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宁沉到底是怎么被他用传送玉符送去魔宫,还能够及时赶来云风阁接住他的?
宁沉装傻:“道明放我进来的。”
这理由着实有点牵强了。
谢停云思考了一下,决定说实话:“我不信。”
宁沉:“……”
宁沉恼怒道:“不信算了。”
谢停云无声笑了一下,说道:“老方法进来的?”
老方法,指用上真容,易容成流云宗弟子的样子,怎么出来的就怎么进去。
主打的就是一个有始有终。
宁沉哼了一声,说道:“让你别把我送回去,你非要看着我走。什么毛病。”
谢停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道:“所以是改了目的地还是用新的玉符传了过来?”
“……”宁沉别扭道:“改了。”
改了谢停云当时用的玉符,但是一样被拦下来了。
由于谢停云本身的灵力控制已经达到了极限,传送玉符又经历了二次修改,因此宁沉当时没有被传到云风阁内,而是直接在流云宗外落了地。
宁沉也记得流云宗外的大阵禁传送来着,于是干脆当场把自己易容成了没出事前的那个金丹期小弟子,带着谢停云的萤火虫明晃晃地混了进去,等到过了护宗大阵之后才用积分换了传送玉符,传送到了云风阁。
结果谢停云当时甚至还不在云风阁里,宁沉放出神识搜了一圈才找到的他。
想到这里宁沉就不爽了,冷哼一声,说道:“你可真能忍啊,大、师、兄。”
谢停云忍笑,没有反驳他。
宁沉没这么吃瘪过,谢停云猜他现在一定很想把禁制砸了。
可是一想到怨鬼境里发生的事情,谢停云的笑容却又缓缓收敛了起来。
当时他因为重伤失血过多,还有宁沉执意要牺牲自己,诸多因素叠加起来,谢停云一时之间根本没有办法去考虑别的东西。
直到怨鬼境被不尽渊的冰冷之水淹没沉寂,他们看似成功生还逃出生天,可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比如……被不尽渊淹没的怨鬼境内,此时究竟是什么样的。
再比如……宁沉。
他不是傻子,如果按照宁沉那时的状态,根本不可能以全盛的实力从不尽渊里出来,就算他绑了自己的系统商城也没用。
谢停云为了他的到来攒了数不胜数的积分,但是谢停云依旧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不是靠商城里的东西就能解决的。
按照修真界此时的发展水平,没有什么直接有效的药物或者手段能够彻底清除体内的怨灵。
而一个位面世界之内,除非拥有系统开局赠送的身体,否则根本没有第二次复活的机会。
一具可供导入数据的活的身体,存在的意义就是供给任务需要的,而并非给任务者不断更换续命的。
不是没有发生过任务者不断作死又复活,扰乱世界正常运行的意外,早在谢停云来之前,兑换生命身体的积分就已经提到了天价了。
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谢停云早已将宁沉来此的目的和前因后果猜了个七七八八。
也就是说,宁沉为了不让怨鬼境内的怨气波及更多的无辜之人,已经将挖魔心之后唯一的生路用掉了。
若是按照正常路线来走,必然是献祭宁沉的魔心来成全天剑的炼制。
沉入不尽渊的身体应当已经没救了,怨鬼满身,又要遭受万钧不尽渊的威压,不可能存活。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可以存活,按照他们现有的技术,沉入不尽渊再活着上来,已经是一件天大的难事了。
从来没有人做到过。
那么……只剩宁沉这具最后的身体了。
宁沉敏锐地发现了谢停云情绪的变化,然而他不觉得谢停云这个原世界的龙傲天男主能知道太多世界规则之外的东西,因此也没往那方面想,只是拧了眉,说道:“怎么了?”
“……”谢停云沉默半晌,嗓音不知为何有些喑哑,他罕见地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人……或者其他,什么都可以。”
能被时空管理局拽进来的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执念未消,亦或是生的欲/望强烈。
然而刚说完,谢停云就立刻打消了这个思路。
他不能拿宁沉的念头来冒险。
如果当时宁沉的确有着未消的执念又怎样呢?
