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身后的云烺见此情境,不由抬手拉住沈寂臂弯:“统领囿于当年幻象,此刻不便靠近。”
洛凝也犹豫地点了点头:“是啊沈兄……”
沈寂没有回头:“没事。”
他对玄宸颔首示意,继续往前。
“执昌。”
执昌背影微颤,掌中金剑反手“噔”声拄地,颤手正要掐诀,听到身后又有谢浮的声音响起。
“执昌。”谢浮语气平淡,“他还在。”
执昌掐诀的手也狠狠止住。
他面色痛苦,呼吸急促,听到谢浮话音落尽,脚下微转,顿了又顿,霍然转身!
残断大殿上,他看到一个人影立在明煌宫倾泻而下的辉耀金光中,面目隐约,身形朦胧。
那看不清的一身法袍覆着他双眼中的血色,让他仿佛又见到曾亲眼见过的场景。
千锤万碾般的识海杂音遍布,也让他听不真切,他听到的,是否还是曾熟悉入骨的声音。
“叔叔……”
是执念。
还是幻影……
执昌拖剑往前走了一步,唇边血线涌溢,滴落胸前。
沈寂皱眉,谢浮也闪身到他身前,并指点在他丹田灵台。
泄了杀气傍身,千百倍的痛楚如潮重至。
执昌唇边血迹更浓,他模糊的视线转向谢浮,颤抖的手一把按在谢浮臂膀:“快走……”
话没说完,他猛地一颤,往前踉跄一步,脱力跪倒——
然而犹如初见那一日,熟悉的影子从天而降,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这一幕轰然撞入脑海,让他绷紧的心弦再难固守,不由闭眼倒进来人怀里。
刹那间,朝思暮想的体温四面八方涌来,如儿时将他环抱。
“当啷——”
金剑落地。
彩凤染血的手死死攥紧掌下的衣袍,深深埋首在来人颈间。
“叔叔……”他狼狈支撑着残躯,却还是敌不过一刻高过一刻的撕裂痛苦,蜷缩着向下滑脱,身不由己,“叔叔……”
沈寂垂眸就看到他眼角的一滴血泪,看到他狰狞忍痛的脸,揽在他腰后的手缓缓成拳,把人抱进怀里,转向洛凝,沉声道:“救他。”
“哎!”洛凝回神,忙跑过来,跟在他身后来到床前。
玄宸和楚遮也掐诀收势,走了过来,和云烺站在一处。
三人无声相顾,显然都没预料,沈寂与执昌关系竟这样密切。只见一面,便几乎让执昌恢复神智。
唯独云烺,看着沈寂弯腰欲帮执昌躺平,却因执昌昏沉不肯松手半倚半坐床沿,心中略有头绪。
谢浮与执昌回归岐山那一日,他亲眼所见,执昌伤重昏迷,久久不醒。
想来执昌今日异状,与当年必有关联。
云烺的视线扫过执昌,扫过谢浮,渐渐停在沈寂的背影。
换而言之,与赤凤难逃关系。
凭执昌如此修为,仍有种种后患,可见施法歹毒,手段阴狠。
云烺抿了抿唇,垂落腹前的手慢慢握紧,被滑下的袖口掩藏,错觉经脉游转的灵力好似糅着未炼尽的至尊凤力,寸寸灼烧,烫如烙金,让他无地自容。
“怎么样?”
听到沈寂的话,云烺顿了顿,也转脸看向洛凝。
洛凝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沈兄放心,统领气息已平缓,只需静养疗治,伤势无碍!”
说到这,她偷偷看一眼沈寂,“统领识海积损近万年,伤及根本,也许一朝骤然恢复,才会神志恍惚……”
沈寂问她:“能治吗?”
“这……”洛凝为难地说,“按医理,统领已然痊愈,至于神志是否清明,实在全看统领意志是否坚毅,我至多辅以灵药。”
闻言,周围几人神色不一。
“若如此,”谢浮忽而开口,“你不必担心。”
洛凝没接话。
谁也知道他是与谁交谈。
沈寂抬眼看向谢浮:“你也是。”
执昌陪谢浮流亡千年,心性意志常人难及,比毅力坚持,强过他的屈指可数。这一点谢浮更清楚,因为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远比任何人亲厚。
洛凝也连连点头宽慰:“是啊是啊,统领法力高强,定然不会有事的!”
