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按照林医生说的,自己最好还是跟江平野保持一些距离,免得移情加重……虽然缪仓觉得现在应该没这个意外。
他想的更多的是……江平野已经帮了自己那么多了,按照社交规矩,他不应该再麻烦江平野了,万一对方厌烦了,岂不是连好朋友都没得做了。
指尖描画完一整个轮廓,江平野的说话声也不知何时停下了,就这么虚虚靠在床帐一侧。
悉索声渐起,本来拉到底的拉链一点点向上打开。
缪仓似乎是走了神,一点儿都没察觉外面人的动作,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拉链缝隙已经半开,江平野只钻了张脸进来,好险没吓得缪仓直接给他一玻璃瓶。
费力钻进了小缪斯的个人安全空间,可他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被口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打断了。
来电显示:江景皓。
“我哥。”
江平野抬眼解释了一句,也没从床帐里出去,保持现在的姿势接通了电话。
缪仓却忽然警觉了起来,微微倾身,隐约能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声。
他可是记得江平野说过,他跟他哥哥的关系并不好,对方经常欺负他。
然而,当事人江平野早已经忘了当初他为了接近缪斯胡诌了多少。
一手从床帘下探进来,漫不经心勾着缪仓的右手检查刚拆过线的伤口,一边语调轻松地打了个招呼。
“稀客啊哥,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画?什么……”说到一半,他看了眼缪仓,恍然想起了什么,“靠,差点儿忘了,怎么寄回家里去了。”
虽然他对把缪斯拐回家里有很大信心,但把随江老师签过名的画拿过来,让缪仓提前高兴一下也好。
这么想着便说了一个地址,让家里司机帮忙送过来,包括他仔细挑选的那一大包直觉缪仓会喜欢吃的特产。
电话另一头的江景皓,显然也是知道自家这个不着调的弟弟在疗养院追缪斯,虽然他觉得这只是一个偷懒休养的借口……
以哥哥的身份教育了几句,又说自己马上又要去国外了,临行前再见个面,结果却被弟弟无情拒绝。
江平野一点儿都不想抽出时间去见半年没见的老哥,时间紧迫,万一稍有疏忽,缪斯被别人拐了就不值当了。
一句“有什么好见的,过年不就全家团圆了吗”利索挂断电话,连个再见都没说,肉眼可见的目无尊长了。
缪仓听得蹙眉,等他挂了电话,垂眼避开江平野看过来的眼神,迟疑着写了几个字询问。
【你跟你哥哥,关系很好?】
“还行吧。”
江平野不以为意地点头,并不想多谈这位无关人士,不间断地又开始了拐带缪斯的话术。
意外地,这段时间几乎百依百顺,对去家里住也从来没有直接拒绝过的缪仓伸手,掌心落在他额头,而后用力往后一推,拉上了床帐拉链。
骗子……
缪仓在心里喃喃。
看着一如往常在楼角喂猫的人,江平野没再去隔着不远的长椅,而是跟林清语一起站在楼门口,旁敲侧击道:“缪仓跟你说之后住我家了吧。”
林清语讶然,但下一刻想到了这两天他们俩的相处状态,没忍住笑了出来:“闹什么矛盾了,拿这话骗我。”
江平野语气稍滞,对于就这么被林清语点破有些讪讪:“前天晚上接完我哥电话就不对劲儿了,我都怀疑我哥命里克我了……”
他往林清语身边跨了一步,压低声音继续道:“是不是移情的负作用啊?看到移情对象跟别人关系好,所以不舒服了?”