献祭出魔心之后,宁沉的任务就已经算是完成了。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留在这个世界里了,如果宁沉还有想要的东西,他或许还会选择去其他世界继续做任务换取贡献值来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只要宁沉没有选择原地投胎,谢停云就能够护住他的魂魄。
但万一呢?万一宁沉曾经有但现在没有了呢?
就凭宁沉这几次根本不惧生死的样子,他哪里像是什么求生欲/望强烈,又或者是执念未消的人。
宁沉就差把快点挖本座心写在脸上了。
谢停云一想到这里就沉默。
不过……幸好他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还有希望。
乘风剑落在了云风阁里面,谢停云肩上压着的下颌抬了起来,肩膀处的余温逐渐消却,像是什么拼尽全力也留不住的人。
宁沉从剑上跳了下来,他听见这话,第一反应是否认:“当然没有。”
随后他看见谢停云微微黯淡下去的眸光,不知为何心中也跟着微微沉了下去。
“……”
“……好吧,”宁沉的舌尖抵了抵上颚,说道:“其实有。”
宁沉自诩没心没肝,除了从前那个小孩之外,也就只有谢停云可以稍微牵动一下他的情绪。
但他绝对不会告诉谢停云的。
那太羞耻了。
第98章
然而谢停云不知道在愁着什么事情,闻言也只是微怔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道了:“当真?”
“说到做到这个词本座已经说厌了。”宁沉道。
谢停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宁沉去送死,因此也不在这方面纠缠了。他沉默片刻,还是笑不出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把宁沉推进了云风阁里。
宁沉进云风阁如进他家一样,这件事情已经和摸谢停云储物戒一样熟练了。
他丝毫不见外,进去就找了个蒲团原地坐着,云风阁内的夜明珠自动亮起柔和的光,把宁沉看得有些昏昏欲睡。
谢停云轻拍了他一下,往宁沉身上丢了几个清洁咒语,说道:“把外衣脱了就上去吧,太晚了,天都亮了,就别沐浴了。”
不知为何宁沉一进云风阁里歇着就觉得困意上涌,可能也刚好到了夜猫子的睡眠时间,于是宁沉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起身往床榻上走去。
然而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身看着神智清醒的谢停云说道:“……你不是喝酒喝太多,头疼么?”
怎么看谢停云这个样子,怎么样不像是酒劲上涌的状态。
魔宫前谢停云的茫然迟钝和按压太阳穴像是昙花一现一样,自从宁沉被骗来流云宗之后就不再表现出来了。
宁沉一边把谢停云往床榻上按,一边自顾自疑惑地嘀咕道:“……总不能是骗我的吧?”
谢停云神色如常,他缓声说道:“我有什么好处?我何必骗你。”
宁沉想了想,说道:“……也是。”
谢停云也不至于在这一方面骗人,他又不是直接装柔弱倒在自己怀里,那种不经意间露出来的茫然和不适才最真实。
何况谢停云骗他也没有好处啊,把他骗到云风阁干什么,骗过来分谢停云一半的床榻?
脑子抽了吧,这一看就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于是宁沉催促着谢停云快点褪下外衣上床,然而谢停云今日的衣饰本就繁复正式,穿脱定然比平日更为复杂,哪是催一下就能好的。
宁沉一心想着谢停云的酒劲头疼,最后反倒催得自己心肝火旺,最后忍不住直接上手,开始小心翼翼地拆着谢停云的发冠。
谢停云终于有些意外:“你居然还会这个?”
宁沉:“……”
宁沉手法并不熟练,但也不会生疏到哪里去,他沉默半晌,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座是路痴不是白痴,你到底要本座说多少次。”
“……”
谢停云背对着他,肩膀轻微抖了一下。
宁沉恼怒道:“还笑?!”
你有什么资格笑啊谢停云!!