沈寂低头,看到执昌缩手缩脚的姿势,索性屈膝盘坐。
执昌抓紧衣料的手没松开,只顺从地在昏睡中动了动,皱眉枕在他膝间。
残留的血泪跌落银白法衣,场景似曾相识。
“叔叔……”
沈寂任他动作,并指点在他丹田,和几人一起为他缓解创痛,又转脸问洛凝:“他什么时候能醒?”
“说不准。”洛凝摇头,“神识虽非寻常伤势,但统领及时见到沈兄与陛下,并未深陷梦魇,兼有大家输送的灵力,应当不会太久。”
她医术超凡,会这么说,应该有几分把握。
沈寂微一颔首:“那就好。”
等到执昌脸上的痛苦堪堪减退,几人先后收势,殿内凝结的气氛才悄然有些许回温。
这样明显的好转也让洛凝松了口气。
她往沈寂身旁走近一步,正要坐下歇息片刻,突然腰上一紧,被迫往后退了几步,直直撞进一人怀里。
她往后看到玄宸的脸,不解地眨了眨眼。
玄宸不动声色,对她往前示意。
洛凝又看回去。
她原本要坐的位置,此刻坐着凤皇。
沈兄侧过脸和他对视,两人没有说话,当是在传音。
洛凝于是默默地往后再退一步,直到目光无意划过沈兄下颌,她一愣:“沈兄,原来你也受伤了?”
沈寂也受了伤?
连同玄宸在内,听到这句话,周围三人都往前几步。
他们还未来得及细探,洛凝已经走到沈寂身前。
“这才几日啊,又伤了。”
她长吁短叹,忧愁不已,“脸上都有伤口,身上还有别的吗?”
看清她口中的伤口,走近的三人齐齐停步。
“……”玄宸灵力成丝,又卷了洛凝回来。
洛凝刚从乾坤袋里取出一瓶药膏,又回脸看他。
对上她杏眼里的疑惑,玄宸沉默着。
此事不可言喻,他无从说起,怎好说明。
念及此,他看过沈寂侧脸的红痕,看过谢浮,再看沈寂的眼神意味深长。
短短三日,尚有要事在身,也这般如胶似漆吗。
作者有话说:
玄宸:过分了。
洛凝:?
玄宸:什么时候轮到我?
洛凝:???
第156章
洛凝单纯,沈寂没解释什么,三言两语劝她先去休息。为执昌的事忙了整整三天,她的确辛苦。
见玄宸跟着离开,楚遮看了看沈寂,也告辞离去。
“既如此,我——”
“你等一下。”沈寂打断云烺的话,转脸看向谢浮。
谢浮触及他的眼神,已然会意,缓缓自床边起身。
沈寂看着他动作,笑了笑,才继续对云烺说:“回到岐山,该是我们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云烺敛眸咀嚼着这两个近日沈寂反复提及的字眼。他与谢浮,早已不分彼此了吗。
“这是我们的决定,没必要有心理负担。”
云烺闻声抬头,视线不由落在依偎沈寂膝上的执昌。
沈寂随着往下看了一眼:“这件事也和你无关,别想太多。”
云烺当即察觉出他语气变化。他难得这样沉冽,听似平淡,实则势必动过真怒。
执昌与他感情深厚至此,他怎会不怒。
“你们去吧。”
沈寂已经转向谢浮,“我在这等你。”
谢浮未话,只看他一眼,单手拈诀,璀璨夺目的金羽随之缓缓浮现,立在指前。
金羽出现的瞬间,殿内即便没了屋顶遮盖,气温也陡然暴增。
所幸谢浮没等太久,银眸扫过身前,一道金光从金羽中蜿蜒而下,强行落在欲言又止的云烺身上。
下一刻,两道人影齐齐化为残影,消失不见。
“宿主,这样一来,云烺的实力也会大增了!”
系统美滋滋的,“他们全在,之后就算再对上岳释,也绝对不会有问题了吧?我就不信,岳释还能比大反派还厉害!”
沈寂收回视线,闭目打坐。
他没提醒脑子一根筋的系统,最近提起要对付的人,它已经很久没想起真正的“大反派”了。
“叔叔……”
沈寂眼睑微动。
怀里,偶尔短促的呼吸声还不安稳,他分出一线心神,引出灵力飞入执昌灵台。
“我在。”
执昌一颤,眉间深刻的皱痕缓慢平复。
昏沉中,眼前好似浮起一道白光。
他毫不犹豫,当即奋身追了过去!