林清语眼带笑意,抿唇摇头:“谢谢你,我估计他的移情好的差不多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林清语笑着摆摆手就要往回走,最近来了个棘手的病人,今天又要会诊,她可不想在这儿耽误时间,不想江平野直接拉住了她白衣的口袋,非要问清楚。
最终只能无奈提示:“想想你自己之前说过多少谎话吧。”
江大艺术家向来不羁,说话随口就来的时候海了去了,略有些发懵地靠坐在长椅上,细数他跟缪仓提过几次他从小家庭不幸来博同情。
而后嘴角下撇,回头的动作都有些发颤。
看着缪仓的背影自暴自弃地想,完蛋,谎话忘了圆,缪斯要拐不回去了……
缪仓挤着猫条,专心挠着猫下巴。
虽然前天晚上刚知道江平野骗了自己的时候很不开心,但其实睡了一晚之后就差不多平复了。
毕竟,尽管他是因为江平野撒了那个谎才开始把人纳入自己的领域的,但仔细想想,那也只算个催化剂而已。
而且,江平野本来就……他侧头用余光看了眼长椅上的人,对上目光的一刻,江平野的眼神瞬间从大于心死的哀莫变成了没个正形的嬉笑。
嗯……更加证实,江平野本来就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信口胡说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
认真回想之后,反倒把最近模糊笼在江平野身上的滤镜给打破了,距离拉远,但另一方面,却又好像更近了。
可虽然想明白了,但心里总归还是有些不舒服,且伴随着新产生的微妙不安,他更不知道该如何自然地恢复原先的相处方式了。
指尖微微一疼,缪仓回神看向啃咬着他手指的大猫。
三花猫颇有些灵性,见他看过来,扯着他的指尖往往后拉了拉,似乎是想带他去楼后。
他伸出另一只手抓了抓猫下巴让它松嘴,起身跟着走了过去。
楼后的猫窝与最初相比已经大变,缪仓发挥特长,借了防水染料在上面进行了涂鸦,既有保护作用,又添了几分华丽美观。
三花猫边走边回头的将缪仓带到了最里面的猫窝前,大半个身子进去后又探出头来急切地“喵呜”了几声。
缪仓低头,意外在猫窝门边看到了一抹干涸的红色。
他忙蹲下身看进去,果然在里面看到只平卧着的猫崽子,后腿上的白毛染了一片血迹,猫毛还带着湿意,显然血还没有止住。
托着小猫出来,猫崽子精神尚可,努力抬头蹭了蹭缪仓的指尖。
缪仓急慌慌扒开猫毛检查,左腿上半指长一道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忙小心翼翼把猫圈在怀里往外走。
江平野隔着灌木丛看了半晌,见缪仓终于起身走了过来,嘴角还没来得及咧开,就看到缪仓衣服上染了红色,再看他怀里的猫,瞬时明白了什么。
没再耽误功夫,他先一步去找了医生护士。
简单检查后,确定没什么大碍,由保安大叔带着送去了外面的宠物医院。
缪仓搓洗着指尖的血迹,心里却并没有轻松多少。
上一个关于人类的问题还没有理顺,又压上了猫的问题。
虽然猫咪打架也会出现类似的伤口,但现在这个季节,而且它们也不用抢食,怎么会出现这么长的伤口呢?
江平野靠在卫生间门口,望夫石一般眼巴巴看着里面的人。
关于猫的事情,他永远都只能被动隔开三米远。
送猫去医院没他的事,回去二次检查其他猫也没他的事,明明是一个破冰的好机会,但三米之后又三米,搞得江平野无奈又郁闷……
明明还是中午,天色却不知何时昏暗了起来,远方响起一道闷雷。
江平野先在手机上催促了一下这次的“罪魁祸首”江景皓赶紧把画送过来,而后撕磨着嘴角的软肉,眼神飘忽着清了下嗓子,蹭到了缪仓身边。
“缪……”
天不遂人意,一个字刚出口,刚才还隐隐约约的雷声在耳边炸响,心不在焉把指尖搓到发红的缪仓惶然吓了一跳,往后蹦出两步。
距离再次拉远……
视线擦过,缪仓背着手又往后退了退。
衣服上沾了太多猫毛,已经不是他简单清理一下就可以弄干净的了。
他靠在墙边抬眼,让江平野退出去的意思十分明显。
要不是知道缪仓是怕他过敏,江平野都觉得这是在冷战期间赶人了。
虽然现在的状况也差不多……
提着嘴角讪笑一声,人生前二十几年甚少出现的愧疚感再次作祟,刚刚准备好的台词瞬间稀碎。
灿若莲花的一张嘴对上缪仓的认真表情时,半分功夫都发挥不出来。
江平野倒退着走出卫生间,看着缪仓低头出来,片刻没有停顿地往楼上走去,心里的五味杂陈到达顶点,连拍了好几下自己的嘴唇。
“这张嘴啊……”
低声的一句怨怼,不知是在怨这一刻什么都说不出来,还是怨以前太口无遮拦。
他跟着缪仓上了楼,却没跟着进屋。
在过道尽头停下,关上只漫进来湿热潮气的窗户,扫了眼头顶的监控器,侧身靠在墙边,愤愤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嘟嘟”几声之后,电话被接起,不等江平野说话,电话那头就响起了带笑的声音。
“着什么急,我晚上的航班,下午过去给你送东西,顺便见一面。”
“我这儿十万火急呢,你这不是耽误事儿吗?”江平野压低的声音里透着压不下去的烦躁,手指在窗沿划拉着,催促道,“就现在,拿着我要的东西,出门。”
江景皓早已习惯了弟弟的不着调,笑骂了几句挂断电话,继续整理自己的行李。
江平野抠着窗户边看外面沉沉的阴云,直到空气中的闷热倏然散去,带着泥土味儿的风落下雨来,他才叹出口气重新把窗户打开,转身往回走。
在房间门口不期然碰上一个小护士,他拦着门低声问了一句,得知又是于霆升找过来了。
这闷热天气居然也要过来,该说他决心够强吗?