谢停云深吸一口气,差点就忍不住当着宁沉的面笑出声了。
还好谢停云惯会控制面部表情,好歹没让宁沉抓住确凿的把柄。
不过宁沉一边拆着谢停云的银冠还有他发间垂落的银链,一边莫名心道:别说,这银链和他衣襟那道银饰还挺像的。
不过在谢停云这里,雪白是无处不在的背景色,银链和淡蓝宝石在期间作为点缀,显得十分贵气。
宁沉衣襟前的那道银饰整体为银白,眼睛点缀了红宝石,意外地和谢停云的衣饰搭上了。
他就像是被茫茫大雪轻轻擦过,有意无意地留下了一点雪白的痕迹一样,更像是一道隐晦又鲜明的标记,向所有路过看见的人昭示宣告着所有。
宁沉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排斥。
宁沉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下一刻不由得微微懊恼地骂自己自作多情。
别人送的一个礼物而已,都能胡思乱想到这个地步,也真是没救了。
有了宁沉的帮助,谢停云很快就褪去了自己身上所有繁杂的配饰和外衣,雪白里衣柔软得晃眼,这个人就像是褪去了所有锐利的锋芒一样,柔软之面只在宁沉面前呈现。
谢停云反手把宁沉往上面拉,说道:“你睡里面。”
宁沉道:“不要。你睡里面。”
谢停云道:“一个位置而已,为什么要和我争,你起的又没我早。”
宁沉理所当然道:“我就暂住一晚罢了,这次绝对比你起得早,行吧。”
“……”
谢停云垂下眼眸,沉默半晌,轻轻应了一声,说道:“好。”
随后,他却是没有再和宁沉争了,就这么异常乖顺地妥协,随后主动蜷进了床榻的深处。
把宁沉看得又心塞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塞,只是本能觉得谢停云这样的状态似乎不是很高昂活跃。
和平日的谢停云一点也不一样。
像是发现自己空欢喜一场一样……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端倪,但又很快意识到不妥,瞬间收敛克制了起来。
宁沉长叹一声,他直接伸手把缩进床榻深处的谢停云整个抱出来了一点,随后认命地自己滚进了里侧的位置。
谢停云被忽然的腾空吓了一跳,浑身紧绷起来,攥住宁沉手臂的指节骤然收紧。
他在看清宁沉做了什么的时候不由得哭笑不得,说道:“你怎么就突然让出来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宁沉以前可是无论说什么都要和他对着干的,并且以每一次赢过他而洋洋得意地炫耀。
宁沉把被褥往头上一蒙,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要了,不想睡外面了。你想妥协睡里面?没门。”
不就是一个外侧的位置么,让给他就让给他了,又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左右睡哪里都一样,怎么说都是谢停云收留他这个没好床睡的宿敌,让谢停云想睡哪就睡哪不也应该的么。
谢停云:“……”
谢停云没忍住气笑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都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开口说自己想要的不是外侧的这个位置。
笨死了。
谢停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宁沉。你真的笨死了。”
宁沉:“……”
宁沉受不了了:“本座都把外侧让给你了,你怎么还骂人呢?”
谢停云:“……”
谢停云人麻了:“我的错,快睡吧。”
求求了。
“……”
云风阁内安静了下来。
外面的天其实已经蒙蒙亮了,但是云风阁内的窗都关了起来,拉上了遮光的流云帘,殿内的夜明珠也彻底熄了下去,整个殿内人为地制造出了一片黑暗的环境。
半晌之后,谢停云听见身后一道低沉的嗓音突兀响起:“谢停云。本座不笨。”
谢停云闭着眼睛,已经不再试图和他争论到底笨不笨的问题了,他道:“嗯。”
宁沉啧了一声,说道:“敷衍。”
“……”谢停云于是说道:“行,你不笨。”
宁沉静默片刻,他在黑暗之中盯着谢停云蜷起来的瘦削脊背,低声说道:“不走。”
谢停云呼吸一顿。
只是短短的两个字,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在回答什么。
宁沉自顾自说道:“本座要赖在这吃你的喝你的,无聊了就给你的乘风剑打结,打完的结你来解,生气了还不哄。”
反正距离青磐角存在的秘境开启还有一小段时间,赖在这里也无妨,还十分完美的解决了他的去处问题和无聊问题!