他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苦苦摸索,已不知多少岁月,那陡然亮起的莹莹白光,是他唯一的指望。
浮在半空的金凤命羽还没动静。
洛凝睡了一夜回来,见沈寂还是昨天的姿势没有动过,不由劝他:“沈兄,你还是休息一会吧?你看你,脸上的伤还没好呢。”
听到后一句,玄宸举拳咳了一声,正要说点什么,脚下突然顿住。
空中金羽又是闪烁,一道银白的影子现身大殿。
洛凝下意识往床尾退了两步:“凤皇陛下。”
沈寂也看向谢浮,忽地心念微动,笑说:“这么快?”
神魂之间的联系深微玄妙,切断或是连接,他作为当事人,会有最直接的感受。
从灵凤域里出来,不属于他、却清晰分明的波动重新流转在心底,是最能体现这一点的证据。
谢浮道:“差强人意。”
沈寂笑了笑。
看来灵凤域的确是个宝地。谢浮当初在凡间炼化精气用了一个月,这次在金梧台只用一天,虽然修为没恢复到鼎盛,也足够应付一切麻烦了。
他又问:“云烺呢?”
谢浮道:“还需时日。”
沈寂会意,再跟洛凝玄宸打过招呼。
玄宸看他一眼,见他与谢浮已然话毕,才道:“九殷公主方才传讯,封印处似有波动,龙帝那湛亲率龙族镇压,亦有绝域气息外溢,纵是分毫,却是祸患。”
沈寂说:“你有什么打算?”
玄宸往他怀里再看一眼:“如今凤尊闭关,统领未醒,你与凤皇牵念此处,不便前往,我想,还是由我先行一步,一探究竟。”
洛凝捏了捏手指,一言不发。
听玄宸说着,她低头的动作到一半,突然停了,脱口而出:“统领你醒了!”
被她打断,玄宸也看过去。
执昌皱起的眉头没有松动,双眼的确缓缓睁开,彩瞳内有痛楚残留,掺杂片刻混乱不清的惝恍,然而先对上床前两个仙界中人的视线,他眼中转瞬清明,正要起身,抬手时才察觉掌下并非床榻——
“好点没有?”
执昌顿在原地,五指微微发紧。
蓦地,他循声抬头,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神,这张脸也与旧日重合,让他一时怔住,屏气敛息。
沈寂暗叹,按在他肩上的手稍一用力,扶了他一把:“先起来。”
“……叔叔?”
执昌紧紧盯着沈寂,缓缓翻身跪坐,鲜亮虬结的血丝遍布双目,他一眨不眨,只握拳往前膝行一步,说出这沙哑晦涩、仿佛久违的称呼,他颤了颤,又猛地扑进沈寂怀里,以往冰冷生硬的语气此刻满含铭心刻骨的感情。
他强压着失控的心绪,喉咙仍忍不住漏了一丝呜咽,“叔叔……”
沈寂的手滑落他后背,轻轻拍了一记:“我在。”
听到这两个字,执昌呼吸微重,又埋首在他肩头,用尽力气的双臂也颤栗着。
洛凝不明就里,看到这一幕,也不由红了眼眶,下意识转脸去找玄宸。
但玄宸没找到,她先看到一旁凤皇隐约不好看的脸,漾出的泪还没流出来又憋了回去。
玄宸注意到她的表情,也看过去一眼,再看榻上难割难舍的二人,顿时无言良久。
他有心远离这是非之地,又不好果真弃沈寂不顾,只好又清咳一声:“统领醒了,还是让洛凝诊看一番较为稳妥。”
“对对对!”洛凝连连点头,撸起袖子到床边候着,“沈兄我来了。”
执昌迟迟没松手,沈寂拍了拍他后颈:“先看诊。”
执昌深深吸气,双拳最后再紧了紧,终于慢慢松手,往后退了一步身位。
沈寂看着他,不确定他现在的记忆是否缺失:“还记得洛凝吗?是她治好了你的伤。”
闻言,执昌转向洛凝,打量着她的脸,垂眸片刻,似乎记起什么,闪身至床边,对她行礼道:“今日之恩,多谢洛凝仙子。”
见状,玄宸心念稍转。
洛凝也惊奇地打量着他。
眼前的人虽然脸色苍白,眉宇间还有余痛刻痕,开口时同样以礼相待,可比起那个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统领,却生动有情得多。
面对着面,她很快找到了不同之处。
是眼睛!