江平野摆摆手示意不见,开门前又停下了,抽出同款小本子,写了张字条让护士帮忙送过去。
房间里,缪仓小心把沾了猫毛的衣服浸湿,简单冲过澡后又拿着小喷壶把房间喷了个遍,仔细打扫干净,看着马桶里猫毛转出来的漩涡发呆。
外面一直没有响起开关门的声音。
冲水声停下,雨落在玻璃上发出声响,缪仓抬头看了看通风口,自然风带起他的额发,心里的不安却丝毫没有减轻。
理智上明白,这是因为移情消失,虚拟的江平野给他的十分安全感散去,但情感上,光靠自己还是填补不了这部分缺失。
那间封闭了他所有声音的教具室,是他永远害怕的地方。
暴雨的湿冷与空调风混合,缪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慌忙拍拍脸转移注意力。
林医生说了,好好治疗,总会好的,不想那么多。
门外的交谈声不甚清晰,缪仓摩挲着手里的疤踌躇片刻,还是爬进了自己的床帐。
发动“有事不决,就先睡觉”大法。
阴雨天气,最适合睡觉。
雷声已经去了别处,混在扑簌簌的雨声中,反而有了催眠的作用。
朦朦胧胧间,房门似乎被人打开又小心关上,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来到了床边。
但大概是因为太过熟悉,缪仓并没有惊醒,只蹭了蹭薄被边缘,将玻璃瓶抱的更紧了。
床帐里没有亮灯,拉链没有拉全,江平野缓缓拉起一角,意料之中看到了缪仓小半张睡颜,又是开心又是惆怅的放好了床帐。
开心是因为缪仓的睡眠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惆怅则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的关系才能恢复正常。
靠在床头扒拉着购物车,他把新添的缪仓住他家里可能会用到的东西结账清空,又下单了两个行李箱,地址换了疗养院。
架着二郎腿晃了晃脚,尽管缪仓还没有答应,但是,坑蒙拐骗,总有一条能够奏效。
总结一句话就是,他真的是半点儿经验教训都不吸取……
静谧房间里除了雨声再无其他,江平野的手机不知何时息了屏,唯余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是昏暗室内唯一的亮色。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从江平野胸口震动着掉到了床边。
江平野倏然惊醒,头脑发懵地打量了一圈,才勉强清醒过来拿起手机。
看到屏幕上“江景皓”三个大字,猛地站起了身划到接通,却捂着听筒没出声,蹭了两下穿上鞋,踮着脚出了门才应了一声。
江景皓靠在疗养院大厅门口,也懒得去会客室,单手提着包了好几层牛皮纸的画,低头回助理的信息。
暴雨已经变成了毛毛雨,江平野伞都没撑,一路小跑着进了大厅,只一眼就看到了江景皓……手里包好的画。
左手一空,江景皓立时回头,下一刻,蹙起的眉峰展开,也没管江平野手里正拆着画,双臂一展抱了上去。
“我的欧豆豆啊,好久没见。”
江平野被抱的猝不及防,画框往上一挤,正正好怼在了他脖子处,差点儿半口气没上来,狠锤了几下江景皓的肩才被放开。
捂着喉咙边咳边白了他哥一眼:“小半年前不是刚见过,已经比去年见面频率高了吧,你是又看了什么鬼东西发神经……”
“怎么就成鬼东西了,我这不是积极了解你的新事业吗?”