谢停云:“…………”
乘风:“…………”
乘风靠在床头,愤怒地反复出鞘合鞘发出铮铮的声音以表愤怒和抗议。
谢停云哭笑不得地伸出手把乘风按住,乘风于是委屈巴巴地伸出剑穗缠住谢停云的手,不动了。
谢停云呼吸有些紊乱。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压抑自己的情感,只得任由胸中的情绪排山倒海地咆哮。
谢停云喉咙滚了滚,很想张口说,你不笨,你其实比谁都心思敏锐。
他想说宁沉,你怎么总是这样让人又爱又恨。
可是那些话临到舌尖,却又说不出来了。
谢停云喉头堵塞,一开口可能连嗓音都会变调。
他于是默然地把自己往被窝里面埋得更深了一些。
这个人。
这个人看起来总是这么漫不经心,像是世间从来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放在眼里心里。
除了宁沉之外,谢停云这一生所求基本都没有得不到的。
师长疼爱,同门敬爱。修为境界,资源宝物。
他不缺任何东西。
可谢停云却还是会在宁沉假装满不在乎地改变主意,说一句不走的时候忍不住颤抖起来。
太矫情了。谢停云心道。
但是……他真的,一点也无法抗拒。
小时候如此,长大后依旧如此。
他就是个贪心又没出息的小孩罢了,小时候惦记这个人,长大后还是惦记这个人。
宁沉眼尖地发现谢停云不知为何轻微抖了起来,哎了一声,茫然道:“……谢停云?”
谢停云深吸了一口气,嗓音微哑:“嗯。”
“……”
谢停云道:“你不笨。”
宁沉心满意足了。
谢停云冷静下来,确保自己看不出来任何异样之后,他便转过身去。
他盯着宁沉那双暗红色的眼眸,低声说道:“宁沉。”
宁沉:“嗯?”
谢停云垂下眼眸,说道:“我们,只是好友?”
直觉告诉他,宁沉对他的态度和普通的好友不太一样。
宁沉这个性子能交的最多只有打来打去的损友,他很少见过宁沉会有如此……特殊对待一个人的时候。
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
“……对啊,”宁沉觉得这个问题他好像已经问过自己一次了,一头雾水道:“难道不是吗?”
谢停云:“……”
他真是疯了才会指望宁沉会发现一点端倪。
没有把握,那他就自己创造把握。
谢停云气得又翻了回去,终于放弃似的学着宁沉的样子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闷声道:“笨死了。”
宁沉:“……”
宁沉:“???”
怎么又骂我啊?!
受不了一点。
宁沉咽不下这口气,他不睡也不让谢停云睡,于是干脆伸手不轻不重地戳着谢停云的肩,戳了好半晌终于把谢停云戳烦了,谢停云于是从被窝中探出只苍白的手,把宁沉戳他肩膀的手抓了过来,压进自己的被子里。
宁沉尝试着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于是顺势把人拖了过来,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谢停云的脸颊。
他不爽地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
谢停云的脊背撞在了宁沉的胸膛上,宁沉一只手环过他的肩膀,像是给了一个隐秘的拥抱。
宁沉的呼吸洒在他的后颈处,带来若有若无的痒意。
谢停云的呼吸不自觉缓了下来。
宁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谢停云不知何时已经翻身过来,面对着缩在宁沉的怀里。
谢停云见他已经醒了,于是出声说道:“再睡会?天还没亮。”
宁沉的脑袋还没醒,他困意朦胧地眨了眨眼,感觉到涩然的困意笼罩大脑,于是干脆又闭上了眼睛。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睡了一个白天,宁沉只觉得困得不行,于是打了个哈欠,低哑道:“嗯。”
几天没睡觉啊,困成这样,以前怎么没这么能睡呢。
这是宁沉再次沉入黑暗之前,莫名升起的念头。
谢停云静了半晌,在宁沉的呼吸频率又低缓到平稳之后,便抬手将殿内不知何时点起的香炉熄了。
香炉里放着安神的香料,看起来效果还行。
谢停云窝在温暖的怀里,犹豫半晌还是没狠下心离开。
宁沉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窗外清晨的阳光已经透了进来。
