
系统014诶了一声,说道:“宿主您说。”
宁沉道:“这个妖丹是不是只能在激活的时候录入影像。”
小十四说道:“不是的。幻妖妖丹其实就相当于更高等级的留影石,只要是您最近七日内亲眼所见的画面,都可以复刻进幻妖妖丹里。”
要不然当时宁沉拿到手的时候,里面也不可能有完整的幻境记忆。
得到这个答案,宁沉稍稍放下心来。他将神识探进去,摸索一番后成功把这几天谢停云的状况录了进去。
做完这些,宁沉又专门跑去捏了一次幻境中的冰雪团子,这才彻底心满意足。
等明日谢停云若是清醒过来,看见宁沉这个害死他师弟的罪魁祸首还当没事人一样睡在旁边,因此而大发雷霆的话,宁沉就把这段记忆拍出来给他看。
枕着宁沉不让他走的是谢停云,半夜不睡跑去修补傀儡的是谢停云,宁沉尽了照顾伤患的责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谢停云总不能真的把他打下去吧。
可是宁沉还是睡不着。
这样安宁的时刻,也许以后都不会有了——
因为这一切都建立在宁沉被谢停云当做是他的师弟的基础上。
若非如此,谢停云怎么可能是这个反应。
宁沉略微怅然地想道:可他从来都不是谢停云的师弟啊。
被谢停云藏在云风阁里珍惜对待的那些日子就和别人捏造出来的幻境一样虚假。
因为宁沉从来受之有愧。
宁沉暗骂一声矫情,烦躁地想翻身把自己闷起来,结果忽然想起谢停云枕在他身边,于是又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随后便不动了。
谢停云的重伤养了将近一个月才好。
期间他多次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好在最后都熬了过来,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后遗症。
谢停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抬手摸向身侧。
然而身侧的床榻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他想见到的人的身影。
他身上的被褥盖的整整齐齐,根本看不出夜半曾经枕在一个人身上蜷着睡着的痕迹。
“……”
……是梦?
谢停云迟疑半晌,最终还是下了床榻。
谢停云这几日的记忆断断续续,他只记得宁沉似乎一直陪在他旁边,他想找到的时候就能找到,想任性不看病的时候就能把宁沉推出去敷衍别人。
就是骗他傀儡修好了的那段实在是……一言难尽。
想到这里,谢停云骤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识在储物戒里一扫。
那具傀儡还顶着宁沉那张苍白却不失锋利俊美的脸静静地躺在储物戒中,扶摇木被收进小盒里面放在旁边。
然而不同的是,那具傀儡身上多处的破洞已经被彻底修复好了,修复时不知用了什么材料,身上修补的痕迹非常轻微,不凑近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显然是用了心的。
但是傀儡的核心早就被藤蔓破坏了个彻底,这具分身傀儡早就丧失了分身的功能,修复好后最多只能当个好看的摆件,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用途了。
可是谢停云心中却奇异地软了下来。
不是梦。
宁沉这回当真没骗他。
可是宁沉早已不知所踪,谢停云在流云宗内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宁沉的踪迹。
宁沉大抵是回去了。
怨鬼境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魔尊在云风阁里盯着谢停云养好伤才离开的事情也随之传遍了三界,宁沉从始至终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和动作,加之过来探视谢停云的弟子们出去之后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
魔尊天骁这个魔和他所做的事情终于进入了修真界的视野里。
往常谢停云几乎成了魔尊专属的找茬对象,魔尊眼里只有谢停云,因此从来没空管其他人怎么样,众修真界自然也乐得清闲。
然而现在局势彻底不同了。
魔尊天骁行事作风全凭心意,如今所作所为和往常可谓是完全不一样,让人很难猜测他到底想做什么。
一个性情古怪,冷傲孤僻的魔族,甚至还是魔尊,居然抱着主动将魔心赠予出来的想法,并且还认真和人族修士们讨论保存的方法。
先不说会不会有魔族这么做,换做这片大陆上任何一个正常的生灵,都不会如此轻松地把自己的命送上,给另外一个对立且仇视的种族当自救的跳板。
这事情无论放在哪里都是相当炸裂的程度,不怪其他道听途说的人不敢相信。
难不成美色当真误魔?
不能够吧!
谢停云猜得到外界反对和质疑的声音会很大,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流云宗的态度。
早在谢停云被宁沉抱回云风阁的那天,宗内就已经出现了惊疑不定的质疑声音。
毕竟当精神粮食磕一嗑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当魔尊当真出现在流云宗内部,并且再没有离开过这件事情本身就能让任何一个弟子对此感到恐惧。
放进流云宗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魔族,是一个寂灭境的大魔,是魔界目前为止修为最高,脾气最坏的大魔。
这和狼入羊群有什么区别?
面对这样关乎自己切身安全的质疑,道明的做法很简单,简单到出乎人意料。
来一个质疑的人,道明便给他一块留影石,留影石里面是那日魔尊为了救下所有人被无数藤蔓贯穿,又切本体一刀劈开冰棺和阵眼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