江平野腹诽了一句“三年的新事业”,拆着画反驳:“您老好歹看看漫画,勉强还算跟我的‘新事业’搭边,而不是用你四十八国鸟语的能力听动画。”
江景皓也不生气,笑着打开相机,也不管取景框里的弟弟是什么样,一连拍了几张发进家庭群,边打字边说到:“我老人家眼睛不好,体谅体谅你老哥吧。”
检查了画没问题,江平野重新把它包了回去,拍拍老哥的肩,道了声谢就要往回走,而后却被拉着后衣领扯了回去。
面前突然多了部手机,屏幕中央赫然是老爸老妈的两张大脸,而屏幕右上角,是自己的大脸和老哥的半张脸。
江平野眼神木然,露出一个标准假笑,近乎咬牙切齿道:“十二个小时的时差,爸,妈,咱不至于吧。”
抬手看了眼时间,他举起拇指:“不到早上六点,你们,强的。”
早就习惯自家近几年聚少离多情况的江平野,无论如何都无法习惯家里人见缝插针般的会面……
只要有大于等于两人碰面,无论时间地点,就一定会展开一场堪比视频会议的家庭聚会,还要截图记录的那种。
被江景皓以谋杀的姿势勒着脖子,江平野无法,在爸妈逗小孩儿似的“笑一个、笑一个”的声音里,长叹一口气,展开其余四指,咬着后槽牙提起嘴角鞠起卧蚕,僵硬地摆着手愤愤道了一声:“嗨……”
直到对面两人宣布截图完毕,才放松了表情,努力尽快结束话题……
另一头,缪仓在江平野走后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恍惚着打开床头灯,坐起身的时候手掌被硌了一下,迷迷糊糊抓起手下的东西,认真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江平野从床帐缝隙里塞进来的糖果。
蓝绿色的薄荷味儿。
他抿着唇剥开糖纸,挨上舌尖,清凉的甜味儿漫开,瞬时清醒了过来。
手机上他之前常去的宠物医院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两张猫崽子伤口包扎前后的照片,剩下的几条文字消息吞吞吐吐,说这不像打架的抓伤,反而像是,被利器直直划出来的……
第42章 养成协议第37天
外面的雨声已经停了,但云还没有散去,昏暗天地间,飘着细细密密的毛毛雨。
暴雨后的世界近乎空寂,因为还在下,院子里并没有人。
从阳台窗户探出去,平时可以瞟到的猫们也没有在此刻出没。
明明是正常现象,但他就是心慌的厉害。
大约是因为太忙,发给林医生的信息到现在还没有得到回复。
缪仓讨厌雨天,最讨厌雨天。
不仅是因为妈妈是在雨天去世的,重新记起一些事情后,他知道还因为雨天的闷窒潮湿会让他仿佛仍置身于教具室。
深深呼吸数次,但空气里的水分比肺里呼出去的还多,长长吸气后胸口的憋闷感反而更强了。
指尖不安地摩挲过掌心的创可贴,无意识的顺着卷起的边缘拉下。
轻微的疼痛感刺激下,缪仓回神。
空无一人的楼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人,都带着鸭舌帽,衣服却是疗养院的病号服。
第六感报警,汗毛竖起,缪仓后颈瞬间出了冷汗。
过快的心跳让他没工夫再想其他,慌乱往外跑去。
十秒钟,或者十分钟,缪仓跑下去的时候,刚刚看到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潮湿的空气不断向缪仓侵压过来,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额发沾在鬓侧,不知是被雨打湿的,还是被冷汗浸湿的。
他停在长椅不远处,耳周被罩了一层水膜,除了沉闷的轰隆声什么都没有。
缪仓僵着身子吞咽了一下,抬手的时候,手机屏幕上的字都是模糊的。
打出去的电话没有人接,缪仓攥紧了手指,没有再拨第二次。
他揉弄了一下耳朵,水膜被戳破,细微的风声带着雨丝落在耳尖,缪仓被冰的冷静下来一些。
楼角没有任何生物,和平时一样,只隐隐约约能听到猫叫。
但缪仓却莫名觉得,今天的猫叫要比平时更刺耳。
膝盖前顶,带着缪仓僵硬的肢体往前,不等走到拐角,听到的声音里就多出了人声。
低哑,细碎,还带着缪仓最熟悉的嘲弄戏谑。
缪仓条件反射般轻颤了下,脚步却没有停下,反而迈得更快了些,最后几乎小跑了起来……
猫窝前被挡上了木板,多余的部分长长戳出来。