床榻上早就没有了谢停云的身影,也是,谢停云这么勤奋的人,才不会和他一起睡懒觉呢。
宁沉于是尽情地伸了个懒腰,随后清清爽爽地下了床榻。
殿内依旧放了温着的食物,写了信笺叮嘱宁沉记得吃早饭,但是这次不同的是,谢停云说他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找师父商议,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宁沉象征性地吃了块糕点,随后把神识放出去找谢停云。
离青磐角秘境开启的时间应该没多久了,他得趁这段时间好好玩一玩,要不然之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他刚想逛出去外面等谢停云,反正手里有萤火虫,不怕找不到路,然而宁沉动作一顿,这才想起他现在的身份还是魔尊。
宁沉的易容撤掉之后就没有再放上去了,一直顶的是自己的真容,走到流云宗弟子们的面前,岂不是正大光明地告诉他们那个跟在谢停云身后的金丹期小弟子就是他这个魔尊假扮的。
他一个魔族,进来的时候都是谢停云偷偷给他放水溜进来的,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出去,怎么想都不合适吧。
宁沉于是往自己的身上丢了易容,随后正大光明地走了出去。
然而直到这时,宁沉才后知后觉想起了他被护宗大阵拦下来的那个时候,他也是穿着魔尊的衣服,顶着自己的真容。
……那几个守门弟子就一点也不觉得异样,居然还说要偷偷把他放进来?!
宁沉再一次傻眼了。
云风阁的门打开之后,路过的弟子看见宁沉愣在门口,随后赶忙小跑过来把他推了回去,小声说道:“今天来了很多别宗的长老,等会各长老们可能就要出来了,你要不要先进去躲一会?太招摇了,宗主可能会出手制裁的。”
宁沉:“……”
宁沉低头看着说话的弟子,凝噎半晌,指着自己的脸,说道:“你不觉得这张脸很熟悉吗?”
小弟子愣了一下,心说熟悉啊,那可太熟悉了,传遍大街小巷的留影石都快把这张脸播烂了。
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地说道:“挺熟悉的,怎么了?”
“……”
宁沉没说话,把门关上了。
他在原地思考半晌,结论只有一个字:
就在此时,议事阁蓦地传来一阵灵力碰撞动荡开来的波动。
那道灵力波动已经无比克制了,议事阁内本就竖起了禁制,却还能传出波动来,可想而知原来的威力。
云风阁外的弟子脸色微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议事阁,喃喃说道:“……怎么回事?议事阁内从来禁动手的。”
议事阁一般是用来商议大事的,众人若是再有歧义,也会因为顾忌宗内的弟子们不会当堂动手,以免波及到其他的弟子。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
宁沉听见了弟子的低喃,脸色不甚明显地沉了下去。
谢停云留给他的信笺上说的正是他要去找师父商议事情。
今日有别宗长老来,可不就是去议事阁商议事情么?
商量的什么东西啊,居然商量到动了手的程度。
宁沉皱了眉头,他敛了自身气息,兑了一个隐身符,隐了身形往灵力波动传来的地方走去。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议事阁的后方,悄无声息地将神识探过议事阁的禁制。
道灵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他似乎十分生气,咬牙切齿地说道:“停云,你糊涂!”
谢停云气息有些不稳,但是嗓音依旧冷静:“师父……您要是不偷听,也就没有今天的事情了。您有别的办法,停云也不至于这么做。”
宁沉:“……”
耶?原来偷听的不止他一个。
道灵的权杖重重杵在地上,说道:“不允。”
谢停云低下头,正想说什么,脸色微妙地变了,他立刻截断了其他人要说下去的话,低声说道:“就这样吧师父,徒儿告退。”
禁制的强度陡然拔高一大截,宁沉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被迫收回了自己的神识。
道灵几乎咆哮地吼道:“谁?!”
宁沉迅速撤回云风阁。
他一个寂灭境想收敛气息不让人找到,除了谢停云之外,还没什么人能找到他。
宁沉捏了捏眉心。
究竟什么事情,能让他们这么大动干戈?