这双眼睛有了神采,不再死板,还流露着真切真挚的神思。
太好了。
统领已找回自己的心窍,故而连同他的一举一动也朝气蓬勃,焕然如新!
细想到此,洛凝开心地说:“统领不必谢我,治病救人,本分而已。”
执昌摇头。
他面色虚弱,心神却炽盛如火。
他看着她的眼睛:“仙子恩情,如同再造。”
洛凝挠了挠下巴。
她自觉不该居功,被他这样郑重对待,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是统领法力高强,真的不必客气。”
玄宸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转,脸色悄然黑了。
他往前两步,有意无意站在洛凝身前,对执昌道:“统领初愈,还是坐下休养为宜。”
执昌顺势看他,略一示意:“多谢挂心。”
玄宸不动声色道:“若是挂心,自然当属沈寂与凤皇。”
听到“凤皇”两个字,执昌眸光微晃,转眼看向一旁。
他缓步往前,走到谢浮面前的寥寥几步路程,神色几经变换,下意识抬起的手在谢浮肩侧顿了又顿,才紧紧落下,声音惘然,显得低沉:“谢浮……”
不等谢浮开口,他又皱了皱眉,似乎脑海里闪过什么,闭眼扶额片刻,重又抬眸:“陛下?”
沈寂也已经闪身床边:“好了,私事不急,执昌,你先过来。”
执昌和谢浮对视,依言收手回到床边坐下,请洛凝施法诊治。
没多久,洛凝收势笑了:“除了新伤,统领一切如常,静养即可。”
玄宸听见,顺水推舟,借口不打扰三人叙旧,和洛凝一起告辞,旋即飞身出门,一刻也不多留。
沈寂没在意两人的去向,只随手拍了拍执昌低垂的发顶:“没事就好。最近注意养足精神,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执昌抬头看他,一把攥住他收回的右手,按在胸前。
愈渐沸热的彩瞳一瞬不瞬注视着眼前一如记忆里高大的身影,语气也滚着压抑的欢欣:“叔叔。”
谢浮看着,银眸微沉。
系统正点评:“嗯……比之前脑子坏的时候是激动了点,但比小时候克制多了!年龄没白长。”
沈寂没理会它的废话,对执昌笑说:“怎么,伤好之后只会说这两个字吗?”
对上他含笑的脸,执昌不禁也随之笑了,斑斓的眼底渐渐填满笑影,他苍白的面色也浮回血色:“只因是叔叔,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沈寂失笑。
执昌接着说:“叔叔,我很想你。”
他低声倾诉心底无时不刻不在积压叫嚣的思念,“每一日,都很想你。”
谢浮冷眼静听,下颚冷硬,眸光愈发深幽。
沈寂也沉默两秒,才说:“这九千年的经历,你还有印象吗?”
执昌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飒然起身,笑意稍敛:“九千年来混沌度日,记忆虽在,却似大梦一场,空空如也。今日得与叔叔重聚,是我毕生之愿。”
语气至诚,情真意切。
话落,执昌眼眶微红,不由再往前一步,抬手拥——
意料之外的一道无形屏障突兀挡住了他的动作。
执昌被挤得往后退了半步,还没再试,掌心一空,他低头,叔叔的手也被一道银色灵力攀绕,牵走拉远。
他姿势未变,转向身侧。
谢浮表面毫无异样,语气平平如故:“你该歇息了。”
执昌皱眉:“我伤得不重。”
谢浮看他一眼:“灵台初愈,自当小心为上。”
执昌却看向沈寂:“我久伤初愈,只想与叔叔团聚,其余无甚要紧。”
谢浮气息终于微重。
他闭了闭眼,也转向沈寂。
缠在手腕的灵力缓缓游走,紧得强势,沈寂压下唇边笑意,对执昌说:“听谢浮的。”
执昌眼里闪过一丝不情愿。
但他不愿与沈寂相左,只好回身坐下,之后才记起什么,看向谢浮:“如今,我该叫你陛下?”
谢浮对此不以为意,淡淡道:“你我之间,何必拘礼。”
执昌笑了一声,也漫不经意的,脸上神色有往日不羁的旧影。
他还想再说什么,目光被谢浮的动作吸引,看着谢浮和沈寂并肩而立,垂落的两只手继而十指相扣,他一怔,后知后觉记起的无数画面陡然在脑海闪现。
他干坐良久,目光缓缓往上,对上谢浮的双眼。
谢浮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静心疗伤,我为你护法。”
执昌眯了眯眼,念及方才逼退他的灵力,他转向沈寂:“叔叔为何会看上谢浮?他又冷又硬,既不柔软,也不体贴,况且如此小气,叔叔何以忍得下?”