就在木板的尾端,蹲着缪仓刚刚看到的那两个人,夹缝之间,模糊可以看到眼熟的皮毛颜色,以及顺着地面上的湿迹漫延开来的浅淡红色。
缪仓瞳孔蓦然放大,头脑却意外的十分冷静。
他脚下不停,发不出声音,便全靠体重,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在他们回头前把人撞开。
叫骂声跟着碰撞声一道响起,又被耳朵里炸起的嗡鸣掩盖。
小腿磕在猫窝一角,缪仓撑着手臂停下。
呼吸急促,手下的动作却温柔,小心抱起了地上腹部同样急促起伏着的猫崽子。
起身看向带着鸭舌帽的两人时,缪仓的耳中才重新出现了声音。
片刻的嗡鸣后,瞳孔再次聚焦,他抱着猫往后退了半步,又在中途停下。
要保护它们。
缪仓心里只有这一个声音。
濡湿感从腕部漫开,缪仓却没有低头,只冷冷看着对面的人,仿佛要将这两张脸印在脑中。
身体在不易察觉地打颤,气息也不稳,但他仍紧紧抱着猫,在两人看过来时半垂下眼,不管不顾地往外走去。
对面两人已经从突然被发现的惊慌害怕到心虚胆怯,再到觉得发现他们的人看起来好像也很弱而重新带上了虚势张狂。
集中在地面的视线里出现了另两个人的身影,缪仓脚步微顿,却没有停下。
他知道只要自己让步,就会被看出怯意,在近乎窒息的应激惊恐中,顶着一口气直直往前走去。
然而,一声不出在某些时候或许能显出几分冷漠,在此时却只有反作用。
下意识提高声音的谩骂没得到回复,在将将要退出入口前,其中一人伸手,狠狠推在了缪仓肩上……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三下还没停止,江平野姿势别扭地去掏手机,却又被占据了有利位置,勒着他脖子的江景皓无情镇压。
眼看着“视频会议”的结束时间在无限期延后,他深知自己是非暴力不可逃脱了。
在心里默数了三声,江平野提起左手的胳膊肘用力往后一锤,脖子顺着江景皓的动作后倾,在被重新勒住之前转身弯腰,顺利逃出桎梏,手臂一横,反手把老哥压在了大厅门框上。
“有人给我打电话呢!你要是太闲就提前去机场行不行,耽误我业务……”
江景皓倒是一脸无所谓:“你有业务?社会闲散人员们喊你去给他们画素描吗?”
“滚蛋。”
江平野手臂用力,没大没小地把江景皓的头怼在了玻璃上。
拿出手机的时候震动已经停了,但是以此提前结束这场视频会议的江平野并没有多想,漫不经心解锁屏幕,看到未接来电的名字时却笑了,正要给小缪斯回拨过去,想到了什么,半眯着眼皱眉,点进未读消息。
缪仓不能说话,如果不是自己要求,他一般都不会主动给自己拨语音,更何况两人现在还算是在冷战期。
而此时聊天框里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的单字,更加说明出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
江平野顾不得细想,暗骂了一句脏话,把刚重新包好的画往江景皓怀里一推,连对方有没有接稳都没确认,就慌忙往外跑去。
之前缪仓跟他提过在猫崽子身上发现血痕的事,再加上今天中午的事,足够他从这一个字里推出许多信息。
路过时护士抱怨的字眼,林医生最近频繁的会诊,餐厅里陌生面孔上带着的压抑漠然……很快串联起来。
只是一种可能性,但无论多小的可能性,都让江平野不安,而且,这明明是自己早该想到的可能性。
从大厅到病房楼楼角,走路需要七分钟,小跑需要四分钟,奔跑,需要两分半。
漫长的两分半……
单脚蹬在院墙上借力刹住转身,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其中一人手上转着的银色刀具。
呼吸一滞,心跳瞬时落空了好几拍,江平野只来得及确认缪仓的位置,两步横跨过去,飞起一脚踹在了拿刀的那个人背上。以桥正里
一句“艹你大爷的”还没骂完,旁边站着的另一人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被挤到了,连退了几步撞在了江平野身上。
江平野熟练地把人勒过来压住,膝盖上提,狠狠怼在了这人腹部,稍稍推远后又将人踹在了地上,粗喘着气回身,登时被缪仓胸前的一大团血迹吓到了。