不多时,谢停云便推开了云风阁的门。
他一进门就看见缩在秋千上捏着太阳穴的宁沉,沉默半晌,走过去他旁边坐下,说道:“头疼?”
“不疼了,”宁沉目光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但差不多听完了。”
谢停云定定和他对视半晌,却是笑了一下:“这样。”
“……”
好,这招没用。
谢停云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宁沉肯定听了个没头没尾,不然不会是这个反应。
于是谢停云缓声说道:“其实没什么,我师父知道我把你藏在云风阁,因而很生气罢了。他这个老古板,当然接受不了这件事情。”
宁沉怪异道:“你们召集这么多别宗的长老,居然就是为了讨论把我藏在云风阁的事情?”
“……”谢停云失笑,说道,“当然不是。你也知道云风阁里养的萤火虫能认路,他们想要走我的萤火虫去做研究,我不舍得给太多,我师父就又生气了。”
宁沉道:“这又为什么生气?总不能非要你全部送出来吧。”
谢停云叹道:“没有,主要是我师父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说要留给你认路。”
“他就大发雷霆了。”谢停云耸肩。
宁沉:“……”
宁沉轻咳一声,态度不知不觉地缓了下来,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也不用留这么多给我吧?!一只就够了,何况有你在的时候,压根都用不着萤火虫。”
他没说的是,之后他估计也用不着了。
谢停云轻笑:“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就用得着了。”
“……”
宁沉思虑半晌,最后还是说道:“不太信。”
谢停云:“……”
说他笨呢,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说他不笨呢,发现不对居然还会说出来让谢停云防备。
谢停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承认这只是一部分。但是其他的是宗内机密,实在不便说出来,见谅。”
宁沉果然妥协了:“行吧。”
接下来几天再也没有发生过意外事故,谢停云如往常般处理宗门事务,处理完背着师父偷偷和宁沉下山四处玩。
期间谢停云四处搜集了炼制刀剑的材料,还顺便去山下置办了常用的物品,把魔宫彻底布置了一番,窗棂翻新,镶嵌了无数东海夜明珠,魔宫内灯火通明,最后更是着重指使宁沉把床榻拆了个彻底,然后铺上新的厚软被褥,活生生把之前一贯冰冷毫无生活痕迹的魔宫整成了和云风阁一样的配置。
宁沉叹为观止:“……你嫌我住云风阁占你位置了?”
他晚上睡觉应该也没有抢位置抢被子……吧?
谢停云轻笑了一声,缓声说道:“哪里的事。不要乱想。”
宁沉揽过谢停云,装模作样地给他捏肩,说道:“那怎么这几天忙成这样,我都不住这,你还特地把魔宫也翻新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七天之痒,开始嫌我烦了呢,这仗势跟交代后事一样。”
“……”
谢停云顿了一下,挑眉道:“你以为谁像你不用管魔族事务。都大师兄了,忙点正常。”
宁沉便没再问下去了。
别的不说,他是真的被谢停云的贴心程度惊到了。
得亏谢停云没心上人,他要是想追谁,真的是手到擒来,一点都不夸张。
最后,谢停云因为要闭关炼刀,所以宁沉彻底闲下来了。
宁沉一开始兴致勃勃地凑到谢停云的身边看他炼刀,美其名曰要学一下,但谢停云全程需要集中注意力,不能受打扰,宁沉看久了也无聊了,又不好打扰谢停云,于是中途就轻手轻脚出去了。
然而他刚一出来,就接到了阿奎的讯息--
魔域里其他大魔有动作了。
据阿奎探听到的消息来看,魔界在近日似乎蠢蠢欲动,想要对人族动手。
但是因为宁沉这个魔尊向来不管事,所以无论他们有什么重大决策,一般都不会过问宁沉的意见。
更重要的是,他们征兆魔兵,征到了投靠宁沉的那两个部落身上。
宁沉像是终于找到了乐子,捏着咔咔响的指骨就要飞去魔域。
然而出门之前,他却不知为何顿了一下,随后折返回来,抽出谢停云压在桌上的信笺,翻过来龙飞凤舞地写了他要去趟魔界,随后便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