沈寂忍的是笑。
他说:“习惯就好。”
执昌一向心直口快,外放坦荡的性格在轮回里的一千年没变过,看来现在也是一样。
谢浮面色沉沉,语带凛然霜雪:“执昌。”
执昌才回看他,不动唇舌,传音道:“你想独占叔叔,连我也不许与他亲近?”
谢浮也传音入密:“他如今不止是你叔叔。”
执昌看过沈寂脸侧的红痕,撇了撇嘴。
九千年光阴如梦,他却也在梦中见多了两人缱绻的模样,自然知晓道侣与寻常不同,叔叔已非他可随意碰触的对象。
执昌垂眼。
曾几乎漆黑无望的眷恋重见天日,如此万幸,若教他疏远,即便谢浮,也绝无可能。
沈寂这时开口:“好了,你们都抓紧时间修炼吧。绝域封印有了动静,我们最好也尽快出发。”
闻言,执昌又抬头看向谢浮,忽而问:“你的伤,如何了?”
沈寂不免意外:“你看出他有伤?”
“我与他相交也算万年,若连这一点也看不出,叔叔不会怪我有眼无珠吗。”
执昌说着,还是向沈寂解释一句,“谢浮对我的伤了如指掌,昨日见我失控,只为压制,本无需洛凝仙子出手,更无需叔叔亲身涉险救我,他迟迟不动,今夜我又未曾察觉有他灵力在侧,想必不在身旁。恐怕在疗伤吧。”
说到这,他瞥一眼谢浮,“若非不得已,他怎会舍得扔下叔叔给我。”
谢浮不语。
“还有,”
执昌又加一句,“你从不以金凤之力遮掩气息。事出反常,自然有异。”
沈寂看着他侃侃而谈,不由记起上次见面他还呆头呆脑的样子。
系统也忍不住感慨:“宿主,执昌脑子治好之后好聪明啊,而且胆子也好大,太莽了吧!不过竟然敢当面骂大反派,真是我的楷模!本来他这两次一看见你就要掉眼泪,我还以为他还是小时候那个哭包呢!”
沈寂笑了笑。
执昌的个性和谢浮完全相反,从来藏不住心事,再者,他和谢浮从小一起长大,是过命的交情,又怎么会费心在谢浮面前掩饰自己的心思。
何况虽然嘴上较劲,但他对谢浮的关注并不少。
自己的伤还没彻底痊愈,就能在短短时间里察觉谢浮的异样,连谢浮的习惯都知根知底,可见对谢浮的在意。
哪怕不算上这九千年,经历过整整千年追杀,执昌的胆大心细,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一个“莽”字可以概括。
谢浮也正看着执昌,听他说完,方道:“无碍。”
执昌按在床沿的手轻轻轮点,彩瞳微转:“你少有受伤,切不可大意,还是疗伤去吧。”
“我已有解决之法,不必多言。”
谢浮不在此事纠缠,转而道,“你灵台未清,可有需求。”
“有。”
执昌不假思索,抱胸看他,“我只要叔叔——”
话音未落。
面不改色的谢浮略一摆手。
床边的彩凤霎时被一道金光笼罩,眨眼不见。
沈寂转向谢浮。
谢浮没看他,冷声道:“灵凤域中凤力充沛,于他大有裨益。”
听这语气,沈寂万事同意:“有理。”
谢浮才顿了顿,转脸和他对视。
沈寂挑眉:“还有吩咐?”
谢浮薄唇微抿,又移开视线,翻掌取出金凤命羽,似乎随口闲谈:“你觉得我小气?”
“怎么会呢。”
沈寂笑说,“你大方得很。”
谢浮看向他。
沈寂笑意全敛,当即正色:“不小气。”
谢浮沉沉看他:“有口无心,你一贯的伎俩。方才与执昌笑谈,你答的不是这句。”
系统旁听旁观,实在忍不住:“不是,大反派难道觉得自己不小气吗?他现在不就在斤斤计较吗??”