缪仓被霸凌的经验十分丰富,在被推着后退了两步之后,就在两个人中选了看起来更好欺负的一个,深吸一口气准备撞出去,耳边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两人中的一个忽然消失。
抬起的手臂顿住,他像是等到了一个迟到了近一年的回复。
一瞬空茫后,推出去的动作更加用力,像是带了某种决心。
他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也有自己能依靠和信任的,他早已经不在那间教具室了。
眼眶发红,还没来得及跟江平野交流现在的情况,下一刻他就被对方拽着胳膊拉着衣服检查了起来,惶急地问着哪里受伤了。
缪仓抬了抬怀里的猫崽子,微微张口,出人意料的,发出了一句气声:“猫……”
江平野检查的动作瞬时停住,怔愣片刻后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颤声问到:“什么?刚刚……说了什么?”
缪仓同样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刚刚的声音是自己发出的,虽然只是气声,虽然只是一个字,但堵在喉口的真空隔膜显然已经消失。
还没来得及再次尝试,余光里闪过一抹银色,他慌忙去推身前的人。
江平野被缪仓的突然出声惊得迟钝,破风声临到耳边才反应过来,一手拦着缪仓转身,动作慢了一刻,刀尖划过手掌根部,才抓住伸过来的手腕,发了狠往下一掰。
随着一声惨叫,十几厘米的小刀瞬间脱手,被他踩在脚下。
确认缪仓没有受伤的江平野已经冷静了下来,深呼吸平复着心跳,捡起小刀,顾不得猫毛过敏,揽过缪仓的肩往外走去:“先去看猫……艹了,两个人渣,这地方怎么什么人都收……”
缪仓被圈着一直往前走,只能尽力将猫崽子遮严,又担心江平野受伤的手,回了几次头,但都没有看到,试探着张口,仍是气声单字:“手……”
温热的呼吸吹过耳尖,江平野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停下了对疗养院不靠谱的谴责,转头看进了缪仓的眼里,似乎是还不太习惯能出声的缪斯。
对视两秒后,他眨了下眼移开目光,将手举到了缪仓眼前,同样放低了声音:“没事儿,就浅浅划了一下,都没你怀里的猫严重。”
带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进了病房一楼,原本还在悄声说小话的值班医护立刻都围了上来。
江平野简单几句解释清楚,先让人把猫简单包扎了一下送去外面的宠物医院,又让两个医护带着保安把楼角那两个人处理一下,才后知后觉挠了下手背,偏头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缪仓越急越发不出声音,伸着手想抓却又不敢抓。
江平野把衣袖往外拽了拽,隔着布料将缪仓的手指拉到了自己衣角处。
“没事儿,有人去拿抗过敏的了,我们先上去,你头发都湿了。”
看着同样头发沾湿的江平野,缪仓头一次没多想猫毛过敏的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像是攥住了下午醒来时的薄荷味道。
第43章 养成协议第38天
一阵混乱之后,江平野抓挠着手背手臂上的红疹,几步走至小前厅,略有些不耐烦地坐在了懒人沙发。
“画放下,人可以走了。”
江平野头都没抬就开始赶人,收起包装完好的画回头看了一眼,卫生间里水声已经停了,但人还没有出来。
江景皓挂断助理的电话,大剌剌坐在了自家弟弟对面。
弟弟骂着脏话突然消失,但凡有点儿感情的兄长都没办法就这么走人,更何况自己手里还拿着他催了好几遍的画。
但此时看着江平野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又有点儿后悔自己刚刚没直接走了……
“说晚了,刚改了航班,还能跟你的主治医生聊半个小时,”说罢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林清语,“我弟这种情况还能活几年?肝肾骨髓都能换,人心恐怕不能吧?”
“呃……”
林清语还没从这新颖的兄弟相处方式中缓过神,卫生间的门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