沈寂只当没听见,对谢浮说:“他大病初愈,顺着一点有助于心理健康。”
谢浮给他两个字:“谬论。”
“好了。”
沈寂轻笑接住飘到面前的金羽,“你知道我一向事事以你为先的。快进去吧。”
谢浮看他一眼:“鬼话连篇。”
系统难得认同大反派的观点。
宿主的鬼话总是张口就来的。
但这句话落,它意外发现大反派居然不再说什么,身形微闪,人已经进了灵凤域。
沈寂唇边笑意未尽,看到掌心的羽毛闪过金光,把它贴身放进怀里,才转向门外,飞身去了洛凝所在的罥赤台。
他落地时,洛凝和玄宸都在院子里,正和楚遮对坐闲谈。
“沈兄!”
察觉沈寂的气息,洛凝忙打招呼,起身把他也拉到桌边坐下。
沈寂随口问:“在聊什么?”
洛凝对他毫无顾忌,解释说:“是我的妙春道法,沈兄还记得吗?我曾在秘境中得到的传承。近些时日一直为统领疗伤,我在其中灵台一卷略有感悟,正向玄宸楚兄请教呢!”
沈寂若有所思。
系统却没有闲情逸致聊天。
它小心地打开主线任务面板,低声下气地说:“宿主,你之前天天陪着大反派就算了,可现在大反派要疗伤,你总得开始做主线任务了吧?”
自从回到岐山,宿主每天和大反派在一起,要不是面板没问题,它都怀疑主线任务是不是转移了……
幸亏玄宸自己争气,第三阶段的整条任务几乎不需要宿主帮忙。
可是洛凝的任务就不一样了,不仅才进行到第二条,还牵扯到传承法器,靠洛凝自己是肯定不行的。
九殷还在绝域没回来,它实在不懂宿主为什么不着急。明明宿主也想提升修为对付岳释,做任务是唯一的渠道啊……
沈寂说:“嗯。”
系统精神一振:“那咱们什么时候去绝域啊?”
沈寂说:“谁说一定要去绝域。”
“啊?”
系统傻了,“九殷不是在那吗?”
沈寂说:“洛凝的任务一向有连贯性,会发布关于九殷的任务,应该也和云烺楚遮有关。”
“对哦!任务是炼化九殷的浴月,这么算的话,之后的任务很有可能就是炼化云烺的至尊火羽,和楚遮的六轮转珠!”
系统反应过来,“宿主,你是打算提前做云烺和楚遮的任务吗?”
沈寂说:“嗯。”
“果然还是宿主你聪明盖世!这样我们确实就不用急着去绝域了。”
系统说着,又发起愁,“不过传承法器这种东西,他们本人都没彻底炼化,宿主你和洛凝又能怎么帮忙呢?”
沈寂没再回它,转而看向楚遮:“你的六轮转珠炼化得怎么样了?”
桌前一时无声片刻。
玄宸坐在石凳上,看了看楚遮,又看了看沈寂,一个道别的说辞就在嘴边。
他早知沈寂不拘小节,与楚江王亦是、交情匪浅,可六轮转珠涉及鬼域至高传承,如此隐秘,怎好在外人面前轻易提起。
他不便细听,也不愿掺和,还是听不见最好。
“我——”
“施用无碍,却不完全。”
被楚遮打断,玄宸只好沉默着停下起身的动作。
沈寂接着又问:“我记得传承相关的修炼,都和灵台有关吧?”
谢浮接受金凤传承的时候他全程在场,加上情况特殊,谢浮的灵力运转他都一清二楚,更别提谢浮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连金羽炼化后收入灵台的法诀也没在他面前刻意回避。
传承殊途同归,想必区别不大。
楚遮也的确颔首:“不错。”
听到此处,玄宸眉头一动。
他看向沈寂,张口欲言,又不知是否猜错:“你……”
沈寂没让他困扰太久,已经对洛凝说:“妙春道法的灵台卷,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楚遮炼化法器?”
“炼化法器?这……”
洛凝眨了眨眼,立刻起了兴致,“我这便细看一番,若能帮上楚兄,委实再好不过了!”
楚遮坐在沈寂对面,桌下落在膝上的手轻轻收紧,抿唇垂眸片刻,才对两人道:“为我的事,又要劳烦二位。”
话落,他看着沈寂,“其实,你也不必为我费心,六轮转珠我已炼化,大成不急一时。”
玄宸看他一眼。
那张俊美的面孔仍是淡淡的,但楚江王清冷的性情四界皆知,于沈寂能有如此言行,已属特例。
“不单是为你。”